就要看书网
主页 推荐 分类 短篇 小说 阅读记录

第六十一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这种飞机不错。我们去哈尔科夫时你会碰上他的。”白昼将尽,他们驱车前往一所医院,去接叶市连柯的儿媳妇。她是一个志愿护士,现在刚下班。汽车在静悄悄的街道上转来转去,街旁的房屋好象都被一次龙卷风刮去了,只剩下一个街区一个街区的矮小地基,连碎砖破瓦都已然无存。这一带的木屋,叶市连柯解释道,全拆掉作为燃料烧了。汽车在一块平坦的荒地上猛然停住,只见那里一排排的墓碑在积雪中出头来。墓地上到处是人们用随手捡来的瓦砾或碎片——一截管子、一技手杖、一块椅子的板条——或者是用木头或马口铁制成的糙的十字架标志。叶甫连打和他的儿媳妇下了车,在十字架丛中搜寻。将军在远处积雪中跪下。

“唉,她都快八十岁了,”汽车驶离公墓时他对帕格说。他脸安详,双痛苦地紧闭成一道横线。

“她苦了一辈子,革命前她是一个侍女。她不曾好好上学。不过,她能写诗,很不错的诗。维拉还保存着一些她临死前写的诗。我们现在可以返回营房了,但维拉邀请我们到她住的公寓去。你看怎么样?营房里的伙食好些,我们把最好的东西都供给士兵。”

“我吃什么都无所谓,”帕格说,被邀请到一个俄国人家里作客倒是件不寻常的事儿。

“那好,你可以看到一个列宁格勒人在今天是如何生活的。”维拉对他展颜微笑。尽管牙齿长得不好,她的笑容在顷刻之间使她看起来不那么难看了。双眼蓝中带绿,很漂亮。动人的热情使她容颜生光。她的脸庞以前大概是相当丰的。松弛的皮肤有了皱纹,鼻子显得很尖,两个眼窝象是深暗的

他们在一处很少受到破坏的街坊走进一座暗的门道,一阵阻的便池和烧油锅的气味扑鼻而来。他们在黑暗中走上四段楼梯。接着听到开锁的声音。维拉点亮了一盏油灯,在稍带绿的灯光里,帕格看到这间斗室里了东西:一张、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只瓷砖炉,炉子周围堆放着碎木片,马口铁烟筒歪歪斜斜地通向一个用木板堵住的窗户。室内比室外还要冷,因为外面太刚才下山。维拉点燃了炉火,敲碎了水桶里表面那层薄冰,然后把水倒入水壶。将军从他带上楼来的帆布袋中取出一瓶伏特加,放在桌上。尽管穿上厚实的内衣和笨重的皮靴、手套和一件线衫,帕格还是冻僵了。这时他自然乐于和将军一起喝上几杯。

叶市连柯指了一下他坐着的那张说:“她就死在这儿,还在上躺了两个星期。维拉没办法到一口棺材。没有棺材。没有木料。维拉不愿把她象一条狗那样埋在土里。天气很冷,零下好些度,因此卫生倒不成问题。可是,你会觉得这件事情有点骇人听闻。但维拉说,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象安安稳稳地睡着了似的。首先死去的当然是老年人,他们没耐力。”房间里很快就暖和起来了。维拉在炉子上煎薄饼,她掉了披巾和皮上衣,出一件穿破了的线衫,裙子下面是厚厚的护腿和皮靴。

“这儿的人什么古怪的东西都吃,”她平静地说。

“皮带、糊墙纸上的胶水。甚至狗和猫,耗子和麻雀。我才不吃呐,我吃不来那些,但我听说过这种情况。在医院里,我们听到了一些吓人的事情。”她指着炉子上开始瞠噬发响的油煎薄饼。

“我用锯木屑和凡士林做过这种薄饼。可怕得很,吃了难过死了,不过是为了肚子。那时候有少量的配给面包,我全给吃了。但过了一阵子她就不再吃了。她没有觉了。”

“把棺材的事情告诉他,”叶甫连柯说。

“有一个诗人住在楼下,”维拉边说边翻动在煎锅里劈劈啪啪响。的薄饼。

“利茹柯夫在列宁格勒很有点名气,他拆掉了他的书桌,给做了一口棺材。他现在还没有书桌。”一还有那大扫除的事情“将军又说。

他的儿媳妇一听,就没好气地顶撞了一句:“亨利上校可不想听这些伤心事儿。”帕格吐吐地说:“如果说起来使你伤心,那就算了。不过我倒是很想听的。”

“那好,以后再看吧。现在吃饭了。”她开始在桌子上摆餐具。叶市连柯从墙上取下一张一个身穿军装的青年的照片。

“这就是我的儿子。”灯光下他看见一张端正的斯拉夫面孔:卷头发,宽额角,高颧骨,天真聪颖的神态。帕格说:“漂亮。”

“我记得你说过你有一个当飞行员的儿子。”

“我有过。他在中途岛战役中阵亡了。”叶甫连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然后用他那只好手紧紧地抓住帕格的肩膀。维拉从帆布袋里取出一瓶红酒放到桌上。叶甫连柯拔去瓶

“他的名字?”

“华伦。”将军站起来,倒三杯酒。帕格也站了起来。

“华伦。维克多维奇。亨利,”叶甫连柯说,炉火使这个灯光照下的邋遢的小室变得闷热了。帕格喝下那杯略带酸味的淡酒时,觉到——这是第一次——华伦之死给他带来了一种不纯粹是极度痛苦的滋味。不管为时多么短暂,华伦之死弥合了两个世界之间的鸿沟,叶甫连柯放下他的宝杯。

“我们知道这次中途岛战役。它是美国海军一次重大胜利,扭转了太平洋的形势。”帕格说不出话来。只是点了点头。

除了薄饼之外还有香肠和来自将军的帆布袋里的美国罐头水果拉。他们很快就饮完了一瓶酒,接着又开了第二瓶。维拉开始谈到被围后的情况。最坏的情况,她说,发生在去年天三月下旬解冻开始时。尸体陆陆续续在各处出现,他们都是倒在街头就死去的人,几个月来没掩埋的冻僵了的尸体。垃圾、碎砖破瓦以及各种残骸和成千上万的尸体一起出现,造成了一种触目惊心的景象,到处是一股使人作呕的恶臭,瘟疫严重地威胁着人们。但当局采取了严厉措施,把人民组织起来,一次大规模的清洁运动拯救了这座城市。尸体被投入巨大的集体墓,其中有些人查明了身份,但许多人都无法查明。

“你知道,全家人都饿死的有的是,”维拉说。

“或者只剩下一个人,不是病倒了就是失去了觉。如果有谁不见了,也不会有人知道。唉,一个人快要死了,你是看得出来的,他们变得麻木,无所觉。如果你把他们送到医院,或让他们躺在上,设法给他们吃东西,可能就会好了,可是他们总是说他们没有病。坚持要去工作。然后他们会在人行道上坐下或睡倒,接着在积雪中死去。”她膘了叶市连柯一眼,随后低嗓门。

“他们的配给证经常被窃。有些人变得象狼一样。”叶甫连柯喝了一些酒,砰的一声把杯子放在桌上。

“唉,够了。已经铸成大错。胡搞,混蛋,不可饶恕的大错。”他们已经喝下不少酒,因此帕格壮起胆来问道:“谁铸成的?”他马上就知道这句话问了大祸,得罪了人。叶甫连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出一排发黄的牙齿。

“一百万老人、儿童以及其他不健全的人应该早就予以疏散。在德军已进抵离城一百英里处,轰炸机不分昼夜地飞来袭击的时候,不应再把食物贮存在陈旧的木头房子仓库里。一夜之间,足够全市六个月配给量的粮食付之一炬。数以吨计的白糖融化了沙到泥土里。老百姓就吃那些泥土。”

“我吃过,”维拉说。

“还是付了高价才买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