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簡為繁 ~始於親吻的關係】(1-15)【作者:Cyo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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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Cyoice.
簡介:對所有人都保持著距離的少女,純,無法理解任何人際關係以及與人往帶來的所有情,卻又樂於閱讀有關於少女戀愛的漫畫作品。
在入學不久後,她在校內意外與自己喜歡的漫畫作者凌繁如相遇,而她向純提出了一個請求,竟是——
“可以讓我吻你一下麼?”
由親吻開始的關係,兩位少女就此產生聯結……
字數:86,909字
第一章:無從理解的人際關係
黃昏,又是一天,太陽就快下山了。西方所投來的昏黃的光,穿過教室的窗戶,逐漸拉長桌椅的影子,還有教室中站著的兩人的影子。
秋風吹起,吹動站在教室中的兩個少女的頭髮,讓她們的制服裙襬飄揚起來。
剛剛認識面前這個女生多久呢?才不到一個小時。
那麼,既然才認識這麼點時間,是為什麼呢?
「讓我……吻你一下可以麼?」
是怎麼會這樣的來著……
倒退回幾個小時前……
九月的天空是水藍的,不大不小的陽光正讓人舒服,公車搖搖晃晃地前進著,又緩緩地拐著彎。自從地鐵開通後,坐公車的人已經少之又少,例如,這一趟車程下來,就只有一位乘客。
剛剛進入高中的少女,純,坐在公車中部,看著窗外不斷閃過的高樓大廈發呆。飛快行駛中的風帶動她的黑長髮躍入空中,她用手將亂掉的頭髮撥回。
車到站了,上來了一對年輕的小情侶,打打鬧鬧的看上去很親密的樣子,純瞥了一眼,他們去了後排座位,想必是要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好好親熱親熱。
純輕嘆口氣,從制服內袋掏出耳機,將其戴上。
「那樣的情究竟是什麼,我還是不能理解。」
公車仍然慢悠悠地繼續前行,還有兩三站就到了純的目的地——公立原極學院。昨晚忘了給耳機充電,她本來不是很想消耗它本就所剩無幾的電量的,不過後面的那一對,想來會很吵。
心裡這麼想著,純放起了自己所喜歡的音樂。
「……無從知曉你的回應,無法傳達我的真心……」
悠揚的旋律,抒情的唱詞,滿了耳朵,彷彿以此就隔絕了整個世界一般。對純來說,只有這時才能填補心中的某片空缺。
「……請以愛停下我心中的雨——」
純臉上沒有表情,心裡在想的,是這首作為動畫曲的曲子放出來時,兩位女主人公互相表達心意時的場景。公車開上了大橋上,碧藍的江水一覽無遺。
「所以說,果然只有那邊美好啊。」
純望著窗外的江水,喃喃自語著,又望向對岸的風景,兩隻手的手指叉起來。
「就算那些情與我沒有什麼關係也好。」
這是開學過後的第三還是第四天呢?純姑且已經記得了教室的路線和作息的時間,也已經明白各個老師的上課風格了。但是,同學的名字她還一個都不記得。
任何的空閒時間裡,她只是獨自坐在課桌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沒有人來跟她搭話——實際上,她反而還樂意這樣。
因為,純不明白,不理解與他人往的情。
因此,大概也不想與人建立任何關係吧。
早晨的陽光懶洋洋地灑入教室,灑在靠窗的純的座位上。在這課間休息的片刻,二樓的窗外能看到的,高大的樹上的樹枝緩緩地搖曳著,不時有麻雀在嬉戲打鬧,不過,純只是在專心致志地看一本極其小眾的漫畫,漫畫中的兩位女孩子正很親密地說笑著——這是一本女孩子戀愛的漫畫,也就是百合漫畫。
先前有幾個人會來搭話,問著「你在幹什麼吶?」純並不抬頭回應,只是說出了她看的書名,他們見是完全不明白的名字,便都散了開來,自此就沒人來找她了。
至於為什麼看的是百合漫畫——純自己也很難解釋。她的喜好完完全全是與大眾主走的不同路,不如說時下什麼越是有人氣,她就越是不會有興趣。而各種各樣的作品裡,她最喜歡漫畫,漫畫裡又最喜歡戀愛漫畫,而在戀愛漫畫裡,最喜歡的又是百合漫畫。
也許是因為女孩子之間的戀愛故事,情會更為細膩吧。她雖然無法理解人際往,卻又想看那些細膩的關係,有時,連她自己都覺得矛盾。
「她的心意……明明都這麼明顯了。」
純一邊翻著頁,一邊小聲喃喃著,眉頭緊皺,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專心解數學題。
這本漫畫叫做相愛的距離,從一年前開始連載,作者Complex老師是完全的新人。兩名意識不到自己情的少女的人設讓純很興趣,雖然最開始可以看出來作者對於角情的把握和畫技都還不成,但一年過來,已經可以看出那位Complex老師進步了很多。一步步下來看著作者的成長,倒也是一種歡愉。
與此同時,教室裡的其他人都在聊著全然不同的話題。
「我說昨晚那把分掉的真慘啊……」
「所以說我才喜歡我家愛豆的這一點!」
「昨天那個新池子開了,你了沒?」
開學才剛剛幾天,有共同話題的同學們早已經形成了自己的圈子,無非是時下火熱的遊戲、影視作品還有明星一類的,但純對於這些沒有一星半點的興趣,並且,對於純來說,她就是死也不想為了能跟人有共同話題,而去嘗試自己完全沒有興趣的作品。
從多少年前就開始這樣了呢,她自己也說不清。反正自己從來也都沒遇見過和她擁有共同話題的人,自己喜歡的那些東西,別人喜歡的可能,大概也在虛數的彼端吧。
看到漫畫尾頁,明明氣氛已經渲染到兩位女主角幾乎要告白了,但鏡頭一轉,二人仍然無法吐真心,她握著書的手捏得愈發地緊了,在心裡無聲尖嘯著:
「為什麼就是不明白啊,明明都,明明都知道在一起的時候心跳會急促加速了!為什麼還會懷疑自己的心情啊!」
雖然內心掀起了一陣波瀾,但是外表上,純只是撐著頭,皺著眉一言不發,像是準備要去揍人——那樣子在別人看來是真的不好惹,在她旁邊正聊得歡的幾個女生見此,都默默地換了個地方。
但是……就是因為可以這樣讓自己揪心,所以才能看出Complex老師對於人物情把握的進步,有種看著不成的孩子長大的覺——無論是對於漫畫裡的角,還是那位素無謀面的作者。
無奈地哈了口氣,純將漫畫收好放進屜,上課鈴也響了起來。這節課,沒記錯的話,是班主任的課——說來倒是很奇怪,作為一所普通的高中,這個班的班主任竟然是美術老師。
「在我們開始上課之前,我想先說點事情。」
燙了大波長髮,穿著也格外時尚的女美術老師快步走進教室,踏著高跟鞋上了講臺,像往常一樣引了大家的目光。純望著窗外,等待著正式開始上課。
「新一屆的社團就要開始招新了,就在下午放學之後。公告欄上會寫上各個社團和招生的地點……」
說到這個,大家的興致都被提了起來,嘰嘰喳喳地在講臺下頭接耳著。不過純只覺得他們吵鬧。
「大概都有什麼社呢?」一位同學舉手發問。
「都是些作為高中社團比較常規的,像是手工社、劍道社……對了,還有我負責指導的美術社哦,除此之外的,還有運動類的田徑社跟各種球類運動的社團……好像還有動漫社來著?」
聽到動漫社這個字眼,純的目光瞥了一眼過去,不過也只限這一眼,就立刻轉了回去,又望向了窗外,純看到麻雀們在枝頭上相依著,歡叫著。
「——即使是那樣的社團,也不能指望有什麼人和我有共同話題吧。」
純想象著,其實所謂動漫社,大概進去的都只是一群現充,只看過鬼○之刃或者間○過家家之類的出圈動漫,每天的社團活動大概也就只有社員們像教室裡那群人一樣,討論無聊的時下火熱話題。想到這個,純默默搖了搖頭。
——所謂的人際往,只要看著虛構作品中的人們的情就好,那樣的才是真正美好的東西……畢竟現實仍然只會讓人失望啊——不理解,也不想去追求。這就是純的觀念。
雖然覺周圍的人很吵,但耳機再怎麼說也不能在課上用,她只好在大腦中自己想象音樂:
「縱使深愛著亦有無法說出的理由。」
窗外停在樹枝上的兩隻麻雀不知何時已經飛了起來,到了無法觸及的天空之上。
「是否總有一天我會好好說出我愛著你。」
接下來,又是平平常常的授課時間了。
時間一轉眼就到了下午放學,大多數時候純都在發呆度過。倒也不是她不願意聽課,而是——她擅長的科目不需要聽,不擅長的科目聽了也不會。從第一天起她就明白這一點了,所以不是必要的知識點的話,她還是會適當發發呆的。
純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準備回家。背上深藍的單肩包,拉上拉鍊的時候,拉鍊卻掉了。
「真不走運。」純皺皺眉。
不過好在仍然可以裝下東西,只是沒法拉上拉鍊了而已,今天暫且忍耐一下吧。這麼想著,把屜深處的相愛的距離也收進包裡,最後一個走出了教室。
——為什麼是最後一個?因為其他人一打下課鈴都興奮地衝去看社團招新了。
走廊上不時有學生們穿行,基本都朝著學校大門的方向去,純瞟了一眼貼在門外公告欄處的招新海報——果然,大多數社團都直接把招新的地點定在了門口附近,純已經有了不祥的預。
從走廊上的窗戶望下去,不出意料的,門口已經堆滿了人,幾乎全年級的人都在那裡了,有幾個社團——大概是街舞社和武術社跟劍道社這種的,已經在人群中開始表演起來,湛的表演不時在人群中引來歡呼喝彩和掌聲。她還看到幾個文化社團也在公開展示著自己的作品,那個時尚的班主任也在美術社的攤位上招攬著新人。
「真是的……他們沒有考慮過會堵大家回家的要道麼?」
看到一群人堆在門口的瞬間,純當即決定轉身走人——她可不想從人山人海中擠出去。
然而,在這匆匆的一眼裡,她並沒有看到動漫社是在什麼地方。
「沒記錯的話,還有後門可以出去。」
雖然走後門出去要繞學校外面一圈才能到公站,但她寧願走遠路也不願意到人多的地方去。這麼決定之後,她走下臺階到了一樓,往大門的反方向走去。
學校的後方冷清的很,與前方大門處的熱鬧形成鮮明對比。但是純倒是對此覺很愜意,周圍人越是少,她就越是到舒適。甚至覺學校內的風景都美麗起來了。
高大的教學樓離自己越來越遠,夕陽即將到來,桔黃的陽光照到教學樓頂部的巨大時鐘上,風吹動樹葉,從枝葉間灑下熠熠生輝的光斑,仍然可以聽到麻雀的歌聲——在教室窗外可以看到的那棵高大的樹,現在也就在不遠處。
走在無人的校道上,不遠處也能看到後門了,純的心情好了起來,她可以獨自享受自己的時間了,從內袋掏出耳機,就要戴上的時候——
「那個……」
突如其來的搭話打斷了她的動作,有人從後方叫住了她——怎麼還會有人在這裡?美好的獨處時間被打斷,純帶著半是抱怨的心情轉過身去。
「你也是動漫社的新生麼?你知道招新的地方怎麼走麼?」
——面前的人是一位少女,戴著一副大大的圓框眼鏡,幾乎佔了她的半張臉,顯得她乖乖的。明明身高和純沒差多少,而且大概也是同年級的學生,但總有種她比自己年輕的覺。雖然和自己一樣是黑的長髮,她的長髮的尾部卻卷卷的。她的聲音不知為何也顯得有些弱氣,這讓純抱怨的心情消了一半。
「不知道呢。」純不冷不熱地回答。
少女又說:
「動漫社的地點是在靠近後門的後場教室,海報上是這麼寫的——但是找不到在哪裡——」
「或許你還要再仔細找找。」快速地說完,純想趕緊身離開,於是回身走開。
「那個——」
走出沒幾步,純又回頭準備表示「我不是準備去加入什麼社團的」,但還未說出口,對方已經快步走到了自己身邊,她正奇怪的時候,那個女孩子指了指她的包,又捂起了臉,眼裡好像閃著光,臉上是一種不敢置信的表情。
純奇怪的望向自己的包——拉鍊被拉開的包裡,赫然出了相愛的距離封面的一角,是兩名女主角熱情相擁的場面——怎麼,她是在驚奇這個麼?
純挑了挑眉,或許對一般的女高中生來說,女孩子看這種書是難以理解的吧,她倒不想跟她解釋太多,正想離開的時候——
「你……你喜歡愛距麼……」少女用幾乎發抖的聲音說著話,似乎是在強壓著某種興奮。愛距,是那個小眾粉絲圈對這部作品的簡稱。
一瞬之間,秋風嘩啦地吹過,幾片發黃的葉子落了下來,同時被吹動的,還有純的長髮,盪漾於風中,她的表情中出現的,從未有過的,幾乎是驚喜的表情轉瞬而逝。
「……嗯,很喜歡。」
「我沒想到還能在同校見到喜歡它的人……」她把自己的包舉到了臉前,似乎在掩飾著自己的興奮。純注意到她的耳不知為何紅了起來,又或許是錯覺吧,只是太陽染上的顏而已。
純也十分意外——本以為這整個學校裡,只有自己一個人會喜歡這部作品。
雖然意外,但是她會因此與她上朋友麼?
不行的吧。
在心裡想著,純低下了頭。
自己並不理解現實中的人際關係。
說到底,朋友、戀人,像這樣的稱呼到底代表著什麼。自己從最開始就不明白。
哪怕是擁有了共同話題的人——也不會和她有任何關係的吧?
「啊不好!再這樣下去就要錯過招新了,同學,我們快走吧——」
少女突然意識到這一點,拉上了純的胳膊,朝著教學樓的方向奔去。
「我不是去那裡的——」但是,這句話並沒有說出口來。
……是為什麼呢?純也沒有撒開她的手。
只是在跟著她的方向跑了起來,陽光仍然耀眼,陽光之下,兩人的影子逐漸被拉長、重合起來。
「……晚點回去也可以吧。」
純想著。
第二章:始於接吻
「後場教室,是在這裡吧?」
找了好一段時間,終於在教學樓一樓的一個偏僻的角落裡發現了一間無人的教室,裡頭的桌子是幾張長桌拼在一起組成的桌子,下放著小板凳,還有由一塊帷幕拉著的、像是商場的更衣室一樣的空間——至少能判斷出這裡不是教學用的地方。
「有人麼?」少女望向空無一人的教室,叫著,又敲了敲教室開著的門。「糟糕……會不會來錯地方了。」
「啊咧,有人來了?」
聲音從身後傳來,回身望去,純看到一個男生,正從走廊上走過來,他的頭髮亂糟糟的,個子高高的,脖子上掛著社團招新時會掛著的社員吊牌——上面寫著,動漫社社長許雪。
「抱歉抱歉,差點連招來唯二的成員的機會都錯過了……」走到二人身邊,面前這個人抱歉的笑道,撓著自己的腦袋。「誒呀,因為覺沒人會來,就去看了看那邊的表演……」頓時,純的腦中浮現出「這傢伙真的靠譜麼?」的想法。
「您就是社長麼?」少女還是保持尊敬地問道。「其他的成員呢?」
「嗯,倒是沒錯——其他社幹部都沒空來招新。」許雪一副困擾的表情。
與此同時,純詳細地注視著這間教室內,裡頭似乎已經積了很久的灰,光線落入時可以看到飛散的灰塵——但是,後方的黑板上,雖然痕跡已經很淡了,卻是一大幅黑板畫作品,用各的粉筆,繪製出了各種各樣的角,不同的畫風宣告著它由好多好多人共同完成,落灰的講臺上,擱置著一份海報,從門口只能隱隱約約看到四個大字:文藝匯演。
這個社團曾經大概也興旺過吧。純想著。
「去年這裡可是很熱鬧的,大家討論喜歡的作品,有才華的社員們還會產出同人給大家看,每個人的關係都很好,甚至上幾屆的成員有空都還會回來看看。大家都成為了情很深的摯友——那時候大家都很開心。」許雪見到純的目光,解釋般地說著。「不過……現在大家都散了呀,每個人都有了自己忙的事情,留下來的人,只剩幾個了。」
又是人際關係啊。純不經意地皺了皺眉。她還是不能夠理解。好不容易成為了深的朋友,卻又相互分開了什麼的,她不能明白為什麼要這樣。
「怎麼這樣……」少女捂嘴道。
「不過,我做好了即使社員只剩下一個也要把社團繼續辦下去的覺悟。」許雪握著拳頭,充滿決心地望著兩人。「我們社團的初衷就是,讓有著共同愛好的人們一起發光發熱,無論只有一個人還是多少個人都一樣。」
純眼中的光閃動了一下。腦中浮現出了一個畫面:
在畫著黑板報的一群愉快的男男女女中,純自己也在其中作畫著,帶著笑容地,正與某位看不清面孔的人聊得很開心……不行,果然想象不出這種畫面啊。
如果真的存在這種情況,比起參與在其中,她更應該是,就這麼站在遠處,一言不發地望著他們歡笑的人。
「所以說,把表填了就算加入了,之後我會通知你們來開會的——這次一定要把其他人來。」
回過神來時,許雪已經不知從哪搞來了兩張表,一張拿給了那位少女,另一張遞到了純的面前。
看著那個少女立刻歡欣地靠著牆填起來,純自己卻陷入了猶豫。
要加入麼?
加入社團,就意味著不可避免地要與人建立人際關係了吧?
為什麼會到害怕呢?
建立了人際關係,就會像是他們現在分開一樣,最後都會被傷害吧。
不理解,也不願追求;嚮往虛擬世界中的往,卻不願在現實中與人往麼。她仍然在猶豫著,時間被放緩了好多,許雪遞過來的表格就在面前,她卻還沒有伸手接過——對別人理都不理,覺會很失禮吧。
萬物好像都失去了顏,無論是那西斜的夕陽也好,面前的景也好,還是自己都好——為什麼僅僅是一個選擇,都不能承受?
但是——
「那個,可以順便告訴我聯繫方式麼?」那個少女的聲音打破了純思緒的旋渦。「第一次在現實中知道有人喜歡愛距……有點太高興了。」
純突然反應過來,回到現實的時候,發現手上已經拿上了表格,是許雪直接放到了她的手裡。接著他就笑著退到了一邊。
「啊!對哦,我還沒有自我介紹呢,」那個少女臉上的眼鏡搖晃著,面頰上染上了緋紅。「我的名字是繁如,凌繁如。」
「你好呀,繁如同學——你們應該都看到我的牌子了,我就不自報家門了。」許雪把著掛在脖子上的吊牌,隨後,又轉向純。「那你的名字是什麼,同學?」
兩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自己身上,讓純有一種前所未有的不安。所以說,自己這是已經要加入了麼?進入了人際關係之中?
「……純。」
久久後,自己的名字終於從嘴裡吐出。
「姓氏呢?」許雪問。
「只有一個字,就是純而已。」純回答。
姓氏太過繁瑣了——跟人說話時還要據親密的程度來決定加不加姓氏太繁瑣了,所以純對自己的名字乾脆只用一個字,無論是誰、無論關係怎麼樣,都只叫這一個字就好。
腦中似乎還閃回了一些記憶的碎片,隱約看到一個女拉著行李箱離開,並關上了門。純輕輕搖搖頭,將回憶的畫面驅散。
「好吧,純同學,還有繁如同學,歡加入我們的社團。」許雪笑了笑。
明明自己還沒有填好表,就已經默認自己加入了啊。純在心裡吐槽著,但事到如今,好像已經沒有退路了。
輕輕嘆了一口氣,純在最後的簽名處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對了,聯繫方式!」繁如興奮地說。「現在請告訴我吧!」
純遲疑了一下,但最後還是告訴了她。也罷,有個人可以討論故事,也不錯吧。人際關係什麼的——之後再考慮好了。
「那我就先走了,找其他人組織組織過後的新會……」說完,許雪帶著表格,又往他來時的方向走回去,「你們可以看看我們的活動教室——雖然有點灰。」說完,他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走廊盡頭。
「純呀……真是個好名字。」繁如唸叨著。「進去坐坐麼?」
「行。」純回答,過後,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為什麼會這麼自然地說出來呢?也許是因為面前的她也喜歡同一部作品,所以就覺她和自己有一種同類的覺了麼?
如果放學後立刻回家的話,現在肯定已經到了吧。但既然已經要晚歸了,再晚一點應該也沒什麼大不了。純想著。
「真的都是灰呀。」繁如走進了教室中,純跟著她一起。
很快,她們就發現這裡的椅子上基本也都是灰,坐下的話制服裙絕對會髒掉。
教室裡的牆上貼著一些海報,應該是去年火熱的作品,純注意到有些很小眾的作品海報也包含在裡面。
「覺……可以體會得到呀。」繁如望著牆上的海報,又看到了後方的黑板畫。「上一屆的前輩們之前在這裡,很開心的樣子。」
「是麼。」同樣望著海報,純用的並不是疑問的語氣,她明白的確是那樣。但是她自己,不能體會到那樣的情。
「我想知道——你為什麼會喜歡愛距呢?」一會後,繁如回過頭來問。
突然被髮問了,純有些沒反應過來,過了一會才回答出來:
「……因為……人設吧,她們兩人的格很有特。」
「是嘛?真是意外呢,網上好多人都說是因為大膽的情節很多,很引人。」繁如紅著臉說。
這倒是真話,純回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些內容,每隔幾話,兩個女孩子都要做些過分親密的事情,擁抱,親脖子甚至耳朵,但是——
「那倒也沒錯,但是我一直想知道,為什麼直到現在都沒有過直接親上的情節呢?」純用不經意的語氣問,想起今早看的最新一話——那兩位主角的距離,靠近得在下一刻親上都已經完全不奇怪了,卻在最後一刻剎住了車,現在想起來,還是讓她非常胃疼。
「親——親上?」她看上去好像大受打擊,反應在純看來有些不正常。「那……那樣的,我不是很會……」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了,西斜的太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越來越長,四周不知何時也安靜了起來。
「會什麼?」純追問。
「我不是很能體會到那樣——如果她們如果親上了之後,她們的情會怎麼發展下去啦——」
愣了一會,這種說法對於一位粉絲來說未免也太過奇怪——純突然想到了什麼。
「你這種說法——怎麼好像是故事的創作者一樣?」純開口將心中的疑問拋出。
繁如突然收住了口,看上去一臉的震驚,她連忙捂住了嘴,好像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然後,又好像已經放棄掙扎、釋然了一般,把手放了下去。
「那個——可以幫我保密麼?」她捏著裙角說。「其實……Complex,就是……我……」
沉默了一會,純一時間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夕陽被雲遮住,教室裡陰了下來。
「啊——難道是不相信麼!」她又緩緩地從包裡掏出了幾張紙,展示給了純看,她看上去好像豁出去了。「這些是,最新一章的原稿哦?」
純看了一眼,不會有錯的,那真的是漫畫原稿——畫風無可挑剔,連原作最細節的,人物眼中的微細線條都有了,眼前這個人正是Complex本人,不可能有錯。
一瞬間,想問的問題堆到快溢出來了:怎麼作為學生還能當上漫畫家的,又是怎麼走到今天這一步的……但是純一時間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見到我本人是這樣的普通人會不會失望了呢……打破了你的幻想什麼的……」繁如把原稿小心地放了回去,把玩著自己的手指,忸怩地說。
「……並沒有。」純毫不含糊地回答。「因為我一直喜歡的是作品本身,作者的形象是怎麼樣,對我來說其實無所謂。」
「是這樣呀……那我就放心了。」繁如舒了口氣,隨後又站了開來,向著純深深鞠了一躬。「總之——萬分謝你能夠喜歡我的作品!」
太陽又出來了,透過窗灑入的光,為面前她的身影染上了橘黃。
剛剛被自己喜歡作品的原作者當面謝了,這時,自己應該是一種怎樣的心情呢?但是,現在的心情,說是高興,倒也不能算是……
「不用這麼謝謝的……」繁如站直身時,純連忙擺手說道。「是因為你的作品真的很出,我才會喜歡上的。」
「因為真的沒有在現實中見到過喜歡我作品的人,今天真的太幸運了啦!」繁如興高采烈道,扶正著自己那副大大的眼鏡。
「是麼……那對我來說應該也很幸運吧。」雖然純嘴上這麼說著,也彎起了嘴角,但實際上,心裡仍然空空的。
兩人在那之後用隨身帶著的溼巾淺淺的清潔了一下桌椅,坐了下來,暢談了一番關於愛距的事情,純瞭解到她在初中時候投稿了漫畫新人專欄,被一位貴人——她現在的編輯看中,從而出道開始了半學生半漫畫家的生涯。也以作者的身份向純分享了角們的人設分析,但當純問及「為什麼要畫百合漫畫」的時候,她思索一番後,回答:
「應該就跟你看百合漫畫的理由一樣吧?」
這個回答真是狡猾,是把問題推回給了自己呀……純想著。
「不過你說的問題——就是,她們不親的那個問題——」繁如看上去很苦惱的說著。「其實我的編輯也提過,『關係已經進展到這個地步了,作為硬核百合漫畫,怎麼說也該讓她們有理由親吻了吧?』但是——」
她把頭埋到了桌子上,又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道:
「我真的不知道——兩個人親了之後的情會變成怎麼樣……」
她似乎認為親吻之後,就相當於踏過了一條看不見的底線,兩個人的關係會因此完全改變,再也回不到過去那樣,所以一直為此犯難著。純對此也毫無辦法,畢竟她自己也一樣毫無經驗,要引用其他百合作品的情節的話,又覺對一名漫畫家太過失禮。
「啊啊——有沒有人可以告訴我那到底是怎麼樣的……」她一下一下地輕輕錘著桌子。
「我要是幫得上忙就好了。」純撐著頭,望著趴在桌上自暴自棄的繁如。「如果說,能讓我喜歡的作品可以繼續優秀下去的話,無論幫什麼忙,我都在所不辭。」
她說的是實話。
因為,完全體會不到與別人的情的她,僅僅能靠著虛構作品中的那些關係,把自己投進入其中,只有這樣……只有這樣才可以短暫地明白那些關係的美好。
「真的麼?」繁如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起頭望向純,她熱切的目光讓純有些意外。
「不過就算可以幫你,我又能幫什麼呢?」純望向窗外,投進來的光線中,灰塵正在空氣中翻飛。
「唔……比如說……」
繁如抬起了頭,然後,又站起了身,背對著窗戶,她的表情因為背光看不太清。教室中的窗簾被風吹過而飄揚起來,如同她飄起的長髮一般。
「可以和我接一次吻,讓我能夠體會那種情……之類的?」
純的雙眼直視著面前的人,眨著眼,有一陣時間無法理解她說的是什麼。
「嗚啊——對不起!在粉絲面前說了奇怪的話——請快忘掉——」接著,繁如立刻背過身去蹲了下來,捂著頭,好像下定決心要把自己當做蘑菇一樣,藉著外面的光,可以看到她的耳紅透了。純莫名到好笑——這個樣子,倒還真是沒法想象她是受人敬仰的漫畫家。
過了一會,純不假思索地開口道:
「沒關係。」
「誒?」
「我說,就算要親也沒關係。」純又說了一遍,語氣格外沉靜,好像繁如剛剛只是要問自己借一隻水筆。
擁抱、牽手,甚至以至於親吻——這些人際關係中的接觸行為,純也一樣無從理解,不知道到底有什麼意義。
——雖然她熱衷於看著虛擬作品中的女孩子們做這些事情,但那也不代表著她能夠理解。說到底,通通都是「表示親密的做法」而已。
而純,理解不了親密。
「你是……認真的嘛?」繁如的聲音顫抖著——明明是自己提出來的,她自己卻比純更加慌張。
「我倒想問你,沒問題麼?我反正是沒什麼。」純也一起站起了身,表情淺淡,面還是像平常那樣,沒有一絲紅潤的痕跡。她看著灰塵漸漸在光照不到的地方隱去,又出現在了另一處光線照來的地方。「只要可以給你靈繼續創作的話,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雖然的確無法理解親吻等行為的意義,但就算是純也能隱隱確信,如果是任何其他人的請求,她是不會答應的。現在願意答應繁如,是因為和她接吻的話,就可以讓她繼續她的創作,從而自己又可以投入她的作品,獲取那短暫的覺。
「真的,可以麼?」害羞地望向別處,繁如緩緩湊了過來,又將臉上的眼鏡摘了下來。
不得不說,脫下眼鏡的她長得是很標緻的——然而之前卻被眼鏡遮住了大半張臉。現在,那雙被眼鏡所擋住的,好看的琥珀的雙眼含羞地望著純。
「我的說辭還是一樣的,」純繼續說道。「只要你沒問題,我就沒問題。」
沉默,好一段時間的沉默。直覺告訴純,繁如最開始只是半開玩笑地問的,並沒有想要獲得答應的意思,但沒想到純這麼快,這麼認真地答應了下來。這反而讓繁如自己騎虎難下了——不知為何,純莫名覺有點好笑。
但是——她應該也有一部分是認真的吧。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她應該也會用其他話糊過去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越靠越近。
秋風在今天不知第幾次地吹起,讓二人的長髮和裙襬都向著一個方向飄揚著。夕陽已經越來越看不見了,逐漸要隱入外面的高樓之中,將二人的影子拉長到了教室的牆上。
兩人投到牆上的影子,靠得無比地近,兩人的身高真的沒差多少呢——但純就是覺繁如的年齡比自己小,到底是為什麼呢?
「那……純,」繁如好像下定了決心一般,微微抬起頭望著純的雙瞳,純可以看到她長長的睫微微翹起。繁如喚著她的名字,雙微張著。「讓我……吻你一下可以麼?」
夕陽的尾巴終將被高樓所沒了,教室裡的光芒在霎時間內緩緩消失了,只餘下幾乎是擁抱的距離的兩個人在漸漸暗淡的教室中,低語著。
純默默地點點頭。
學校裡已經沒有其他人了,往常的喧鬧聲已經消失不見,只餘鳥叫聲和風吹動樹葉的沙沙響聲,不知道那兩隻麻雀現在怎麼樣了?純突然想到。
學著漫畫中的情景,純閉上了雙眼,靠著覺,能夠確信著繁如正在朝自己過來,已經可以受得到她的吐息。
接著,不知是過了幾秒鐘,還是幾十分鐘呢?那種軟軟的觸最終貼在了自己的嘴上,繁如有些顫抖地抓起了純的袖子,好像是為了能給她自己鼓勁一樣,兩人的身體已經貼在了一起,繁如好像順勢撲進了純的懷中——是因為她站不穩了麼?純穩著她的身體,可以從緊貼的腔得知,對方心跳的鼓動愈發地快了起來。純還可以嗅到淡淡的香味,應該是從繁如身上傳來的吧。
原來作品中的接吻,是這樣的覺。
純的想,僅此而已。
保持著這樣親吻的姿勢,過了一會,繁如主動鬆了開來。純也睜開了雙眼,看到繁如力盡般跌坐到了地上,用袖子遮著半張臉,正急促地息著,滿面紅。而純自己卻沒能覺到任何東西。
心臟在以普通的速度的跳動著,臉頰或者耳朵也沒有像是作品中那樣可以覺到燒起來,更沒有像是面前的繁如這樣,大口息著。
「繁如,」純俯下身,伸出手將繁如拉起,開口發問道。「有點靈了麼?」
「呃啊——怎麼說呢……我現在……好羞恥……」繁如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臉。「這麼說來,窗和門都沒關……要是有人看到……」
「學校裡已經沒有人了哦。」純回答道。「而且,那應該算是有靈了麼?」
「硬要說的話,確實是……覺到了什麼以前沒有覺到過的東西……」
「那就好。」純微微的笑了一笑。
「真是的——為什麼純可以這麼冷靜啦……」繁如緩緩鬆開手來,將眼鏡戴了回去,不道。「難道……不是第一次接吻了麼?」
純愣了一小會——如果她不說的話,純甚至沒意識到:是啊,這是自己所謂的「最寶貴的初吻」。但是就算現在明白了這個事實,自己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覺。
「沒有,是第一次呢。」純搖搖頭表示否定,接著又平平淡淡地問。「你反悔把初吻給我了?」
「沒有啦……就是……呃啊——真的好害羞……」
純無奈地聳聳肩,至少從結果上來看,讓繁如多少有了點靈,也算是很好了吧。
「這個時間了,也該走了吧。」純說道,好像剛才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
「嗯……」繁如鼓著臉,拍拍剛剛沾上灰的裙子,跟純一起走出了教室,太陽完全下了山,夜晚已經將至了,學校裡真的已經看不到別人了。
「那個——」純回過身,注意到繁如張張嘴好像要說什麼,但最終又閉上了嘴,接著,她又走上前,扯了下純的袖子,低聲問道:
「……明天……還會再見的吧?」
「說不好呢,」純實話實說。「但是有社團在的話,還是會再見面的吧。」
「那就好了呢……」繁如羞紅的臉上出了一抹微笑。「再怎麼說,初吻都給了你……果然還是會想再見面的呢。」
純停住了腳步,心中閃現過一個悉的詞:人際關係。回頭望向繁如,她低著頭望著地面,在她察覺到自己的視線之前,純便趕緊轉回去,繼續往前走。
回家的方向是反方向的,於是二人出了校門之後就分別了。
上了公車,戴上耳機以後,純把手指放在嘴上撫摸著,回想著親吻時的覺。僅僅是瓣相依在一起,會覺如此的柔軟啊。
「說不出口的話語無法傳達的情」
但是,到底為什麼呢。
「究竟要到何時我才能來到你的身邊?」
純捂著自己的心口處,受著自己平緩的心跳。
心跳的速度,為什麼不會加快呢?
窗外經過的路燈突然亮了起來,今天的城市已經宣告入夜了。
「過快的心跳告訴我的信息是你愛著我沒錯吧?」
而純的心,似乎一直處於夜中。
第三章:反方向的心跳
「明天會成為什麼?最終我成為了你……」
早晨,被手機的鬧鐘叫醒之後,看到的是已經習慣的純白天花板,純翻身過去,下意識地想將枕邊的手機鬧鐘劃掉,手機卻不在枕邊。
「你可試著一窺我纖細的內心……」
用朦朧的雙眼看到手機在邊的桌上,純從上起了身,將鬧鐘關掉。
「也許該考慮換掉鬧鈴了。」純用手淺淺整理著睡亂的頭髮,喃喃著。已經無數次體會到了——把喜歡的歌設為鬧鈴之後,喜歡它的程度就會下降。
大清晨的,太陽還沒有出來,但已經可以看到雲瀰漫著,遮蓋了半個天空。也可以聽到樓下的環衛工人在掃地的聲音,還有聽慣了的鳥叫——應該還是麻雀吧。
純從邊抓下掛在牆上的制服,快速地換上襯衫,套上外套,拉上制服裙,把手機和耳機都揣進外套的內袋,拿上修好拉鍊的單肩包,純走出了房間。
這間房的另一間臥室也好,還有廚房、客廳也好,除了純自己以外沒有其他人。她已經習慣於家裡只有自己一個人,多少年了呢。目前唯一的親人,純的媽媽,出於工作原因,自己在外面租房住著,她很忙,只是偶爾與純保持著聯繫,但是每個月都會固定時間轉過來完全夠用的生活費。
來到衛生間,純先是在臉上潑了點水讓自己清醒起來,然後開始刷牙。抬起頭,看到鏡子裡的自己,漆黑的長直髮,略顯蒼白的面頰,還有淡淡的黑眼圈,以及——一成不變的,彷彿對什麼都不在意的表情。自己在家,有時會冒出奇怪的想法,鏡子裡的這個人,真的是自己麼?
不過,就現在來說,自己一個人在家並沒有什麼不好。自己完全可以照顧自己,也並不會到寂寞之類的,在家的獨處時間反而更加愉快。
漱了漱口,將水吐出,純突然留意到一股異香——從自己的制服上傳來的,不同於一如以往的味道。接著,她就想起了昨天黃昏時刻,在無人的教室中,為了給予對方靈,自己與繁如的吻……
繁如在靠過來的時候,一定是蹭到了制服外套,留下了屬於她自己的氣味,但覺不知為何並不討厭。純又無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嘴,明明只是過了一晚上,但覺那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即使現在,心臟仍然只是在平穩地跳動著。
以及,繁如的社賬號,還有那位許雪社長的賬號,昨天晚上已經加上了,但他們都並沒有給自己發什麼消息,只是在加上之後禮節地打了打招呼,便一言不發。
發了一會呆之後,純回過了神。洗漱完,不趕緊去早餐吃的話就要遲到了。
咬下最後一口沾果醬的烤麵包,純也正好走到了公站。雖然不遠處就是地鐵站,但在不會遲到的前提下,純會更優先選擇坐公——畢竟,地鐵下無論什麼時候都會有很多人,光是想想要跟別人擠在一起,純就不能接受。
在公車站等了不久後,純又一次上了公車,坐到中部,戴上耳機,享受著少許有些顛簸的十五分鐘的行程。
這麼說來,自己的心跳上一次加速的時候,是因為什麼來著?大概是大課間的跑吧。但若是說因為某個人而心跳加速的話……
沒有。
一個都沒有。
自己的這顆心臟,被牢牢的鎖在了腔之內,只是不斷平穩地跳動著,不會因為某個人而加快哪怕數拍。
「接吻……也不完全像是想象的那樣啊。」
又到了大橋上,純望向窗外,江上的空中有數只水鳥飛過,而在這裡可以看到的,早晨的太陽被雲遮擋住了,直到現在也還是沒能完全出來。
「今天也僅止於禮貌的問候明明這份心跳是因你而起」
這首是什麼時候加入歌單的來著?純想著。
又來到了學校的校門,雖然現在還是有些不習慣,但總有一天自己也會悉這樣的生活吧——畢竟連續三年都要這樣過下去。以前,上初中的第一週時,純也是這樣想的。實際上,現在的生活並沒有多少改變,只不過是坐的公車不一樣了,下車後能看到的大門不一樣了——還有穿的制服不一樣了,僅此而已。
純聽的歌單並沒有多少變化,公車的款式也沒有更新,就連耳機,都仍然是三年前用的那副。但無論有沒有耳機,純都只是一如既往地隔絕著世界。
但是,眼前不知為何閃現出了繁如的臉。昨夕陽下,於教室中的場景再次於腦內重現。不知她有沒有因此得到靈呢?下一次與她見面,又會是什麼時候?
就在走入校門的前一刻,一個聽過的聲音突然叫住了自己。
「純……」
腦內的情景,此刻與現實重合。繁如的面孔出現在自己眼前,她從另外一邊走了過來,正好與自己碰上了。
「繁如,是你呀,真巧啊。」純摘下耳機,禮節地打著招呼,昨天的事情彷彿沒有發生過一樣。只不過,繁如應該沒法當成沒發生過,證據就是她剛剛見到純,臉頰就迅速地升起了兩簇紅雲——簡直像是漫畫一樣。
「有好好的獲得靈麼?」純問道,心裡迫切地想知道下一章的漫畫什麼時候才能看到。兩人往學校內走去,走著走著不知何時相隔了半個人的距離。
「老實說……有得過頭了。」提到這個,繁如的臉更紅了。「昨晚上靈爆棚地畫了八頁紙……回過神的時候,已經凌晨三點鐘了。」
純越過眼鏡望向繁如的眼睛,她的眼睛下果然有一層黑眼圈。
「所以說,下一章的愛距,終於可以看到正式的接吻了麼?」純興趣盎然地問道。
「嗯……」繁如紅著臉點了點頭。「雖然有點奇怪,但是,是託了你的福。」
「好呀。」純欣喜地說著,彷彿她才是漫畫的主人公,即將可以獲得自己愛人的吻一般。「能夠提供靈的話,無論什麼我都可以幫你的。」
繁如仍然紅著臉,沒有應聲,望著別處。
遮擋照的雲終於散了開來,陽光如常的灑下來。秋季的太陽光,讓人不覺到秋風的冷,也不至於覺到熱,總而言之是讓人很舒服的覺。
「……呃啊,現在也還是,好害羞……」繁如低下了頭,又用手扶著眼鏡不讓它掉下來——也有可能還是在捂著臉。「竟然會就那樣和純接吻什麼的……明明才和你認識沒多久呢……」
「你很介意麼?」純問道。
「說不介意的話肯定是說謊,那可是……接吻了呀。」
「是麼……」
因為接吻了,所以應該更加介意一點麼?純思索著,但卻還是無從知曉,為什麼應該在意。只不過是接吻了而已。
「得我對純都……不得不在意起來了……」
繁如極其小聲地喃喃著,但在這話說出口的一瞬間便後悔了。但沉浸於思考中的純並沒有聽見,倒是讓她鬆了口氣。
純明白自己跟繁如是同年級的沒錯,但樓層居然也一樣,純等著她什麼時候會跟自己分別,但兩人只是在一路一起走著,拐進教學樓,上樓進到第三間教室——她們來到了同一個教室。
「居然是……」
「……同一個班的啊。」繁如單肩包的其中一條帶子悄然滑落下來。
對純來說,她不記得任何一個同學的名字,自然是因為她沒有留心注意過她的同班同學——所以,過去的幾天裡純沒注意到繁如,是很正常的。
而純自己的存在也被她自己壓得很低,幾乎都只待在後排靠窗的座位上一坐就是一天——所以繁如也沒有注意到過自己,應該也很正常。
簡單地告了個分別,兩人各自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純注意到繁如的位置離自己只有一桌開外,她有點奇怪——自己平時課間一直在座位上看愛距,而其實原作者就在本班——她又為什麼在那些時候沒注意到過呢?
——第一節課下課之後,純就得到了答案。老師宣佈下課的瞬間,繁如便倒頭就睡了。雖然她昨晚剛熬了夜,今天很困說來倒也正常。然而細想來,往常,純看書時餘光是可以瞥到繁如那個位置的,而那個位置的主人,印象中,的確大多數時候也都是在趴臺睡覺。
又作為學生又作為漫畫家,可真辛苦呢。純暗自嘆著。從包裡拿出了另外一本中意的作品,開始了課間的慣例活動。
窗外停在枝頭上的麻雀來了又去,陽光投進來的影子也從短到長了。悠揚的下課鈴聲響起,轉眼間,又是下午的放學時分了。
今天又是虛度的一天,和往常一樣,沒什麼變化。教室裡的同學們有說有笑地,成群結隊地走出教室,純緩緩將書本收入包裡,背上單肩包站起身。
「純,」像往常那樣,純正想趕緊回去時,被繁如叫住了。「要一起走嘛?」
純愣了一會,不知為何問了出口:
「為什麼?」
麻雀的叫聲從身後的窗外由近到遠,繁如的樣子像是被純的反應搞糊塗了,她的劉海一天下來睡得亂亂的,本人似乎還沒有自覺。
「『為什麼』是什麼啦……不可以麼?」
西下的陽光的方向正好對著繁如,純看得清她被染成橙黃的困惑的表情,一瞬間內回憶起看過的眾多作品,一起走出學校的這種要求——咦?好像真的很平常的來著?
「沒有沒有——那就一起走吧。」純眨眨眼,連忙擺擺手。
這樣的話,就像是上朋友了一樣。
一天下來,沒有在上課的時間裡,純的餘光有看到,繁如一直在睡覺。就連中午的午休時段也一直在睡。實際上好像和她的談也沒有多少吧。
況且——朋友到底意味著什麼呢?
跟隨著繁如的腳步走出教室之後,兩人並排著穿過走廊,卻不知何時變成了相距半個人的距離。可以聽到樹葉被吹動的悉聲音,走廊上其他同學們有說有笑的聲音,重疊的腳步聲。但是,聽不到繁如的聲音,也聽不到心跳聲。
無言的走著眼下的道路,心中明白,走出校門之後就要向與對方相反的方向走去。
與她相隔半人的距離,又像是相隔整條走廊的距離。彷彿自己還站在走廊的盡頭,而她已經到了另一頭的樓梯間。
和她的關係,應該還遠遠稱不上朋友吧。
「哈——」繁如用手捂了捂嘴,打了個哈欠,小聲地自語著。「好睏……」
「今天不是一直在睡麼?」純問道。
「是那樣啦……但是還是好睏——」
兩人走下樓梯,純位於繁如的身前,她莫名開始想象繁如有可能會搖搖晃晃地從樓梯上滾下去的樣子。
「不要走著走著睡著咯?」
她平時也會這樣麼?純不這麼想。
「知——哇啊——」
繁如還沒有回答完的下一刻,她就踩了個空。
聽到聲響,純反應迅速地回身過去,抓著她的肩扶穩了她,避免了她摔下去,同時也避免了自己也被她一起撞下去。
「看吧,下樓梯要好好注意。」純的語氣仍然不冷不熱。
「抱……抱歉……這一下倒是清醒了。」繁如說著,藉著純胳膊的力在樓梯上站穩,下一瞬間就注意到了自己踩空的那一撲,幾乎整個人進到了純的懷裡。昨的情景與眼前的狀態重合在一起——她立刻面頰通紅地放開手來。
一瞬間純好像又聞到了好聞的味道,果然是從她的身上傳來的麼?而且,她真的好容易就會臉紅,無論是剛才的接觸的時候……還是純現在盯著她看的時候,繁如都在臉紅呢。
純突然察覺到盯著繁如的時間太久了,在她開口詢問之前,純趕緊收回自己的目光。
二人繼續無言地走下樓梯,下到場上,不同年級的學生們都朝著校門走去,相同的一點是,他們統統都是成群結隊的。
明明從很久以前就習慣了看著別人走在一起,無論是現實中,還是在作品中,純想著自己大概不會成為那個樣子——什麼時候自己也加入了那邊的行列了呢?
從教學樓下的陰影延伸出的,無數人們的影子被太陽不斷拉長,其中也包括純和繁如兩人的影子。
但是,兩人只是一起走著,而並沒有更多的互動,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有說有笑,一路上幾乎都無言的度過了。
純一直正視著前方大門的方向,卻未曾發現,繁如不知何時,就一直注目著自己。
還好她沒有在注意自己——繁如暗自想著。
不然燒紅的臉頰,又會被看到。
夕陽的柔和光線,桔黃的溫暖光芒,還有身旁的這個人,她身上所散發出的香味——像是含苞待放的某種花朵的淡淡香味,昨天的那個時候也聞到了……注意到這些的時候,繁如就會覺臉龐的溫度開始上升……究竟是為什麼呢?
儘管因為昨天的事,只要見到純就會很害羞,但是想要和她見面。
還想見到她的面龐,還想嗅上更多她的香味。
這些奇怪的渴望,是因為那一次接吻而萌發的麼?明明之前從未有過集,但是,心中確確實實地湧上了一種全新的覺。
作為戀愛漫畫的畫家,再怎麼說也不可能察覺不到自己隱約萌動的那份情的吧。
但是——
眼前的景彷彿突然停滯了下來,世界一下子陷入了無聲。太陽停止了西下,嬉笑的人們不再向前,空中嬉戲的飛鳥的動作也停止了。繁如的腳步停在了原地,而純——
她一直在向前踏步著,不停地走著,向著出去就要來分別的校門走去。
自己和她的距離,實際上還有更多,更多。
明明才第一次見面,就同意了接吻;明明接吻了,她卻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
而這個擅自提出接吻,又擅自心跳加速的自己,就和笨蛋一樣。
繁如不經意地捂住了心口,想著,如果這過快的心跳可以平穩下來就好了。
人們的嬉笑聲又傳到了耳中,空中的麻雀們越飛越遠,被遠處的大樓遮住了一半的夕陽,照舊為萬物染上了橘黃。場上的兩人,仍然並排走著,就快要到校門口了。
「繁如,」純轉過頭,將發著呆的繁如叫回到了現實中。「你為什麼要加入動漫社呢?」
在即將結束同行的時候才開啟話題——繁如一時間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回答。
「嗯……為什麼呢……」繁如用手摸著下巴,微微抬頭望向天空,任由光線灑落到自己的臉龐上。「因為——想在集體裡大顯身手?」
純望著她仰望天空的臉龐,張張嘴想說什麼。
但是,兩人已經走出了校門。純說出口的話變為了:
「明天見。」
回程是反方向的兩人,到這裡就必須分別了。
「……明天見。」繁如笑著對她說。
上了回程的公車,一如既往地,純將內袋的耳機戴上。
「將心中想要表達的情再次壓抑明明這份心跳是為你準備」
望著窗外的夕陽下飛過的鳥群,純思考著,繁如所說的那個理由——她是否沒有說實話呢?
第四章:未曾察覺
繁如與純回家的同一天,太陽尚未向西落下的時候,下午第一節課的下課鈴響起,坐在靠走廊的窗邊的綁著馬尾的少女——陌藍,剛剛上完最燒腦子的物理課,也剛剛想要趴下歇會,卻被旁邊的敲窗聲打斷了。
她帶著一些不循聲望去,見到頭髮亂糟糟的動漫社社長許雪,正微笑著站在窗外,同時,他將窗戶從外部拉開來。
「我說——我們的社團現在有人了。」他很自豪地說。
陌藍並沒有回話,用彷彿許雪是一芹菜的眼神望著他。
「你也該回來了吧,副社長——莊陌藍小姐。」許雪毫不在意地繼續說著。「雖然說只有兩個人,但是畢竟也是新人吶——新會,你會出席吧?」
陌藍歪著頭看了他幾眼,然後又把頭擰了過去,輕輕嘆了口氣,語氣十分平淡地說:
「我很忙的。」
「——忙著在課間睡覺,顯而易見的。」
「……老成員裡現在只有你一個人在堅持了,不是麼。」沉默了一會,陌藍接著說道。
許雪眼中的光閃動了一下,他的目光瞥了一眼別處,但是轉眼間又將視線向了皺著眉的陌藍,臉上仍然掛著笑。
「那這不就有新人了嘛。」許雪說。「再怎麼說,社團也還沒有廢棄吧?」
「哎……」陌藍沒有看他,接著又停頓了一會,許雪明白她這是心軟了。「……什麼時候。」
「你有空的話,就明天下午放學。」
「其他老成員呢?」
「我會去勸他們出席的。」
陌藍沒有再說話,許雪想著——那應該代表著「我會去」。
「那就,明天見。」見此,許雪知趣地將窗戶又給陌藍關上了,隨後便轉身離開。
陌藍聽著他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眉頭也不自覺地鎖了起來。
「明明升學之後大家都解散了……他還要堅持下去。」
盡力無視四周的喧囂聲,陌藍喃喃自語著,一下子趴在了課桌上,側著頭望向走廊方向的窗外。
「許雪,這個人真是……」
天已晚,已然看不到太陽,純緩緩走上小區裡略顯老久的樓梯,拖著腳步,上到三樓,用鑰匙打開了反鎖的家門,走進玄關,輕輕關上的門發出了一聲吱呀聲。
「我回來了。」
純對著空無一人,也沒有光照進來的家裡這麼說。純將鞋換下,取下耳機,打開了客廳的燈。所有的房間門都關上的客廳,好像被封閉了四周的密閉空間。打開了房間的門,純又將窗戶拉開,風吹在生鏽的防盜網上,發出金屬的咣噹聲。
今天……總的來說也還是平常的一天。走進自己的房間,打開窗戶,純又將包放在桌上,接著便趴在了上,閉上了眼,彷彿長久以來第一次終於在重壓下解放。明明每一天都只是平常地過著,卻不知為何,每一天回到家都覺得好累。
老舊小區裡的氛圍過於安靜,耳中幾乎聽不到什麼聲音,埋在被單裡的官均被堵,像是要把千鈞的重負卸下一般,純努力地放鬆著。
趴了一段時間,內袋處手機的震動讓她睜開了眼睛,有新消息來了。把手機從外套中拿出,是許雪社長,簡短地發來了一句「明天下午放學後在活動教室開新會」,回覆了句收到之後,純便把手機屏幕翻過去蓋在了上。但緊接著,手機又一次震動了起來。
映入眼中的是見過又有點陌生的名字:Non-simple,一秒鐘之後,純反應過來這是繁如的暱稱,包含著一個冷笑話——Non-simple,不簡單,不就是差不多是Complex(複雜)了麼。
「明天下午放學要去開會哦。」
發來了這樣的消息。
「我已經知道了。」純在文本框打出來,剛想按下發送時,她又發來了消息:
「社長應該也給你發消息了,不過我覺得也該提醒一下你。」
純愣了愣,自己有給她留下什麼冒失的印象麼?不過,她這樣也是出於好心吧……純將文本框裡的文字盡數刪除,純又打上了新的文字:
「謝謝提醒。」發送了出去,雖然確實已經知道了——覺上還是應該這麼說。
「不用客氣。」對方立刻回覆,還加上了一個愛距角的表情包。
這個時候,純突然想到——當時被繁如拉著過去的時候,為什麼自己就那樣順著她去了呢?
會不會是在內心的某個角落裡仍然渴望著想要與人往……不可能的吧。
翻過身來,純躺在了上,望著天花板,穿著拖鞋的雙腳仍然放在地面上。手又一次捂住了心口處,這份無論何時都平穩的心跳,今天也仍然沒有一絲要加速的跡象。
繁如,要說自己與她有什麼關係的話,她是純喜歡的漫畫的作者、是純的同班同學,同時……還是純初吻的對象。
可是,如果要說她是自己的朋友——純說不出口,哪怕是在心裡想一下,也都到十分別扭。
那一次接吻——儘管純本人沒有什麼覺,但仍然好像讓兩人之間有了一條隱形的鏈接線,自己好像與她有了什麼關係,卻又好像仍然相隔著好一段距離——到底是怎樣呢?
果然還是無法理解。
到了最後,純乾脆將耳機再度戴上,讓音樂阻隔自己如水般的思緒,接著,純站起身來,一如既往地,去為自己準備單人份的晚餐。
「早上好明天見謝謝你由這些話語不斷組成起來的是我愛你」
做飯的時候,純不自覺地想著,第二天見面的時候,該和她聊些什麼話題好呢?畢竟一路上都沒有什麼話,實在是太尷尬了。
「為什麼想加入動漫社呢?」
最後問出的那個問題——純是無意識地問出口的,或許是她覺還是應該說點什麼話題比較好吧。
下一次一起回家,還是再說點話吧。純想著,切斷了一截紅蘿蔔。
——這樣的想法,入得自然到她甚至沒有察覺。
而現在的純尚未察覺到——她其實,已經開始理解了。
陰暗的房間之中,窗簾被拉起,房門緊閉,只有書桌上開著一盞檯燈,繁如正坐在書桌前,動筆作畫著自己的漫畫,已經在今晚內就可以畫完。
關上手機之後,繁如不自覺地想著:自己的提醒會不會完全是多餘了呢——社長再怎麼說也不可能不通知她才對。接著,她意識到自己好像只是想和她說說話。
儘管前晚上就加上了純的社賬號,但當天晚上卻因為過度羞恥而沒有給她發什麼信息——之後便好像怎麼發起話題都很奇怪了。繁如搖了搖頭,再一次專注於畫漫畫之中。
這新的一章,包含了愛距四十多話以來終於來的一次親吻。讀者的反響應該會很高的吧,想到這個,繁如的幹勁就湧了上來。
畫到了女主角們興奮地想要再來一次親吻時,那個下午的景象突然又進入了腦中——雖然靈都是從這一次接吻來的,但是繁如每次想到的時候,都會羞恥得不行,她握緊手中的數位筆,作畫也因此停了下來,顫抖著的手昭示著她亂糟糟的內心。
就結果來說……繁如的確受到了太多太多本不會出現的情:緊張、興奮、羞澀……還有不知從何而來的,歡欣。那時,心臟狂跳著幾乎要躍出腔的覺,直到現在繁如都還記得……
繁如的腦中閃現出了另外一副景象,並不是自己與純的兩位少女正在相互親吻著,那時,她們心臟的悸動,現在也降臨到自己身上了吧。
接吻,對繁如來說,是一個有著魔力的字眼——僅僅是雙相觸的這一簡單的行為,一旦做出,就再無法回到原來的關係了。
未曾受到過的繁如卻又渴望知道——那究竟是怎麼樣的一種體驗。
「如果說,能讓我喜歡的作品可以繼續優秀下去的話,無論幫什麼忙,我都在所不辭。」
什麼忙都可以的話……
而純——自己為什麼會如果認為是純的話,就可以說出這種話呢?
「比如說,可以和我接一次吻,讓我能夠體會那種情……之類的?」
開玩笑般地說了出來,雖然隨後就後悔了,但卻得到了對方肯定的答覆。
「沒關係的。」
——明明,從前兩人毫無關係。
但是,正是因為從前毫無關係……就算真的親了的話,也就不需要擔心無法回到從前的關係吧,雖然害羞,但心裡仍然懷著些許的期待。
而且,她可是說出了幫什麼忙都可以。
如此想著的繁如,在夕陽西下的教室中,緩緩向著純靠近……
自己確實地將親吻的事實印刻了。
分明從前並未有過關係,分明純沒有一絲的反應——繁如仍然覺,自己奪走了她的某些東西,某些重要的東西。意識到這點的時候,歉意就如同水般湧來……但與此同時而來的,還有別的什麼……
走出教室,純走在自己前面的時候,繁如拉住她的袖子,想要說出的「對不起」並沒有說出口,而是變成了「明天還會見面的吧?」
「好不公平啊。」繁如嘴裡喃喃著,除了羞恥以外,自己還到了羞愧,但手中畫筆的動作反而繼續了下去。「對她來說……好不公平啊。」
自己的那一想法,現在想來可真是自私。
明明她的心跳,並沒有自己跳得這樣快。
課間並不只是在睡覺的她是知道的,純唯一會出現表情變化的時候,正是她課間看漫畫的時候。時而皺起眉頭,時而半含笑意,時而又會出驚訝的表情——繁如有種奇怪的覺,只有這種時候,她才真正擁有情。
想要讓她出情的彩——以自己的畫筆。
這麼想著,繁如繼續細地描繪著二人的神態,畫上了扯袖子的細節,她不一邊想著:純在看到的時候會有怎麼樣的反應呢?會像是平常那樣出笑容吧。
繁如對她的認知非常的淺,在平常的時間裡,繁如很少見到過她有什麼表情,甚至和自己說話時的語氣也沒有什麼起伏。哪怕是答應自己的那個下午時,也沒有看到她有一絲一毫的動搖。
她究竟……為什麼會同意那個請求呢?現在還不得而知。
懷揣著對純的思緒,懷抱著想要讓她出笑容的心思,繁如繼續著作畫,其中一名女主角的形象,彷彿都和純重合了起來。
繁如不自覺地將手抓上了下午時被純扶住時,被她碰到的肩膀。
「心跳……又擅自加快起來了啊……」
將笑得格外燦爛的女主人公眼中的最後一筆線條加上,漫畫的最後一頁便宣告了完成。
第五章:止雨
好像於夢中被人叫醒,模糊的視界之中所能看到的,是身穿藍學生制服的人們,在悉而又陌生的教室之中,所能聽見的聲音變得虛幻,好像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純,下節課是……」
沒有印象的聲音,是誰來著?
「……純,作業過去咯……」
「……純這次也是英語的第一名……」
「你準備考哪所高中呀……」
一個又一個人在面前閃過,卻完全看不清他們的臉,好像都被黑漆漆的線條遮住了。來自初中的記憶已經變得遙遠,純在白茫茫的教室中呆站著,看不清面孔的人們站在離自己好遠的地方,真是奇怪,明明相隔的距離只有半個教室,卻好像隔著幾千米一般。
「又是夢啊。」
純意識到了這一點的同時,教室的場景開始崩塌,破片從眼前掉落下來,看到的場景是灰的虛無的空間,落下的碎片異常地發出嘩啦啦的雨聲,而在那碎片的雨中有一個伸出手來的身影——是繁如吧,無法辨認面孔,但純卻在心裡清楚那個人是繁如。
好遠啊,自己和她的距離。能不能稍微再靠近一些呢?
就在純想要挪動腳步的時候,雨聲,還有雨點拍打窗戶的聲音變得愈發地大了。
純最終從夢中醒來了。
沒有平裡悉的鳥叫聲和環衛工人掃地的聲音,取而代之的是滴滴答答的雨聲。
睜開眼看到的是看慣的天花板,純坐起身來,望向窗外,點點滴滴的雨沿著窗戶下落,一滴又與另一滴相聚,融合,然後落下。茫茫的天空因雨雲而灰暗著,只微微地泛出無法看清的一絲絲光芒,現在應該已經是早上了吧。
「停滯不前的是你還是我——」
手機鬧鐘的響起證實了純的想法,在第一句歌詞唱完之前,純就將它關掉了。
夢到的好像是初中的各種事情,但是在睜開眼睛的瞬間,就忘掉了大半。但那並不是很重要的事情。
已經忘記了過去的很多事情了,既然會忘記,那應該就是無所謂的事情。
今天是週五,也是升上高中後的第一個週末。下午放學要去參加新會,也稍微算是不平常的一天了吧。
接著,純跟往常一樣,換衣服,洗漱,吃完早餐,從門前的櫃子中找出有一段時間沒有用的傘,準備出門。
下到一樓,只聽見水落在瓦片上的重疊聲音,接著又落到地上的積水中,氾濫起無數漣漪,其中倒映出打著黑傘的純,向著公站走去。
純不討厭雨天,下雨時一切都會變得很安靜。那些喧囂的聲音會離她遠去,耳邊所能聽見的只餘嘩啦啦的單調聲音,如同音樂般堵她的雙耳。她在雨中越走越遠,斜線般的雨點不時飛進傘中,微微打溼她的單肩包和裙襬。
下雨時,眼中所見的世界是不一樣的。哪怕是再平常不過的公站,也被粉飾上了水滴所鑄成的鎧甲,站牌也被水珠所遮住,但是也並沒有看它的必要了。沒有棚頂的公站中,純撐著傘,等待著,雨變得越來越大了。
周圍沒有人,早上的這時候本來也沒有人,若是下了雨,那更加不會有人了。
但川不息的車們仍然會飛馳而過,帶起地上的積水,飛起水花來,所幸並未濺到純,而在一輛又一輛車過去之後,公車到了。
收傘,刷卡,坐到溼的車廂中部,純戴上耳機,望著窗上的水珠滴落。
「心中的雨仍未停歇」
「您乘坐的列車已到達原極站,請有序下車……」
早間,地鐵裡的人寥寥無幾,地鐵到站,廣播響起,繁如拎著滴著水的小傘走出車廂,髮尾滴著水,一身制服也溼了一半,她在心裡埋怨著自己——怎麼拿了把這麼小的傘出來。
因為這把小傘,繁如走到地鐵站的途中被瓢潑的雨一路淋,撐傘就跟沒撐一樣。她懷著祈禱的心態走上電動扶梯,希望至少現在雨小下來。
只不過——這個希望在繁如看到地鐵站外時便立刻落空了。眾多碩大的雨滴落到地上,起無數水花,好像街道上正在放鞭炮一般,雨甚至比之前還更大了。
撐起傘來,不足遮完單肩包的大小讓繁如心生絕望,明明在地鐵站就可以看得到不足二百米開外的校門口——但繁如猜想,只要走出地鐵站一步,自己就會渾身溼透。
眼下看來,繁如只能和其他同學一起過去了,但四周卻沒有認識的人在——不知為何,純的身影立刻出現在繁如的心中,她甚至隱隱期待著純會從自動扶梯上來,但隨即她就意識到那不可能,畢竟純和自己回家的方向都是反的,足以證明她坐的並不是地鐵。
繁如張望著遠處撐著傘快速湧進學校的人群,她心中懷揣著某種希望,純會在那裡麼?
繁如在人群之中尋找著,周圍的雨滴彷彿都停了下來,所有人、所有事物都失去了顏,變為灰,陷入靜止,除了一人,只有一個人,在繁如的視界中所能看到的那個人——純,她撐著傘往校門方向走著。
雨是小了一些麼?雨滴沖刷地面的喧囂聲變小了,一絲光芒穿過天上的陰雲,落到眼前的站口,而此時一滴水珠悄然從傘上滑落,繁如的心裡冒出了一個念頭——跑到她的身邊。
哪怕進一步溼衣服也沒問題麼?立即得出答案,繁如開始向著世界中唯一有顏的那個人飛奔過去。
雨真的小了下來。
細細的雨絲隨著風被吹到傘內,制服鞋踏進了水中,起的水花也灌入了鞋子裡,但那並不是很重要。
為什麼要這麼做,真是奇怪,到她的身邊有什麼意義麼?明明每天都可以見到她,但是……
想要更快見到她。
「純!」好像一切又有了顏。
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剛準備走進校門的純停住腳步,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穿過眼前的大雨,能夠看到,是繁如,她正從雨中朝自己奔來,純微微有些驚訝地微張著。
還好下車時為了不浸溼耳機就把它放回內袋裡了,不然就聽不到她的呼喚了。
奔來的繁如踩起的水花向四周飛濺,於濺起的水花之中,純似乎看到了一些夢中的情景——但又已經看不太清了。
而繁如迅速地將自己的小傘收起,接著順理成章地鑽入了純的傘下。
「為什麼要……」純問道,望著她溼透的衣服和有水滴落的頭髮,繁如摘下眼鏡擦了擦,又抬頭向純,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做了莫名其妙的事情。
「呃——我的傘太小了,撐這把的話會溼透……」她嘗試辯解著。
好像沒有什麼說服力,因為純完全可以看到自己已經溼透的頭髮和外套,不知道會不會冒呢。
是為了和自己一起走麼?只是為了這個,就在雨中狂奔?繁如真是有些笨拙。純在心裡想著,莫名有種無奈的覺。純沒有撐傘的手放在繁如的頭上,了,她的頭髮被雨淋得溼溼的。
「幹什麼呀……」一如既往地,她的面頰開始紅起來。
「這樣會冒的吧。」純動著繁如溼答答的長髮,表情沒什麼變化。「真是……」
自己現在正在關心她?——這是正常的吧,哪怕與她沒什麼關係,也會這樣關心一下才對。純對自己說。
「沒事的啦,其實也沒溼到哪裡去。」繁如低下頭回答。「比起這個,不進去的話就要遲到了吧?」
純望了她一眼,心裡多出一個念頭,隨後,兩人往校內走去。
「純……這邊不是教室吧?」到了往常的上樓的樓梯間時,純卻領著繁如繼續往前去。
「先處理一下你的這個狀況比較好。」純轉頭望向繁如,她的目光還是一向的有種冷冷的覺——但是,是錯覺麼?在那個目光的背後,好像又多出了什麼。
兩人走到教學樓對面的樓——好像是有各種功能教室的實驗樓吧,純來到一樓走廊,收起傘,在走進走廊前甩了甩上邊的水。兩人在無人的走廊穿行著,直到純拉開一扇棕的門,繁如看到門上的牌子寫著校醫室。
「校醫還沒上班啊。」
望著空無一人的校醫室,純說道。
「那個……我們來這裡做什麼?」雖然的確是被淋得溼透,但自己總歸也還沒有冒——繁如奇怪地問道,但純只是拉開自己的單肩包,從中拿出一條幹淨的巾,將其搭在繁如的頭髮上。
「誒?」
「不擦乾的話絕對會冒的。」純輕柔地擦拭著繁如溼透的長髮,兩人面對著面,她的神情是那麼認真,讓繁如甚至有些著。
純在擦乾之後,將巾收好,又從可自助拿取的藥品櫃裡找到了一包顆粒,似乎是預防冒用的,又找來校醫室裡的一次杯子沖泡了出來。
在剛剛進入學校的不久,純就造訪了校醫室——因為她的體質是很容易冒的,開學第二天就冒了一次,她便來這裡拿了一次冒藥。
——並且,因為不太想和有些囉嗦的老校醫說話,所以純乾脆記下藥的位置,下次需要的時候,等校醫不在自己拿——自助取藥區域的藥,學生是可以自己拿的。
「穿著溼衣服沒問題麼?」純問道。「不行的話今天先回家……」
「沒……裡面的衣服基本沒有溼。」繁如解開溼掉的外套的扣子,裡面的襯衫倒真的是乾的。「而且,今天可是新會,再怎麼說也不能缺席吧。」
「那就好。」純將泡開的藥遞到繁如面前。「喝完再回教室吧,老師那邊過後再解釋。」
「純……謝謝。」
繁如將冒著熱氣的藥接過,抿了一口。一股熱湧入喉嚨之中,讓繁如剛淋過雨的身體立即暖和起來。
並且,很意外的——藥是甜的。
雨一直下個不停,與風一起拍打著教室的窗戶,今天看不到夕陽的光線,但放學時間也仍然臨近了。時鐘的時針快要來到數字五的區域,此時,正是最後一節課——無論是純還是繁如都聽不下去的數學課。
溼掉的頭髮、外套和單肩包都已經幹了,繁如時不時會偷偷望向純的方向,她很多時候都在望著窗外發呆,臉上並無表情。
純,居然會照顧自己,真是難以想象——而自己居然為了早一些見到她冒著雨衝過去,現在想起來,她的臉紅到了耳。到底是為什麼呢,那時為什麼會產生那種衝動呢?而聽從了那個衝動的自己也是,有夠笨蛋的——會不會給她留下奇怪的印象呢?
但是,只要純在身邊就會心跳加快——並且,繁如也想要在她的身邊。
悸動的心所表示的情,她是明白的。
只是,純不會這麼想吧?只有自己的心跳在擅自加快而已。純對自己,一定不會有這樣的情。
儘管接過吻,與純卻稱不上是戀人——甚至連朋友可能都算不上。
——而自己卻吻了她,奪走了她的某種重要的東西。
一定要好好補償她才行。以現在兩人的身份來看,最恰當的關係便是,繁如是一名創作者,而純則是她創作的喜愛者。
接下來,就作為漫畫家,為讀者創作更多她想要看到的故事吧。
而那份藏在心底的情,還是不要對她吐出為好。
繁如暗自想著,又看了一眼純的方向。
純仍然望著窗外,望著雨落。聽不到平的麻雀叫聲,有種莫名的不適應。自己今天對繁如做的那些事情,應該稱之為關心吧?如果換成其他人的話,自己還會做同樣的事情麼?或許會……麼?
不。
純的目光動了一下,看到雨滴落到新生的枝頭上,將其打得更低了一些,但它又再次昂了起來。
會在雨中向自己奔來的人,純只能想到繁如——因為不會有其他人這樣做,所以僅僅會對她一個人進行關心吧。
但是……自己和她現在的關係,到底是什麼呢?
純的手又不自覺地撫上了自己的嘴。
現在這樣並非戀人,也並非朋友的關係,是什麼呢?
——這樣的關係,之後又將何去何從呢?
今早夢到的,初中的生活在純眼前閃過,那些事情,畢業後自己就統統都忘記了,即使現在主動去回想,也想不起什麼事情。也許那時的自己也有可以說話的對象吧——
但是,已經全然忘記了。
——在高中結束之後,自己會不會也將繁如的事情忘記?
忘記在夕陽下的教室中的親吻,忘記她在今天雨中向自己奔來,忘記之後可能還會與她經歷的點點滴滴……
外面的風猛地打到了窗上,發出了震響,同時,一種冰涼的恐懼竄上了純的心頭。
不要啊。
明明之前都沒有這樣的抗拒,現在又是怎麼了呢。
對純來說,遺忘從未如此可怕。
冰冷的風從四周吹來,幾乎要將她沒,雨聲越來越大——到那時,自己會就這樣失在雨中麼?就這樣獨自一人……
像是要尋求解救一般,純咬著牙,不自覺地望向了繁如,卻與她的視線對上了。
那一瞬間,繁如急忙害羞地收回自己偷看純的視線,純看到了她的耳紅了起來。
那一刻,冰冷的恐懼變得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溫暖的覺——真是沒道理啊,純自己也如此想著。
繁如,還是老樣子的容易臉紅。雖說是「老樣子」,其實也就認識了她沒多久。
但那也,無所謂了。
因為在這之後,應該還會繼續經歷更多的事情吧。
所謂的人際關係,就是這樣的麼?純還是不太理解。
「但是如果繼續和她在一起的話……」
純不經意地以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說出了聲。
一桌開外的繁如的位置,繁如在確定了她沒有在看自己了之後,終於鬆了口氣——然而自己偷偷看她還是被發現了。臉頰很燙,耳也一樣,心臟的跳動聲被雨聲淹沒,但能夠覺到,跳得很快。但即使這樣,繁如也還是想再看過去一次——
純,微微地笑了出來。
這一刻,雨聲、風聲還有老師講課的聲音好像都停止了,一切安靜了下來,好像所有事物都不真切起來了,而在灰白的繁如所見的世界中——光彩奪目的只有純一人,只有純臉上的那抹微微的似有似無的微笑。
多麼美麗。
儘管,那抹笑容轉瞬即逝。
課堂最後的時間裡,下了一天的雨終於停歇,陰雲迅速散開來,天空放晴了。
三三兩兩的麻雀叫聲重回純的耳中,她望向遠方,好像隱約可以看到彩虹。
待會指給繁如看吧。她想著。
這時,下課鈴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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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織
雨過天晴,學校場地上的積水反著遲來太久的太光,麻雀的快聲音不久便重回純的耳邊,不知為何讓她到了安心。下課鈴聲已經響起,數學老師便知趣地收住了往下講的念頭,宣佈了放學。
遠處的彩虹只持續了一下子就消失了,出現得稍縱即逝,本來純還想指給繁如看看——不過,在高樓大廈密佈的城市裡,能看到一眼彩虹就不錯了吧。純這麼想著,將最後一本書收進單肩包裡。
「純,我們走吧。」這時,繁如在門口叫她了。她臉上掛著笑,不知為什麼看上去很高興——是因為即將要見到社團的其他前輩而興奮麼?純背起包,將椅子收進課桌下,應著繁如,和她一起走出門口,走下樓梯。
繁如注意到,自己和純之間那半個人的距離還是沒有變,不過——總覺得接近了一點點呢。
她們朝著回家的人群的反方向走去,去參加新成員只有她們的社團的新會。
雨倒是停得很乾脆,但時不時還是可以聽到積水從樹葉上滴落的聲音,還會滴到地面上的水窪裡,泛起漣漪,待它歸於平靜之後,從積水裡所映出的是白雲遍佈的晴空,以及兩個人並肩前行的身影。
已經來過一次後場教室了,所以這次兩人倒是輕車路地就找到了教室。
但是,並不見那位許雪社長,只有一個面貌清秀的學長站在後門處,他留著對男生來說過長的、明顯過頸的頭髮,側邊蓋住的耳朵處隱約可以看到銀的耳釘。明明他比純和繁如高出沒多少,男裝制服的長卻顯得他的身材非常修長,而這個人在划著手機,神情有些不耐煩,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大概是聽到了走廊上傳來了腳步聲,他抬起頭望向純和繁如,凌冽而又帶著半分不耐煩的目光讓繁如不自覺退了半步,有一瞬間她的腦中甚至出現了跑到純背後躲著的想法。這個學長雖然長得好看——但似乎並不好相處。
他無言地盯著兩人上下打量了一小段時間,純覺有些不自在,剛想開口詢問的時候,對方卻先開口了:
「你們就是許雪說的新社員?」
在聽到這個人的聲音的同一時刻,繁如和純想到的是同一件事——是不是有另外一個學姐在,而她們沒注意到?接著才意識到,這聲音就是從面前這個「學長」口中發出的。
——那是一種分外柔和細膩的女孩聲音,聲線如同是一個在撒嬌的小女孩。
因為過度震驚,純和繁如一時間都說不出話來。
「不用驚訝成那樣——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眼前這位「學長」輕嘆了口氣,似乎早就知道會變成這樣。「我是貨真價實的女生——至於男裝,只是個人好。」
她了耳邊的頭髮,一瞬間出的耳釘閃著銀光。
「……前輩好?」繁如試探地說道。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江星澄,以前那幫人——許雪他們管我叫橙子。」星澄很大方地說道,意外的似乎並沒有想象中那種高高在上的架子。「你們也這麼叫就行,不用那麼拘謹,也不用那麼講禮貌。
「我會跳點舞,先前也經常被拉去做配音……不過那些不重要,既然選擇了加入社團,那我們就是一家子。」
「只不過,這『一家子』的社長自己卻在新會上遲到了。」教室中傳出腳步聲來,一個女聲用諷刺的語調說著話,從前門走出了另外一名女孩,綁著馬尾,長長的斜劉海幾乎要蓋過眼睛。「你們好,我是莊陌藍——姑且算是這個社團的副社長,如你們所見的,正社長許雪現在不知去向了。」
純不由得想起招新當天,許雪還丟下自己社團的招新跑到校門去看其他社團的表演,與那時同樣的想法再次出現——這個社長,真的靠譜麼?
接著,純和繁如二人簡短地做了自我介紹,在幾句客套話之後,星澄便走到門邊,邀請二人進教室來。
「先進裡邊來吧,我們打掃過了。」
進到後場教室裡,這裡和上次二人來時比起來,簡直不是同一個地方。空氣中不再飄散著灰塵,染塵的課桌椅也擦得乾乾淨淨,整理得整整齊齊,粉筆畫的黑板報的其中一小部分似乎被重新描邊過了。
站在這間教室裡,純不由得回想起上一次在這裡時的情景——不過,現在並沒有暖黃的夕光線灑進來,不知道一旁的繁如會不會和自己一樣想起前天的事情。
「這裡是社團活動的教室,從初代社團開始,我們就一直在使用這裡。」陌藍邊走進來邊說道。「不過我們的活動……」
「——基本上是悠閒地喝下午茶,聊聊喜的東西,一起創作些什麼——然後偶爾一起去漫展團建之類的。」星澄補充道。「每天下午都可以過來坐坐,不過不來也沒什麼。」
她們說得輕描淡寫的,但是從教室內的佈置、還有最後方的黑板報就看得出來,曾經動漫社的社員們都很熱這個社團。但是,為什麼會沒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呢?純想著。
「總而言之,我們是個很閒的社團。」陌藍從一張桌子底下出了一張凳子,坐在了桌前,星澄則坐到了一旁另一張桌子上,翹起了腿,純與繁如見狀,也找了個位置坐下了。
純無意中瞥到了桌子的屜中好像有一張照片,像是一大群人的合照,都笑得很開心,她一眼就看到了頭髮糟糟的許雪,笑嘻嘻地站在一臉無語的陌藍旁邊,手在她肩膀上比了個剪刀手。但只看了這一眼,一個有些耳的聲音便從門口那裡傳來。
「——也許從這一屆開始就倒也沒那麼閒了。」
許雪用一個自認為很有氣勢的雙手叉並且大開腿的姿勢出現在了門口,教室裡的四個女孩都沉默了,面無表情地望著他,純和繁如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因為陌藍和星澄望著他的眼神帶著腔的幽怨氣息。
「社長先生,您終於來啦,不知道什麼風把您吹來了。」陌藍笑著站起身走向門口,掐著嗓子說,但是那個笑容後絕對不是善意,純腦中跳出來了一個成語「笑裡藏刀」。「需不需要我把您扶進來呀?」
「不需要,既然我來了,那新會就——」
下一瞬間,他發出了響徹教室的慘叫——因為陌藍上前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耳朵,並擰著他往教室裡走。
「我看還是需要接一下遠道而來的社長的對吧?遲到了這麼久,還把打掃的任務完全丟給我們——明明是你自己叫我們回來的?」
「痛痛痛痛——停一下停一下陌藍小姐我知錯了——但是——嗷!——聽我解釋!遲到是有原因的——」
許雪被擰得快倒到了地上,而陌藍只是面帶微笑地俯下身去繼續擰著他的耳朵。
「啊,你們不用大驚小怪。」星澄風輕雲淡地在許雪的慘叫之下對純和繁如二人解釋著,那樣子,顯然已經是見慣了。「那是正副社長之間很正常的相處方式。」
「真厲害呀……」
看著那邊正在「愉快相處」的二人,冒汗的繁如發出了發自內心的驚歎。
這也是一種關係麼……同樣望著他們的純不思考道。
「咳咳……」許雪站到桌前,在坐著的四人前面清了清嗓子,坐在他右方的純可以看到他紅腫的右耳朵。「作為社長,在新會上遲到實在是萬分抱歉……」
「所以我們今天要做什麼?」星澄直截了當地發問。「聽你扯一堆七八糟的領導講話麼?」
「哎,走個程嘛——首先謝純和繁如兩位同學願意選擇加入動漫社,老實說,你們不來的話,這個社團就要解散了。
「本來我打算展示展示一些社團風采,表演點節目什麼的——不過沒人願意。」說著,許雪望了望陌藍和星澄的方向,她們倒是整齊劃一地避開了他的視線,彷彿突然對繁如和純兩人的衣領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純不知為何倒是不討厭這種氛圍——社團裡的這三人都混得特別,沒有禮節的敷衍,也沒有強硬的硬找話題,能受得到他們之間的關係的深厚——他們之間自然而然出的相處模式,讓純心中的某塊部分被觸動了。
「但是比起那個,我得宣佈一些剛剛得知的特別重要的事情。」
聽到許雪的聲音突然變得認真嚴肅起來,陌藍與星澄又把注意力放了回來,繁如推了推自己的眼鏡。
「這屆的藝術節,是輪到我們動漫社全權辦了——」
「我要退社。」星澄站起身就想走,被許雪急忙拉住了,陌藍的表情看起來也很複雜。純倒是還記得,她有在學校的宣傳片裡聽過藝術節這個活動。
「那個……全權辦藝術節是,什麼意思?」繁如提問道。
許雪忙著把一本正經要走的星澄拉回來的時候,陌藍無奈地代替他解釋道:
「原極的藝術節是學校一年裡最大的活動,在明年天舉辦。」她把玩著自己鬢角的頭髮,緩緩說著。「而我們學校的傳統是每一年都由不同的社團全權辦,包括決定活動形式跟活動主題,準備有關活動,負責的各種各樣的麻煩事。
「當然,學校那邊會提供預算,也可以找其他社團合作——但就算這樣,每次全權辦的社團最後都累得不行。」陌藍撐著頭,似乎已經到了疲憊。「——況且,我們的社團現在可只有五個人。」
「但是,聽起來好像很有意思!」聽了這話,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的,繁如莫名地興奮了起來,眼神中似乎閃出了光。「辦舉行全校級的大活動——還能決定形式和主題,那聽起來真的很有意思誒!」
「很累的樣子。」純開口說道——她發現自己好像還沒有在這裡開口說過話。「不過應該的確有意思。」
「雖然會很累。」星澄說,她終於又坐了回來。
「雖然會很累,」許雪也站了回來,臉上帶著遊刃有餘的笑,俯下身,將雙手拍到桌面上。「但這可是一個展現我們風采的好機會!高中三年都不一定有第二次的機會!」
「其實我們只要像上一屆那樣搞個舞臺,讓人報名表演就好了吧?」陌藍嘴道。
「那可沒意思,我們動漫社就要做出有動漫社風采的活動。」
「比如?」陌藍問。
「比如社長女裝。」星澄說。
繁如忍不住噗嗤了一聲,然後小聲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既然已經被拜託了,那也沒辦法了吧。」陌藍無奈地說道。「好在我們還有近半年的時間,這種事情之後的集會再討論吧——我們今天要辦的不是新會麼?」
「的確。」說著,星澄將頭轉向了純與繁如二人。「你們已經上了賊船了哦。」
「我會好好表現的!」繁如拍著口說,看上去志在必得。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興奮,但她的興奮倒也讓純稍微起了興趣。接著,繁如便轉頭望向了純,說:「純也會的對吧!」
純一愣,對上她那雙懷動的琥珀雙瞳,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最終她只是輕輕無言地點點頭。
「繁如學妹真是幹勁啊,」陌藍笑了笑。「不像某個社長……」
「我一直期待著有機會好好表現自己呢……」
「辦藝術節啊……」當繁如轉了回去和那三人談之後,純小聲喃喃著。
純的目光望向了桌子屜裡的那張照片,那張一群人笑得很開心的合照,成員至少有十個以上,其中她認出了剛剛看到的許雪跟陌藍,星澄在另一個角落淡淡地笑著,另外的人去哪了呢?雖然產生了疑問,但是眼下似乎並不好去提出來。
而自己就這樣加入了這個社團,她是否也會真正的成為他們的一份子呢?——她望向了繁如他們,自己已經被自然地隔絕了開外,他們融洽地聊起了天,笑著,彷彿在這個空間,只有自己是失去顏的人,他們則光鮮亮麗。
果然還是不行……麼?純緩緩低下頭。她好像坐到了走廊開外,旁聽著他們,說話聲彷彿是從教室中飄出來的,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但她明顯不屬於其中。
自己的角不就是這樣,在人群開外看著他們麼?
就連繁如也找到了她可以待得很開心的地方——應該也會給她提供靈吧。
這樣就好了吧,純釋然地垂下頭。
「——純,」是繁如的聲音將她拉了回來。「你都會什麼可以用得上的技能呀?」
純抬起頭,一隻手將遮蓋視線的劉海好,看到面前的四人都看著自己,她眼中的光芒閃動著。
「我麼?」純努力回想著。「畫畫、音樂、視頻後期、修圖、化妝……好像什麼都會一點,又什麼都會得不深。」
「那真是全能型人才,像我一樣。」許雪自信地笑著。
「我相信你和許雪不一樣,」星澄說。「什麼都會的話,說不定你也能當上下一屆的社長。」
「還有下一屆再說吧,」陌藍指出,接著溫柔地對純笑著。「真是沉默寡言的學妹呢,希望你能在這裡待得習慣。」
「對了對了,要不要來張社員合照?」許雪提議,從凳子上站起身。
「照例當然要拍的吧。」說著,星澄和陌藍也都站起了身,三人一起走到了講臺上,許雪向著還在原地的純與繁如招手。
「樂意至極!」繁如回應道,站起了身,然後帶著笑望向了純,拉起了她的手,讓她也站了起來。「純,一起來吧?」
純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被繁如拉了起來,輕柔而暖和的觸從指尖傳到手心,好像讓她一下子從無的世界中跌入了彩斑斕的世界,而某種閃耀的東西正在前方等著她,只要向前踏步……
被牽著手起身的純走了上前,繁如帶著她小跑著上了講臺,許雪從講臺的屜裡找出了一長長的自拍杆,將手機固定在了那上面。
純的微張著,可以受到自己心跳的鼓動,不知是否錯覺,好像比平常少許地快了一些。她也可以成為那一部分麼?
「好了,擺好姿勢,管理好表情,準備好了——」思考被許雪的話打斷,純望向鏡頭中的自己,有種陌生的覺。「3,2,1——」
自己身旁的繁如儘管還有些拘謹,但笑得很開心,許雪不拿自拍杆的另一隻手擺了個很老套的V字手勢,陌藍從許雪身後探出身子,望著鏡頭出淺淺的笑,星澄則坐在了講臺上,也一同望向鏡頭,淡然地笑了笑。
隨著手機相機的快門聲響起,自己的影像已經被印刻在了照片之中,那一瞬間是不是應該笑一笑來著?純甚至沒有反應過來,但心中好像有某個部分被觸動了。
接著,大家湊了過去看照片。
「噗……大家,」許雪看著成品的照片,笑了出聲。「笑得好傻啊……哈哈……」
「那你也一樣,手勢還那麼老套——沒有笑的純學妹倒是自然的。」陌藍指著畫面中部的純說。
純望著照片中的自己,沒有什麼特別的姿勢,只是站在那裡,並且表情有些茫然,在她自己看來,好像是對什麼事情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卻又和陌藍說得一樣,表情自然得恰到好處。
「還真是那樣……」純回答著陌藍。
最重要的是,自己終於處於人群之中了麼……此刻於心中動著的,真是奇怪的覺。
新會不久便宣告了結束——許雪要去確認經費的事項,星澄和陌藍各自要回她們的教室拿東西,和他們告別之後,純與繁如便朝著校門走去。
校園已幾近無人,只剩幾個男生還在球場上打球,球拍劃過空氣的聲音和拍到球的聲音。不時摻雜著麻雀的叫聲,回在靜謐的校園之中。
「覺在這裡待著會很有意思呀。」繁如張開雙手到空中,伸了個懶。
「你之前說加入社團是為了大顯身手——還真是呀。」純想起先前繁如的話,說道。「之前都沒見你那麼興奮。」
「作為漫畫家,經歷的事情越多那當然就越好啦。」繁如了頭髮。「——說起來,純是坐公車的麼?」
純眨了眨眼,點了點頭。
「坐哪一路?」繁如又接著問。
「218路。」純回答,不知道繁如問這個做什麼?
「誒!」繁如驚道。「這路車也能到我家誒。」
「你不是坐地鐵的麼?」
「今天坐地鐵也了一身,就想著下午坐公車試試……」繁如說,又把頭面向校門的方向,語氣好像有些忸怩。「所以……我們一起坐車吧?」
純的眼底似乎出了轉瞬即逝的驚喜,就連她自己也沒有發現。
「好。」
兩人一同走出校門,但這次,並沒有走反方向的路,二人一起走向對面的公站——這種覺對純來說真是奇妙。
坐上公車,走到後排,二人坐到了雙人座位上。純以往習慣於坐車廂中部的單人座,雖然還是一如既往的公車,卻覺有哪裡與平時不一樣。
「距的新章已經過了編輯那了,不出意外的話,明天更新的雜誌你就能看到了哦。」繁如自豪地說著。
車晃悠悠地開動了,開上了渡江大橋,水面波光粼粼,有幾隻水鳥在岸邊站著,望著江心的方向。
「我會第一時間去買的。」純回答道。「——然後也會第一時間看的。」
「哼哼……」
純從內袋中拿出了耳機,上手機,習慣地正想戴上,卻想起繁如還在,自己就這樣戴上耳機好像有點不禮貌。
「給你一半。」
純將另一邊耳機遞給了繁如,而繁如似乎有些驚訝。
「我習慣在車上聽歌了——你不想聽麼?」
「也不是……」繁如伸手將耳機接過,臉頰又微微的升溫起來。「只是……」
共聽一副耳機的這個行為,像是戀人一樣——這話她說不出來。
繁如最終戴了上去,純也將一邊耳機戴上,並打開手機在自己歌單裡隨機播放了一首。
「試著再接近只此一步的距離你與我相互觸碰若即若離」
兩人靠著公車的椅背,公車慢悠悠的前行著,繁如望向窗外,樹、行人、高樓大廈都從窗外飛過,悠揚的音樂從耳機中傳來——不得不說,純的品味還真不錯——雖然好像不知道為什麼她收藏的歌都在描述情。
柔和的風從窗外吹入,雨後的空氣格外清新——而且,身旁還有純在。
這種覺真是舒適,坐地鐵的話可體驗不到。想著,繁如閉上了雙眼,不自覺地微笑了出來,純看了看她的笑顏,注意到,自從一起坐下之後,兩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就拉近了。
兩條連接純手機的耳機線,分別連到純和繁如耳中,是不是意味著她們之間產生了某種聯繫呢?純把玩著自己的耳機線,繁如則在看另一邊的窗外。
車又緩緩開了一段時間,繁如看著周圍的街區逐漸悉起來,她不知為何希望著車可以繼續開下去。
「我要先下車了呢。」繁如說道,不知道為什麼語氣中似乎帶著不捨。
純想起今天是週末,下次見面將會是在下週一。
繁如將耳機取下,遞還給了純。
「那,就下週見吧。」純接過她遞過來的耳機,開口告別。車停了下來,提醒到站的廣播響起,繁如背好單肩包站起身來,背過身去,朝純揮手告別。
「嗯,下週見。」
純看著繁如下了車,她的身影穿過站臺,回望了純一眼,笑著對她揮了揮手,便又轉身,混入人群中消失了。
接著,公車又緩緩開動了。
純將繁如戴過的那半耳機拿在手上看了看,又將其戴了上去。
閉上雙眼,任由音樂再次將雙耳堵。
「你就在那前方的光芒之中等候著再次與我同行」
第七章:可觸碰的心
睜開惺忪的睡眼,來的是平平常常的週末第二天,繁如眼睛,從上坐起,看到清晨的光微微透過拉起的窗簾,她打著哈欠,伸了個懶,戴上放在桌面的眼鏡,下去洗漱。
昨天一整天也沒做什麼事情,只有動漫社那邊邀自己和純進了社軟件裡的群聊,討論了一段時間的藝術節方案——不知怎麼地話題突然偏轉到下一次本地漫展的嘉賓陣營了,到最後也沒討論出什麼來。
但繁如在意的一點是——純哪怕是在群聊裡也不怎麼說話,除非有人提到她,不然她一直都不會主動發言。不過,在學校裡的純倒也是那樣——繁如不知為什麼會抱著「她會不會在網上有什麼反差」的奇怪期待。
繁如穿過無人的客廳,父母又是一早就上班去了,自己房間門上掛著的「繁如」的粉姓名牌隨著關門的動作翻轉過去,繁如房間門的對角是另外一間房間,緊閉的門上的藍姓名牌寫著「繁若」。
摘下眼鏡放在洗漱臺,繁如望向鏡子中的自己,接著將自己的長髮到腦後——等等?
繁如驚奇地發現自己微卷的頭髮不知何時已經披了肩,最後一次修剪髮尾是——好幾個月前了吧——為了方便,繁如更習慣剛好過頸的髮長,形象上顯得像是長髮,又不會像披肩長髮那樣打理起來麻煩——於是繁如三下五除二地解決了洗漱,穿好出門的衣服,去隔壁街區的步行街剪頭髮——順便買早餐去了。
不知道純會對此有什麼反應?邁著步子走下樓梯,繁如突然想到。
另外一邊,繁如所想著的純正皺著眉,穿梭於街上的書店內,在角落裡的漫畫雜誌區找尋著距連載的雜誌——《Yuri'SHeartbeat!》,但是連續找了幾個書店都一無所獲,昨天也是如此。想想倒也很正常,因為漫畫家們的稿時間都不一致,這本雜誌延遲個一兩天是很正常的。拼命畫稿的漫畫家也很辛苦啊——如此想著,純雖帶著不甘,但也還是接受了,最終垂著頭走出書店。
自己還特意坐公車跑到了附近的步行街上,到頭來一無所獲,總覺得不能接受。而這時秋風喧囂了起來,讓人切實地覺正在入秋。
這所城市總是很大的風,吹得純有些睜不開眼。她快步走到一旁的招牌下——紫的理髮店招牌造型十分浮誇,她在這家店的門前躲避著風揚起的街上的沙塵,不過服務員立馬熱情地了上來,推銷著他家店鋪的剪髮燙髮等各種服務,純無言地婉拒後,趕緊向公站的方向走去,心裡只想著趕快回家。
手機傳來了響動,是誰來消息了?想起自己的聯繫人寥寥無幾,純心中立刻有了人選,點亮手機屏幕,跳入眼中的消息提醒界面顯示的果然是繁如的頭像與暱稱。
她發了張圖片過來,純點入聊天窗口——是繁如的一張自拍。純還未細看,底下又多出一條信息,是繁如問道:
「覺怎麼樣?」
看到繁如的照片,純不自覺地停住了腳步,照片中的繁如似乎變了個人——原本長至披肩的長髮,現在修成了恰好過脖子的長度,但並不失長髮的柔順。而且,繁如本只有髮尾微微卷起,現在剪短之後卻顯得更加捲,並且還更加蓬鬆了,她新剪的頭髮在晨光的照耀下顯得有些泛慄。純不自覺地多看了幾眼,心裡莫名湧上了一股衝動——想要摸一摸她的頭髮,因為看起來十分的柔軟。
純本來想發消息給她,但是,下一刻純注意的對象就變為了——她自拍的背景的店鋪招牌,看起來分外的眼的那個紫理髮店招牌,完全就是剛剛路過的那個理髮店。純心中驚道——不會真的這麼巧吧?
她帶著某種預回過頭去,目光越過剛好走過的幾個路過的人,恰好上了向自己方向抬起頭來的那個人的視線——那個剛剛還在照片上看到的人。
繁如,此時站在與自己幾步開外的地方。她穿著一件黑粉的連衣裙,設計很有少女。和自己一樣,身上還揹著學校配的單肩包——畢竟平時用著也很方便。
看到了純,繁如也是一臉驚訝。這個城市可真小,繁如不想道,自己剛剛還給她發了照片,沒想到下一刻就見到了本人。
「那個……可真巧呀。」兩人沉默了一會後,繁如率先發話道,她把玩著自己卷卷的頭髮,羞澀地避開了純緊盯著自己的目光。
純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繁如,於是趕緊收回自己的目光,有些尷尬地回答道:
「……是很巧。」
「你在這裡做什麼呀?」
接著,繁如向著純走了過來,微風吹動著她的短髮——純注意到,在光下她的頭髮就真的是慄的,之前倒是從來沒有注意到過。
「我在書店找雜誌——這麼說來,雜誌發行延遲了……真是遺憾。」純說道,指了指街角的書店。
「誒?有這種事情啊。」繁如似乎很吃驚。
接著,她便從包裡拿出了一本雜誌,距的最新話登上了封面——純的目光立刻被引過去了。
「編輯部每次都會寄給我一本新的。」看著純疑惑的眼神,她笑著解釋道。「畢竟也沒有作者花錢買自己作品看的道理……」
繁如拿出來的時候書頁翻開了,距的部分一閃而過,雖然只掃了一眼看不太清,但純看到了那兩位女主角的舉動前所未有地親密,不,絕對是親上了吧,想看,現在就很想看,純的雙目在閃閃發光——繁如從未見過這樣的純。
「要不要去那坐坐?」隨後,繁如好像知道純在想什麼一樣,指了指街角的咖啡廳,招牌上寫著提供簡餐。「我過來也順便吃早餐,在那裡給你看看吧?」
純輕咬著嘴,點了點頭。
桌面上擺放著的拿鐵與紅茶冒著熱氣,純與繁如二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早間的街道並無多少人穿行,咖啡廳裡也只有她們,店裡放著悠揚的古典樂,空氣中飄著咖啡豆的香味,留著致的八字鬍的店主在櫃檯後慢悠悠地擦拭著杯子,這裡的氛圍讓人格外舒服。
繁如抿了一口拿鐵,望著正在對面觀看自己畫出的故事的純——明明畫出的漫畫不知道會被多少人觀看,但是不知為什麼純現在在這裡當面看,自己就莫名覺得羞。
——特別是親吻的部分,繁如是參照記憶中的姿勢畫的,現在想起來真是足夠羞人的。帶著香的咖啡入喉嚨中,繁如放平著自己的心態,不然臉上又會升起紅雲。
將咖啡放回碟子上,服務員也正好端來了繁如點的巧克力蛋糕,純見此,抬起看漫畫的目光,問道:「早餐就吃蛋糕沒問題麼?」
「我可是不會胖的體質吶。」自豪地說著,繁如用叉子切下一小塊蛋糕送入口中。
「你這麼說的話。」純又將雜誌翻過一頁。
繁如咬著叉子,暗暗瞟著純看的進度,很快就要到兩位主角親上的部分了。
她會是什麼反應呢?不知怎的很在意。自己有沒有把作為補償的漫畫,好好畫出來呢?
隨著雜誌翻到下一頁,繁如緊張起來,至於是在緊張什麼,她自己也說不出來——明明投稿到編輯部那裡的時候都沒有這麼緊張。繁如低下頭去,望著自己的巧克力蛋糕。
「親上了……啊。」
好像是很平淡的聲音,繁如有些失落地緩緩抬起頭來,接著,她看到了——
純笑了。
儘管只是嘴角微微上揚了起來,但卻也讓繁如到耀眼。
不知為何,總覺得純的笑是某種很珍貴的東西。
「這麼久了,終於親上了呀……總有種看著孩子長大的覺。」純微笑著說,抬頭望向繁如,視線剛好與她對上了——純注意到,繁如的面龐又變得通紅了,是怎麼了呢?
「怎……怎麼樣呢?」繁如望著咖啡中泛起的微小波,其上的拉花此刻呈心形。
純說起了對新章節的評價,對角的分析,還有對繁如畫工的肯定,但繁如並未仔細去聽,她更多在偷偷看著純臉上的那抹微笑——雖然純的微笑很美,但繁如有種奇怪的覺——就彷彿這個時候的純,並不是真正的純一樣。
就和她在課間看書時一樣,有一種微妙的違和——那些她所出的情緒,好像都並不是她自己的……
「……總之,我認為這一章會讓你的人氣大漲的,等著看吧。」純最後說道,抿了口自己的紅茶。
「如果是真的就太好了。」繁如笑著說道。「也得謝純呢……關於那個……」
「我會接著期待下一章的。」純將雜誌還給繁如,透過她的雙瞳,有一瞬間繁如看到了有光芒閃過。繁如確信了,自己的作品真的有在讓純開心吧。
從純那裡將雜誌接過,放回包裡。為了純,自己要接著創作更多。繁如暗自下定了決心。
「說起來,我的髮型怎麼樣?——之前就問了來著。」過了一會,繁如問道。
「很可。」純直言不諱,接著似乎意識到這話哪裡不妥,又補充:「也很適合你。」
就算現在,純也很難把目光從面前人的頭髮上移開——看起來很蓬鬆,很軟,很想摸,真的很想摸一摸。
「可嘛……」似乎是沒想到純會這麼直接地說自己,繁如害羞地說,又把玩起了頭髮。「還沒有人這麼說過我呢。」
「而且……看起來很柔軟呢。」純忍不住說出了口,但生生地把下一句「想摸」嚥了回去。
「我對此倒是很有自信。」繁如將手放在自己的側發上摩挲著,臉上似乎是某種自豪。「你要不要摸一下試試?」
「可以麼?」純的語氣中莫名帶著動,還有點不敢置信,繁如看到她的眼中再次閃過了某種光芒。但卻和剛才的並不一樣。
真是有點搞不懂她的情緒呢。
「嗯。」繁如肯定道。
於是,純坐到了繁如的旁邊,緩緩伸出手去撫摸著繁如的頭髮。
和想象中一樣綿軟的手滑入了掌心,好聞的洗髮水的味道也飄入了鼻腔中,純在不撥繁如髮型的情況下輕撫著。
現在正被純觸碰著——繁如覺到自己的面頰燒得好燙,心也跳得好快,她甚至擔心起會不會被純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但是純掌心的溫度又是那麼的溫暖,繁如並不想讓她放開——她閉上眼,受著純的手指劃過髮絲的觸。
多麼柔軟的覺,讓純捨不得放手,但是再繼續下去會不會給繁如帶來困擾呢?想到這裡,純鬆開了手。繁如也因此睜開了眼睛,琥珀的雙瞳望著純,神情好像也帶有些戀戀不捨。
「確實,很柔軟呢。」過了一會,純發表了想。
咖啡仍然冒著熱氣,其上的心形拉花依稀可見。繁如拿起杯子,又抿了一口——為了遮住自己通紅通紅的臉。
然後,繁如用只有純才能聽見的音量說:
「……下次也可以繼續摸哦。」
純望著避開自己視線來掩蓋臉紅的繁如,但她通紅的耳清晰可見。純到自己的心跳好像快了幾拍——不知是不是錯覺?
兩人走出咖啡廳的時候,街上的人逐漸多了起來,也逐漸變得喧鬧起來了。也許是對前幾天暴雨的補償,今天的天氣很晴朗。
輕柔的微風吹拂而過,吹動即將歸家的二人的頭髮。純與繁如並排著向著街口走去,在人來人往的步行街上穿行著。
走到街口時,就要分別了吧。繁如想著。
真想多走一會。
只不過……
繁如望向純,她的表情再次變回了往常時那樣,不冷不熱,而又看不出情緒,那抹微笑的餘韻已經然無存。「怎麼了麼?」純覺到視線,向繁如投來疑惑的目光。
「沒什麼。」繁如回答,對她笑了笑。
「怎麼突然笑了?」純問。
「開心的時候就會笑呀。」繁如回答。
和這樣子的純在一起的時候,繁如才到最自然。
不過——自己能不能讓她出屬於她自己的笑容呢?
就在繁如思考的時候,二人已經走到了路口。
「明天見哦。」
「嗯,明天見。」
二人互相道別,向著反方向走去,匯入人群。
純望著自己的掌心,繁如髮絲的柔軟觸彷彿還在手中動。
說起來,自己為什麼會突然覺得繁如很可呢?先前好像沒有對人產生過這種想法。
回過神來的時候,純才意識到這個問題。
——也許就是單純是因為她的確很可吧。簡單地把緣由歸納於此,純便沒有再想這個問題了。
然而,就連純自己也不知道的是,她的心跳,已經開始加速了……
第八章:單方面的相依
回過神來,面前是蒼藍的天空和潔白的雲朵,不知為何到了違和——純突然注意到自己所處位置是空中,她站在空氣中,向下望去,卻只看到了天空的延續,城市和地面不知所蹤。
純眺望而去,有一大群麻雀從遙遠的雲朵中飛了出來,朝著更遠處飛去,發出的嘰嘰喳喳聲顯得十分快。
好奇怪的覺。純望向自己的身體,發現自己原來也是隻麻雀,她接受了這一事實,扇動自己的翅膀,想要與那群逐漸遠去的麻雀一起同行。
誒?可是為什麼呢?並不能飛起來……
純聽到麻雀的叫聲充斥著四周,看到到處都是離自己遠去的麻雀,純好想跟上其中一群,但翅膀像是灌了鉛般無法扇動——
「啾……啾啾……」
耳邊的嘈雜聲還混雜著一道有些不一樣的,微弱的麻雀叫聲。
純想要找尋聲音的來源,向著四周努力地張望著。
「啾——啾啾啾——」
聲音愈發大了起來,純卻到自己的身體從雙腳開始,好像被冰逐漸凍結住了般,到越來越冷,越來越無法移動自己的身體。
「啾啾——啾啾啾啾——」
突然,像是重力突然迴歸了這個世界一般,在半空中的純猛地向下墜落——
隨著身體的一陣顫抖,純猛然從睡夢中起身。
窗外還未有光照入,以及仍然高漲的睡意提示著純,時間還早得很。
「好奇怪的夢。」純翻了個身,不由得說出了口。
既然時間還早,就再睡會吧。想著,純剛想閉上雙眼。
「啾啾啾……」
麻雀的叫聲再次進入純的耳中,但是卻不是以往那樣從窗外傳來的遙遠聲音,發出聲音的那隻麻雀就在不遠處——似乎是從窗臺那裡傳來的。
「啾啾……」
那聲音不依不饒地灌入睡意正濃、本想無視的純的耳中,最終她用兩秒鐘決定了,還是起來看看,便忍著睡意起了身,她打開桌上的手機看了看時間——離鬧鐘響起還有一個多小時。
走到還沒有一點光透入的窗臺處,純湊近後看到——有一隻麻雀正趴在她的窗臺上一動不動,掌心大小,正發出哀號一樣的啾啾聲。她仔細看了看,發現它的翅膀處有一道看起來很深的擦傷。
看到這幅情景,純的倦意一下子便消失了一半。見到人類的麻雀似乎想拍打翅膀飛走,但是它只一會便吃痛地收回了翅膀。
「別再撲扇翅膀了。」純對麻雀說道,到房間角落找出了醫療箱,從中取出了用得上的東西,回到窗臺時,它彷彿真的聽懂了一般,乖巧地趴在原處沒有動彈。
那個傷口應該是被樹枝劃到的,雖然看起來很深,但似乎是皮外傷,並不特別嚴重。
純花了些許時間在它的傷口處輕柔地塗了些消毒藥水,又用紗布把它的翅膀包紮了起來,又找出了個小快遞盒,往裡頭鋪了些軟乎的東西,將受傷的小鳥捧了進去。
接著,純上網查了下應該給麻雀吃什麼——她最後到廚房裡找了些小米,用水泡軟之後撒進了紙箱裡,麻雀立刻啄食起來。
看著它吃得很開心的樣子,純想著: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來著——因為救助受傷的生靈是人的天吧。
各種事情都處理完成之後,那隻麻雀似乎是在一般,朝著純快地叫著。純將手伸進紙箱,用兩手指撫摸著它的羽。它親熱地依偎著純的手指。
她的心中多出了一些特別的、說不上是怎樣的覺。自己算是做了件有意義的事情吧?純想著,打了個哈欠,本以為已經消逝的睡意重新佔據了她的官。
「……還是再睡會吧。」
這麼想著,純剛想躺回上的時候——桌上手機的鬧鐘突然響了起來,她這時才注意到窗外的天空已經從一片漆黑變成了清晨的灰濛濛的天空——這些都宣告了她的回籠覺泡湯了。
「啾啾!」
在紙箱裡跳躍著的麻雀仍然快地叫著——它不曾知道現在正背對著它站著的純的表情有多麼沉重。
繁如自認為自己的時間安排仍然算是合理的——凌晨一點半之前,把作業和當的畫稿完之後,就立刻上睡覺,即使如此,她在學校也還是要利用課間補補覺才能補充力。
不過,繁如的補覺時間僅限於下課時間和午休時間,上課的時候她是絕不會犯困的——哪怕是她最頭疼的理科課程也不會。
而純,也不會在上課時間睡覺——不如說,繁如完全沒有見過她在學校睡過覺。
——直到今天。
早上的彩是一種淡淡的暖調,柔和的光落入教室,第三節課的上課鈴聲響了起來,本趴著的繁如從課桌上抬起頭,淺淺伸了下懶,便等著數學老師來上課了。
她不經意地朝純望去,卻看到了意料之外的情景——純居然趴在桌上睡著了,而且她似乎完全沒聽見上課鈴聲,連正式鈴響了之後也沒醒過來——還是在數學老師走進了教室之後,坐在她旁邊的那位同學匆匆拍了拍桌子,才把她叫醒。
坐起身來之後的她看起來也並沒有完全清醒,仍然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看上去隨時都會再倒下去。那樣子,像極了趕稿最緊張的時候的自己——那時候繁如只有五小時睡眠時間。
她這是怎麼了?純睡眠不足,真是難以想象——是昨晚上沒睡好麼?又是為什麼會睡不好呢?
繁如望著純的腦袋又低了下去,幾乎又要趴到桌上了,接著她似乎又靠著毅力抬起了頭。
「沒問題麼……」心裡這麼想著的繁如,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上課近十分鐘以來一直都望著純的方向,也完全沒有注意到數學老師在朝自己靠近。
「啪!」
那位白髮蒼蒼的數學老師用捲起來的課本輕輕拍到了繁如的腦袋上,以此提醒她不要走神。
「凌繁如同學,窗外有什麼好看的東西麼?我希望你能對我們正在講的這個知識點更用心點,雖然我不一定好看……」
聽了數學老師的打趣般的說教,繁如面通紅地收回眼神——還好他是認為繁如在看窗外而不是純。將注意力放回到了課本上。自己的這個位置確實更容易進入老師視線,而坐在靠窗的後排的純倒反不容易被注意。
這節課接下來的時間裡,繁如忍住不去看純,心裡一直在好奇她到底為什麼會這麼困。好不容易鈴聲終於響起,老師宣佈了下課,正想去詢問的繁如看到純一聽到鈴聲的第一個音,便立刻就倒了下去。
「……還是不要打擾了。」
繁如想道。
又過了幾節課,純看上去每節課都在與睡魔搏鬥著,午休終於到來,幾乎睡了一上午的純雖然似乎稍微清醒了一點,但還是有種沒睡醒的覺,她拖著腳步與繁如在走廊上走著。
繁如在平的午休裡,都是在教室吃完自帶的午飯之後,立刻趴臺睡一箇中午的,而純則會去食堂吃飯——今天繁如為了知曉純為什麼如此之困,特意陪她一起去食堂吃飯了。
「難怪你這麼困。」
吃飯的時候,繁如聽純一頓一頓地講完她今早救治麻雀導致提前了一個多小時起,而且還沒得補覺的事情。原來她是睡眠時間不到一定時間就會一整天都特別困的類型。
說到原極的午休,那也是和一般學校大為不同的。原極的午休是讓學生從十二點開始到下午二點在校內自由活動,因為並不強制內宿,也沒有讓人中午強行休息的道理。中午這段時間裡,學生可以到飯堂打飯吃,也可以到校內的各種地方悠哉度過。
「我記得……學校是有供學生午休的休息室的來著……」純用低低的聲音說著。「我還是得……歇會。」
「呃,那個地方一般用不了。」繁如點著自己的兩手指。「要不然我平時也不會在教室睡。」
「……為什麼?」
「我帶你去就知道為什麼了……」
繁如帶著她穿行到了實驗樓一樓的邊邊,深一口氣,像是做好了什麼覺悟一般,拉開了其上寫著「休息室」的門。
純一下子以為自己還在夢裡沒醒過來。
——因拉好窗簾而透不進光的房間中,十幾只以上的發著幽幽的光的眼睛被拉開門的聲音引,猛地望向了站在門口的純和繁如。
貓——房間裡全都是貓。不同的眾多貓們完全佔領了這個地方,它們站在本應該供人休息的位上,眼神彷彿在向二人傳達「快離開我們的地盤」。
被貓佔據的休息室——在原極的老生中被視為某種意義上的學校文化之一,雖然確確實實地讓人不能在裡面休息了,但卻沒有人對此提出意見——大概是因為貓貓很可,況且有時候還可以免費享受貓群圍繞的快樂。
不過,也有像現在的時候——貓貓們有些顯出了敵意,在它們開始移動之前,繁如趕緊把門關上了。
「明白了吧?」
「明白了。」
兩人無言地回到了教學樓。
「既然這樣,還是去我平常待的地方吧。」純說道。「……你跟我來麼?」
想到繁如平的午休都是在睡覺,今天卻陪自己一起去吃了飯——看得出來她是在關心自己。純的心裡又多了一種覺,和早上救助完麻雀之後心中湧現的覺很相似——似乎,是很溫暖的覺。
「當然啦。」繁如笑著回答。
繁如一路跟隨純走上教學樓的樓梯,最終到了通往天台的門前,這裡並沒有人。她想起天台這種地方,是青校園漫畫裡的主角經常會待的地方——覺上也像是純會來的地方,畢竟一般人也不會來這裡。
狹窄的樓梯間中,通往天台的門緊閉著,只有一旁開著一扇的窗外可以看到灰的天空,還能看到場上幾個在鍛鍊的學長。繁如走上最頂層,想打開天台的門,門把手卻紋絲不動。
「天台是出不去的哦。」純提醒道。「我往常就待在這個樓梯間而已。」
「是這樣啊。」
純從單肩包中出一張紙手帕,鋪在了樓梯上——防止坐下時裙子被灰塵沾到。隨後她整理好制服裙,坐了下去。
平常午休吃完飯之後,純就會來頂樓樓梯間這裡獨處,看看書聽聽歌,一箇中午就那麼過去了。這裡有著絕對的安靜,而且也沒有其他人會來,是隻有純知道的,她的秘密基地。
而今天,繁如也來到了這裡,雖說並不能獨處了,但是有她陪著,莫名也覺得安心。
繁如也學著她的樣子用紙巾墊著,並自然地坐到了她的旁邊。二人制服裙的裙襬緊貼著,兩個人的距離比一起坐公車時還要更近一些。
若有若無的風從開著的那扇窗吹來,微微地掠過純的一兩縷頭髮。這裡的氣溫不冷也不熱,意外的讓人到安逸,兩個人並排坐著,歇息著。
她的午休是這樣過的啊。繁如想著,暗自為知曉了純的更多事情而高興。
想起自己從與她見面到現在,其實只過了不到一週時間……卻總覺好像認識了已經有好一段時間了,然而繁如還不太明白有關純常的事情——像是喜吃的東西呀,週末會怎麼過呀,或是說……喜的人的類型會是怎麼樣的呀,這之類的事情,自己其實還不太清楚呢。
於是,一個疑問又浮上繁如的心頭,自己和純現在,到底應該算是什麼關係呢?
「說起來,學校週五晚上有活動哦?」繁如發起話題道。
「是那個新晚會麼?」過了一小段時間,純回答。「姑且也聽到有人在討論這個話題。」
「會有什麼樣的表演呢……有些期待呢,說不定也能為藝術節的形式找到些靈……」繁如叉著兩手的手指。
「純?」這次,純並沒有回應,因而繁如轉頭望去,問道。
接著,繁如知到了從肩頭傳來的觸——是純睡著了,靠在了自己身上,她的頭也靠到了繁如的肩上。
一瞬間,繁如的臉就又紅了。
好近。
繁如甚至看得見她的長長的睫,聽得見她均勻的小小聲的呼聲,還看得到她那微張的嘴,隨著她的呼張合著——為什麼會覺得那麼可呢?
自己的心跳一直在加快,哪怕隔著制服,也能夠覺到純的體溫,很溫暖。也能夠聞到純身上那股含苞放的花朵香味,那是她用的沐浴的味道麼?還是說是她的體香呢?
體香……似乎只能在喜的人身上聞到。想到這個,繁如就覺內心無比動搖。
繁如還看到,純的長髮現在就從自己的肩頭垂落到她的間,看上去十分凌,似乎純從未好好打理過她的頭髮。但也散發出一種獨特的香味——這應該是洗髮水的味道了吧?
繁如的心中生出一種想法,想要摸一摸她的長髮——反正純也摸過自己的了,反過來自己摸一下純的也可以的吧……
於是,繁如將手指伸入純的髮絲之中,像是梳子一般向下輕撫著。她看上去凌的長髮,手竟意外地柔順,可見純真的是不願打理自己的頭髮。繁如無奈地笑了笑,用手指幫她輕輕梳理著,動作輕柔得不會醒她。
這時,純突然動了,稍微嚇了繁如一跳。下一刻,純緩緩伸出了雙手,摟住了繁如另一邊的肩,彷彿要把她往自己的懷裡拉去,本就接近的距離,現在變得更近了。
繁如的動作已經停了下來,她的內心如此慌——慌得僅次於接吻的時候。純毋容置疑地還在睡眠的狀態,而她無意識地摟住了自己,現在這個姿勢,自己動的話應該會醒她的。
這麼想著,面通紅的繁如便沒有動。任由睡著的純摟著自己,她的香味不斷地傳入繁如的鼻腔,讓人陶醉。
一瞬間,繁如腦中閃過了一個想法——要是可以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
她的手不自覺地輕輕搭上了純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柔軟而細,自己手心的熱量應該會也傳過去吧。但那也並不重要了。
到底是什麼關係,繁如現在也無從得知。
——不過,現在的話,暫且不去思考也好吧。
現在這樣,如果可以一直下去就好了。
繁如微笑著,稍稍將自己的頭側向了純靠在肩膀上的頭,閉上了眼。
此時的自己應該就和往時的純一樣,度過著只有自己可以享受的愉快時刻。
——哪怕,只有自己的心跳在加快也好。
至少現在,自己還是很快樂的。
這就夠了。
繁如暗自想著,睜開了雙眼,又將搭在純手上的自己的手收了回去,她望向窗外,天空仍然是灰濛濛的。
第九章:朦朧關係
星澄的班級近放學的最後一節課是自習課,而眼下,星澄正在專心地閱覽一本雜誌,封面醒目地寫著《Yuri'SHeartbeat》,其上畫著的兩個女孩子很是親密——那正是刊登了距最新一話的雜誌。
「真是有意思……居然是這麼個發展。」星澄輕聲地說了出口。
漫畫中,短髮的那位女主角,可清,以「體驗戀作品中主角們的互動」為理由,變相地用隱晦的語言對另外一位長髮的女主角,泠芊告了白,並提出了接吻的請求——於是二人的心意在經過了四十多話之後,終於互相表明了。
星澄不由得出一抹淺笑,不知道為什麼作者Complex老師描繪情的水平在這一話突飛猛進——所畫出來的故事,彷彿就像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看到特典的彩尾頁,於黃昏的橘黃光線下,在教室裡無言相依著的二人,雖無一句話,情緒卻已表達得淋漓盡致……接著,星澄意猶未盡地將雜誌合上。
作為半年前就一直在追更的半個老粉絲,星澄是一直看好這部作品的。而她現在覺自己的眼光果然沒有錯。不過她同時也有些好奇,Complex這位作者,他,或者她到底經歷了什麼才畫出了這樣優秀的一話呢?
星澄懷揣著這樣的想法時,下課鈴響了起來。
「今天也要去社團開會啊。」
她收拾好東西,走出教室。
「——你怎麼會忘記帶鑰匙的啊,大笨蛋!」
放學後,在校內走廊上與純一起走著的繁如,正對著電話另外一頭的人毫不留情地罵道。她們本來要去參加社團的例會,接著商討關於方案的事情。
「……所以你還想賴我嗎,明明是你自己心大意——好了好了我知道啦,我回去就是了。」繁如說罷,掛斷了電話。
「對不起——」將手機收進包裡後,繁如對純說道。「今天的例會我去不了了……你也聽到了,我的笨蛋哥哥沒有帶鑰匙……我得先回去了,不然他會被鄰居當成怪人的。」
「你還有哥哥啊。」純說道。「從來沒聽你說過。」
「因為沒什麼好說的吧……那個哥哥,就是個完全的笨蛋。」
「那你快回去吧,我會幫你和前輩們說的。」
「真是抱歉啦——明天見哦。」繁如的眉頭有些許帶著歉意的皺起,似乎她也有些不捨。
說完再見,繁如便向走廊的反方向快步走去,純站在原地,望著她的背影越來越遠。過了一小會,純才意識到繁如已經走了,於是轉過身向後場教室走去。
或許是往常已經習慣了兩個人一起走,又或許是習慣了在校門口才互道「明天見」,現在一個人走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純到真是有些不適應,又有些許後悔沒對繁如說再見。不過,明明自己以前是更喜獨處的來著?
純再一次望向空無一人的身後,心裡總覺有些空落落的。她想到了自己家裡那隻麻雀,在出門之前應該已經給它放了足夠到今晚的食物和水,不過,也不知道它怎麼樣了呢?
今天中午的午休,純好好休息了一會,現在倒是神了。她想起在自己醒來的時候,看到繁如別過去的臉,和她紅透的耳,不知道她是怎麼了?
想著這些的時候,純便到達了教室內。三位前輩都已經入座了,許雪注意到純來了,便快地招呼她坐下。
純向眾人解釋了一下繁如的缺席,三人表示理解後,便開始了會議。
「我們今天的時間不算多啊。」許雪說道。「這週五學校的新晚會,我們高二年級需要去準備各種各樣的東西——很不巧我被選為負責人之一了。」
「很巧,因為我也是我們班的負責人之一。」陌藍有些無奈地說道。
「所以我們今天為什麼要來開會呢。」星澄無語道。
「我們仍然有大概半個小時的時間,能討論點就討論點……我說,我們一週以來都沒有決定,今天之內一定可以討論出方案來的!」許雪雙手拍桌,充決心地說道。
「好,既然社長這麼說了,」陌藍在一旁說道。「今天之內估計是不可能了。」
——她這倒是說對了。
今天的會議到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決定,純大多數時間都在聽三人各說各的,互相否定著對方的提案,他們提出的方案要麼是和以前的形式重複了,要麼靠高中生實在難以實現,要麼就是不符合許雪那「符合動漫社風格」的要求,到最後,幾人乾脆直接開始聊動漫了。
而三個前輩偶爾會向純尋求認同,純也只得時不時應和他們一下——只有這時她才會說話。
在幾人雖然像是爭論但意外融洽的「商量」之中,三十分鐘很快就到了——雖說許雪在到了時間後仍然拖了五分鐘,講述他的在全場全息投影動漫人物的展覽的方案,之後被陌藍以技術和經費層面都無法做到的理由否決,並強行把他拖走之後,會議就宣告了結束。
在陌藍宣佈解散之後,純剛剛站起身走出教室,星澄卻叫住了她。
「純,有空麼?」她問道。「有件想拜託你的事情。」
純眨了眨眼——似乎之後也並沒有什麼要做的事情,於是她點了點頭。
一會後,純跟著星澄在上樓梯,一路走上了頂樓——也就是純午休時待的,通往天台的樓梯間。天台的門仍然緊閉著。星澄在表示讓純跟她走之後就沒有再說話了。
「天台是打不開的。」看著走到頂上的星澄,純提醒道。
「是麼?」說罷,星澄伸手,從打開的窗的底部拿了把純之前完全沒有注意到的小鑰匙,用它打開了門後,又放了回去。「過來吧。」
純一時語——鑰匙原來在這種地方。
「所以學姐要拜託我的事情是什麼?」跟著星澄走上第一次來到的天台,純問道。
天台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只是一塊大空地,邊緣用圍欄圍了起來,抬頭望去,可以看到天空——今天一整天天空都是灰濛濛的。
「也不是什麼大事,」星澄四處張望了一下,在天台的中間站定,轉頭望向了純。「其他人都沒有空,我想讓你幫我看看我的舞怎麼樣——我被班上求著週五去表演了。」
「只是這樣而已麼。」純說道,她逐漸習慣了星澄的外貌與聲音的極度不符了。
「嗯,」星澄拿出手機來,放在不遠處的地面上,打開了音樂。「不多說了,開始吧。」
話音剛落,隨著動的音樂響起,純聽出來這是首一兩年前很火的宅舞曲,而第一個音出來的瞬間,星澄的姿態立即放低,開始她的表演。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卡上節拍,沒有絲毫的不練,力度也張弛有度,充了動作張力,再加上她修長的身材,為這舞蹈增添了更多的觀賞,就算是不怎麼觀看舞蹈的純,也不得不讚賞,星澄真的很厲害,也很適合舞蹈。
三分鐘過後,音樂趨於平靜,星澄的舞步隨之停歇,她站直身,對純問道:
「怎麼樣?」
「……好厲害。」純有些看呆了,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不自覺鼓起了掌。「太練了吧。」
接著,在純將自己的想法傳達給星澄之後,星澄好像如釋重負般長舒了口氣:「太好了,沒什麼差錯就好,這舞我昨天才剛剛開始學呢。」
昨天才開始?純到更加驚訝了。這樣子的練度,純以為至少得練習上半個月甚至一個多月。
「真是幫大忙了,改天請你喝茶。」星澄說道,
「我好像,也沒有幫上什麼吧。」純擺擺手。
星澄靠到了圍欄上,望了純幾眼,從她的表情中並不是很能看出她的情緒。
「你呀,在社團裡話很少啊,不管現實中還是群裡話都很少。」一會之後,星澄突然說道。「是為什麼呢?害怕作為前輩的我們?」
「不,倒也沒有這回事……」星澄會在現在問自己這個問題出乎純的意料,她連忙否認道。「只是……怎麼說好呢。」
每次看著相處融洽的他們,純只到「自己並不屬於他們中的一員」。無論什麼時候,她都像是隔了一層玻璃窗一樣,只是在隔著一層障壁,看著他們的樂。
哪怕其實社團成員們無數次強調了自己可以隨心所地發言,可以完全把他們當自己人……但純自己卻做不到。
因為——她直到現在也還是無法理解人際關係。
「我覺,可能還是沒法好好融入你們吧。」純低下頭,不去接觸星澄的目光。「我不太明白怎麼樣才能……融入你們。」
「在你填了許雪那張單子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是我們的一員了。」星澄說道。「不用考慮什麼融入不融入的,自然一些就好,說自己想說的就可以了。就像你跟你的朋友繁如相處那樣。」
聽到繁如的名字,純抬起頭來。在她看來,自己和繁如是「朋友」麼?可是……
「我其實也不能確定繁如是不是我的……朋友。」純繼續說道——她想要知道答案。「我想知道我們之間應該是什麼關係。」
星澄用吃驚的眼神看了純好一會。
「我說你呀……到了我們的這個階段,朋友關係早就不需要特別去確認了。」星澄坦然地說道。「就像社團的大家從來沒有互相確認過自己和對方是不是朋友,但是我們一樣一起混得很愉快。
「至於你和她是什麼關係,我想,你們倆都在心裡明白。」
「是這樣麼……」純若有所思。
是啊,如果按一般定義來說,純和繁如有共同好,有共同話題,平時會一起回家,這些應該都證明著,繁如是她的朋友才對。至於那個吻……應該算是「為藝術獻身」吧?並不包含什麼特別的情。
純是知道的,因為接吻的時候,自己的心跳並未加速。
沒錯,自己和繁如就是朋友關係。純想著。
僅僅止於朋友關係而已,並沒有在那之上的情。
「——你們又是因為什麼認識的?共同好之類的麼?」
「因為她提出了要接吻」這樣的話,純不知道為什麼覺絕對不能說出來。
「……因為我們都喜距。」純想起先前繁如請求自己給她作者的身份保密,於是這麼說道。
「……距?」
跟星澄一起走在出校門的路上時,純仍然到非常的意外——星澄原來也是一名距的粉絲,她看上去並不是會看這種作品的人。但是意外的也不止是純,星澄還以為全校只有她一個人會看這部小眾的百合作品,對有兩個同好就在社團裡這一點到非常驚奇。
不知道星澄如果知曉了其實她每天都會跟作者本人見面之後會是怎麼樣的反應。純忍不住想道。
倒也還是第一次跟繁如以外的人一起走,總有種平常沒有的違和,純想著——不自覺地與星澄拉開了近一個人的距離。
「——最新的一冊雜誌我還帶在身上,最新一話你一定也看了吧。」
在那之後,星澄變得對距的話題狂熱起來,在從天台下去的路上一直不斷在講,她的眼神都變得像她名字裡的星一樣閃亮了。
兩人走在場上,夕的餘暉照耀著地面,將星澄的短髮染成金。
「嗯,看了。」純簡短地回答道。
「多少話了,終於……不過有一點我很在意,Complex老師是怎麼一下子把可清的情描繪得那麼生動的。」
「嗯……也許她有自己的一套辦法。」純莫名有些心虛。
純自然也是看到了繁如所畫的那些故事情節,並且當面向繁如稱讚了。當然,純也明白,可清向泠芊提出接吻的情節,確實是繁如親身跟自己經歷過的,雖然她一直覺得並沒有什麼不妥,但當第三個人提起來,純莫名有種彆扭的覺。
不過,雖然已經明白了自己和繁如現在是朋友關係,雖然也明確了那次的接吻是為了給繁如靈,但是純還是想再次確認……
「星澄學姐,」沉默了一會之後,純在原地站定下來,星澄似乎沒有注意到,繼續向前走著,純開口問道。「你說……距的親吻情節,可清向泠芊提出的接吻的請求——如果兩個人之前毫無關係卻也提出了這個請求的話,會很奇怪麼?」
此時,星澄已經走到了校門口,聽到純的聲音,回過頭去,注意到她已經到自己後面去了,便轉過身去望向她,並毫不猶豫地回答:
「當然會很奇怪吧。」星澄理所當然地說著。「如果沒有關係卻還要求接吻……再怎麼也說不過去吧。只有戀人之間會做這樣的事情才對——她們兩個在親之前,已經基本就是戀人了。」
有一瞬間,純聽到了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好不容易確定的,自己與繁如是朋友關係的說法,隨著星澄的回答而土崩瓦解。只有戀人之間才會做這樣的事情?純回想起那天,夕的光線被大樓沒時,繁如朝著自己靠近……那時她們是戀人麼?並不是。
「是……這樣的麼?」
在那之前,二人明明從來沒有關係……
那時的繁如和純二人,應該怎麼也算不上戀人才對。
所以……那次接吻到底應該算什麼?純的思緒似乎陷入了風暴之中,不可自拔。
與星澄分別之後,純到公車上便戴上了耳機,耳機中傳來的音樂仍舊悠揚,讓純能夠暫時不去想這件事情。
「時至今我依舊無法確信心動所傳達的晦澀的信息是否真實」
第十章:止於夜
透過紗窗,風輕輕地吹動窗簾,讓它飄動起來,窗外,天已晚,純在自己的房間裡,望著紙箱裡,啄食著小米的麻雀。它吃得正,不時扇動著著繃帶的翅膀。
「好好把傷養好之後,你就可以飛起來了。」純用手指磨蹭著它頭頂上的羽。
純混的思緒,仍然在糾結著自己與繁如之間的關係。
因為與她接過吻,所以不能說是朋友。
但又因為純的心跳並沒有加快,所以也不能算是戀人。
既不是朋友,也不算戀人的關係,到底是什麼?
看著小鳥吃完了米之後,純向後傾倒下去,倒在上,閉上雙眼。
「不是戀人卻要接吻,當然會很奇怪吧。」星澄的話迴響在純的耳邊。
奇怪……麼?老實說,純並沒有這麼覺得。
但是仔細想想,雙相觸的接吻的確是戀人才會做的事情……
夕下的教室中的景象再一次閃回到眼前,純不由得說出了口:
「到底應該算什麼……」
坐起身,望向箱子中的麻雀,它總有一天還能夠飛向天際。
而房間中的自己,卻只能穩穩地站在原地。
那天的接吻,究竟是不是正確的呢?明明她們可以成為普通的朋友的。
但是就算如此,純也不願意忘記繁如吧。
窗外吹來的風停歇了,窗簾又靜靜地落回原處。
這時,手機提示音響起來,純拿起手機,看到是繁如發來了消息,混的思緒一下子消失掉了,純如平常時一樣自然地打開了聊天窗口。
「人氣水漲船高!」
下面發來一張和她編輯的聊天記錄,其中是新章發佈幾天來的讀者反饋以及數據,看得出來評價比先前高漲了不知幾倍,數據高得甚至讓純都有些驚訝了——要知道這才剛剛發佈兩天,閱讀和點讚的數據就已經突破了以前的最高記錄了。讀者的評論裡大多都在稱讚作者的情處理非常之,和星澄的評價相差無幾——甚至還有寫了主角二人情解析的千字小作文的。
純還在打字,繁如又發來一條:
「……多虧了純呢。」
純愣了一會。她似乎終於得以理解,思緒得以完全平息下來——原來是這樣,那天的接吻就是一種對繁如的「幫助」而已,並不包含戀人的那種情——這就說得過去了。
那天的接吻,果然是正確的呀。
「不客氣。」
帶著終於想通的暢快,純點擊了發送。
是朋友真是太好了。純想著。
在那之後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作為「朋友」的兩人普通的過著每一天,一起參加例會、走出學校,時不時一起過午休時間,或者一起坐公車回家,在這些常的事情之中,時間來了週五——這一天的晚上是原極的新晚會活動。
因為正副社長都是各自班上的活動負責人之一,要忙的事情意外地還多,社團的會議在這周內都沒怎麼開展。週四晚上,許雪表示晚會的時候要集體行動找找靈。
週五的白天上課時間,許多人都已經蠢蠢動,心思早就飛到了晚上的活動了。純對此不是很興趣,不過為了給動漫社找點靈,姑且還是在留校觀看節目的確認名單上籤了名。
放學之後,許多人都趕著去隨便買了點晚飯應付應付便跑到了場上,那裡早已搭建好了供人表演的舞臺。純與繁如仍然照平常時的步調,收拾完東西之後,緩緩地走在走廊上。
「說起來,新章的數據已經高得可怕了呢……」繁如說道,看上去很高興,望著純。「寒假的漫展已經在邀請我出展籤售了呢。」
「你要去麼?」純問道。
「確實是個宣傳的好機會呢,我的編輯也在努力地勸我出展。」繁如說著。「出展的話,我倒是想出Cos呢……」
「出距的其中一個女主角怎麼樣?你應該會適合可清,你們都是短髮。」
純回想著,似乎繁如和可清在格上也有點像——特別是容易臉紅這一點。不知道繁如有沒有這個自覺。
「那最好還是帶上另一個人出泠芊,等一下……」繁如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眼神中冒出了光來。「——要不我們倆一起去出Cos吧!」
「我?」純指著自己,奇怪地問道。「我又沒有那麼好看,不適合吧。」
「才沒有呢,純也很好看的啦。」
繁如望著那張悉的,沒有多少表情的面龐——的確,純無疑是個美人。然而平時她似乎完全不打理自己的形象,特別是頭髮,她似乎從來都不梳一下,長髮總是非常凌,導致劉海都遮住了她小半張臉,再加上她平常表情寡淡得很,自然顯得沒那麼好看了。
如果她好好打理一下頭髮,然後再稍微笑一下……繁如看著純,想象了一下那個樣子,一時間臉頰漲得通紅——絕對會超級漂亮。她猛地搖了搖頭,讓在想象中的純的美貌中沉醉的自己醒過來。雖說現在這樣的純……好像也很漂亮。
「你怎麼了麼?」
「沒……沒什麼……」面對純對自己一連串的奇怪行徑發出的疑問,繁如趕緊擺手。「——所以,可以陪我去不?」
「嗯……如果你想的話。」純回答道。
「那就這麼說定啦,寒假要一起去哦。」
之後,兩個人走出校門去吃了晚餐回到校內時,已經天黑了。落後的校內,舞臺處發出的光極為顯眼,幾臺燈不停在閃爍著藍和紅的燈,為了測試,還播放著當下的行音樂,聚在舞臺前的人群也開始喧囂起來了。純以不易察覺的動作皺了皺眉。
「純,繁如,正好,我們在這呢!」
循聲望去,是許雪還有陌藍,許雪朝她倆招著手。她們立刻走了過去。星澄不在,想必是在準備表演了。
不過,純注意到舞臺的不遠處,還擺著幾乎無人問津的幾個攤鋪,像是市區裡的夜市那樣。「那是什麼?」與前輩們匯合後,她問。
「新晚會的另一部分,遊園會。讓班級擺攤賣東西的。」陌藍回答道。
「但是如你所見沒什麼人去,大家明顯更想看錶演。」許雪聳聳肩。「——搭那部分還是我們班負責的呢。」
「那我們還是去看看吧?」繁如提議。
「嗯,作為提供靈的一部分。」許雪點頭贊同道。
正式表演還沒有開始,但攤位上駐守的人卻已寥寥無幾,逛攤位的就更少了,不過這種並不吵鬧的市場,純倒是不討厭。木質的展桌與燈籠樣式的彩燈,還有一些簡單的手工藝品在出售,更多的攤是在賣吃的。
不過,也有不少攤位沒有展出東西,也並沒有人在佔位,並且有一個攤位的主人已經到了最邊緣的地方,端著相機在拍舞臺那一邊,似乎隨時準備開溜了。
一個關於藝術節方案的想法突然在純的腦海中萌生:一個動漫社風格的遊園會……那不就是漫展麼?如果在學校辦一個漫展會怎麼樣呢……不過,這些都只止於想法而已。純不打算把這個想法說出去,畢竟前面已經否定了那麼多提案,這個應該也沒法通過。
「只看佈置,倒像是動漫裡的慶典一樣。」陌藍看著周圍說道。
「可惜就是沒有蘋果糖,動漫裡經常有的。」許雪回答。「——而且也不熱鬧。」
「慢著——!」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純注意到剛在拍照的那個身影一下子就不見了。
「要說蘋果糖的話我們這是有的!」
一個在夜下行動的黑影一下子竄到了許雪的跟前,一手端著相機,另一手握著一蘋果糖。接著燈光,這下大家看清楚了來人:
一個小小個子,眉眼十分靈動的少女,有一頭短碎髮,嘴角微微揚起,校服襯衫外邊套了件似乎是記者經常穿的馬甲——她突然就這麼出現在了眾人跟前,並且非常自然地與許雪搭上了話。
「咱的蘋果糖可都是現做的,真蘋果,真糖,攤就在那。」少女指了指一個方向,不過那個攤上什麼都沒有。「……啊不過好像大多數都被我們班的人吃了,還剩我手上這個,你可以花10塊錢買下來。」
「還真有啊。」陌藍默默吐槽。
「我買了。」許雪果斷錢。「慶典果然還是得有蘋果糖。」
接下來,在幾人逛遊園會的期間,這個少女都一直跟著——格外自來。
「一個人看攤實在是太——無——聊——啦——」少女說道。「但是誰叫我倒黴到了下下籤——換個角度想,只有我到了,說不定也幸運的。但是現在商品都賣完了,我自由活動應該就沒什麼了啦……」
話還超級多。純想道。不過她並不討厭這種人,每一個集體裡似乎都必須要有這種活躍氣氛的人在。純討厭的吵鬧只是處於人群中的那種喧囂的吵鬧。
「對了,我叫溫岸,溫暖那個溫,岸邊那個岸,你們這個大朋友圈是朋友聚集?還是班上同學……」溫岸自顧自地說著。
「我們是動漫社。」許雪回答道,啃著手上的蘋果糖。
「誒誒!居然是社團嗎!?誒呀,人這麼少的社團真是少見,說起來,之前我也想加入一個社團來著的,不過當時我忙著給招新拍照了結果錯過時間了……」說著,她拿起掛在脖頸上的相機給眾人展示。「嘿,你們誰是社長呀?我對動漫其實也興趣的,我想找個社團加入,也就是容身之所!所以能不能加入你們社團呀?」
別的聽了沒什麼,但一聽溫岸說到想加入時,許雪突然變得機了起來,他站直身子,偷偷清了清嗓子,說道:
「我就是社長,你想加入麼?」他用故作帥氣的聲線說著,純想起來自己和繁如進社的時候好像他也這麼說過話。「好啊,我批准了!今天起你就是我們的一員!」
陌藍一臉的無奈,但是她似乎又在憋笑。繁如知道為什麼——因為剛啃了蘋果糖的許雪的嘴被糖粘上了,嘴被糖染成了紅,像是塗了口紅一樣——還是喜慶的大紅。
「好吧,加入。」陌藍忍住笑,對溫岸表示。
幾人很草率的了一番溫岸——她的加入實在是太過突如其來,但她倒是顯得很興奮。
「誒呀呀呀,之後拍照的事就給我好了!別看我這樣子,攝影上我可是老認真了……當然,拍搞笑照片的時候除外——我才不會告訴你如果我搞砸了我就會說我是在拍搞笑照片……」
繁如噗一聲沒忍住笑。但是這時,舞臺那邊開始有人群喝彩的聲音,節目單上第一個節目的音樂開始播放了。幾人意識到表演已經開始了,連忙趕過那邊去——短短的路途裡溫岸說了近二十多句話。
「是星澄學姐!」
來到舞臺前的觀眾席,幾人找相鄰的空位入座,繁如動地指著舞臺上的星澄說道,舞臺上的她對著動漫社幾人的方向眨了眨眼。
「啊?她什麼時候要參演的?」許雪奇怪道。「怪不得不見她人。」
「某人是不是本沒有看節目單啊。」陌藍在一旁說。
「我的天吶,那也是你們的人嗎?我真是來對社團了!」溫岸端著相機,輾轉各個角度不斷按著快門。
星澄今天穿了件寬鬆的上衣和緊身的子,更加凸顯出她修長的身材,頭髮也專門梳得更加帥氣,她華麗的舞步讓在場的所有人為之尖叫呼喝彩,甚至還有高一的學妹叫「學長好帥」的。
繁如第一次見到星澄的舞步,也不由得在心裡連聲稱讚,不知她練了多久——不過除了純之外,並沒有人知道,星澄其實從周才開始練,而且還只練了一天就通了。
節目一個接一個的表演著,觀眾們的情緒越來越被調動起來——除了一個人,那就是純。沒錯,人群中的這種吵鬧,就是她最不能忍受的。趁著眾人的視線都在表演上,她悄悄地離開了觀眾席。
繁如起初也並沒有注意到純的消失,但當她看到一個彩的細節的時候,下意識地想要和純分享,她的座位卻空無一人,身影消失無蹤。繁如心中泛上了一種莫名的失落,她在人群中尋找著純的身影,結果是哪也不在,並且過了一會也不見人。
和社團的幾人說了自己要離開一會之後,繁如也擠出了觀眾席,純離開了觀眾席,會去的地方會在哪裡?——繁如心中立刻有了個答案。
爬上頂樓,繁如眼前那扇通往天台的門居然開著,在天台的空地處有一個人坐在欄杆旁,靠著欄杆,戴著耳機。
「你在這裡呀……呼……呼……」繁如穿過打開的門,著氣對純說道。爬樓梯果然還是很累的,而且繁如還焦急地想找到純,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是純突然就不見了,自己就是會為此慌張。
「繁如?」純見到來人,將耳機取下放好。
「怎麼突然二話不說就不見了啦。」繁如走到她身邊,帶著些許責怪語氣地問道。
「抱歉,我該和你說的。」純望向底下的舞臺,在天台,喧囂的聲音已經變得很小。「我不太喜那裡的吵鬧,想一個人在安靜的地方待會。」
「是這樣啊,好吧。」繁如回過氣來,心也放了下來,打算轉身離開。「那我也不打擾你獨處了吧。」
「繁如,等一下——」看著繁如轉過身去的背影,純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叫出了聲。繁如立刻停住了腳步,轉過身來望著她,夜空之下,看不清她的表情。「可以陪我一會麼?」
繁如張了張嘴,接著,笑著點點頭。
兩人並肩坐在一起,沉默了一會。
「那個……我們也認識了好一段時間了啊。」繁如發起了話題。「雖然第一次見面就……」
「嗯,已經有兩週了。」純回應,前幾天自己已經確認了,她和繁如是朋友。「那次接吻,從結果上也給距帶來了成功吧。」
給距帶來了成功……這點繁如不會否認,沒錯,從這個角度出發,純給予自己的那些靈的確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可是——那次接吻於純而言,又帶來了什麼呢?繁如一直想著:那次接吻究竟是否是「正確」的。雖然純到現在為止都一點都沒有在意。
「今晚看得到月亮啊。」純望向上空,說道。
「啊,真的呢。」繁如也望向了夜空中掛著的那輪月亮,回答道。今晚的月亮是一輪圓月,因為看不到星星而顯得額外明亮,繁如忍不住發出了讚歎:「真美呢。」
接著她立刻意識到了稱讚月真美的寓意,臉紅起來——還好純似乎並沒有察覺到不對。
「繁如,」但是,純突然又說道,繁如側過頭去望著她。「你說,我們現在是什麼關係?」
雖然已經確認了是「朋友」,但是還是想要確認一下——繁如是否也這麼想呢?
繁如一時沒理解純為什麼這時候問出這個問題。但是——現在她們之間的關係是什麼?這一點,繁如自從那一次午休之後,便再也沒有想過了。現在純把問題擺到明面上,又是什麼意思呢?
回答的話,能回答什麼呢?看起來「朋友」應該是最適合的答案,但是……
繁如並不甘,不甘讓關係止於「朋友」,所以她一時間並不想回答這個答案。
——只不過,純又是怎麼認為的呢?
無論什麼時候,純的心跳都沒有為自己加快過。接吻的時候是,相處的時候更是。
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心跳擅自加快了——這是很久之前她就明白了的事情。
繁如喜著純,但是純看起來並不會喜上她。
現在這樣還維持著朋友一樣的關係,就應該足了才對。
純,一定也是這麼希望的吧。不然她就不會繼續和自己來往了。
作為朋友,也沒什麼不好的吧。
「你在說什麼呢,」繁如強裝微笑道,暗自慶幸,還好在夜之下,自己笑容中的那一抹苦澀並不會展給純。「我們是朋友,不是麼?」
「朋友啊,」純的語氣彷彿鬆了口氣,又獲得了確認一般。「……對了,我只是想確認一下,沒什麼奇怪的意思。」
「事到如今,怎麼還問這種小學生問的問題啦。」繁如笑道,她努力地想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像以往那樣輕快。
「我只是在想……」純抱著自己的膝蓋,稍微低下了頭。「是朋友真是太好了。」
從來沒和人有過際的自己,現在到十足的慶幸——和繁如能夠成為朋友的關係,真是太好了。
而繁如卻一楞,有一股酸酸的覺湧上心頭。接著,她應和道:
「嗯……是朋友真是太好了。」
純的意思,一定是「沒有成為朋友以上的關係,真是太好了。」
繁如的那些猜想,此刻被驗證成了現實。
果然是這樣啊。
純不希望和自己成為朋友以外的關係啊。
遠處傳來了人們呼的聲音,表演應該還是很彩吧。但是,總覺得已經不重要了。
今夜的夜之下所隱藏的,少女的情,大概永遠不會被人知曉。
……或許,這也是一種獲得靈的方法吧。
「是朋友就已經足夠了。」繁如輕聲念道。
被夜所隱藏的,不止是少女的情,還有那悄然滴落的淚珠與被拭去的淚痕。她與她走下天台的時候,仍然快地說著:
「表演肯定還是很彩的,我們一起回去看吧!」
然而,另一位少女所不知的,是她悄聲所說的那句話:
「真的……好不甘心啊。」
就連這一句話,也被無邊的夜所沒。
第十一章:唯有此刻能說出喜
自新晚會已經過了兩週,秋越來越濃,樹上綠的葉子已經泛黃,秋風也是愈發猛烈和頻繁了。一個一如既往的週四,與繁如分別,純到家之後,便在自己房間的桌前坐下,開始看最新連載的距了。
純剛剛坐下不久,打開了一小條的窗外傳來鳥叫聲,是那隻麻雀飛了回來,停在了純的肩上,用喙輕輕咬著她的耳朵。純本以為它在傷好之後就會離開,沒想到它反而把純這裡當家了,對純本人更是親暱得很。於是純乾脆就把它當寵物養了,平時它餓了就會自己出去覓食,還能幫純吃掉房間裡的蟲子,還方便的。
用一手指摸了摸它的腦袋,它快地叫著,接著便飛回了自己的窩裡。純繼續翻動著雜誌的紙張,閱讀著漫畫中的內容,越是看最近更新的幾章,純越是到一種違和——明明主角兩人已經確認了關係,開始往了——但是在漫畫中期出現的那種二人無法確認情的心酸,不知不覺地仍然被背景、對話和氣氛渲染著,就彷彿其實她們並未確認往,甚至關係反而還疏遠了一樣。
而且,繁如的更新頻率還不知為何高了不少,以往都是兩週一更,放假的時候頻率才會加快一些——但是最近在短短兩週,繁如已經更新了四章。雖然純能看到更多的章節也是開心的,但她還是不由得有些擔心起繁如來,她更新這麼勤,會不會讓身體出問題?最近純也看到她在學校的睡意更濃了,在兩週裡,純幾乎沒有再跟繁如度過午休和課間——因為她已經完全拿那些時間來休息了。
之前更新的二人接吻的那一章帶來的高評價,也在最近幾章出現反彈了,開始有人說作者並不明白戀人的約會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也有人質問那種為什麼會有違和——果然不止有純一個人這麼覺。
翻到最後一頁,是短髮的女主角可清笑著對長髮的女主角泠芊說出「喜你」,但是畫面中並沒有泠芊的回應,而且,仔細看的話,可清的那抹笑意像是並非發自真心的,反而像是一種苦笑了。
「好奇怪。」純不由得皺起了眉。
繁如在創作新的章節的時候,究竟在想什麼呢?
實際上,不止是她的創作出現了違和,純平時與她相處的時候似乎也有些違和——二人並排走在走廊上時,不知不覺似乎被刻意保持著一人的距離,有時和繁如說話的時候,她會有些心不在焉的——以及她臉紅的次數也比平常少了好多。
還有,最近一段時間,繁如所展出的笑都像是在逞強一樣——純的雙眼一下子睜大了,因為最後一張,像是在苦笑的可清的笑容,與繁如的笑重合在了一起。
將雜誌合上,放到桌旁的書架裡。純爬上了躺了下去,直視著白的天花板。
「……明天還是去問問吧。」
第二天的午休,趁著繁如還沒有趴下去,純趕緊過來和她搭話,以自己實在太在意為理由,詢問了為什麼漫畫會出現那樣的違和。
繁如的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像是她自己也未意料到一般,她先是張了張嘴,卻又言又止,接著,繁如望向了別處,用彷彿自己都不太確定的語氣說道:
「那個……估計是因為……瓶頸期。」她的聲音越到後面越小。「編輯也說過類似的話,但是估計是進入了瓶頸期吧,最近覺不太能把握角的情了。」
「網上還有評論說約會那一章太水了。」純回想著。「說是……一般的戀人不會把去公園裡單純照著路走到頭叫做約會的吧。」
聽了這話,繁如看起來好像是被利劍穿心了一樣,隨後,臉上竄起了最近難得一見的紅雲。
「那時候思緒比較……也不是……」繁如把腦袋低了下去,雙手點著手指,接著,像是豁出去一樣說道:「啊——好吧,因為我就是沒經歷過所以想不出來啦——」
她是創作故事需要先親身經歷的類型麼——純不想道。這麼說來,第一次給她靈,也是因為她沒有真正接吻過,所以創作不出接吻的情節——還真是要先親身體驗型的漫畫家啊。
「我說,繁如,」純輕輕呼了一口氣,以平常心說道。「週末——也就是明天,要不要去約會?」
「誒?」繁如不敢置信地說道,她的反應比純想象的要大得多——彷彿純剛才不是提出了要約會,而是直接向她告白了一樣。「……為什麼?」
「為了給你靈啊。」純理所當然地說道。「喜的作品的風評變成那樣,我當然是看不下去的,無論是作為粉絲還是朋友來說。」
「倒是謝謝純的好意啦……」繁如說道,嗓子有些沙沙的。「不過……我也不是沒有跟朋友一起出去玩過的啦,這種程度的靈我已經有啦。」
「那,」純思索了一會,說道。「如果作為戀人關係呢?」
先是在她的臉上閃過了一瞬間的驚訝,接著,繁如沉默了好一段時間,她似乎一直都想說什麼,但最終都沒有說出口。
「就是說……週末約會的那一天我們就扮演戀人去約會吧。」純補充道。
她沒有注意到繁如眼中有一絲期待的光芒悄然熄滅了。
「只是這樣啊……只是這樣就好。」頓了一會,繁如輕聲說道,接著她望向純,點了點頭。「那就,明天請多指教?」
二人約定好了之後,這一天便接著像是往常那樣度過了。
夜裡,繁如將新的畫稿迅速完成後,便一下子撲在了上,閉上雙眼。
自那個晚上之後,繁如的思緒一直都很——因為自己的那份喜要就此永遠埋藏在心底——明明自己的心事是因為純而起,但她卻不能告訴純。
但是,事到如今,為什麼自己還抱有虛妄的希望呢?繁如自問道。既然心事已經影響到了作品了,自己就應該更快地調整過來才對。
純,最開始只是提出要給繁如提供靈而已,繁如任地順著對方的話親了她,還擅自喜上了她——她一直都覺得自己虧欠純了什麼,於是加倍地投入了創作之中,因為純想要看到更多的自己的作品。
但是,心緒實在太了,反而導致了畫出來的漫畫質量下降,靈也因此即將耗盡了。——而現在,純主動提出了要以戀人的身份去約會——作為「朋友和粉絲」,以「給予靈」為由。或許,的確是個好主意,無論是對放不下的自己,還是對就要耗盡的靈來說。
繁如將自己的臉埋進被單裡,越來越深。
明天一天和她成為戀人……麼?哪怕只是「扮演」,也足夠了吧。
想到這個,繁如從被單裡探出來,臉上不自主地出了一個苦笑。
明天過後,自己就該知足了。繁如如此想著。
前一天晚上,約定在十點鐘見面,但是繁如九點半就已經心欣喜地到了二人約好的地方——城市商業中心的地鐵口。這個地方是繁如選的,因為她初中的朋友們經常會拉著她來這裡東逛西逛。
不過也確實,要說這個城市最適合約會的地方的話,就是這裡了,往商業城裡走,是購物中心,再上幾層樓有餐廳和電影院,如果從地鐵口再往前走一段,還有一個靜謐的公園——繁如前一天晚上特意調查好了這一點。
今天的繁如穿著一件米開衫衣,裡面則是繫著絲帶的白襯衫與可的小格裙,再加上她沒有戴平時那副擋住臉的眼鏡——就連繁如也要稱讚自己可了,不過她更期待著純見到自己時的反應。
今天的光正好,秋風也沒有往常那麼喧囂,微微吹在身上,讓人覺很舒服。繁如不想著,今天應該會是個好子。
站在地鐵口等了十分鐘,純並沒有從電梯那上來,倒反是從不遠處的公車站那走了過來——這倒是在繁如的意料之中,因為純似乎從來沒有坐過地鐵。
「等很久了麼?」見到招手的繁如,純快步走過來,問道。她的穿搭十分簡潔,純的黑衛衣,再配上平時也會穿的制服裙,意外地搭配出了不錯的效果。
看到純之後,繁如莫名有一種驚的覺,今天的純比平時好看了不少——接著,她注意到純似乎梳理過了她平時凌的長髮與劉海——僅僅是整理了一下,就讓她整個人的氣質都不一樣了,讓繁如不自覺地看呆來。
「今天這身很可呢。」純看著繁如身穿的衣服,說道,接著她就發現繁如一直在直勾勾地望著自己。「……我臉上有什麼東西麼?」
「——沒,沒什麼!事不宜遲,我們趕緊開始逛吧!」連忙收回自己目光的繁如立馬轉過身去,走向購物中心的入口。她紅透的耳在純的眼裡一覽無遺,她緊接著便跟了上去,二人走在了並排的位置。
「純今天……也好可。」繁如小聲說道。
純沒有回答,但可以看到她的嘴角微微揚起了一些。
走到入口處,購物中心的人量一如既往的多,人來人往,其中不乏牽著手、甜的情侶。接著,望著別處的繁如,有些嬌羞地,把手伸過了純的那邊。
「那個……因為今天是……戀人。」繁如含羞的目光望向了純,臉頰紅紅的。「可以把手牽上麼?」
「可以哦。」純沒有絲毫猶豫地牽住了她伸過來的手,繁如的手心涼絲絲的,而且還很柔軟,不過,不知為何她的手心似乎微微出了些汗,是因為她在緊張麼?
牽著手的兩人開始在購物中心裡逛著,純不常來這種地方——在實體店買東西,似乎實在過於奢侈。而且人很多,喧囂、吵鬧,況且商場裡播放的音樂都是時下的行歌曲,在純聽來,大多都沒什麼營養。
繁如知道純不喜太喧鬧的場所,於是帶著她走到購物中心的邊緣處——她和初中的朋友們曾在這裡無意中發現了一個藏得很深的紀念品店,那家店裡有很多漂亮的飾品和有趣的小玩意——或許可以帶純去看看。
「光臨。」走進角落處招牌是「Promise」的店鋪之後,坐在前臺的慵懶的店主大叔淡淡地招呼道。空氣中散發著一股薰衣草的清香,仔細一看,牆上很多地方都掛著香包,店裡用紫調裝修著,給人一種神秘莫測的覺。四周的牆上擺著各種各樣的飾品,似乎還有一些新奇的手工藝品。兩人分開來,在店裡四處參觀著。
「這個是我手工製作的。」看到繁如在端詳著一朵花的掛飾,大叔解釋。
「做得好真啊。」繁如稱讚道,大叔得意地笑了笑。「不過,這朵是什麼花?看起來有點像雛菊,又不太像……」
掛飾上的花開得正,數片細長的白花瓣從花的中心延伸出來,有種簡潔的美。
「不是哦,」一旁的純走過來,說道。「這種花叫繁縷。」
「繁縷?我完全沒有聽說過……」
純連對花的瞭解都那麼小眾麼——繁如不想到。
「和你的名字很像吧。」純從牆上取下掛件,放在手裡仔細端詳著。「我還喜這種花的,名字好聽,長得也好看。」
繁如莫名其妙地覺有些害羞——雖然純是在說花沒錯。她趕緊把目光又投向了牆上的掛飾。
在繁如端詳著牆上的繁縷掛飾的時候,純思索了一番,從牆上取下另外一個掛飾,仍然是繁縷的造型,不過似乎是與自己手上另外一朵成對的,因為它們的顏一黑一白,並且造型上還是鏡像的。
最後,純帶著成對的一黑一白的繁縷掛飾走出了店鋪。
「這個給你。」純將白的掛飾給了繁如。「作為戀人的話,應該會有信物的吧。」
繁如一愣,但是手上已經被進了掛飾。
「信物什麼的……謝謝純,」繁如有些意外,但是隨之而來的又有點高興,將掛飾握在手心,她微笑著對純說。「……我會好好珍惜的。」
接著,繁如自然而然地靠近了純,再一次牽上了她的手,純並未有一絲抗拒。
「接下來要去哪呢?」繁如問。
「按照約會攻略的話,這裡還有很多地方可以去。」純看著手機說道。
「那我們走吧。」繁如興高采烈地說。
信物……麼。一隻手握著掛飾,繁如想著。雖然戀人的關係僅限於今天,但是作為信物的掛飾會一直存在吧。
繁如很高興……因為這樣的話,今天的回憶就可以一直存續下去了。
接下來的時間裡,二人去樓上的餐廳吃了午飯,期間在繁如的請求下二人體驗了一下「作為戀人的餵食」——吃完午飯,兩人又來到影院看電影,純挑了部比較冷門的情片,以第一人稱講述了女主角過程辛酸的戀故事。
在看電影的過程中,繁如悄悄地往純的方向靠了過去,但並不觸碰到純,因為影廳裡一片漆黑,並且純在認真享受劇情,所以她沒有注意到繁如的動作。僅此而已,繁如也足夠足了。
電影到了近結尾,看到女主終於能夠解開心結,坦然面對自己的情時,繁如悄悄望向了純,她在這一幕微笑了出來——就像她平時看自己的作品時候微笑一樣。
這麼說來,純的喜好似乎是情細膩的戀故事,所以並不一定是女孩子之間的故事……麼?繁如突然想到。
之後,影片在大團圓中落幕,隨著燈光亮起,兩人也站起身來走出了影廳,繁如自然地又牽上了純的手。
「你覺得電影怎麼樣?」走出電影院的過程中,純問道。「情的處理方面應該很值得你學習吧。」
「角的情確實很細膩呢,我也確實學到了點東西。」繁如實話實說。
「這裡也基本逛完了,時間還早,還能去哪麼?」走出了電影院,純看著手機上顯示的時間,說道。「……最好是比較安靜的地方,我果然還是不習慣待在這種地方。」
「嗯,這種地方,當然是有的哦。」繁如笑了笑。
秋風捲起落在道路上的泛黃落葉,也吹起了走在道路上的二人的裙襬與頭髮。純與繁如走在僻靜的公園道路上,望著一旁的湖景,湖上的荷葉沒有了夏季的,也逐漸有些泛黃了,不時有成群結隊的水鴨緩緩地遊過。
四周可以聽到麻雀的聲音,除此之外,就只能聽到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以及牽著手的兩人重疊的腳步聲,路上幾乎沒有遇到其他人。
「……的確,很安靜。」純打量著周圍,遠離喧鬧的人群,讓她的心情分外的好。「不過,只在路上散步的話,漫畫就沒什麼看點了吧。」
「我倒是認為,如果和喜的人在一起的話,就算漫無目的地散步也可以算是約會啦……」繁如回答道。
「讀者們比較會想看更多的互動吧。」純望向繁如,認真地說道。「就是因為一整章都在散步聊天,所以新章的風評才會下去的啦。」
「唔……知道了啦。」繁如了耳邊的頭髮。
走了一段路之後,一棵參天大樹進入二人的視線,樹蔭下襬著一張長凳。「我們去那裡坐坐吧。」純提議道,繁如點點頭。
坐下後,遠處能看到一對水鴨在水裡一起徜徉著。午後的光透過樹葉,參差不齊地灑落在地面上,以及二人的身上,她們仍然自然地牽著手。
「說到互動的話,前期可清和泠芊已經有過各種各樣的互動了吧。」繁如說著。「……所以現在反而想不到還能有什麼了……除了接吻以外的。」
現在二人的距離已經肩並肩,自純身上傳來了好聞的氣味,像是花香,繁如想起之前也有聞到過——會是沐浴或者洗髮水的味道麼?
「但是現在已經確定了關係,」純分析道。「作為戀人後做的事情,和以前的覺肯定是不一樣的……」
「是麼……」看起來繁如似乎是在仔細聽純說話——其實她已經稍微有些陶醉於純散發的甘甜香氣之中了。一種想更近一點的衝動,逐漸湧上她的心頭。
「……兩人最開始的互動是抱抱。」純回想著。「或許可以試著讓她們再做一次?作為戀人的抱抱什麼的。」
聽了這話,繁如沉默了一會,看起來似乎是在思考什麼,但是純注意到她的臉又紅了起來,好像是在考慮著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情。
「那……純,可不可以……」繁如最終還是開口了,她的面頰如同之前詢問能不能接吻時一樣的紅。「……讓我抱一下你呢。」
純似乎有一些驚訝,但是不過片刻,她就回答道。
「當然可以了。」
話音剛落,或許是為了不讓純看到自己更加羞的樣子,繁如便撲進了純的懷中,頭靠在了純的肩上,雙手攬著她的。純有些許沒反應過來,接著,她便也回抱著繁如,一隻手撫著她的頭髮。柔軟的身段與好聞的氣息,還有不時傳入耳中的鳥鳴,灑落在地的光,這一切都太過美好了。
……哪怕只是這一時的美好。
相依的距離十分之近,以至於純可以聽見繁如的急促的呼聲;緊貼著的身體,讓兩人可以互相受到對方的心跳。
繁如的心跳,跳得很快。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做這種親密的舉動的話,心跳當然都會加快的吧。純想起了與懷中的人接吻的那一天——那時候,繁如的心跳也像這時這麼快。
繁如的手攬得更緊了一些,受純輕柔地撫摸自己頭髮時的觸,同時,她也一樣能夠察覺到純的心跳。
——她的心跳,果然還是沒有加快啊。
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情才對。繁如告訴自己。她將埋在純肩膀的頭抬起,與純面對面,帶著羞澀開口道:
「我喜你,純。」
雖然已經知道純不會喜自己,但繁如還是將話說了出口。
因為,能夠說出喜的時候,只有現在了。
在純回答之前,她連忙繼續開口解釋:
「因為——現在扮演的是戀人關係嘛,就想著……說出這話會是怎麼樣的受……」
繁如鬆了開來,不自覺地望向了別處,她並沒有看到純的表情,但是想也知道,她一定會是平常那樣的淡漠表情吧。
「是這樣啊,」純說道,隨著繁如鬆開了自己,她的手也放了下來。「有獲得靈麼?」
「或許……」繁如曖昧地回答。
「看來並沒有。」純拆穿道,接著又說:「既然也說了現在是戀人關係,做得再大膽一些也可以的。」
見繁如不說話,純繼續說道:
「要不要接吻?就像之前那樣。」
風在此時悄然吹過,葉子被捲走的聲音傳入耳中,透過樹葉隙灑落的點點光,此時因為雲的遮擋而消失了。
純的想法很簡單,如果上次那個「不是戀人的接吻」都可以給繁如那麼多的靈的話,現在作為戀人,如果接吻的話,一定也可以給她更多靈的。
——因為,現在是戀人關係。
繁如的雙眼睜得大大的,臉都是不敢相信,不知是不是錯覺,似乎還帶著一絲的悲傷,她低下了頭。
「我還是沒關係的哦。」純接著說道。「就像……之前那次一樣,只要能幫上你,就沒有關係。」
繁如低著頭,沒有動,也久久沒有說話。
今天一天下來的約會都很開心,能與純牽手,拿到作為戀人的信物,還能夠抱到她——這些都是因為,今天的二人是「戀人關係」。
哪怕,真的順應著她的話語,再次與她接吻的話,也沒有關係——因為是戀人關係……
但是……
「……足夠了。」
過了很久之後,繁如開口說道。
「什麼足夠了?」純問。
「靈,已經足夠了啦。」繁如抬起了頭,對純展出了一個微笑。「……不用了的。」
「這樣啊,那好吧。」純回應道,語氣並沒有多大變化。
灑落在地上的光重新出現了,在空中的那片雲,也向前飄去了。那兩隻水鴨,也已經看不見了。再坐了一會之後,兩人便站起身來,準備回去了。
「今天真的很謝謝你,純。」走回地鐵站時,繁如笑著說。「陪了我這麼久。」
「不用客氣的,畢竟我們是朋友。」
這時,兩人仍然牽著手,純說完之後,繁如將一直牽著的手鬆了開來。
「……嗯,我們是朋友。」
天已近黃昏,繁如與純再次回到了約會的起點,不同的是,繁如走進了地鐵站,而純停留在了站外。兩人的方向,仍然是相反的。
「那就,再見咯。」繁如向站外的純揮著手告別,說道。
「嗯,再見。」純說道,隨後便回過身,向著公站走去。
站上自動扶梯,繁如拿出放在口袋裡的,純給她的那個繁縷掛飾,凝望著它,接著,又回過頭去望向純的方向,看到純並沒有像自己這樣回頭,只是一直向自己的方向走去。
繁如將掛飾握入掌心,放回了口袋裡,讓心跳趨於平靜,忽略心口處傳來的刺痛。
「確實……今天已經足夠了。」
秋風吹過,揚起純的耳機線,在繁如被自動扶梯送入地鐵站之後,純站在馬路邊,等待著紅燈時,回過頭去,張望著地鐵口的方向,但是繁如的身影已經看不見了。純望向那個方向看了好一段時間,才意識到已經綠燈了。
「♪就送我到這個路口吧我已經能自己前行啦♪」
「♪即使通往你的路只是一廂情願的單行道♪」
第十二章:奔向
新的一週又開始了,在純與繁如的班級內,一個手上拿著一張紙的女孩正在純的課桌前,與她說著話。
「……所以就是說,要我去參加運動會的八百米跑?」
課間,本想像往常那樣看漫畫度過的純,被拿著表格快步走過來的班長搭話了。班長一副「拜託你了」的樣子,表示運動會的項目中的女生八百米還剩下一個名額才能報,而且只有報了才能給班主任。
因為班上的女生也並不多,只有十幾人,所以其他人都報了其他的項目,剩下可以參賽的人選正好就只有兩個,其中一個是純,而另一個……
「如果你也不行的話我只能去求求凌繁如同學了……」看著自己好說歹說,勸了半個課間的純仍然一副比冰川還冷淡的樣子,班長的表情已經差不多是視死如歸了。
聽到她說出了繁如的名字,純的目光也往右邊飄了過去,看到繁如一如既往地趴在課桌上睡覺,自從約會回來之後,她的狀態好了很多,又像以前那樣會時不時與自己度過課間和午休,笑容也不再像是苦笑了,總之是變回了以前的樣子。而且據她所透的,畫漫畫時的狀態也恢復得很。
不過,純又想到了她平時睡眠不足、虛弱得路都走不穩的樣子……或許讓她參賽絕對不是什麼好主意,而且純總覺得她作為常居家中的漫畫家,應該也並不擅長運動——雖說原極的大課間跑和體育課松得基本判斷不出學生的體育水平。
「不是我就只能是繁如了嗎?」純淡然地問道。
「沒錯。」班長點了點頭。
於是,純輕嘆了口氣,想著再怎麼也不能讓如此虛弱的繁如去參加這種比賽,她對班長說道:
「……好吧,那我參加。」
在班長連聲的道謝之中,純無奈地在表格上填上了自己的名字。
午休時間,繁如難得沒有剛打鈴就倒下去,而是與純一起去食堂打了飯,到天台樓梯間一起吃。
「……所以,我就參賽了。」把自己參加了八百米跑的事情告訴了繁如,純夾了口紅燒茄子放進嘴裡。
「真的嗎,純……」繁如聽到純為了自己而選擇參賽時,她的表情非常微妙,像是在憋笑一樣。「你對我運動方面的印象居然是那樣的呀……」
「……誒,難道不是麼。」純好像突然察覺到了什麼。
「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樣啦!」繁如掩著嘴笑了出來。「我初中的三屆運動會八百米我可是拿了一個第一名和兩個第二名呢!」
純彷彿聽到了一聲霹靂,好像就正好劈在了自己身上,她筷子裡夾著的第二塊茄子悄然滑了下去。
「但是為什麼,難道漫畫家不是應該經常待在家裡沒時間運動的麼?」純問道。
「不不……初中的時候三天兩頭被朋友拉出去逛街,一逛就是從白天走到夜裡……體力也莫名其妙地練上來了。純不喜跑步的話,現在申請換人還來得及麼?」
「已經不行了,班長在我簽了名之後就興高采烈地跑去辦公室表了。」
純說完,便沉默地扒了兩口飯。
「難道說純才是完全不擅長運動的人……」看到純雲遍佈的臉,繁如出一抹調皮的微笑。
「呃嗯……」純把頭轉過去,因嘴裡還有飯發出一聲含糊不清的聲音。
那是害羞了麼?繁如的心裡突然興奮起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純生硬地把視線移開,果然是害羞了吧!
「那,純,作為之前陪我約會的報答……」繁如緩緩湊到純扭過去的視線前,在她眼前笑了笑。「我來幫你訓練跑步吧!」
「啊?」純剛夾上的茄子又滑了下去。
夕西下,照耀著放學後的校園,校內已經見不到什麼人了——但是為什麼自己會在放學後還留在場上,而且還在跑道上跑著呢,純思考著繁如對「報答」這個詞的理解是不是出現了些偏差。
不過也算了……有好一段時間沒有好好跑過步的純,如果不重新練習一下的話,說不定真的會在比賽裡出大糗——至少純還是想著名次不能拿倒數的,那實在是太丟人。
為了拉著純跑步,社團那邊繁如也特意發消息去請了假,兩人把裙裝制服換了下來,換上了配套的運動服,便下到了場,綁好頭髮,二話不說地就開始奔跑了。
「我說……是不是……太快了點……」跟在繁如的正後方,純著氣說著,要說純心跳加速的時候,也只有這時候了。
「跑步的時候說話會讓呼掉的哦。」繁如回過頭提醒道,示意純不要說話。
純這下倒是見識到了繁如所言確實不虛,從跑了兩圈下來她的呼都絲毫沒有紊,還能暢地說話,就可以看出來——繁如的確比起純更加擅長長跑。
夕把奔跑的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長,秋風不時地颳著,天氣本應很涼,但純已經出了一層薄薄的汗,接著再堅持跑了一圈,跑到二人起跑的地方後,繁如終於停了下來,純也終於得以停下來口氣,兩人走出跑道,在邊緣處稍作休息。
「夕下的奔跑,好熱血好青喲!」正試圖平復呼的純聽到了悉的男聲,循聲望去——是許雪社長,以及陌藍、星澄與溫岸都站在他的身邊。而且不知道為什麼,眾人都穿著運動服。
「呀,你們在這看了多久了?」繁如把劉海到耳後,有些吃驚地對社團成員們說道。
「剛來不久。」星澄說。
「我們在開會的時候溫岸學妹注意到了你們在場上跑步……然後某個笨蛋社長就說要出來給你們加油助威。」陌藍在一旁無奈地望著許雪。「當場宣佈例會結束,就帶著我們跑出來了。」
「我說,我拍到了超級的構圖——夕下的少女剪影——我能把它發到攝影比賽上麼?可以麼?」一旁擺著脖子上掛著的相機的溫岸興奮地說道。
「居然拍了嗎……」純無語道,稍微過了氣。
「我倒是不在意啦……」繁如笑了笑。
夕的光線被飄來的雲所遮住了。這時,許雪用餘光悄悄瞟了一眼陌藍,她似乎在用眼神暗示著什麼,接著,許雪說道:
「動漫社是一個整體——所以我們一起陪純學妹練習吧!」
聽到自己的名字突然被說了出來,純先是一愣。
「誒?為什麼?」她下意識地問道。
純驚訝地望向許雪身邊的社員們,她們似乎早就知道有這一出一般,一個個的反應都很平常。
「我已經說過了,因為動漫社是一個整體。」許雪再次說道,臉上帶著平時那種自信的笑容。「況且我們各自確實也都有有關跑步的項目。」
「啊,其實我沒有——」
「——我們都想和純學妹多相處一些呢。」在溫岸說完之前,陌藍及時開口打斷道。
「大家都要來一起跑步嗎,好驚喜!」繁如似乎現在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不過會不會麻煩你們了?其實我陪純一起就可以了來著……」
「有什麼關係,反正我們的會議目前也沒什麼進展。」星澄淡淡地說道,伸了個懶。「因為某人仍然不肯放棄他的全息投影。」
「我覺得許雪學長的提案倒也不都完全是沒用的主意——雖然他提出的計劃十有八九都做不到呢,但是那也很有意思啦~」
「喂喂,十有八九做不到那句就多餘了——」
在許雪和溫岸說話的時候,陌藍悄悄湊近繁如耳邊,開口說道:
「還是說……其實你更想和她獨處?」
繁如瞬間面通紅,連忙退後一步,不停擺手,引起了純的注意,繁如連忙避開她的視線接著說著:「沒——沒有啦!——那大家就一起來吧!」
隨後,她便轉身快步走向了跑道。陌藍對著她的方向微微笑了笑。
「哼哼,我會給大家拍上許多珍貴的回憶照片的——!」大家跟著她走了過去,其中溫岸面燦爛地捧著手裡的相機說著。
「大家……」此時,純的心中似乎到了什麼在動搖著。
自己自從加入動漫社以來,就很少在社團中和社員們有過什麼互動,會議中的時候也很少有發言。明明時至今,她都只當自己是最邊緣的那個小人物,甚至希望自己不被在意……但是,正是他們卻願意為了純留下來一起和她訓練。
訓練本身或許無所謂……但是整個社團居然為了她一個人行動,到底是為什麼呢?只是因為自己是他們的一員麼?純被冰封的心逐漸開始動搖起來……不知過了多久,她仍然站在原地,低著頭,看上去若有所思的樣子。
「快來呀,純!」繁如的聲音把純拉回了現實中,她已經站在跑道上,向她招起了手。
急促的心跳聲,因剛才的長跑而久久沒有平復,她分不清現在的心跳,是因為跑步而加快,還是因為面前這些人而加快,她有些顫抖地捂著自己的口。
「主角不登場的話,我們可繼續不下去。」許雪說道。
「休息得也差不多了吧。」星澄說道。
「純?」繁如注意到低著頭的純似乎有些異常,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的手似乎微微有些顫抖。
「因為最後一定會忘記,所以最開始就不要與別人、與集體建立關係。」
自己的聲音似乎從純心中的最深處傳了過來,與之一同出現的,還有一扇隨著吱呀聲而緩緩關上的門——像是自己家的那扇。
「因為與人往有可能會被傷害,所以最開始就不要建立關係。」
不……至少應該不會是這樣的。純立刻將心中的思緒一掃而空——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們特地為了自己留下來,可不能讓他們等著。
純這麼想著,抬起了頭。
「……我來了。」純望著繁如的方向,開口道。
這時,繁如在剛剛察覺到的那種違和,頓時一掃而空——果然她還是一如既往的那個純。她笑著和其他人一起繼續對純揮著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剛才有一瞬間,繁如似乎看到了純笑了出來。
再次站上了起跑線,但是,四周都是純悉的人,都對著純笑著的,是和她一起的社員們,還有她最重要的朋友,繁如。溫岸則站在遠處的跑道內側,手上端著相機,期待地吐著舌,隨時準備拍照。
「我說,雖然擺出了這種陣型,但是我們不是在比賽吧——」許雪撓著糟糟的頭髮,說著。
「——誰跑最後的下次團建請客,倒數321走——」星澄說道,然後迅速地倒數完畢,便跑了出去,除了許雪以外的所有人都反應過來了。
「……我們這一屆有團建過來著麼?」陌藍問道。
「沒有,但總會有的吧。」和她並排跑著的星澄回應道。
「覺會很有意思!」繁如在後面說道,回頭望著自己側後方的純。
「……嗯,一定會很有意思的。」純盡力地跟上著繁如的腳步。
「——喂喂,不帶這麼玩的啊喂——」後知後覺的許雪剛開始便被落下了一大截。
「咔嚓!」而這一幕,被站在跑道內側抓拍的攝影師溫岸定格成了永恆。純注意到了,而她恰好地望向了溫岸的鏡頭。回憶被記錄了下來呢,純暗自想著,想起來之前也和社團的眾人拍過照——是啊,這次應該不會忘記的,既然這些記憶都已經成型了,就一定不會忘記的……
週一到週三,連續三天,純每天都在社團成員們的幫助下留下來訓練著。其中星澄對她的幫助是最大的,星澄似乎也專門有練過,給純講了關於找人破風、呼節奏和邁步的步伐動作之類的知識——而且在她稍微有些嚴苛的訓練模式之下,純比起最開始的時候已經進步了好幾倍了。
這期間,社團成員們也陪著純一起,一天不落地和她一起在跑步——雖說似乎一定程度上引起了同學們的討論,但是純打心底裡到高興,第一次到有一股暖從心中透過。
——雖說最開始的目的只是能不拿倒數,但是純已經到自己經過訓練之後,已經可以跑個名列前茅的成績了。最重要的是,她從未覺過自己如此融入一個集體,那就是她的社團。
時間很快就來到了訓練的最後一天,在動漫社全員最後一起跑了一次之後,便由許雪作代表,宣告了純「畢業」了。
在心懷地與眾人告別之後,純回頭過去,看到了繁如在等自己一起走。這幾天,純與繁如都是把運動服當校服穿的,總覺得已經比普通的校服更合身了。
「終於結束了呢——明天就要上真的戰場了哦?」繁如望著純說道,向前伸直手臂放鬆著。
「我已經沒問題了,訓練確實很有效呢。」純回答。
「我說——要不要趁現在還穿著運動服,檢驗一下訓練的成果?」繁如突然笑著說道。
「怎麼檢驗?」純問。
「我們倆從校門口的車站跑到下一站車站,比比誰先跑到怎麼樣?」繁如指著校門外的地鐵站說道。「放心,下一站的公車站和地鐵站也是在一起的。」
「要比賽跑步麼?」已經跑了三天的純的第一反應是拒絕——但是她意外地覺自己的身體此刻非常輕盈,似乎已經在賽場上躍躍試了。「……那就來比比吧。」
「那個那個……要不要加點勝者的獎勵?總覺得會更有意思呢。」繁如似乎很興奮地說著。
「嗯……什麼獎勵?」
夕已經落下,兩個少女此時走出了校門。平時方向相反的兩人,此刻走在了相同的道路上。
「要不,就贏家可以對輸家提一個要求吧。」繁如提議道。
「好。」純站定腳步,兩人已經走到了地鐵口處的路口,秋風在此時吹過來,二人束起的馬尾隨風搖擺著。
路口的對面,正好是還剩十秒的紅燈,兩人不約而同地把紅燈轉成綠燈當做了起跑的信號。
十秒,最終變為了零秒,信號燈轉綠的那一剎那,並排的兩個少女便猛地衝了出去。
繁如在先前確實比純要擅長跑步,但是純的速度此刻卻已經與她不相上下。
夕灑落下來,兩人在無人的人行道上奔跑著,影子被逐漸拉長,投在一旁的牆上,直至兩個影子重合在一起,而其中一個影子,則最終超越了過去。
從剛才開始,純就已經比自己要快了,繁如望著純的背影,心裡是對她的欣喜之情,似乎還有一些作為指導者的驕傲之情。夕把她背影的一半染成了金黃,剩下的路程還有大概兩百米,而繁如與她的距離正在不斷拉遠。
——已經,不可能再接近了麼?繁如想著。
純在不斷地加快著步伐,而自己現在最多隻能與她保持那樣的距離,不會再接近,也不會再拉遠。
繁如腦中一瞬間閃過了放棄的想法,但繁如卻對這個想法一笑而過。
放棄未免也太不好意思了。
就算會一直相隔著這個距離,也要一直堅持到最後吧。
專注於奔跑的純沒有回頭,所以看不到她與繁如相隔了多遠。
繁如則只是想著,哪怕不會再接近也好,哪怕她不會回頭也好,就讓自己這麼追逐著純的背影吧,就這樣直到最後就好……
再過了一分鐘,繁如的眼前已經可以看到下一站地鐵站了,純與地鐵站的距離更是已經近在咫尺。接著,在到達地鐵站的同時,純停下了腳步,回過身來,望向了繁如,才注意到自己與她隔了這麼遠的距離。
然而,出乎繁如意料的,純沒有站在原地等自己跑過去,反而是跑了過來,來到了她的身邊,與她肩並肩一起跑完了最後不到二十米的路程。
「因為你一直都陪著我跑,」兩人停下來,在路邊的長椅坐下歇息的時候,純說道。「所以我也陪你跑完去吧。」
「真是的……明明你都贏了嘛。」繁如有些無奈地笑著。「那,作為贏家,你想要我做些什麼好?」
純思索了好久,也沒想出什麼來。
「我倒是暫時想不出來呢。」純有些抱歉地說道。「我能留下這個機會麼?」
「當然啦,慢慢想吧,反正時間還很多呢。」繁如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那,如果是繁如贏了的話,會對我提什麼要求?」純思考了一下後,望向繁如,開口問道。
「我麼?」繁如微微一愣,似乎有些言又止的樣子,接著,她又笑了笑,把手放在了嘴上,說道:「秘密。」
「誒——怎麼這樣。」純發出了一聲表示掃興的聲音。
「反正贏的也不是我啦,不過,嗯,還是可以告訴你一下……」接著,繁如思考了一下,又說:「或許我會讓你請我喝卡布奇諾?」
夕的餘暉,此時已經逐漸消失,照入地鐵站的光已經逐漸暗淡下來,城市裡的路燈也隨之打開了,已經要到晚上了。純聽到這個,也是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在這時,繁如站了起身,說道:
「天已經快黑啦,我們就趕緊回去吧。」
她染上了餘暉的顏,無論是望著自己的那雙琥珀的眼睛,還是她紮起來的一撮小辮,亦或是三天裡已經看慣了的白運動服,以及那抹微笑,無一不變成了夕的橘黃,純有一瞬間看愣了神。
雖然純早就承認了繁如很好看,但是看她看呆來——這倒是第一次。純趕緊回過神來。
「啊,嗯。」接著,純也跟著她站起了身。「這幾天……真的很謝。」
「沒什麼啦,」繁如一如既往地對純笑著,頓了頓後,又補充道:「……畢竟我們是……朋友啦。」
純聽到這個悉的詞,「朋友」,她剛想張口回應,繁如卻已經說出了「再見」,接著便走到了電梯處。
「嗯……再見。」於是,純也想著身影逐漸消失的她告別道。
「嗯,我們是朋友。」純已經想好的這句話,因為一瞬間的猶豫,並沒有說出口。
究竟是為什麼呢?
不過,覺最近跑得確實是太多了。純這麼想著。
因為,剛才跑步時帶來的心跳聲,到現在都一直沒有停息。
第十三章:發聲、融化
「……我要走了。」
這是多久以前的記憶呢?年幼的那個女孩,如同往常那樣打開門,看到的是收拾好的行李箱與背對著自己的女人。這一天還是到來了。
「為什麼?」從自己嘴中傳出的,一個稚的聲音問道。
「……因為你啊,」她回過頭來,聲音顯得冷淡,面孔被一層影覆蓋,看不清她的表情,就連她的聲音也已經模糊不清,把握不好她現在究竟是一種怎麼樣的情,在她被遮蓋的眼中有著的,是否是憎恨呢?現在已經不知道了。
「工作需要……我們之間的關係……我們已經不可能再共處一室了。」
已經只記得這些關鍵詞了。
雖然已經提前有了之後生活的安排,雖然自己一個人也確實可以自理……但是……
「為什麼?」
女孩還是對著已經關上的門問道。
「……媽媽。」
沒有挽留,沒有過多的告別,她只是站在房間的門前,望著關上的家門的方向,一言不發。不知多久之後,那個女孩才意識到,這之後,自己就都是一個人在家了。
那時自己臉上的表情會是怎麼樣的呢……已經無所謂了吧。
「因為和別人有了『關係』,就會被傷害。」
聽到自己喃喃地說出了這樣的話。
「所以最開始就不要有關係啊……」
這時,像是沒有信號的電視一般,眼前的景象突然轉化為了雪花屏,聲音和圖像都愈發模糊了起來,接著,她便聽到了悉的聲音——
「純——純?」
像是從睡夢中醒過來一樣,純突然回過了神,繁如正湊在自己面前揮著手。
「……不小心發了會呆。」純眨了眨眼,將眼前模糊的影像統統驅散開來了。
那份記憶似乎又回到了埋藏著的深處。
「你發呆了好久誒——校長的演講也沒那麼無聊吧,而且還只有一分鐘而已。」見到純終於回過了神,繁如說道。「開幕式的表演已經準備開始了哦?」
晴天,溫和而並不耀眼的光,涼絲絲的秋風,今天的氣候用秋高氣來形容再恰當不過了,而原極的秋季運動會將在今天開始。
因為原極一向沒有集會要整齊列隊的要求,場上的學生們都零零散散地大致按班級站在舞臺前,略顯喧譁,每個人身上都穿上了運動服。
「哇,星澄學姐又要上場了呢。」繁如指向一旁等待上場表演的隊伍,對純說道。
純順著繁如指的方向望去,注意到星澄果然在那裡,臉「被迫營業」的模樣,顯然是又被拉去表演了。
「項目安排表剛剛發下來啦!」
班長從遠處拿著表格小跑過來,引起了班上人的注意,他們都紛紛湊過去,想知道自己什麼時候上場。
「今早上有項目的同學是……」
「純,你不去看看麼?」看到班長正在唸參賽人員的名字,繁如提醒道。
純的餘光瞥到班上一大半的人把拿著表格的班長團團圍住了,她下意識地不想去參與一大群人的隊伍。
「……不用了。」反正該上場的時候就上場,純是這麼想的。
這時,她看到星澄獨自走上了舞臺——又是她一個人的表演啊,純想著。
之前新晚會的時候,星澄已經憑藉她的舞步在校內一舉成名,成為了新生——特別是女生中的人氣「學長」,聽星澄本人說,自那之後她每週都能在表白牆被不同人表白十幾次,不過也並不知道她們到底知不知道她的真實別。
班長此刻念出了幾個並不認識的名字,純本還沒太在意,直到——
「……還有這個上午的最後一個項目——800米跑,參賽人員是——純同學。」
正想著星澄會怎麼表演的純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猛地回過頭去——未免也太快了吧!
田徑場一帶,能聽見比賽的學生與為他們加油助威的同學們的聲音,也能聽見舞臺處的音響放著各種學生點的音樂,不時穿著坐在臺上的主持人唸的廣播稿的聲音。周圍到處都能看到四處遊的沒有項目的同學。
純此時對他們無比的羨慕——自己還不用上場的上午時間怎麼過得那麼快,轉眼間自己就快要站在跑道上了。
「總之加油哦!名次無所謂,盡力就好了!」
上場前二十分鐘,繁如陪著檢錄完成的純走向跑道等待開始的途中,看到純的表情比平時還要緊繃,一臉凝重的樣子,於是不斷地說著給她加油打氣的話。
「謝謝……只是這麼快上場,覺有些突然。」純表面風平靜地說著。「我以為至少要到下午。」
緊張的覺,應該也是有的,雖說也不至於整個人怕到顫抖得動不了,但時不時腦海裡也會竄出來一些想逃跑之類的的想法。
沒錯,練習了許久是一回事,真的要上場的時候就是另一回事了——如果說比賽場地內沒有那樣喧譁的人群的話,可能自己還不會那麼緊張,畢竟純對人群的視線格外——純微微搖了搖頭,驅散掉了這些七八糟的想法。
走到跑道邊,二人正面上了剛剛比完自己的賽的星澄,她略微有些氣,肩膀上搭著一塊並不符合她氣質的粉巾。
「是你們啊,」看到純與繁如,星澄先是張望了一下四周,確認了附近有很多遮擋視線的人群之後,站定下來,對她們開口打招呼道,隨後她望向了純。「要上場了麼?」
「……嗯。」純回答道,她真希望自己可以說出否定的回答。
「加油,我也比完賽了,會和繁如學妹一起給你當啦啦隊的。」星澄說道,用肩上搭著的巾擦了擦汗。「不過社團的其他人好像都還在比賽,可能來不了。」
「好……沒事……」
反正應該不會有認識自己的人來看的,沒多少人給自己加油鼓勁,也意味著自己如果出了什麼醜也不會有人注意到。
繁如注意到純的語氣前所未有的顯得有些苦澀了,看樣子是真的很緊張,她往下望去,注意到純略微顫抖的右手。
「純。」繁如輕聲叫著她的名字,然後抓起了純的手。「這個給你,就當是我給的護身符吧。」
自己的手被抓起,純回過頭去,看到繁如將她的髮圈系在了自己的手腕上——也就是前三天已經看習慣了的,繁如用於束起頭髮的黑小皮筋,上面還有一朵櫻花瓣的標誌。
其實,就繁如現在的髮長來說,就算要運動,也並不需要束起頭髮——純先前就知道,她這麼做是為了陪自己一起。那個皮筋在繁如沒有用來束起頭髮的時候,一直被戴在繁如的手腕上,或許是因為有她的體溫吧,一股暖暖的覺從手腕處開始湧了上來。
「謝謝你……繁如。」
「要好好表現哦!」繁如對自己展出了一個笑容。
看著手上的髮圈,以及把髮圈為她繫上的那個人——繁如認真地想要讓自己打起神來的那副神情,純緊繃的神經就漸漸放鬆了下來。
「這是Boss戰前給主角送裝備的劇情麼,」星澄在一邊說道。「那我也來。」
星澄把一罐運動飲料遞到了純的手上,還附帶了一管,她剛才似乎把它揣在口袋裡了。
「在比賽開始之前喝掉吧。」星澄說道,但她下一刻便警覺地回過頭去。
「……剛剛看到江星澄學長好像往這裡走了!」
幾個東張西望的高一學生正朝著她們走來,不斷在找尋著星澄「學長」的身影。
「我得先走了……我等下就在那邊看比賽。」星澄在鑽進人群躲開她們之前,指向了一個觀眾席的位置,同時對繁如與純說道。「……麻煩死了……下次絕對不會再答應表演了……」
在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前,純和繁如都聽到了星澄小聲的碎碎念。
「——啊,找到了!她在這裡!——純!」
這次,是班長的聲音從二人身後傳來。回過頭去,純看到了由班長帶頭的,班上的一大群同學們,似乎都因為純而來。
「好大的陣仗!」看到面前的一大群人,繁如小聲驚歎道。
「你們……找我有什麼事麼?」純先是一愣,再接著淡淡地發問道。
「你等下就要比賽了對吧,我們當然是來給你加油的啦!」領頭的班長笑著說道,一旁的幾個同學也紛紛附和。
「你這幾天都留下來訓練了吧,我連續三天都看見了!」一個女生讚歎地說著。「沒想到你會為了比賽認真到這種地步!」
「啊?呃——」純有些愣住——沒錯,社團成員們佔據整個跑道,那麼大規模的訓練,當然不可能沒有人注意到。她像是尋求幫助般地望向繁如,卻沒想到她似乎也搞不清狀況的樣子。
「我也看到了我也看到了,那時候我就覺——這個女生也太帥了吧!和你一起跑的其他人都是你的朋友麼?」不等純回答,另一個女孩子也湊上來說道,雙眼似乎放著光。
「是社團的成員……」繁如幫忙回答道,然而她的聲音很快就被這麼大的一個應援團的各種問題淹沒了。
「連那個本校傳說級別的人物江星澄也和你在一起跑是真的麼?」
「她是社團的前輩。」純實話實說。
「哇,」班長也忍不住讚歎道。「這個社團的凝聚力可真是太出了……」
純並不認識這些同學們,她甚至叫不出他們中的大多數人的名字,自己對他們來說可能也是一樣,對於自己的認識,可能僅限於名字而已,她和他們過去本應該也沒什麼關係,也並沒有集,但是為什麼……他們會特意來給這樣陌生的自己加油助陣呢?
明明過去和他們沒有關係——這麼想著,純望向了繁如,心中突然想通了。
啊,原來是這樣。
過去,自己和繁如本來也沒有關係,直到現在,和繁如認識也才不過一個月左右。
而這,也並不妨礙她現在和繁如關係非常的好。
過去有沒有關係本不重要啊。
面對這樣一個巨大的團體,純開始有些不知所措——她本應該會極力避免被捲入集體之中,但是現在她卻成了集體的中心人物。
仔細想想,比賽似乎就是為了這個集體來著?就算最開始的目的似乎並不是老套的為集體爭光,但是現在看來,無論是否自己的本意,在別人看來,自己參加比賽的理由,應該也已經包括這一點了。
「那個,純——」繁如提醒道。
這時,純才注意到廣播的提示音已經響了起來,主持人宣佈著唸到名字的800米跑選手到賽場上準備比賽。
「高一(2)班,純。」
看著面前為了自己特意趕來的同學們,廣播所念出的,在自己名字之前的「高一(2)班」總覺得深刻了起來。
純望向了繁如,她笑著朝自己點了點頭,然後握住了純手腕上的髮圈,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柔聲說道:
「一定可以的。」
純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嘴角也上揚了起來,她對繁如點了點頭,看到繁如的眼中一瞬間有閃出的光。
「我說,純過來,我們圍成圓陣給你加油——」另一邊,班長興高采烈地提議道。
「——只有這個我拒絕。」
走過去的路上,純把星澄給的運動飲料飲盡——是橙子味的。不知是不是飲料的作用,還是心理作用,純確實覺渾身上下都變得十分輕盈。
因為純不願意圍成圓陣助威,作為表示同學們心意的替代,班長不知道哪找來了一條紅的頭帶,給純戴在了頭上。
走進賽場的途中,純經常被別人矚目——因為她的身後是如同護送隊一般的大半個班級。不過,那些目光並不是很重要了,重要的事情是眼下的這場比賽。
「這樣就——好了。」賽場邊緣,繁如用純自己的髮圈給她綁好了頭髮,還趁機摸了摸她的頭髮,雖說純本人並沒有注意到繁如的小動作。
「謝謝。」
站在賽道的邊緣,純望向前方,其他的參賽人員差不多也到齊了,離比賽開始還有五分鐘。純注意到星澄在不遠處朝她的方向招手——為了不引人注目,她把平常的男裝都換了下來,換成了女裝。
背過身去,自己的身後是班上的同學們,還有一如既往對自己笑著的繁如,運動飲料的橙味在口中回甘著,一種16年來都從未有過的覺,如今緩緩浮現在了自己心中——心裡有什麼東西,正在悄然融化著。
「要帶個獎盃回來擺在班裡!」
「要贏過她們!純!」
「看好你哦!純!」
「盡力而為哦!」
「純必勝!」
「加油啊!」
轉過身去,身後一句一句傳來的這些不同人發出的不同的聲音,都在化作同一種力量,推動著純向前走去。純深一口氣,將繫著髮圈的手握在口,彷彿祈禱一般,望向了天空,秋的暖仍然高掛在頭頂,不過就算是秋的暖,應該也沒有這樣的溫度。她已經知道這份溫度從何而來。
鮮紅的頭帶在秋風中飄揚起來,純站在了跑道上,廣播的播報聲,人群的喧鬧聲,不合口味的音樂聲——這些都並不重要了。
「純!」開始前一分鐘,繁如的呼喚從一旁響起。「我就在這裡等你!」
真是的,怎麼好像真的是去參加什麼生死決鬥似的。純在心裡想著。
「……我知道了。」
注視著純的側顏的繁如,看著她轉過頭望向自己,只對自己,出了一個如那暖一般耀眼的微笑。一瞬間,四周的顏都變成了黑白,世界只剩下純,唯一擁有著璀璨的顏的人,是純。
還未待繁如多欣賞那美麗的顏一秒,哨聲便響起了。
純在內的八個選手如離弦之箭一般向前衝刺而去,這一週裡,在這個跑道上踏步奔跑,已經是第幾次了呢?能聽到的聲音除了其他人與自己的踏步聲與呼聲,還有從身後傳來的越來越遠的加油聲。
第一圈,純的位置遙遙領先,八人裡位於第二名。純預料到這是個好兆頭——星澄教過她,長跑不能一下子就把力氣全部爆發出去衝刺,不然最後會沒有力氣衝刺而被反超;最開始要先緩步地跑,到最後一段再衝刺。現在保存著最後衝刺的餘力的情況下,仍然保持著第二的位置,無疑是個好兆頭。
呼的節奏與腳步的配合,已經訓練了無數遍了,純只到遊刃有餘。回到了起點處,同學們再次爆發出一陣呼聲,誇讚著純的出表現的聲音,以及無數聲重疊起來的「加油」。
「加油啊!純!」純的餘光注意到了班主任不知何時也加入了同學們的隊伍中,正賣力地叫喊著和同學們一樣的話語。
再往前跑了一段,純的視線中便出現了已經變得悉了的幾張面孔,還有也已經變得悉的,他們的聲音在自己經過的瞬間,也一起傳入耳中:
「純學妹!你是我們社的驕傲!」許雪雙手做出喇叭狀,高喊道。
「純!就這樣繼續保持下去就行!」陌藍向自己揮著手。
「注意呼!純!繼續加油!」星澄像是訓練時一樣,大聲叫道。
「彩時刻全程錄像中哦!加油啊純……等一下我好像一直沒開蓋子——」溫岸則一如既往地在擺著她的相機。
但在其中,加入進來的繁如的聲音,不知為何會如此清晰。
「……加油!」
僅僅兩個字的簡單話語,從繁如的口中說出,不知為何,像是有千言萬語都包含在了這二字之中,純到一股力量湧了上來。
再接著往前奔去,維持著這個速度和第二名的名次,純跑到了第三圈,還有最後的一圈。
「一舉取勝!拿下冠軍!」班長在班上最前排的位置拿著不知道哪來的大喇叭叫著,手上還揮舞著兩杆小旗子。
的確,是時候該衝刺了。純如此想著。她緩步加速,拉近自己與第一名之間的距離——第一名的選手看起來就犯了星澄所說的錯誤,開頭衝得太快,最後就會沒有力氣。她的速度已經慢下來了不少——又跑了半圈之後,現在的距離已經足夠了,就這樣一下子超過她——
——但是,就在她想要爆發力量衝刺的那一刻——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誒?
在被慢放了數百倍的世界之中,純看到自己的身體緩緩向前傾倒而去,剛才是怎麼了?加速時的用力過猛導致打滑了麼?——自己的鞋子也不是什麼高檔運動鞋,好像也並不是不可能發生——但是那已經不重要了。
如果在這裡摔倒的話——
一瞬間,只有一個聲音傳入了純的耳中。
「純——!」
是繁如幾乎聲嘶力竭的叫喊。
——不行。
與此同時,繁如看到純倒下的同時,便下意識地驚呼出了她的名字,她一瞬間甚至想要衝入賽場去扶住她——但是這一切都發生在一瞬之間,純仍然倒了下去,這讓在場的所有同學都倒了一口冷氣。
而接下來發生的,該說是奇蹟麼?
僅僅過去了幾秒鐘,純彷彿毫髮無損般再次站了起來,甚至是手腳並用,從地面上借力蹬起的,隨後,她便立刻繼續投入了奔跑之中。
緊接著,觀眾席中爆發出了一陣響徹田徑場的呼聲——是2班的人們與動漫社的社員們發出的。
儘管因為這次摔倒,純被後面緊追著的人超過,她的名次已經排到了第三名。
——失敗了。
繼續奔跑著的純咬著自己的嘴,不甘心地想著——明明他們對自己賦予了那麼高的期待,但是因為這樣一個失誤……不僅沒拿到第一名,而且還在他們面前出了醜。
真是……愧對了這麼多人對自己的信心。
最終,純保持著第三名的位置跨越了終點線。統計完成績,純走向賽場之外,一邊急促地呼著,同時,她被辱的覺所裹挾,想趕緊避開人群,獨自一個人離開。
「純!」然而,繁如卻從人群中鑽了出來,衝向了自己,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她含淚的琥珀的雙瞳中是擔憂。「你沒事麼?有沒有哪裡受傷?要不要去校醫室——」
「我沒事啦……真的。」這倒是實話——純也說不清楚是為什麼,摔倒後奇蹟般地沒有受傷,甚至身體還下意識地迅速起身了。
「真的?不要騙我哦?」一邊說著,繁如一邊檢查著純的身上出來的部分,從手臂到腿,除了沾上了點灰以外,的確沒有傷口。
「太好了——」說著,繁如便動地撲進純的懷裡,緊緊地抱住了她,好像差點就再也見不到她了一樣。純一時間不知所措,只好用沒有髒的手背撫著她的頭髮,她注意到繁如給的髮圈的其中一線斷了開來。
護身符,真的起了作用啊。純想著,摟著繁如的手更用力了一些。
「比起這個,我居然會摔倒……沒拿到第一……實在是太丟人了……」繁如終於捨得從純的懷裡出來的時候,純望著地面,說著。
「一點也不丟人哦。」班主任的聲音從一旁傳來,純循聲望去,發現周圍不知何時已經被班上的同學,還有動漫社的成員們包圍了——其中溫岸手裡還拿著相機。「純非常了不起。」
——也就是說,他們一大群人剛才默默地看著繁如與純兩個人緊緊相擁了至少五分鐘——估計還被溫岸拍了下來。在繁如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純看到她的整張臉連帶耳在兩秒鐘之內完全變得通紅。繁如連忙退開一點距離,站在純的旁邊假裝若無其事地看風景。
「誒?可是我……」純奇怪地說道。「只得了第三名……」
純不說話了,同學們也沒有說話——但是下一刻,班長默默地開始鼓起了掌,緊接著幾個女生也開始鼓起了掌,到最後,包括班主任和社團成員們,所有人都鼓起了掌。
「聽聽同學們怎麼說吧。」過了一會,班主任笑了笑,便退到一邊去了。
許久,掌聲才逐漸停歇下來,純望向了她的同學們。
「剛才你那個起身實在是太——帥——了!」一個女生興沖沖地上前來,動地說道。
「啊那明明是我要說的——摔了還能一下子起來又繼續跑,我覺得你已經比其他人都要厲害了!」又一個同學站出來說道。
「第三名也很了不起啦!何況你是因為意外才沒能拿第一的——純完全就是第一名嘛!」
「沒有獎盃我們可以自己照著正品做一個嘛——手工社成員在此集結!」
「算我!」
「到!」
「……我們學校的運動會也從來都沒有頒發獎盃的說法吧……意思就是沒有獎盃。」星澄在一旁嘴道,換來了三個手工社員的一聲遺憾的嘆息。接著,她走過來,笑著讚揚道:「出的表現,純。」
「不愧是我們社團的驕傲……」可能是在模仿為後輩的優秀而動的前輩,許雪用手帕擦著眼睛。「實在是太青太熱血了!」
「拍到了絕佳的畫面呢!純的表現很的啦!不枉我一直在場外跟拍呢!」溫岸擦了把汗,愉快地舉著相機說道。
「……在我心裡純一直是最的啦!」可能是察覺到了眾人投向自己的目光,繁如有些害羞地說道,人群中莫名其妙地發出了一小陣學生群體特有的起鬨聲。
隨著眾人紛紛發表著對純的稱讚,純急促的呼平緩了下來,她撫上了自己的心口,此刻的心跳是在加快的,但是純知道,現在,這份心跳不是因為跑步而起。
人們包圍著自己,放在以前真是無法想象。純想著。曾經她想著要避開所有的人際往,要處在集體的最邊邊,但現在,自己的眼前便是關係最好的繁如,以及所有為自己而笑的同學們和社員們。
而此刻,純無疑是在人群的最中間,是被注意的對象,而再也不是在人群邊緣不被注意的存在了。
從未覺到的那種覺,應該是叫做歸屬吧。至今為止,從未從他人那裡獲得過的溫暖,此刻已經要溢而出。
在這份溫暖之下,純心中的那塊堅冰正在不斷融化著。
「因為會忘記,所以從最開始就不要和集體有關係。」果然是不對的。
看著打打鬧鬧而又顯得熱鬧非凡的社員們,還有熱情十足的同學們,純在心中嘆著。
僅僅憑藉此時心中的未曾有過的這份溫暖,純就可以確信,這是和以往的記憶都不一樣的,一生都不會忘記的記憶。
「因為會被傷害,從最開始就不要與別人有關係。」更加不對了。
趁著大家此刻都各自聊了起來,沒有在注意這邊,繁如開始反覆檢查著純身上到底有沒有傷口,確認沒有問題之後,深深了口氣。
「護身符真的起了作用呢……」握著純的手腕,看到斷開一線的髮圈的繁如嘆道。
自己和繁如的這份寶貴的關係,是純決不想忘記、也不想捨棄的。哪怕無法用「朋友」這樣的詞彙來概括也好,哪怕可能之後會產生矛盾也好,哪怕真的被傷害也好……
也許有些關係,是就算會被傷害,也會想要永遠持續的吧……而且,繁如又怎麼可能會傷害自己呢?純想著。
「繁如……」下意識地叫出了她的名字之後,純才回過神來。
「怎麼了?」剛剛站起身來的繁如立即回答道,臉上帶著笑容。
「啊……沒什麼。」看到繁如的那抹笑容,純眨了眨眼——她是多麼美麗。「……只是在想,能夠遇到你,好幸運啊。」
「我也……沒做什麼特別的事情吧?」繁如又紅了臉,望向別處,把玩著手指。「不如說,我能遇到純……也是好幸運好幸運呢。」
純沒有回答,於是繁如轉過了頭來看著她,而在那一刻,中午的光穿透雲層灑落下來,繁如看到了微微泛著金光的純,微微側著頭,出了一個至今為止最美麗的笑容。
雖然最近看到純笑的次數增多了——但是繁如仍然有一種奇怪的覺。
——這是純第一次展笑顏。
「那之後也一直在一起吧。」純接著說道。
繁如先是一愣,緊接著,也笑著開口說:
「嗯,一定。」
第十四章:若即,若離
寂靜的夜間,在房間內只能聽見數位筆在數位板上游走的滑動聲,隨著繁如輕巧地在屏幕上揮出最後一道筆墨,新的一頁便宣告了結束。
「能夠遇見你,真是好幸運啊。」
彩的畫布之上,是初之下,總是不苟言笑的泠芊握著可清的手,笑著說出了這句臺詞,光正巧地灑在她的臉上,讓本該是冷調的她染上了溫暖的彩。
而下一格則是可清的心理描寫——同時,也是白天那時,繁如藏在了心中,沒有對純說出的話:
「好美。」
「是不是……有點太明顯了……」望著完成的作品,繁如放下筆,嘴裡喃喃道,覺自己的臉在發燙。
在比完賽之後,純笑的次數很明顯變多了。而且,往常很少主動和自己以外的人說話的她,現在也開始加入社團的聊天了——總覺得,她似乎已經開始改變了呢。繁如想著。
現在的純,給人一種清而又溫暖的覺,就像是……秋之下的暖一般。和第一次遇見她時給人的覺已經不一樣了,但哪怕是這樣,她仍然是自己最悉的那個純,只有這一點,繁如知道,從來沒有改變。
而且,繁如的心也告訴了她——自己也還是喜這樣的純,這一點也從來沒有改變過。
風從窗外的夜中吹入房間內,有些過於涼快,讓繁如咳嗽了兩聲。
接著,按下保存畫布的快捷鍵後,繁如關上了屏幕,往椅子的靠背靠去,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心緒已經全都是純了。
繁如抬起頭,望向一片空白的天花板。
明明知道了純把自己當做朋友對待,明明知道了她不會喜自己。
哪怕永遠不會得到回應,也仍然想要喜。
只要……自己不說出口就好。
「叮鈴。」
這時,手機提示音響起,繁如睜開眼,打開屏幕,看到是動漫社發來的信息。
「明天運動會結束之後我們去辦慶功宴吧!慶祝大夥的項目的順利完成。」許雪在群組裡說道。
「可以,正好我們還沒團建過。」陌藍附和道。
「社長請客對吧。」緊接著,星澄在底下說。
「喂,什麼時候決定的啊。」
「訓練第一天的時候。」
「……」
看著他們的信息,繁如笑了笑,隨後便打字加入討論:
「好呀!我正好知道多家不錯的餐廳。」
「那就給繁如學妹找地方了,挑貴點的,反正社長買單。」陌藍回覆道。
「哦哦,社團的團建!務必帶上我!謝社長請客啦~☆」溫岸也加入了聊天。
「連你們也——」
「很有意思的樣子,大家一起去吧。」
繁如看到了悉的頭像,是純發了消息——這讓繁如稍微有些驚訝,真是難得,因為純先前似乎從來沒有在別人沒有提到她的時候說話。
她的確,改變了呀。
自己應該為此高興才對,不過……為什麼總覺得失落呢?
儘量無視那一絲不應存在的覺,繁如接著在群組裡與他們商量著餐廳的事宜,但仍然沒有辦法讓純從自己的思緒中消失。
不過,在自己想著純的時間裡,純又在做些什麼呢?至少,她應該不會在以和自己同樣的心情思念自己吧。繁如想著。
這時,窗簾再次被風吹起。
「……啊嚏——」
隨後,繁如站起身來,把開得太大的窗關上。
……一定是天氣開始冷了吧。
天氣如同昨一般,暖與秋風仍然組合在一起,給人帶來不錯的秋體驗。運動會到了第二天,原極校內仍然像第一天一樣熱鬧。
純唯一的項目已經在昨天結束,所以今天一整天她都可以自由活動。繁如自然也理所應當般的和她在一塊。
暖照之下,兩人穿著統一的運動服,漫無目的地在校內散著步。看到有班上同學的項目的時候,兩人也會去為他們加油,就像之前他們為純加油那樣。
儘管稍微還是比其他人要小聲,但是純居然會給別人那樣的加油助威,真是之前難以想象的。望著賣力的純,繁如暗自想著。
又一場比賽結束了,兩人繼續在校內散步。光略微被雲層遮擋,顯得太沒有那麼大了,走在涼絲絲的秋風中,純與繁如不知不覺地走到了校運會會場的另一頭。
校道的兩邊種著許多的樹,光穿過樹葉的隙,星星點點地灑落在地面上,廣播和學生們的喧譁聲漸漸遠去,視線中出現了一棵大樹——是純在教室中也可以看到的那棵。
再往前一些,就是兩人初次遇見的地方了。不過,繁如卻停下了腳步,指著校道邊的樹下——那有一張長凳。
「去歇會吧。」
也走了好一段時間了啊。這麼想著,純點了點頭。和繁如肩並肩地坐在長凳上,吹著涼的風,心情愉悅起來。接著,純從口袋裡拿出了一罐果汁。
啪嘰的一下,純打開了易拉罐的拉環,放到嘴邊抿了一口。
「……我為什麼會買這個味。」放下罐子,看著罐子上的青檸圖案,純說著。「不是很合我口味啊。」
「我覺得這個味也好喝的呀。」望向飲料的包裝,繁如說著。
「那你要喝麼?」純將其遞向了繁如。
「誒?可以麼?謝謝啦。」繁如愉快地接過飲料,抿了一口。酸酸甜甜的青檸味,不過並沒有酸得過頭。雖然已經不算很冰了,但是仍然讓人到清。
將飲料罐放到一邊,繁如突然意識到——自己是不是和純間接接吻了,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她的臉頰就開始發燙起來。
——明明這種舉動在女孩子之間好像很常規來著?
繁如想悄悄偷看一下純是什麼反應,然而正好與她對上了視線。她想要避開,但是已經明顯地被發現了,自己的臉頰反而更加地燙了。
令繁如沒想到的是,看到自己這樣的純一下子就笑了出來。
「笑……笑什麼啦。」繁如忸怩地說。
「只是……覺你有點可。」純繼續笑著說道,然而她說出的內容卻讓繁如的耳子也開始發燙起來。
雖然繁如因臉紅而想避開她的視線,但是還是忍不住望了回去,只因為純的笑,無論看多少次,都覺很美。而且,那抹微笑也意味著她已經卸下了心防。
如今能在大家面前微笑的純,可以在社團裡主動發言的純,已經是最真實的純了。現在也是,自己和她的距離從未如此接近。
不過……為什麼總有種失落呢?
幾片樹葉被秋風捲了起來,飄向了更遠處。它們的顏此刻變成了黑白。
黑白的世界裡,繁如站定在某個路口處,望著純越來越遠的身姿,想要伸手挽留,自己卻沒有任何理由。
過去,純只有在看自己的漫畫的時候才會笑……哪怕那抹笑意似乎並未出自真心,但是繁如也為了能再次看到她的微笑而努力著。
但是現在的純,已經可以出自己的微笑了。
自己也不再是那個唯一能讓她出微笑的人了。
純之後一定也會上更多的朋友,會展更多的微笑。
也許,還會遇到屬於她的特別的人。
——那會是除了自己以外的某個人。
是啊,自己已經不再是對她來說特別的那個人了吧。
又一陣風颳過,吹動了二人的頭髮,髮絲如落葉般在空中飄舞著,一切似乎在這時候重新動了起來。繁如看到純伸出手,把落在繁如頭髮上的一片葉子摘了下來,被觸碰到頭髮的自己,心跳還在加快。
「我一直想說,真的……要好好謝謝繁如才行。」將那片葉子放到地上,純望著繁如,鄭重其事地說道。「因為有你,我才能好好比賽。」
「我……也沒有做什麼特別的吧。」不經意地撫著被純碰過的地方,繁如小聲地說道。
純沒有回話,只是微笑著望著她,接著,她又望向了地上飄過的落葉。
「我一直以來都很擅長遺忘。」兩人都沉默了一小會之後,純緩緩開口說道。「從多久以前開始呢?從小學到初中,無論是班上的同學還是朋友,還是那時經歷的事情,幾乎一切……我都已經忘記了。就算現在,我也想不起來之前發生的種種事情,我之前究竟有沒有朋友呢?我現在也不得而知。
「我曾經想,既然最後都會忘記一切,乾脆最開始就不要與別人有關係。」
繁如沒有說話,默默地聽著她的講述,她的目光投出一種孤獨的氣息,而純擺在長凳上的手,此刻繁如多麼想把手搭上去。
「朋友、班集體、社團……這些本應該跟我沒有關係,而且我本來也不想和這些有什麼關係,想就這麼孤身一人度過整個高中生活的……」
純頓了一下,接著便望向了繁如。
「但是,你出現了。還記得我們在哪裡相遇麼?就在那裡。」
純指向不遠處,通往後門的路。開學不久的時候,她就是在那裡遇見了繁如。
「你當時不由分說地就把我拉去動漫社的招新了,其實我當時只是打算避開人群……真是完全不聽人說話呢……」純出一個無奈的微笑,而繁如聽到這個,臉變得羞紅。
「原來是這樣……我應該說對不起麼——」
還未說完,純便搖搖頭,開口打斷了她:
「但是我沒有拒絕……是為什麼呢?我也不太明白。也正是因為你把我拉進了我本不屬於的那個世界,我才能夠繼續體驗到這些美好的事物……和你們在一起的這些回憶都是最寶貴的經歷,是我絕對不會忘記的東西。
「是因為有你,繁如,是因為有你我才終於明白——原來人際關係也是這麼美好的東西……而你,是我唯一不願意忘記的存在。
「謝謝你,繁如。」
純將手搭在了繁如的手上,繁如受到來自她手心的熱度,心中不住地湧上一種說不上的覺,她的嘴也在不停顫抖著。
「果然我說這種煽情的話是不是還是太怪了。」純將視線投向別處,小聲地說道。「……繁如?」
注意到繁如的手在顫抖,純望向她,看到有一滴晶瑩的淚從她的眼角劃過,但是她仍然在笑著,比先前還要燦爛地笑著。
「這個是……動啦。」看到純驚慌失措的樣子,繁如趕緊解釋道,抹掉了自己臉上的淚,不過,淚滴仍然在不斷滑落。「……我真的……很高興……能遇見純。」
原來自己在純看來仍然是特別的啊。光是知道了這一點,繁如就已經發自內心的到動,淚不停地在,繁如低下頭去擦拭著。
「……我怎麼會把你哭了……」純帶有歉意的聲音從眼前傳來,她伸出手來,不停地為繁如拭去淚水。
不過……她的這番話,總覺得就像是告白前會說的一樣。繁如暗自想著。雖說並不是那麼一回事,但是也稍微值得自己開心一會吧。
唯一不願意忘記的存在……呢。
受著從口處傳來的悸動,繁如的心中,再度燃起了名為希望的東西。
如果純是這麼看待自己的話……
現在……會不會不一樣了……
「……那,純,我們現在是什麼關係?」
純先是一愣,她的嘴微張,好像要說什麼,但最後又言又止,猶豫著。
「……我們是——」
「全體學生現在請立刻集中於舞臺前以便清點人數,準備解散。」
純即將開口的時候,廣播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打斷了二人的思緒。
「沒辦法了,我們快走吧,這裡離舞臺有一段距離呢。」純說道,隨後立刻站起身來。
「嗯,要是成為最後到的可不太好呢。」繁如也跟著站了起來,手上拿著飲料罐,又抿了一口。
於是,兩人向著來時的方向快步走去。
是錯覺麼?繁如總覺得果汁的味道變得更甜了一些。
「為慶祝我們的項目圓結束——」
「乾杯!!」
時間已經來到夜晚,某家環境不錯的家庭餐廳內,社團的眾人聚集在桌前,將手中裝有不同飲料的杯子高舉,一起高喊出了乾杯,隨後將杯中的飲料一飲而盡。
「倒是讓我想起從前了。」喝完杯中的橙汁,星澄說道。
「你們以前也經常來家庭餐廳團建麼?」純問道。
「倒不是,以前也經常是前一任社長買單。」星澄望向了社長的方向。
「真是……下了血本了。」在桌子的另一邊,隨著菜一碟碟的上齊,許雪在看著賬單不斷地發抖。「你們誰要是點了吃不完的話我可就把誰留在這裡洗碗啊!」
「放心好了,吃不完是可以打包的。」陌藍說道,夾了塊糖醋排骨到自己的碗裡。
「……話說……真的要在這裡架相機麼?」繁如望著在一邊幹完杯之後就開始擺三角架的溫岸說道。
「這樣子就不會錯過每一個值得紀念的瞬間了!」溫岸興奮地說道,繁如也只能說了聲「好吧」。
「啊,純點的燒茄子來了。」看到服務員又端上一碟菜,繁如說道。「你喜吃茄子麼?之前也見到你在飯堂總是點。」
「我沒有特別喜吃的東西啦,點茄子是因為……總覺得,它是不知道選什麼的時候,選它就可以的選項。」純說著,夾了一塊茄子放進嘴裡。
「純~難道意外的是草食系的麼?——當然,是說食物方面的。」溫岸在一旁打趣道。
「那個詞不是這麼用的吧。」許雪在一旁吐槽。
「選擇太多的話,的確就會犯難呢。」星澄附和道。「就像是我們的藝術節項目一樣,至今都沒有決定好。」
「——所以說全息投影展就好——」提到藝術節的話題,許雪話道。
「反對。」陌藍和星澄異口同聲地說道。
「為什麼——」
三個人一起打鬧起來。
「這是——社團元老三人的大鬥!我是解說員溫岸,我們可以看到正方辯手陌藍學姐對反方辯手許雪社長使用了……」
說到了這個,純突然想起了什麼——之前在新晚會上,自己有過的一個靈,遊園會與動漫的結合——
之前沒有說出來,但是現在的話,應該沒問題。
「說起來,關於藝術節的形式我有個主意。」深了一口氣,純淡淡地開口道。
剛剛還在打鬧的許雪陌藍以及星澄三人聽到純的話,目光立刻就被引了,正在拍他們的溫岸也把目光投向了純,繁如也投來了疑惑的眼神——畢竟純的確沒有跟任何人說過自己的這個主意。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望著純,讓她一時間愣住了。
「呃……這個,也只是個提案,所以說……採不採用還是按往常那樣決定……」純的聲音愈發的小了,繁如察覺到了純有些緊張,悄悄握住了她的手臂。
「我想的形式是——像是之前新晚會的遊園會那樣讓同學們出攤……但是,是以漫展的形式,也就是說,大家可以在會場隨意進行Cosplay……之類的。」
有幾秒鐘,似乎整個餐館都安靜了下來,並且所有人都在望著純。
「我說,」星澄率先發言。「為什麼……我們之前沒有想到過?」
「是哦……明明話題時不時就會跑偏到下次的漫展……為什麼從來沒有想到過在藝術節上辦漫展?」一會後,陌藍也附和道。「……這可比全息投影展靠譜得多。」
「這不是超級有意思的嘛!純!有這種點子怎麼不早點說出來!」繁如眼放光。
「動漫社和漫展,天哪,簡直就像炸豬排和豬一樣,難捨難分!真是太天才了。」溫岸也很興奮地說道。「哈!攝影師當然也是不可或缺的!果然是來對地方了!」
「比喻和用詞都好奇怪啊——不過……呃,好吧,老實說這個提案好像真的能用……」許雪最後這麼說道,似乎還是有些不捨他的全息投影計劃。「真的不再考慮考慮……」
「不。」星澄和陌藍又異口同聲地說道。
「同意通過純的漫展提案的人舉手。」陌藍說。
於是除了許雪,在場所有人都舉起了手,許雪看這陣仗,輕嘆一聲,也舉起了手。
「那就這樣決定了吧!先別放下來……讓我拍下紀念的一刻……」溫岸宣告,隨後對著舉著手的一桌人按下了快門。
「純學妹好像還是第一次提出意見呢。」放下了手過後,許雪這麼說道。「怎麼說呢?有種欣的覺……作為社長來說。」
「而且一下子就提出了有用的建議,比某個腦子裡全是全息投影的社長更有用呢。」陌藍毫不留情地說道。
此時,純望向了繁如,她正在朝自己微笑著。
「漫展漫展,真是期待呀!」
對上了繁如的視線,純也對她微笑起來。
最後,宴會在聲笑語之中結束了,夜已經降臨到城市之中,路燈照耀著車水馬龍的馬路,而餐館的附近是川不息的人們,其中便有社團的成員們。
本來社團的成員們是想一起坐地鐵回去的,但是陌藍在宴會中途似乎就注意到了什麼,在宴會結束後特意拉上了除了繁如與純以外的成員,說是還有些事情想和他們一起處理,和他們一起走了兩人回去的反方向。
「要就這麼回去了麼?」走在人行道上,純問。
「唔——總覺得還有些不捨呢。」繁如望著天空,回答道。
繼續往前走,走到人行道的盡頭,兩人便到了過江的大橋邊。夜晚的大橋,由無數星星般的橘黃路燈點綴著,來往的車輛與行人仍然川不息。
「純急著回家麼?」繁如回過頭來望向純,問道。
「沒,不急。」
「從大橋這裡往下走的話,可以走到江畔上呢。」繁如指向了橋頭向下的樓梯。「江畔的夜景很美,你有看過麼?」
「沒有呢。」
「那如果不急著回去的話,能陪我下去看看麼?」
看著繁如請求的眼神,純點了點頭。
被城市的燈光照亮的天空之上,一輪圓月掛在無星的夜中。在月光的照應之下,兩人坐在江邊的草坪上,望著眼前的夜景:路燈與霓虹燈點綴著繁華的夜間城市,江水反著閃耀的燈光,看得到高樓順著江水,無盡地延伸著。
可以聽到過往車輛的聲音,但卻細微得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聲音。靜謐的江畔,讓人連秋風吹過草地的聲音都能聽見。城市四處都有燈光,但唯獨這裡,只有月光作伴,像是與世間隔絕了一般,讓人放下各種各樣的力,單純地享受眼前的城市夜景。
「真美啊。」純不由得嘆道。
「我就說夜景很美吧。」繁如笑著說。
純沒有說話,看不太清她的表情。
晚上的風更加的涼,透過並不算厚的運動服,讓人稍微有些冷。
「真想一直待在這裡呢。」純輕聲說道。「謝謝你讓我知道還有這樣的地方。」
「這不算什麼啦。」說著,繁如對純笑了笑。
「今晚的月亮很漂亮呢。」純望向夜空,隨後對繁如回應了一個微笑。
此時,夜空中,月光灑落,如紗般落在純的身上,她的長髮被風牽起,髮絲融於月光之中,被染得雪白。她無數次展出的笑顏,此刻變得更加美麗。
「嗯……」
如果說,時間可以就此停滯就好了。
純在今天上午,尚未說完的後續是什麼呢?明明之前都會毫不猶豫地說出二人是朋友關係,這次卻為什麼猶豫了呢?
風停息了下來,思緒也隨之停止,二人都沉默著。
只是望著眼前的純,繁如的心中就突然湧上了一股衝動。
如果說是現在的話……
純望著繁如,是錯覺麼?她的目光,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
有一句話,一直埋藏在繁如心底的話,現在已經呼之出。
現在是否可以說出喜了呢?
明明以為自己已經知足了的,明明有上次的約會就認為已經足夠了的,明明就繼續這樣做朋友就可以了的。
——明明一直一直都在對自己這麼說的,但是……
果然……還是不夠啊。不甘於止步於朋友啊。
「今天……真的很開心。」繁如輕聲的開口說道,在夜中,自己緋紅的面頰,應該不會那麼明顯。「能和大家一起出來團建,而且純也很高興的樣子,我到很幸運呢。」
「幸運啊……我也是,能遇到你們,能遇到繁如,都很幸運。」純回答道。
「你之前說……我是你唯一不願忘記的存在,是認真的麼?」
「現在想起來這句話好奇怪呀……」純將手指叉在了一起。「不過,是認真的哦。」
月光被雲層遮擋了,黑夜之中,繁如的眼中閃過了光。純的肯定,讓繁如一下子有了能把那句話語說出來的勇氣。
而就在她要開口的時候,純接著說道:
「因為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呢。能有你作為我的朋友,無論多少次都覺得幸運,想一直和你做朋友呢。」
本就寂靜的江畔,此刻更顯寂靜,風緩緩吹過,天上的那輪圓月仍然埋在雲層之中。
對岸仍然燈火通明,街上的人與車仍然在穿行,江水也依舊反出城市的光亮,以及透過雲層的微弱月光。
——明明本來已經無法剋制那份熾熱的心意了。
繁如卻收住了聲。
如同之前的無數次一樣,再度把那幾個字埋藏在內心深處。
「夜也深了,差不多該回去了吧。」純說道,站起了身。
「……好。」
繁如是純唯一不願意忘記的存在,作為朋友。
而對繁如來說,純也是對她來說唯一的存在。但卻不是作為朋友。
就算這樣,也還是想要喜吧。
自己果然是笨蛋啊。
回去的路上,純又一次戴上了耳機,望著窗外的江水,等待著音樂從耳機中傳來。
「這份心意想要傳達言語卻被你的目光堵♪」
「不能進入你的心中也好請至少讓我在你的身邊守候♪」
第十五章:二度發熱
「……我們……不是朋友麼?」
「……我從來沒有說過我和像你這種不合群的傢伙是朋友……我們走吧,別理她了——」
又一次夢到了模糊的場景,模糊的畫面中,是一個女孩離自己遠去,她的身旁是一群譏笑著的人群,而自己在伸手叫喊著什麼的影像。
然而,這些在鬧鐘響起的時候,就已經被純忘得一乾二淨。
照常的坐起身來,換好制服之後,家裡的麻雀飛過來和自己打招呼,純微笑著撫了撫它的羽,在它飛回窩之後,純便又開始了平常的上學生活,洗漱,隨便點早餐,然後準備出門。
自校運會已經過去了好一段時間,城市已經接近深秋,前段時間氣溫驟降,甚至有些時候已經可以哈出寒氣了。包括純在內的許多學生已經在制服裡頭穿上保暖的制服配套衣了。
離冬天也不久了呢。純這麼想著,在門口穿好了鞋,開門走出家門,走到車站,坐上公車。窗外飛馳而過的樹上已經看不到多少葉子,行人們也穿上了厚衣服,這些都表明了冬天將要來臨。
因為終於確定了藝術節主題,最近社團已經變得忙碌起來了,每天放學後的例會被各種各樣的組織工作代替,成員們有時要去負責訂購道具,有時要去跟各個部門打報告接。老實說,是累的,但是純不知為何稍微也有些樂在其中。
繁如——或許從來沒有什麼可以阻止一個漫畫家畫畫,在這麼忙的工作中,她仍然可以保持原來的速度更新。純都有些擔心她會不會吃不消,繁如卻只是自信地表示「絕對沒問題」,然而純最近時不時能看到她眼睛下有用過遮瑕膏的痕跡。
真的沒問題麼……純暗自想著,想起來自己昨天看到的繁如就一整天都顯得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是不是睡眠不足的問題。
這麼說來,距的更新速度為什麼會突然加快呢?明明距穩步地更新了一年多都沒有改變更新頻率,但是最近一段時間卻開始越來越快地更新了——純想起來自己從來沒問過繁如這一點是為什麼,但她記得繁如提到過她的編輯只要求過一月至少更新一話而已。
那繁如又是為什麼會這麼拼命地更新呢?
這麼想著的時候,公車到站了。純摘下耳機放到內袋裡,下了車,朝不遠處的校門走去。
「早上好,純。」循聲回過頭去,是班主任在對自己打招呼。
「老師好。」
普通的打了個招呼之後,班主任就快步走進了學校,純也繼續往前走,接著,她看到不遠處的地鐵站的方向走來一個悉的身影,她因而在校門前停下了腳步,對遠處快步走來,向自己招手的繁如報以微笑。
但是,隨著繁如走近,純立刻就發現了她的異常。
「……純……這麼巧呀。」
她的身姿搖搖晃晃的,步履蹣跚,彷彿下一刻就要摔倒,並且,她的臉也不對勁,面紅——但絕不是平時羞澀的臉紅。
似乎有某種不詳的預兆一般,注意到她狀態不對的時候,純就向她快步走去了,心中是擔心。
「繁如……你怎麼了?」純邊向她邊問。
「誒……我沒什麼呀……」儘管她嘴上這麼說著,但是聲音卻明顯的十分虛弱,不時還會息。「哈……再不進去的話就要……遲到了吧——」
下一個瞬間,當純走到繁如的跟前的時候,她就渾身力的向前倒了下來,純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讓她倒在了自己的懷裡。純將手撫上她的額頭,過高的熱度,表明了她果然生病了。看這樣子,估計是溫度驟降導致的冒。
「我這是……怎麼回事……」虛弱地說完後,繁如緩緩閉上了眼,似乎睡了過去。
「——老師!!」接住了繁如,純立即回過頭,向已經走進校門的班主任喊道,聽到純的聲音的她立刻趕了回來。
「她這是怎麼了?」班主任來到兩人身邊,急忙問道。
「發燒了。」純的視線沒有離開懷中癱倒的繁如,語氣前所未有的焦急。「我先送她回家休息,老師,幫忙聯繫一下她的家長……還有就是幫我們請假吧。」
「你一個人可以麼?需要其他人幫忙麼?」班主任一邊掏出手機,一邊問。
「我一個人就可以了。」純說道,攙扶起了繁如。
「好……那你們都注意安全。」
純攙扶著意識模糊的繁如前行,走進了地鐵站。
「你的家在哪裡?」下到地鐵站臺之後,純問道。
「這個方向……坐兩站就到小區門口了。」繁如的聲音十分細微。「嘿嘿……純居然也會坐地鐵呀。」
地鐵底下很悶,過安檢很麻煩,人很多,很吵,車廂總是很擁擠,而且窗外看不到風景,這些是純不願意坐地鐵的理由,但是此刻為了能快點送繁如回家,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真是的……不舒服就在家休息啦,為什麼還要硬撐著來學校?」純用帶有一些責怪語氣的聲音說道。
「……因為……想見到你。」從肩頭處傳來的繁如的聲音仍然虛弱,但是卻莫名的堅定。
聽到這話,純一時間怔了怔。
「真是……笨蛋。」隨後,純斥責般的輕輕捏了捏繁如的臉。
列車在此刻進站了,巨大的聲音讓地面都有些震顫起來。
而這聲音,蓋過了純加快的心跳聲。
兩人走出了地鐵站。純很少來這個區域,周圍的店鋪和風景都很陌生,通往小區的人行道上種著一排綠植,看得出來枝葉曾被修剪得一絲不苟,但是因為入了深秋,葉子掉了大半。
走進大門,純發現繁如的小區意外地還高檔,路很寬,小區中央矗立著一座藝術雕像泉,四處是嶄新的高樓,至少得有十幾層以上,並且都附帶著電梯。順著繁如指向的方向,純進到了其中的一棟。
「你家裡有人在麼?」等電梯的時候,純問道。
「……沒有。」繁如靠在純的肩頭,緩緩地開口道,語氣有些低落。「……他們……一早就去上班了。」
「這樣啊……」聽出繁如的低落語氣,純安撫地摸了摸繁如的頭髮。
上了電梯,來到門前,純用繁如包裡的鑰匙開了門——繁如現在已經連抬手的力氣都快沒有了,只告訴了她鑰匙的位置便不再作聲。
繁如的家裡很整潔,牆漆雪白,沙發桌椅這些傢俱都擺放得很整齊,沒有一絲髒。接著,她注意到一扇房間門前掛著寫著「繁如」的吊牌,那想必就是繁如的房間。
打開門,繁如的房間和客廳一樣整潔,純看到之前送她的繁縷花掛飾就擺在電腦桌上,與數位板放在一起。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的房間裡有一股好聞的花香味。
純攙扶著繁如走進來,解開她的外衣,摘下她的眼鏡,把她安置在上,並給她蓋上被子,純再一次撫上她的額頭,她的體溫還是很高,已經不需要體溫計就能明白了。而且因為發熱,繁如還出了一層淺淺的汗。
純從包裡拿出自己的手帕,俯下身,給繁如細心地擦著汗。
「謝謝……純……能有你在真是太好了……」繁如含糊不清地說,似乎已經有些半夢半醒了。
「因為我很在乎你啦。」純回答著,但繁如沒有回答——她睡著了。
給繁如擦完了汗,純站起身來,轉身過去,剛想走出房間,去廁所打巾給她敷額頭,卻被繁如叫住了。
「純?要去哪裡……不要走好嗎……」繁如帶有哭腔的聲音讓純心頭一緊,她立刻回到了邊,將手中的巾放在了頭櫃上。
「我在這裡。」看著那雙朦朧而又泛著淚光的琥珀雙瞳,純急忙回答道,她意識到繁如現在似乎並不是很清醒。
「純……」繁如叫著純的名字,接著,她支撐著坐起身來,像是撒嬌一般,撲進了純的懷中,緊緊抱住了她。有些手足無措的純也只好回抱著她,受著懷中傳來的熱量,很高,有些太高了點。但是從繁如身上傳來的除了熱量,還有一股好聞的香氣。
她的心跳很快,不知是否跟發燒有關。
「繁如……要好好休息才行啦。」純輕聲說道,像是在哄著她一樣,漸漸鬆開懷抱,又輕輕地把她放倒在上,讓她躺了下來,接著,又摸了摸她的頭。「放心,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看到繁如又一次睡著了,純才終於放下心來,鬆了口氣,想轉身去拿剛剛放在頭櫃上的巾,然而在她回頭的時候,很意外地,繁如拉住了自己的手臂,純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只是下意識回過身來,但腳下也一時沒有站穩,於是被拉過去,向上倒了下去——
而下一刻,純的身下就是繁如,而糊糊的繁如則是一臉笑意地摟著純的脖子,不讓她起身。
「繁如……」純疑惑道,此時,兩人的面龐的距離不足十釐米。繁如的手由摟著純的脖子,逐漸往上,變為了捧住了她的臉龐。
而接下來的一幕,純怎麼也沒有想到——
繁如笑著,眼中卻出了淚,她用沙啞的嗓音輕聲說出:
「純……我一直都好喜你啊……真的……」
還未待純反應過來的下一個瞬間,她的上便傳來了一種陌生但又悉的觸。
萬物在此刻都沒有了聲音,房間裡寂靜萬分。彷彿兩人又回到了初次見面的時候,但這一次沒有夕的橘光芒,只有淺淡的光,而且也聽不見麻雀的叫聲。
這是第二次,被繁如吻了。
輕柔的觸,好聞的香氣,柔軟的身段,相擁的二人,以及能受到的,繁如過分加快的心跳,這些都和上次一樣……但這一次仍然有所不同……
不同的,是繁如對自己說出了喜,純從未想過會有這一天。上次她親吻自己,是為了靈,而這一次,則是因為「喜」。
只有幾秒,只持續幾秒的親吻過後,繁如就鬆了開來,她也隨之力睡去。純望著她安睡的面龐,心中是驚訝與意外。
而除此之外,像是錯覺一般地,自己的心跳,此刻正在加快,臉頰也在發燙著,反應過來之後,純連忙從上下來,不敢置信地撫著自己的嘴,又望了望繁如,確信她這次是真的睡了之後,輕輕開門走出了房間。
了巾,給她敷上之後,純又悄悄地離開了房間。
坐在茶几處的椅子上,純的思緒變得混,這還是第一次。
如果這算是告白的話,該怎麼辦?儘管純不久前才剛剛理解了人際關係,但是——
她還沒有理解「喜」啊。
而就在純試著整理自己混的思緒的時候,轉動鑰匙的聲音突然響起,繁如家的門被打開了。接著,進來了一個青年人,頭髮微微卷著,戴著方框眼鏡,眼鏡下是重重的黑眼圈,他的相貌和繁如有些許相似——純立刻知道了,他就是繁如提到過的,她的哥哥,也就是另一個房間的掛牌上寫著的名字:繁若。
「你是……來照顧繁如的同學吧。」打開門看到純之後,繁如的哥哥,繁若說道,手上拎著一袋藥。「接到電話我就馬上趕回來了,給她買了藥,她現在怎麼樣了?」
「她現在在休息,我給她敷上巾了,狀態還好。」純馬上回過身,開口回答道。「藥……等她醒了再讓她吃吧。」
「唉,有人在照顧她我就鬆了口氣,真是謝謝你了。」繁若走進家門,把藥放到茶几上,然後坐到了沙發上。「那傢伙總是這樣,就是逞強……今早我就看她不對勁了,但她非要出門。」
「是麼……話說你們的父母呢,班主任沒有聯繫麼?」純問道。
「他們沒有空。」繁若聳了聳肩。「一直都是這樣,忙著工作,很少在意我們倆——你們班主任甚至都沒聯繫上他們,最後只聯繫上我。」
聽了這話,純想起了剛才繁如說家裡沒人時落寞的語氣。
「她很逞強麼?」純問道,不知不覺地似乎和繁若聊上了。這樣也好,至少能分散注意力。
「至少我的印象裡是這樣的……這也跟我們的父母有關吧,她總是想做出點能被他們認同的成績,所以才開始當上……呃,總之是做著一些小有成就的事情。」
「我知道她是漫畫家。」注意到繁若為妹妹保密而收住了口,純又說道。
沒想到繁若聽聞這個,出了一副震驚的樣子。
「她居然會告訴學校裡的別人——你和她的關係肯定特別好。」繁若扶了扶眼鏡。「總之……她會開始畫漫畫估計也是因為這個吧,因為無論如何都想要被人認可……但是,家裡人對繁如現在的成就也沒什麼特別的反應。」
純望向了繁如房間的方向,為她到難過。
「不過,雖然她真的有漫畫家的天賦和才華。」此時,繁若語調一轉。「我覺得她畫的東西實在太過小眾了,不是被大眾接受的東西——覺之後沒什麼出路啊。」
純一愣,望向繁若的方向,只見他繼續說道:
「有那樣的才華的話,如果去隨點大去畫點受眾廣泛、大家都喜的東西的話,肯定會更受的,畢竟現在她畫的題材並不合群。」繁若說著,接著又望向了純。「我說,同學,如果她那麼信任你的話,你能不能去勸說她儘早去畫點別的?比如——」
聽了這話,純的眼前出現了一個模糊的影像,耳邊也隱約聽到了一個不清楚的聲音。
「……你這種人一點都不合群。」似乎是今早夢到的景象的其中一部分。
於是,純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她開口打斷道:
「這話我可不能認同。」純冷冷地說道。
「繁如已經選擇了她想走的路,這跟合不合群、被不被大眾接受都沒有關係,無論從今往後會變成怎麼樣,她也一定會就這麼走下去的,她絕對不會因為所謂的大眾喜好,就去改變自己真正想要創作的那份本心。我也會一直支持她——因為我和她喜的,是同樣的東西,況且我還是她作品的粉絲呢。」
純像連珠炮一樣一下子就把這些話都說了出來,絲毫沒有給繁若反駁的空隙,她說完話之後,看到繁若愣住了,他透過眼鏡望著自己的眼神,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過了許久,繁若發出了一陣暢快的笑聲,隨後他站起了身,識趣般地緩步走到了門口。「我也該回去工作了——比起哥哥我,她應該更希望由你來照顧吧。她就給你了,記得讓她吃藥。」
隨後,他給了純一個富有深意的眼神,又說:
「那傢伙能遇到你很幸運啊。」
「誒?」純還想說點什麼,但繁若已經開門走了出去。
將藥拿進繁如的房間,純再次撫上繁如的額頭的時候,雖然還是有點燙,但是很明顯已經退了點燒了。
純站在繁如的邊,望著她安穩的睡顏,聽著她均勻的呼,注視著剛剛貼在自己上的那兩瓣櫻紅的嘴,此刻正隨著她的呼緩緩張合著。
「……我一直都好喜你呀……」
她的聲音回在純的腦海中,讓純思緒萬千。這句話的語氣,像是委屈,又像是抒情,似乎又帶有點憂傷。
她對自己的這份「喜」,要何去何從?純的心中是對這個問題止不住的思緒。
純真希望她在清醒之後不要說出同樣的話——因為她會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並不是純不喜繁如,而是她仍然不明白「喜」的含義。
不理解「喜」的自己,又要怎麼給予繁如她這份情的回應呢?
「我不明白啊……」純喃喃道,咬了咬嘴,隨後用手捂住了嘴,她的手顫抖著。
本以為「喜」這種情離自己的距離,比起人際關係離自己的距離還要遙遠得多。
現在僅僅理解了人際關係而已的自己,卻立刻又要面對「喜」的情。
真的不明白啊。
「如果……你沒有說出喜就好了。」對著睡的繁如,純不由自主地輕聲說道。
……至少不是這麼快地說出來,至少等自己能夠去理解吧。純是這麼想的。
不久,純在繁如醒來之後給她吃了藥,休息足夠的繁如的狀態顯而易見地好了很多——所幸是她似乎已經不記得回到家之後的事情了,這讓純鬆了口氣。在她確認了繁如已經沒有大礙之後,純才離開了繁如的家。
——然而,她所不知道的是。
在兩人笑著告別,純把門關上之後,房間裡,數滴淚珠滴落下來,落在被子上。安靜的房間裡,只能聽見泣聲。
自從繁若回來之後,繁如就一直醒著。
她也還記得自己意識模糊的時候都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
但是她現在知道了——純真的是不希望自己說出喜的啊。
況且自己還又一次擅自吻了她。
隨之而來的是,黯然失的世界裡,繁如的最後一絲名為希望的彩,也被抹去了。
明明止步於朋友關係就可以了的——
但現在,已經無法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