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跳樓之後——給自己的那段茫然無知的青春的刻下的墓誌銘】(完)【作者:高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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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小年
字數:23,481字
(楔子)
我見到過那一張照片。
那天是平安夜的早晨,我還記得,天陰沉沉的,一整沒有出太陽,那天下了今冬第一場雪。
照片裡七八個中年男人穿著黑的蓬鬆又骯髒的羽絨服,有的揹著手,有的雙臂環抱在前,還有的著煙,燥且乾燥的臉孔上無奈與茫然的眼睛盯著地上一堆紅的東西。照片中央,在好奇,恐懼,又悲傷的男人們的包圍之下,穿著紅的校服外套的徐嘉鬱仰面朝天,躺在堅硬寒冷的水泥地上,她的後腦像是遭受了一記重擊而變形,腦漿腦髓果凍一般,以她摔扁的頭為圓心,星星點點地落了一地,在十二月的朔風裡散發著溫的熱氣。她左腳的鞋子已經脫落,掛在她的腳上,顯得那麼小,出雪白的棉襪包裹著的腳後跟,右腳的鞋飛落在十幾米開外,應該是落地的時候撞掉的,出一整隻完整的白襪小腳。透過白襪,還能看見她微微出的腳後跟,以及襪子尖腳趾甲的形狀,和活著的時候沒有什麼兩樣,只不過那隻腳在也不用為了體育課跑八百米而到煩惱了。
東北的十二月,只看得到黑白灰,唯有徐嘉鬱的腦漿和上身的校服,是照片裡僅有的,刺眼的血紅。
我記得那一張照片。
第01章
徐嘉鬱和我是初中同學,自高中開始就基本上沒見過面。中考的時候,我發揮超常,壓著線考上了這裡最好的市重點,她進了一個普通的區重點。初中畢業的時候,微信什麼的還不太行,我們班裡就寫同學錄,就是那種活頁夾似的,每一頁都可以取下來的卡通同學錄,男生通常是藍的多啦A夢,女生就是粉的HelloKitty或者櫻桃小丸子。還在上課的時候,同學們就在底下偷偷摸摸地傳寫這玩意兒。我初中畢業前那會兒特別叛逆,不想和這群同學再有聯繫,就沒有寫任何的同學錄。也有可能是我一向比較遲鈍的緣故,初中畢業前,班上的很多女同學都在教室外面三三兩兩地眼淚,我看了覺得好奇怪,為什麼要哭呢。記得那天回家後,媽媽問了我,
「今天你們有同學哭了嗎?」
「有啊。可我不知道為什麼。」
「因為你們畢業後就再也見不到了呀。」
「噢。再也見不到了,就要哭嗎?」
我現在早就忘了當時媽媽是怎麼回答我的問題的,不過想必她也沒有說出什麼讓我為之一振的話語,不然我會記得的。
我直到現在還是沒有初中同學的聯繫方式,也沒有任何聯繫他們的慾望,有時候也會做白夢,想,那時候班上的幾個好朋友,現在都在什麼地方上學,什麼地方工作呢。
在這些無端的其中就有白夢裡就經常出現徐嘉鬱的形象。她應該是我進了高中以後想的最多的初中同學。其實她也不漂亮,整天梳著一頭齊肩的短髮。個子也不高。我們教室一共有六排,她總是在第三排,是一個在班級裡存在特別低的一個人,說起話來也像小孩子一樣,可愛而且幼稚,活潑開朗。但很奇怪,我就是對她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好,就好像她的短頭髮,她的五官和格,都透著與眾不同似的。她的成績不是很好,但似乎她也從來沒有為過成績不好而到煩惱,這是我很羨慕她的一點。
進了高中以後,我有那麼一段時間,基本上每天晚上在寢室裡輾轉反側睡不著,便在腦海裡形成關於徐嘉鬱的幻想,意著她的那一雙可愛的腳。
我本來想著,用文字的方式,為我的這個初中同學辦一場葬禮,可是這終究還是我的一廂情願,其實我心裡也明白,用文字去懷念某個死去的,無法讓人忘懷的人,就好像手一樣,雖然可恥,但的確可以緩解慾。真的,在看到那張照片的時候,我的心裡還不願意相信她死了,再也見不到了,死亡對於我來說不過是一個遙遠的空的概念,而徐嘉鬱應該還在某個我去不到的地方過著她自己的生活吧。
扯遠了。我和徐嘉鬱真的成為好朋友大概還是初一某中午的午休,剛吃完午飯,整個人都是昏昏沉沉的,我記得當時我坐在我的座位上寫英語卷子,女生們在嬉笑打鬧,幾個同學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開玩笑把徐嘉鬱的鞋子扯了下來,像籃球一樣,在教室裡面傳來傳去,「哎,我的鞋,把鞋子還我!」徐嘉鬱就一隻腳踩地,在那幾個女同學之間尷尬慌亂地想要搶回自己的鞋子。我假裝低頭專注於寫卷子,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的餘光觀察著想一隻雛鳥一樣被戲的徐嘉鬱,不聲地看著她那隻被脫掉了鞋子的腳,想象著那隻腳的溫度和氣味。不過一向開朗活潑的徐嘉鬱,應該也沒有把這種事放在心上,只是純粹當作同學之間的玩笑。我一次都沒有見到過徐嘉鬱生氣的樣子,大概這樣的女孩是不會生氣的。
然後不知道是誰把那隻鞋一扔,正好扔到我的書桌旁邊,我掩蓋著動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把她的鞋撿起來,鞋子小小的,已經很髒了,更何況那天上午最後一節是體育課,剛剛跑完了八百米一千米,她的鞋子不用湊近也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汗臭味。徐嘉鬱單腳一瘸一拐地撐著一個個書桌到了我的面前,像一個殘疾人一樣,伸直著那條沒穿鞋子的腿,咚地一聲在我的書桌上壓著英語卷子坐下了。
「鞋子還我!」
「哦哦,噥,又不是我搶的。」
我伸手去把鞋子還給她,她雙手抱,坐在書桌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一股少女的體香在空氣中瀰漫,混雜著午後陽光的味道和少年的汗水味,濃厚卻又令人懷念。我抬起頭來,她依舊裝作生氣的樣子,嘟著小嘴。
「快拿呀。」
「不拿。我生氣了,哼。」
「又不是我把你的鞋給拿走了。」
「不行,你來幫我穿鞋。」
說罷,她便把那隻溫熱的小腳伸到我的面前,腳背繃直,用腳趾尖輕輕碰了一下我的臉頰,我心跳一下子混亂起來,小小的生殖器也一下子立了起來,我悄無聲息地用厚厚的書壓著校褲。午後的陽光,教室裡同學們的嬉笑,走廊裡的腳步,那平裡無聊的一切似乎都在那一剎那離我倆遠去,只剩下我和徐嘉鬱,在此刻羞怯又天真的對視。
「噢,好吧。」
我緩緩地把那隻鞋套在她的腳上,手指碰到了她的褶皺的被汗水略微濡溼的短襪,當時我的第一反應只是,她的腳怎麼這麼小,就像玩具一樣,簡直是小娃娃的腳。
我抬頭瞟了一眼她的臉,她回我以同樣幼稚的眼神,像一條一無所知又百依百順的發情期的小母狗。
「哎,繫鞋帶。」
「哦哦。」
我又聽話地給她繫好了鞋帶,然後周圍的那些女生有開始起鬨。
「噫~你居然給她繫鞋帶。」
「天吶你不會是喜歡她吧。」
「我去你們在幹嘛?」
聽著這些話我到某種滿足與快樂,然後徐嘉鬱把兩隻腳翹到了我的肩頭,
「哼,這還差不多。」
「哎,班主任來了!」我們班最調皮的那傢伙從前門跑進教室,誇張地一喊,同學們就慌慌張張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然後班主任走進教室,開始發數學卷子,徐嘉鬱也急匆匆地跑回自己的座位,我看了看自己桌面上她的股剛剛坐過的地方,還隱約留下了她汗水的痕跡,一直到後來寫數學卷子的時候,我滿腦子還在回憶剛剛手指觸碰到她的褶皺的短襪時的觸,心裡就像隨身聽的耳機線一樣亂糟糟地扭結成一團,竟然連一道題也做不出來。
午自習結束後我連忙跑進廁所隔間脫掉褲子,果然不出所料,在給徐嘉鬱穿鞋子的時候,就已經了一大攤東西了。
第02章
我們都是理書包很慢的人,通常都是每天放學後,最後從教室裡離開的那幾個人,從我給她穿了鞋的那天開始,我們就不約而同地一起放學回家。但很奇怪的,我們並沒約好,而只是每天都裝作偶遇的樣子。有時候我會裝作毫不在乎,在她之前離開教室,然後以極其緩慢的腳步朝著我們共同要走的路上走著,期待著徐嘉鬱從後面追上來,喊我的名字。如果她沒有跟上來,我便會難過一整個晚上,現在想來還真是幼稚。
有一天放學,我又是最後一個理好書包的,徐嘉鬱貌似也沒走,她的書包還安安靜靜地掛在她的座椅靠背上,我便走到她的座位,看見她桌子下襬著一雙黑的皮鞋,這才想起來這是她上週學校合唱隊排練的時候穿的鞋子,應該是打算帶回家吧。不知怎麼的,我鬼鬼祟祟地撿起那雙鞋,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沒有任何的臭味,只是一股鞋子本身的皮的味道,大概是她為了合唱隊新買的,這麼想著,還真的有點兒失落。
突然毫無徵兆地,徐嘉鬱手裡拿著卷子回來了,看到我拿著她的鞋子,又叫了起來。
「啊,我靠,你在幹什麼啊,變態。」
我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心臟也跳的極快。
「不是,你聽我……」
「變態變態變態吧!」
「對不起……」
「哼,」
「真是的,這次原諒你了,下次可不許了哦!」
「嗯嗯,好的好的。」
「不過,別以為我就這麼饒過你了。」
「啊,那你要……」
「哼,你也不想讓全年級的女孩都知道,你是個喜歡聞女孩子的腳的死變態吧?」
「千萬別,千萬別。」
「那,你就要聽我的話!」
「好的好的,不管你說什麼我都聽你的。」
「這個態度還差不多呢。那,幫我理書包!快點!一分鐘之內理好。」
「是的,遵命!」
理好書包後,我們肩並肩走出教室,太陽低低地照著,快要落山了。
「誒,等一下。」徐嘉鬱對我說。
「怎麼啦?」
「我要上廁所。」
「那我在外面等你。」
「誒,誰告訴你我要去女廁所啦。」
「那你。」
「你就帶我去你們男廁所參觀一下吧。」
「啊?」
「我一直很好奇裡面的構造呢,可一個人總是不敢進去。你陪我。」
「男廁所有什麼好看的。」
「我不管我就要看,你不帶我去我就把你是個喜歡聞女孩的腳的變態這件事告訴全年級。」
「啊,好吧好吧。噥,就在這裡。」
於是徐嘉鬱小心翼翼地跟在我後面進了男廁所。我們初中的男廁所還不是一個一個的小便斗,還是一整條長的銀灰的小便池,一側的頂上有一個沖水的水箱,連接著一拉繩。散發著寒氣。這裡總是有一股陰溼的黴味,連同騷味一起,經久不散。
「噥,你看吧。」
「什麼呀,沒有男生在哇。」徐嘉鬱略顯失望地對我說。
「畢竟已經放學半個多小時了,大家都回去了啊。」
「哎,我說,你去那邊個給我看看唄。」
「不,你在說什麼啊?」
「幹嘛呀?我就想看看不行啊?」
「這……」
「你要是不的話,那我就告訴全年級你……」
「好的好的我知道的,我聽你的還不行嗎。」
「哼,知道就好。」
然後我環顧四周,確認真的沒有別人了之後,顫顫巍巍地站上小便臺,徐嘉鬱也湊在我身邊,幾乎就要碰到了。我能聞到她身上散發的香氣,和廁所的臭味完全不符合,有一種衝突的不真實。
「快啊。」
「嗯。」
徐嘉鬱蹲了下來,把臉湊近我的下體,生怕看不清男生的那個器官是什麼樣子似的。我脫下褲子,出小而細的生殖器,用力擠出一點來。一道淡黃的體從兩腿之間噴而出
「我靠,你的雞吧好可愛呀哈哈哈哈。」
「……」
「我靠你的都賤我臉上了。」
「誰讓你靠那麼近。」
「真的好可愛哇,一點都沒有呢。哈哈哈哈哈。」
「……」
見我不搭理她,她便用手指輕輕地捏住了正著的。於是後者立即充血起,停了正在噴的。
「哎你幹嘛。我到一半呢。」
「噫~這東西好燙啊。」徐嘉鬱看著一點點充血變大的如是說道,「我靠,都滴到我手上啦,真噁心!」
「誰要你……哎你幹嘛?」
沒等我說完,她便用她那兩隻雪白的素手撥開了過長的包皮,出了積攢很久的黑汙垢。我站立著,看著她蹲在身旁,她的身體是那麼小,就像一個模型一樣。
「噫,黑黑的好惡心。」說著她便用指甲一點一點地把包皮垢給清理乾淨。受著處女的指甲劃過龜頭時的與緊張,恐怕此生都不會再有第二次了吧。我頭腦發熱,盯著她的頭頂,這麼想著。
「哎,那個,教我你們男生是怎麼擼管的。」
我便用右手握住小和尚,飛快地前後運動,做出了擼管的樣子。她看地彷彿入了。
「咳,咳,好的,我學會了。讓我來。」
於是她站起身,來到我的身後,脯緊緊貼著我的後背,左手穿過我的腋下摁在我的口環抱著我,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握成一個O的形狀,握著我溼淋淋地立著的生殖器,學著我的樣子飛快地前後運動。
「怎麼樣,舒服嗎?」看著我滾燙的一言不發地臉頰,徐嘉鬱挑逗般地問到。
我聞著徐嘉鬱嘴裡吹出的氣味和她處女的體香,腦子一片空白,不一會兒就X了出來。
「噫呀,什麼東西出來了。」徐嘉鬱臉貼著我的身體,看著濃稠雪白的東西一點一滴從的地方噴出來,就像是給牛擠。
「好了,快停下。」
「哼,你求我呀。」
「啊,好痛……求求了,快停下,別再擼了。」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聞我的鞋子了。」
「不幹了,真的。快停下。」
「好吧,看在你這麼痛苦的樣子,我這回就饒了你吧。」
說罷,徐嘉鬱鬆開了雞吧,去洗手檯洗手。我呆呆滴站在小便池前,不一會兒剛才沒完的又接著從軟趴趴的小和尚裡了出來。
第03章
徐嘉鬱倒是也沒把這件事兒說出去。不過,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們班的男生開始開一種很無聊的玩笑,就是把筆給豎著放到褲子裡面,裝作雞吧起的樣子,然後叫女同學來看。我想,也許我們那天放學後做的事情被班上的同學知道了。不過我也不關心這些。初中生似乎對這種事情絲毫不覺得害羞,至少我們學校是這樣的。我就聽班上的女同學聊過,隔壁班有一個男生在課間被女同學嗯在地上,扒掉了褲子,那個可憐的男生兩三秒就了。我見到過她們說的那個男生,還和他稍微認識,卻始終也沒有膽量去問,我們班女同學口中所傳的事情,究竟是真的,還只是無中生有的謠言。
還有一個男生,也是我聽別人說的,下課的時候,為了逗笑女同學,居然用剪刀當眾自己給自己割包皮,最後剪的血模糊,送去醫院了。這種男生我倒是見到過不少,都是那種開著自以為幽默的玩笑,試著討別人喜歡的,實際上尷尬透頂的傢伙,我們班上就有兩三個。這類人做出這種事情,我絲毫不覺得驚訝。我與徐嘉鬱還是每天不約而同地一起放學,聊些無聊的話題,說些有的沒的,一天天就這樣過去了。一進初三,考試的壓力一下子大了起來,我們課間說話的機會也越來越少了,一直到中考。我們之間的情也就沒有再進一步。
我不願稱她為我的女朋友,因為我從沒有對她做出任何親暱曖昧的舉動。一起放學的時候,我與她的肩膀之間也隔著半個手臂的距離。我現在還真是後悔,怎麼當時沒和徐嘉鬱多聊聊天吶。以至於我到現在連一個初中同學的聯繫方式都沒有。這大概是我自作清高的懲罰吧。大概是徐嘉鬱在等待我更進一步地走進她的身體,給她關心和愛護。不過,就算我又徐嘉鬱微信那又怎麼樣?我會主動約她出來,會主動找她聊天麼?進了高中,大家都有新的生活,新的朋友,初中的這些瑣事,包括沒有結果的戀愛和純潔無暇的友誼,也都漸漸地忘記了。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我就和徐嘉鬱半永久地分別了。
前幾天我晚上睡不著,又把放在屜裡的初中畢業照拿了出來看了來看,照片裡的我皺著眉頭,裝作一副高高在上少年老成的面孔,真是幼稚可笑。徐嘉鬱還是那副記憶裡的笑臉,於是無數的記憶又從冷卻的腦海裡一點點復甦起來,我開始記起當是我們拍畢業照的時候的茫與不知所措的心情。還有拿到打出來的照片的時候,我們班裡同學說的話。那些好事的男生指著照片上的臉,一個一個地打趣過來,一個一個地開著玩笑,說到我的時候,我記得有誰說了一句。
「大概他覺得自己很厲害吧。」
還沒等我心中醞釀出任何的情緒,他們就開始對著照片上的下一張臉說起低俗猥褻的玩笑。其實我當時很想聽聽他們會如何評價徐嘉鬱,可是終究是沒有等到。而班裡的女生們似乎不屑於對男生低級的幽默表示反,說著「要畢業了吶」之類的話,心中充滿了傷,我在初中班級裡的位置,似乎是由遊離於男生和女生之外的。我不喜歡男生們的那種幼稚俗和下,也不喜歡女生的那種斤斤計較和莫名其妙的情,因此是兩邊不討好,男生把我當女生(我的確有點男生女相),女生把我當男生。但此刻躺在上藉著頭燈看著畢業照的時候,看著當時未來尚不確定的我,還有天真爛漫的徐嘉鬱,聯想起她的屍體的照片,忍不住地下眼淚來了。
我前邊也說了,我自從初中畢業後就基本上沒見過徐嘉鬱,只見過一次,那是在高中二年級,市裡組織高中進行軍訓的時候。
那是我們市裡六所高中一起舉行的實踐活動,這六所高中的學生都會給帶到訓練營地去學習生活一週。我看到學校的列表裡有我們的高中和徐嘉鬱的高中,於是便想著終於可以又見到她了。集訓的第一天,我們剛剛搬進寢室,我就和我們同班的女同學在營地裡散步,然後我就又見到了徐嘉鬱,其實是她先喊的我,我才注意到了她。她在原處大喊我的名字,高高地墊起腳尖,天真幼稚地揮手,我難以掩飾心裡的興奮向她跑了過去,剛一見面,大家似乎都低下了頭,不知道說些什麼好,我們似乎是一對兒很好的朋友,又好像是兩個不太相識的陌生人,隨後還是她先開口了,
「哎,好久不見啊。」
「嗯,是的,一年多沒見了。」
「誒,你住哪間寢室?」
「我們學校住C區。」
「嗷嗷,我跟你說哦,我們的寢室糟糕透了,都是蟑螂,太可怕了。」
我們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全然不顧那橫亙在我們之間的那快兩年的時光,也不問這段時間裡各自都經歷了些什麼,都有了什麼變化。我們都好像回到了兩年前中考之前的那段時間,眼前的徐嘉鬱幾乎沒有什麼變化,只不過是臉頰上隱隱約約地多了些許青痘。我想著,要是時間真的可以倒就好了,也許我們現在經歷的都只是一場夢,只要我想,就可以在那個遙遠夏天的書桌上醒來,看著黑板上的「離中考還剩XX天」的倒計時,一切都那麼的不確定,似乎充滿了希望,好像這樣的子就要永遠地重複下去,直到一切的盡頭。
「哎,我同學叫我了」,徐嘉鬱說,「一會見吧,啊,對了,一會兒吃午飯的時候坐一起吧。」
「嗯嗯,好的。」
說完她就像一隻靈一樣飛走了,而那些原本以為早已經死去的情此刻卻從死灰中復活,這似乎只能說明我這兩年來基本上沒有什麼長進。我回到女同學身邊,她只是用冷冷的眼神看著我,「那是誰?」
「是我的初中同學。」
「看起來關係還好的嘛?她叫什麼名字?」
「徐嘉鬱。」
確實,看著身邊因為我而吃醋的女同學,我的心裡居然萌生了某種罪惡的快。這位女同學大概有點喜歡我,不管我去哪裡都試圖跟著我。要是她知道了徐嘉鬱給我擼過管,不知道她會怎麼想呢,不過我還沒有不要臉到把這件事給說出來的程度,我知道這將永遠是我們倆之間的秘密。
就那天吃午飯的時候,我就見到了徐嘉鬱,她坐在我身邊,一坐下就和我說。
「誒,你們班的那個女生來找我了。」
「啊,就那個跟著我的?」
「是啊!」
我的心裡咯噔一下。
「她說什麼了?」
「就也沒說什麼,反正她就找到了我的寢室,然後問徐嘉鬱是誰。當時大家都以一種幸災樂禍的眼神盯著我,發出奇怪的聲音。說什麼情敵來找你打架了什麼的。」
「那然後呢?」
「然後我就跟她出去了啊,不過她也沒把我怎麼樣,就對我說,叫我離你遠一點什麼的。」
「給你帶來困擾了吧,很對不起。」
「你不用道歉呀,該對不起的是她。」徐嘉鬱一貫用她的活潑的語氣說話,也讓我鬆了一口氣。
我們又聊了我們共同的初中同學,某某現在在什麼高中,某某現在在哪裡留學,還有誰和誰其實是男女朋友之類的,她對這類話題總是特別靈通,而我只能像一更木頭似的,聽著她的話,是不是地發出「誒,是這樣嗎。」的嘆聲。從她口中,我第一次知道我們初中的時候的那個成績最好的班長在和班上那個倒是第一的女孩談戀愛。
「不過也看得出來,班長是每節下課都回去輔導小刺頭做作業的。」小刺頭是我們給班上倒數第一的那個女孩兒起的外號。
接著我們聊了初中的老師們,一些共同的笑點,私人的典故,我們班級特有的奇特的文化,說到地理老師每天午休都著個大肚腩去場上慢跑,我們便心照不宣地一起模仿起地理老師跑步時的標誌動作來,的我倆哈哈大笑,說到英語老師,我們便立起衣領,皺起眉頭,模仿他上課時的模樣。
「哈哈哈哈哈哈,你學的好像啊。」
那是我們經常趁著英語老師課前還沒來的時候,跑到講臺上去模仿他講課的樣子和語氣,全班也都會忍不住笑起來,要是什麼地方做錯了,第一排的那些最調皮的同學就會說,
「誒,你學的不像,下去,下去。」
不過要是在我們模仿秀的時候老師突然走進來了,便免不了收穫一份五百字的檢討書。很幸運的,我從來沒寫過這種檢討。有那麼一剎那,我恍惚覺得我真的回到了初中的課堂上,雖然在初中的時候,我在課上只想著下課和放學,不然就是盯著窗外發呆不已。
「哎,你知道嗎。」徐嘉鬱突然把頭湊到我耳邊,說悄悄話似的。
「什麼事,這麼神秘兮兮的。」
「我們班那幾個女同學居然說你長得很帥。」
「啊?就你現在的同學嗎?」
「真的,我也不知道她們怎麼想的。」
「對了,那個。」
「怎麼啦?」
「啊,算了,沒事兒。」
「真是的,你真奇怪,話說到一半又不說了,還和初中一樣,一點兒沒變。」
不知怎麼的,我突然想到了初中的時候,某節語文課結束,正當我把語文課本收起來的時候,我看到課本的最後一頁被人用黑的水筆寫上了「我喜歡你」四個字,頓時我的臉一陣發燙,趕忙把書合起來,扔回了桌肚,生怕被別人看到似的。我絲毫不知道這四個字是誰,在什麼時候寫上的,甚至是不是一個玩笑。看字體應該是班上某個女生寫的,不過到底是誰寫的呢?這麼想著,心裡又變得亂糟糟的,沒有一點兒聽課的神了。從那天起,我知道了班上有某個女生喜歡我,這麼想著,好像原本普通的世界都變得閃閃發光了。我的確做出過一些猜測,不過我沒有絲毫的膽量,去驗證我的猜測是否屬實,結果就是,一直到畢業,我都不知道班上這個暗戀我的女生是誰。我本來還想問一問神通廣大的徐嘉鬱,可想了想,都過了這麼長時間了,再說這種事她怎麼會知道呢,便沒有說出口。
「真的一點兒沒變嗎?」
「是啊?你這副眼鏡,得帶了四五年了吧,我記得你從初一開始就是這副眼鏡。」
「是嗎,可我覺得我的變化很大呀。」
她不再搭理我,只是低頭扒著不鏽鋼餐盤裡的米飯。
第04章
在下午的軍訓結束之後,每個高中分批次去食堂吃完飯,然後便是自由活動的時間,一直到晚上的晚自習。這個晚上的自由活動時間通常是用來洗澡和寫軍訓記的。軍訓記每人每天都要記錄,最後一天結營式結束後上班主任。
我是打算每天洗一次早的,畢竟在下午的訓練之後整個人都被汗水浸透了,營地裡的澡堂在那座巨大的主席雕像背後,四四方方的,煙囪冒著白氣。一進澡堂的門,是一段往下的樓梯,把人引導到前臺,有一個戴著眼鏡的老大爺,著一口山東口音,同身邊的阿姨聊天,他們背後的牆上是一隻上世紀的掛鐘,前臺的木桌子上也墊了一塊玻璃,下面夾著花花綠綠的票據和時間表。大爺會給你一隻儲物櫃的鑰匙,然後男浴室在右邊,女浴室在左邊。
男浴室裡鬧哄哄的,瀰漫著熱水氣,還有一股汗臭味兒。浴室裡是一連串的蓮蓬頭,淋浴與淋浴之間沒有隔擋。別的學校的幾個男生正赤著身子,吵吵嚷嚷地模仿者教官的口音和動作,的旁觀者也笑起來。還有的晃盪著股間的生殖器,說些猥瑣的話。我總是不喜歡吵吵嚷嚷的男生,於是只好一個人來到澡堂的一角,這裡相對於那邊的熱鬧,顯得格外冷清了,雖然有點冷,但還是可以忍受。我擰開最靠近角落的一隻淋浴,小心翼翼地等著熱水,用憂鬱的眼神看著水花和自己赤的身體。
然後我才注意到有另外一個男生朝我走來。他個子矮矮的,簡直像個初中生,臉也是一隻娃娃臉,五官緻極了,像是女孩兒的五官,留著遮住耳朵的頭髮,那樣的頭髮在我們學校是絕對要被教導主任抓去剪的。
但他給我的第一印象確實一場蒼白的皮膚,簡直像是得了白化病一樣。如果他戴一頂帽子走在街上,我絕對會把他誤認為女生。
見到我怔怔地盯著他,他似乎很不好意思地,朝我微微點了點頭。
「真是不好意思,我可以用這個嗎?」他害羞地指了指我身邊的淋浴器。
「哦,當然可以啊。」
我忍不住地把目光轉向了他下體的生殖器,他的陰莖小小的,卻不比那皮膚要黑多少,也還沒有長,包皮長長的,看來還是沒有開苞,像是新鮮的粉水桃,鮮得幾乎咬一口就會出水。
「他們那邊太吵了。」那個男生一邊擰開淋浴一邊對我說,
「是啊,盡是說些無聊的話。」我看著他那雪白的身體說道。我突然覺得,我們也許會有許多共同話題。毫不誇張地說,他簡直就是希臘神話裡走出來的美少年。
「那個,同學,你是哪個學校的?」我主動問他。
「師大附中的。同學你呢?」
「我是七中的。」
「啊呀,那你一定很厲害吧?我中考的時候七中沒考上,差了三分。真可惜。本來以為我一定可以考上的吶。」他自言自語地說著。
水熱了,我走進淋浴,讓熱水衝擊著我的後脖頸,悄咪咪地轉頭,打量著這個男生的晃盪的小小的生殖器。我的心裡突然萌生了一把把他給抱入懷中的慾望,可是理阻止了我這麼做。無論是初中還是高中,我從來沒遇到過那麼可愛的,戳中我癖的男孩子。要找到一個純潔如山泉又溫柔單純如秋水的男孩真的很難。以後遇到的種種人與事只是越發地驗證著我的這個觀點。我發覺女的美都幾乎千篇一律而過於商業化。相較之下,男的美對於我的引力似乎要更大一些,那是一種由內而外的毫不膚淺的魅力。
我想著想著,生殖器居然也不由自主地起了。
「哎,你叫什麼名字啊?」那個男孩問我,同時轉向我這邊。
「我叫高小年。嗯。」我不經意間轉身背對著他,這樣讓他看不見我這不合時宜起的傢伙。和他比起來,我是顯得那麼鄙又醜陋,簡直像只大猩猩。
「誒,高小年你怎麼了?」
「哦,沒什麼,沒什麼。」
我雙手壓著小和尚,只希望它快點兒軟下去。
「我去,皮蛋兒的雞吧硬了,皮蛋兒的雞吧硬了!」遠處的不知道哪個學校的男生們大驚小怪地叫起來,嚇了我一跳,還好他們發現的不是我。
「他們好無聊啊。」
「哎,男生是這樣的。」說這話的我已經下意識地把我們倆排除在男生這個範圍之外了,似乎我倆是獨立於男與女的第三種別一樣。突然一股從沒聞到過的沐浴的香味在水汽裡盪漾開來。
「同學,你用的什麼呀,好香。」
「啊,這個是親戚從英國帶來的沐浴,可香了,我超喜歡這個味道。」
「是這樣哇。」
「你要試試看嗎?」
「好啊。」
於是他走過來,來到我身旁,我轉身面對他,他那雙潔白的光腳不經意間踩到了我的腳,我一下到似乎一股電通過了全身。
「來,伸手。」
我伸出雙手,他擠了一點兒沐浴在我的手掌心,起的雞吧也一不注意地頂到了他的下身。
「呀!」他驚叫一聲,好像一隻受到了驚嚇的小白兔,我趕忙道歉,心中湧起無限的愧疚。
不過他似乎沒有生氣,而只是低下了頭,當我再次看他的時候,之間他下體那個鮮的器官也顫顫巍巍地充血,蒼白的臉頰上飛起來紅。
正當我想說些什麼的時候,我的同班同學看到了我。
「誒!高小年。」
「你在這裡啊,怎麼到這麼角落的地方?」
一群男生便湧到我的身邊,和我聊起今天下午的軍訓之苦,以及哪個學校的女生長得最好看,哪個學校的女孩的子最大,聽著這些,看著那幾個糙漢子股間前後搖晃的雞吧,我生理上產生一陣不適。那覺就像是一群糙的公牛闖入了典雅的瓷器店,一群巨人帶著全身的汙垢踏入了緻細膩的本盆栽。
等到我洗好澡的時候,那個師大附中的男生已經不見了,我突然想到,我居然忘記了問他的名字和班級,心裡不免泛起一陣茫然與失落,我到我似乎失去了一個很好的情人,突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不知怎的,我想起了初中畢業那天我問我媽的話。
「噢,再也見不到了,就要哭嗎?」
我想,大概是因為我迄今為止都沒有遇到過值得為之眼淚的男男女女吧。對人生,對青和遺憾,許多其他的,那一刻,我彷彿隱隱約約地懂得了。
第05章
走出澡堂的時候太陽已經下山了,橘的殘霞掩映著地平線的連綿的山,像一張黑的剪影,無數的學生在澡堂前的廣場上行走,我看到徐嘉鬱坐在那座高高的主席白玉像底座的臺階上,光著腳丫,手裡拎著鞋,肩膀上披著一塊浴巾,頭髮溼溼的,看來她也剛洗完澡,我馬上上前去同她打招呼。
「呀!你也剛洗好澡啊?」她輕快地說。
「嗯。」
「真的服了,裡面的人真多,連個可以坐下來穿衣服的地方都沒有。」
藉著熹微的暮,我隱隱約約地看見她白的輕薄上衣和那裡面兩塊隆起的脯,才意識到她洗好澡出來還沒有穿內衣。
「你們男生那裡人多嗎?」
「男浴室還行。」我坐到她身邊,不動聲地看著她白上衣上印出的兩個大而黑的頭,她似乎沒有發現,直觀用浴巾擦著自己仍舊溼淋淋的兩腳。
「哎,真的,下午訓得腳痛死了,噥,你看。」她把右腿搭在左腿上,給我看她右腳腳後跟磨破的傷口。
「啊,痛嗎?」
「當然痛啦,真是的,你有創可貼嘛?」
「我……這還真沒有。」
她低下頭去撫摸著傷口,透過寬鬆的上衣衣領,那兩塊下垂的房清晰可見,像是兩隻盛滿了水的塑料袋,在風裡晃盪。
「吶,幫我穿鞋!」
「哦哦,好的。」
我撿起她鞋裡蜷縮著的襪子,試圖往她那隻小小的,皺巴巴,溼淋淋的腳上套。手指觸到她腳的一瞬間,我像觸電了一樣,初中的那個午休又完完整整地回到了我的腦海裡,伴隨著許多我以為早就忘記了的細節。
「我說徐嘉鬱啊。」
「幹嘛?」
「你沒帶拖鞋來嘛?」
「忘帶了呀?有什麼辦法。」
「這兒的小賣部裡應該有賣吧?」
「哪有?本沒有好吧。」
「那好吧。」
「吶,還有另一隻腳,快點兒。」說罷,她又把左腳抬到我的大腿上,
「徐嘉鬱是真的一點不懂害羞呢」,我一邊給她穿襪子一邊在心裡想著,「和其他的女孩都不一樣,這到底是她天生的格,還是故意裝出單純活潑的樣子?如果是前者,那麼她大概就是世界上最單純的女孩,就像月亮那樣遙不可及又潔白無暇,可就算是月亮,也會有永遠背向人類的那一面。對啦,就是這個,徐嘉鬱就像月亮,展示給他人的一面總是單純又白淨通透的,可她真正的,背向眾人的那一面究竟是怎樣的呢?」
說來也巧,正當我想到這些的時候,徐嘉鬱突然以一種孩童的動心情,指著天邊叫喊著,
「誒,你看,月亮!」
我心裡一驚,幾乎覺得徐嘉鬱有讀心的本領,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過去,一輪潔白如玉的滿月正升上群山,低低地懸掛在地平線之上的夜空。
「誒,徐嘉鬱,你知道嗎?」
「什麼啊?」
「月球永遠只有一面會朝著地球,就是說,我們在地球上永遠看不到月亮的背面有什麼。」
「啊,是嗎……」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就好像月亮有什麼秘密瞞著人類似的。故意不給人看她的背面。」
「啊,可是,既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月亮為什麼不能有呢?」
「這……」
「也許,月亮是故意只把好的一面展現給世人的吧,她也有想要隱藏的秘密呀。而且,正是因為有秘密,月亮才顯得更加美嘛!」徐嘉鬱歪頭笑了。
「也是,神秘的東西總是美的。但在我們看著月亮的時候,總是下意識地覺得她就是那展現先給我們的那一面,不會想到她在背後隱藏了什麼的。」
「嗯嗯,月亮為了讓自己變美,也下了一番功夫呢!」
「瞧你說的,月亮怎麼會想要自己變美呢?她的美是不自知的,要是月亮有靈魂,她絕對不會覺得自己很美,倒是遠遠地看著月亮的地球人覺得她漫極了。」
「哎呀,不說這個了,我得走了,一會兒還有晚自習呢。」徐嘉鬱把兩隻尚未乾透的腳進鞋子裡,又整了整衣服,「我得先回宿舍了。」
「嗷,那再見咯!不知道下回啥時候能見到。」
「一定馬上又會見到的啦,哈哈哈哈哈。」
第06章
入營的第四天,從下午開始天空便飄著小雨,那天的晚上,我們以班級為單位到了營地裡的教室觀看愛國主義教育影片。
教室裡陰森森的,散發著一股氣,班主任坐在講臺上,投影儀裡播放著有關嫦娥四號的錄像,我們的任務就是觀看這個影片然後每個人寫一篇八百字的觀後。視頻裡提到了中國在載人航天領域的重要成就,以及嫦娥四號最為世界首個在月球背面軟著陸的探測器,具有跨時代的重大意義,這表明了中國在載人航天領域進入了新的階段……我百無聊賴地坐在座位上,取出筆記本,教室裡的光燈照著每一個男女同學穿著彩服的臉,顯得格外不真實,打開本子,本著寫完完事兒的神,我開始在腦海裡胡亂地湊集語句。
「今天,教官們組織學生觀看了嫦娥四號月背探索的紀錄片。嫦娥四號的登月成功,象徵著中國在月背探索工程上,有了巨大的進步。同學們看完之後都心澎湃,更加地熱愛我們偉大的祖國……」
然後我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啪地一聲扔下筆,茫然望著講臺上坐著的班主任。
「老師,上廁所!」我舉手喊道。
「去。」班主任頭也不抬地同意了,我欣然走出熱乎乎的教室,一到走廊上,一陣夾著雨絲的涼風包圍了我的全身,我到格外地舒暢。我喜歡下雨天,從小就這樣。
「看不到月亮呢。」心裡這麼想著,我向走廊盡頭的衛生間走過去,進過其他班級門口的時候,我幸災樂禍地向他們教室裡瞟了一眼,原來他們都在看一樣的關於嫦娥四號的片子。這樣一來,我的心裡平靜了許多。「寫這玩意兒有什麼意義呢,誰不知道這就是看的一個態度哇。」
我從小學的時候就喜歡逃課,總是藉著上廁所的名義,離開上著課的教室,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安靜已極的校園裡無目的地晃盪,總有一種孤獨的快,夾雜著探險一般的,幾乎是犯罪的興奮,陽光灑在寂靜的校舍樓道,場上有班級在上體育課,校外馬路上車行不已,那時候總是喜歡透過學校的柵欄凝視校外的馬路,和街邊的小商小鋪,多希望自己也是他們之一,這樣就不用回教室不用上課,可以在樹蔭下的竹椅上好好地睡上一覺,那該有多好啊。彷彿校內外是兩個不一樣的世界。
上完廁所的時候,我在走廊裡撞見了徐嘉鬱,她也出來上廁所。
「我就知道會碰到你。」徐嘉鬱笑著說。
「噓,小點聲兒。」
「哦哦,好的,不好意思。我知道你們學校是被安排在在三樓,我就接著上廁所,想來看看,沒想到還真碰到你呢,你說巧不巧。」她此刻穿著彩服的身影似乎特別天真可愛,有種初戀的滋味。
「逃課可是不好的。」
「嘿嘿,我當然知道。你不是也逃了嗎。」
「啊……我,那是因為,我們看到視頻太無聊了。我真的只是出來上個廁所。」
「你以為我就不覺得無聊了嗎?你們看的什麼片兒?」
「嫦娥四號。」
「好傢伙,我們也是。」
「大概所有學校看的都是一樣的內容。」
「然後看完還要寫八百字。」
「對對對,我們也是!」
於是在走廊的昏暗燈光裡,我倆面面相覷,還是徐嘉鬱首先打破了沉默。
「哎,我們去探險吧,我知道一個地方。」
「啊,現在啊。我還得回教室。」
「回什麼教室,走啦走啦!」
然後我就被徐嘉鬱連推帶拽著出了校舍。外面的雨不算大,但是不撐傘的話也會渾身溼透的。
「你要帶我去哪裡啊?」
「老房子。」
「老房子……啊,你是說那座爬滿爬山虎的鬼屋啊?」
「什麼鬼屋啊,真難聽。」
路上,沐浴著淅瀝的夜雨,徐嘉鬱告訴我,她們班級軍訓的地點是營地的西北角,那裡有一座廢棄多年的紅磚樓,趁著休息的時候,徐嘉鬱問了教官那座建築物的來歷。教官說那樓已經八十多年了,據說是當年本人造的,還是滿洲國時期的建築物。
「誒?那麼老的樓嗎?」我吃了一驚。
「反正教官是這樣說的。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哦。」
「什麼啊?」
「你要先發誓,你會保密的。」
「我發誓。」
於是徐嘉鬱神秘兮兮地說,「其實啊,這個營地,以前是關東軍駐紮的地方。我們的寢室就是他們當年的寢室。」
「我去,真的假的?」
「我反正也是聽被人說的,再告訴你一件事,就是我們澡堂前面那座高高的主席像那個位置,以前曾經是神社的鳥居。他們在這個鳥居下焚燒陣亡將士的屍體的。」
「誒?怎麼越說越魔幻了?」
「真的呀,哎你真是的,一開始要我說,說了你又不信。」徐嘉鬱像個小孩兒一樣耍著子。
「我沒不相信啊,真的。」
「好吧,吶,『鬼屋』到了。」
面前被夜雨籠罩的是一座三層高的紅磚建築,牆雜草叢生,窗玻璃也幾乎全都碎了,屋頂塌陷下去一塊兒,瓦片散落滿地,出木質的房梁,沒有一點兒燈光,看來的確是被廢棄了很久了。
「裡面不會有屍體吧……要不咱們回去吧,怪嚇人的。」我心裡突然覺得好恐怖,看著身旁的徐嘉鬱倒是一點兒沒有被嚇壞的樣子。
「誒,都到這裡了,不進去看看嗎?你這個膽小鬼。」
「不是,我是在為我們兩個的安全考慮啊。」看著古老的門檻裡濃厚又蒼老的黑暗,彷彿在拒絕著一切的好事者。
「膽小鬼,虧你還是男生呢。這都沒膽量?」
「不是,我是在為我們的安全考慮。」
「別找藉口了,走啦走啦,快進去。」徐嘉鬱推著我的背,小心翼翼地朝著『鬼屋』的大門裡走進去。
第07章
一進門之後,看樣子是一個大廳,只不過現在太暗,什麼也看不清。若是有月亮,藉著月光也許還可以看見些什麼。地板木頭的,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響。
「好暗啊。」我踏著支呀作響的木地板,受著自己的飛快的心跳,還好有徐嘉鬱陪在身邊,不然自己一個人,大晚上的,肯定不回來這種鬼地方。
「我買了火柴。」說著,徐嘉鬱的手中亮起了一點橘紅的火光,把我倆變形的影子照在四周斑駁陸離的牆壁上。
「誒,你這是哪兒買的?」
「小賣部咯,哪有探險之前不帶裝備的。」
「你想得還真周到。要是你剛才在走廊上沒碰到我,你怎麼辦?難道你要一個人來?」
「那我就直接到你的教室叫你出來呀,總之你一定得陪我來。」
「好吧,我真的服了你了。怎麼這麼想來這種地方的啊?」藉著微弱的火光,我們緩步朝著黑暗的深處走去,四周盡是積滿灰塵的破碎傢俱和建材,看來是很久沒人來過了。不知什麼地方傳來滴水的聲音,大概是樓上屋頂破了的地方在漏雨的關係。
「很奇怪,我從小就對廢墟又一種莫名其妙的好。」
「誒,是嗎。」
「嗯。你不喜歡嗎?」
「我倒是沒有什麼特別的覺啦。」
「我真的是很喜歡啊。小時候我總是叫我的爸爸媽媽陪著我去那些廢棄的工廠或者爛尾樓去探險,他們總是說什麼,一個女孩子,去這種地方幹什麼,哪裡有什麼好看的,之類的話,真的很討厭。」
「是啊,爸媽是這樣的,大概他們也是在擔心你的安全吧。」
「可是我是真的很喜歡這種廢棄的地方,就特別有覺。反正,謝謝你陪我來啊。」
「不,沒事兒」(反正也是被你強迫著拉過來的,我還能說什麼呢)
一火柴滅了,徐嘉鬱又劃烊了另外一。
「等火柴用完我們就走吧。」
「嗯,好啊。」
「我真該買手電筒的,你知道嗎,就小賣部有賣小手電筒,能掛在書包上的那種。」
「啊,我記起來了,確實有賣的,我們班那些男生買了之後,就用它在寢室晚上熄燈後照來照去的,被教官發現後都沒收了。」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
我倆的聲音在異常空曠溼的廳裡迴響著,越發顯得空虛。
「你說,這個地方以前是做什麼的啊?」徐嘉鬱問我。
「這我怎麼知道呢……誒,你看。那是個壁爐嗎?」
「哇,真的是壁爐啊。」
牆壁中心有一個用大塊的紅磚圍起來的壁爐,地上還依稀殘留著炭火的黑痕跡。
「誒,我們把他點起來吧!」
「試試唄。」
說著,我小心翼翼地清理出壁爐周圍的一塊地板,壁爐裡頭還剩下了些沒燒盡的木柴。
「誒,這裡有紙!」徐嘉鬱從不知哪裡抱著一疊疊滿是灰塵的故紙堆走到壁爐前。
「正好來引火。誒,徐嘉鬱啊。」
「怎麼?」
「你生過爐子嗎?」
「沒有。」
「我小時候還生過爐子呢。」那是在我很小的時候,我記得姥爺把舊報紙擰成長條,到煤球爐底下引火,我在一旁用了邊兒的蒲扇扇著風。不知怎麼的,我一下子想到了我小時候。一邊想著,我一邊把那些發脆的紙張撕扯下來,進柴火的空隙之間,然後小心翼翼地接過快要燒到底的火柴,屏氣凝神,試圖引烊發黃發脆的舊紙張。
「誒,烊了。」
「呼,真不容易啊。」我嘆了一口氣,藉著壁爐裡的火光,廳裡一下子亮起來,雖然和之前相比也沒有亮多少。舉目四顧,周圍盡是廢墟似的荒涼,有的地方地板已經腐爛,長出了一人高的草本植物。外面的雨依舊嘩嘩地下著,看來沒有要停下的意思,反而越來越大了,敲打著屋瓦,如同風晃動樹葉的聲音,讓人頓時安心不少,大概是因為這爐火的緣故吧。忙活了一陣後,我和徐嘉鬱挨著壁爐在地上坐了下來,火光照亮了她的半邊臉,使得她更加像一個月亮一般的女孩兒了。
「你笑什麼?」徐嘉鬱看著我忍不住笑的模樣這樣問我。
「月亮。」
「啥?」
「還記得你前幾天對我說的話嗎?」
「早就忘了。」
「我是說,看著火光這樣地照著你的半邊臉,讓我想到了天上的月亮。」
第08章
雨聲淅淅瀝瀝,空氣中有一股悲涼的氣息,悄無聲息地蔓延。
「喂。」
「怎麼啦?」我看著雙臂環抱著兩膝的徐嘉鬱直勾勾地看著我。
「你鞋子溼了嗎?」
「我還好,沒怎麼溼。」
「我鞋子都是水,來的路上大概踩到水塘了。」
說著,徐嘉鬱把她的鞋脫了下來,放到靠近爐火的地方小心地烤著。一股運動鞋的汗臭味兒順著水汽被蒸發到空氣中。我一下沒忍住笑了出來。
「笑什麼啊?」
「不,沒什麼。」
我裝作一副不興趣的樣子,摘下彩帽,擼了擼頭髮。見到我不搭話,她也只好默默地脫下浸溼了的襪子,搭在運動鞋上,又把把雪白的兩隻腳伸近火焰,讓火焰的熱量炙烤著白白的玉足。
「好暖和!」她盯著顫抖的火焰自言自語。
「是嗎,那真好呀。」我盯著她看著火焰的臉,還有在火焰的炙烤下變得幾乎透明的兩隻足,心裡也出了神。四周安靜極了,只有雨點落在地上的聲音,壁爐裡的木柴輕輕張裂的聲音,聽起來就如同野鹿啃食草皮。我突然有一種世界上的其他人全都在此刻消失了的錯覺,彷佛我倆是世界末之後存活下來的最後一對男女。我想著,要是能在這對篝火前永遠這樣地坐下去那該有多好。彷彿我們已經脫離了現實,到了某處時間之河永遠無法經的孤島。時間似乎真的停止了,但是外面細密的雨聲又在無時不刻地提醒著我們時間的逝。一想到不久之後,篝火就要熄滅,而我們又不得不踏入冰冷的雨中,走回死氣沉沉的教室,完成不得不上的作業和任務,心裡就一下子沉重而雜亂起來。
爐火跳動了兩下,變得微弱了。
「哎,加紙。」
「噢,好的好的。」
我不情願地挪動身子,從周圍的廢墟里隨意地抓過什麼東西來,開始往火堆裡送。
「哎,你等一下。」
「怎麼了?」
「你看這些紙片上,好像寫了字。」
「誒?我去,真的。」
剛剛還沒有注意到,原來這些我們以為的廢紙片都是一封一封的信件,信封的開口仍舊封得緊緊地,表面沒有郵戳,看來是沒有來得及寄出去的信。
「難道這幢樓以前是郵局?」
「很有可能。看來這幢建築裡還有不少好東西。要是白天來就好了。」
「可白天我們要軍訓哇。」
「也是。」
火焰跳動了幾下,大有煙消雲散的趨勢。
「哎哎啊,火要滅啦!」
我趕快拆開信封,取出裡面的信紙,隨機把封筒一扔,投進了奄奄一息的火堆裡,那爐火便再次兀自燃燒起來。
「你怎麼這樣啊?」
「怎麼了,都已經燒了那麼多了,也不差這一封哇。」
「真是服了你了。哎,信上寫了什麼啊?」
「別急啊,我看看嗷,好傢伙都是文的。」
「誒?怎麼會?」
「看來是和這幢建築一道留下來的遺物咯。」我突然覺自己貌似在親歷歷史,有一種奇怪的覺,即興奮又安心。
「天吶,好有意思,哎,我說,你不是會語的嗎?」
「以前是學過一點啦。」
「那你快看看,信上寫了什麼。」
「唔……我看看,昭和二十年。昭和二十年是哪一年啊?」
「大概是1945年?應該是的。誒,快翻譯內容。」
「親愛的父親母親,親愛的直子,我最大的願望,就是你們可以在櫻花綻放的季節,笑著接在白木箱裡回來的我。」
「這是什麼啊?」
「覺像是遺書。」
「好……好像有點嚇人。」
「還行吧,我倒覺得動的。」說完,我便把這封信給投到了微弱的爐火中,就像投入郵箱似的。火焰蠶食著泛黃發脆的紙張,爐火又不情願地亮了亮。
「哎,你幹什麼呀?」
「不燒,難道還留著?」
「得寄到他的家人手裡啊?」
「都已經過了七十多年了,你覺得他的家人還會活著嗎?」
「也是……大概都去世了吧。」
「你換個角度想,把信扔進壁爐的話,不也相當於把信寄給了他們家人那邊麼。在天國的他的家人收到信一定也會很開心的吧。」
「總覺很奇怪。」
我又從周圍凌亂的故紙堆裡隨機抓過一封,拆開信筒,裡面還是用稚氣的筆記寫就的簡略的遺書。
「文子應該已經要上小學了吧。沒能陪到你畢業,爸爸很對不起,上學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注意來往的車輛。爸爸會化作天上的星星守護你。文子一定要幸福快樂地活下去呀。」
唸完,我沉重地把信紙裝回封筒,一起扔到了火焰裡。我們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在為上個世紀的那次戰爭的所有受害者默哀。
「不知道文子怎麼樣了。也許她活了下來吧?」徐嘉鬱問我。
「也許在他爸爸寫這封信之前就在轟炸裡被炸死了。」
「啊?」
「啊什麼呀,又不是不可能。」說著,我又拆開一封信,
「和我的棺木一塊兒回來的是我特意挑選的哈爾濱的特產。請母親和妹妹務必要嘗一嘗。」
「……」
「再見了,這個如水一樣美麗的世界。」
「……」
「好想再吃一次銀座的雞火鍋啊。」
「……」
「都是類似的內容。」
「嗯,是啊。」徐嘉鬱盯著火焰噬著一封封遺書,似乎出了神。眼看著灰燼越堆越多,爐火也越來越旺盛。彷彿那溫熱的餘灰和橘的飄搖的火就是七十年的歲月和數不清的苦難。
「我們好像天國的郵遞員。」
「啥?」
「就是在死後的世界做郵件分發工作的呀。」
「你的想象力也太豐富了點兒。」
「難道不是嗎?你想想看,寫著些信的人,會不會想到自己寫給家人愛人的遺書,竟然被七十年後的兩個高中生給讀到了呢?」
「這麼說也確實。又一種不真實的覺。」
「誒,這兒有一封不一樣的。這個人寫了好多。密密麻麻的。」
「什麼呀?」
「我看看。」
第09章
「本這個國家已經要完蛋了。我們正在打一場毫無勝算的戰爭,我們在向全世界為敵,卻依舊懷著毫無理的自信心。在這裡所有的人似乎都喪失了理智和人類最基本的道德與情,他們的心靈被低俗的愛國主義和狹隘的民族主義所麻木,自以為是全世界最強大的國族,擔負著復興亞洲的使命,意著解放華盛頓。那些軍人們,因為盲目和愚蠢而戰鬥,他們從小被民族主義的言論所洗腦,容不得一點兒異樣的聲音,聽不得一點兒批評的言語,即使心中有所不滿,也不願意當眾宣洩,結果還是等於無。他們似乎只願意相信他們所相信的,而活在自己構建的世界裡,究其源,還是我們心中那無法除的自卑。
他們是很可憎的人,他們是市儈的人,他們是絕望得令人髮指的人,但他們也都是很可憐的普通人。這個該死的體制正在把無數未來可期的青年人送上萬劫不復的深淵,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都是軍國主義的工具,從來沒有真正為自己而活,但他們卻把這種奴隸當作至高無上的道德。這十年來,我目睹了我們的國民是如何一步一步地走向瘋狂,走向戰爭的地獄,我握著步槍,裡懷著一腔怒火,卻不知道該向著誰發子彈。
我……(字跡模糊)軍部的那幫人正在以復興本傳統神的名義,毀掉那些真正的,我們民族的傳統和文化。這種毀壞是最可怕的。再這樣下去我相信這個國家自明治維新半個多世紀以來的對外開放的成果將在我們這代人手裡毀於一旦。我們的學校培育出一代又一代奴隸,天真的靈魂被世俗化體制化,變成愚蠢而麻木的工具。本當今社會是什麼?難道是奴隸社會嗎?而那些犬儒的知識分子,自己為讀了很多書,對這個國家的真面目看得比誰都清楚,卻不願意為摧毀這個體制而努力,他們要麼整天憂鬱地活在自殺的邊緣,要麼試圖融入這個世俗化的社會體制之中,自己為讀過幾本西洋書,比誰都看得清醒,實際上卻是最沒用的一群人,也是本革命路上的絆腳石。
醒來喲,本的青年,為了……(剩下的字看不清了)。我收到家鄉的信,我的還在讀高中的女兒上個月跳樓自殺了。在每年都有無數的本青年自殺,而你們,這個體制,和這個體制之下被異化的每一個人,都是殺死這個天真的女孩兒的兇手。你們,這個體制,和這個體制裡的所有的人,都是殺死這個,天真的,可愛的,如同月光般單純的女孩兒的殺人兇手。你們每一個人的手上,都沾有她的血,你們正親手謀殺這個民族的未來。
昭和二十年七月三十。」
第10章
「那上面寫了什麼啊,那麼長。快念給我聽聽。」
「沒什麼。也和那些差不多,就是遺書而已。」
「啊,那就燒了唄。」
「唔。」
「咋啦?」
「這封我想自己留著。」說著,我就把這張紙規規矩矩地摺好放入封筒收進口袋。心裡卻想著,在那種環境下寫這種東西,大概是要被當作非國民,給軍法處置的吧。突然我到一陣陰風吹來,爐火也在這一陣風裡左搖右晃。不過我還沒有信到相信那是死去士兵的靈魂回來取回信件的程度。
「哎。」徐嘉鬱突然叫了起來。
「怎麼啦?」
「那裡是鋼琴嗎?」徐嘉鬱指了指我身後的一團黑影。
「哎,好像還真是,剛剛在火光的陰影裡,都沒看到。」我站起身走到鋼琴旁邊,掀開塵封已久的琴蓋兒,發出木頭的支呀聲。
「看起來好像還沒壞。」說著,我隨手彈了一個琶音,嘔啞的琴聲頓時充滿了整個大廳。
「誒,讀遺書太沉重了,我們來跳舞吧!」徐嘉鬱提議道。說著,她便脫掉被雨水打溼了的彩服上衣,也站了起來。在微弱的火光裡,我能看見他的潔白的內衣,映出前的兩顆凸起的黑房。
「好啊。這鋼琴音有點兒不對,但怎麼說呢,還能用。」
「老鋼琴也別有一番風味嘛。」
「也是啊。」等到我的眼睛適應了黑暗,我才隱隱約約看見鋼琴的側邊有一塊小小的長方形金屬牌,上面刻著「昭和十二年制」。看來也是那時候留下的東西。
「哎,隨便彈點兒什麼呀。」
「嗷。」
於是我憑著記憶開始彈奏肖斯塔科維奇。徐嘉鬱光著腳丫,在壁爐前踮起腳尖,伸展開雙手,絲毫不顧地上的灰塵有多厚,就著三拍子的圓舞曲徑自跳起舞來,踩的木質地板咚咚地響,掀起積攢多年的塵灰。壁爐裡,尚未燃盡的遺書的殘片此刻好像都活了過來,化作一隻只浴火的白蝴蝶,繞著舞者的兩隻小腳輕快地飛舞,旋轉,像是留戀人世間不願離去的陣亡士兵的魂靈,此刻突然被烈火釋放了出來,得到了永久的解脫,得以轉世投胎。但我想,這大概只是她的舞步掀起的氣的關係。火光把徐嘉鬱起舞的影子投到對面的牆上,像極了幻燈片裡的老電影。
「我從小學跳舞的呢。」她輕快地轉了一個又一個圈兒,不像是剛剛光著腳坐在地上的那個徐嘉鬱了,簡直和換了一個人似的。
「是嗎。」
「真的,從小就開始學,已經學了有十三年了啊。」
「那你真的好厲害。」
「哪有哪有。跳舞跳得好有什麼用呢?」
「怎麼會沒有用。」
「高考能給你加兩分嘛。」
「不能。」
「那不就是沒有用嘛。」
「這……」她的話我居然無力反駁,「那你為啥,為啥還要跳舞呢?你父母著你學?」
「不是啊」,她搖了搖頭。
「那是?」
「因為……我真的喜歡跳舞哇!誒?什麼聲音?」
一陣怪叫聲從我們頭頂響起來。的我倆一下警覺起來。
「大概是貓頭鷹吧。」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手指依舊敲擊著古老的琴鍵。
「嗯,應該是貓頭鷹。」
「咕,咕,咕咕!」
「貓頭鷹在說什麼?」
「我怎麼會知道呢?我又不是貓頭鷹。」
「啊,你瞧我問的,是啊,你怎麼會知道呢。」
一曲終了,我望著徐嘉鬱的身體,她小口地著氣兒,臉頰發紅,看起來滾滾燙,背後也被香汗覆蓋了。
「哎,彈一首藍多瑙河吧。」她想我提議道。
「行啊。」於是我憑著肌記憶開始彈奏藍多瑙河。
「你鋼琴也彈得不錯嘛。」
「謝謝。我也從小就開始學。」
「你喜歡彈鋼琴嗎?」
「不喜歡,練琴可痛苦了。」
「可你不喜歡為什麼還要學啊。」
「爸媽著我學的,有什麼辦法。」
「是這樣啊。」徐嘉鬱做出若有所思的樣子,在昏暗的空間裡以芭蕾舞女的姿態優雅地旋轉著處女的身軀,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吶,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徐嘉鬱問我。
「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啊?」
「你猜猜看?」
「猜不到。」
「猜一下嗎?」
「就告訴我吧。」
「我在想,要是我們可以一直在這裡待下去,那該有多好。」
就像是故意使我們失望似的,剛等徐嘉鬱說完這句話,下晚自習的鈴聲便遠遠地傳來,恍如隔世。
「完蛋,已經十點啦。」
「草,我那篇觀後還沒寫呢。」
「啊,我也沒有寫,怎麼辦呀。」
「總之先回去再說吧。」我急匆匆地帶上彩帽,把還在烘乾的她的彩衫和運動鞋扔給了徐嘉鬱。
「謝謝。」
「快走吧,總之先回教室。」
「誒,等一等。」
「怎麼啦?」
「我們錯開走,你先出去。」
「幹嘛?」
「就,這麼晚了,要是讓別人看到我們倆在一起,總覺不太好。」
「啊,這麼說也是。那我先回教室了。晚安。」
「晚安。」
第11章
結營式的前一天夜裡,也就是我們住在營地的最後一晚,是所有高中的文藝匯演,匯演結束後,幾乎所有的同學都興奮至極,想著明天下午就能回去了,大家也開始分外地留戀這住宿的最後一晚,本睡不著。
我躺在寢室裡,橫豎睡不著,盯著上鋪的木頭板發呆,或者意徐嘉鬱的那雙腳和那對房。
「哎,胖子,睡了嗎?」不知道哪裡傳來同學的耳語。
「沒呢。」胖子回答。
「你覺得今天那個女生怎麼樣?」
「哪個女生?」
「就我指給你看的那個呀。」
「哎,臥槽,超漂亮。」
「怎麼我們學校就沒那麼好看的女生呢。」
聽著同學的聊天,我不知為什麼,心裡不再有厭惡,卻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安心和平靜之。他們倆大概以為寢室裡其他人都睡著了,便小聲地,把我們班上所有的同學都評頭論足了個遍。
「你覺得我們班長怎麼樣。」
「一看就是個綠茶。」
「那學習委員呢?」
「學習委員麼,我覺得她人品不太好。」
「哎你知道隔壁班的那個高個子暗戀我們班的學委嗎?」
「臥槽,誰?」
「就隔壁班那個,長得高高的。」
「籃球隊的?」
「哎對就他。」
「我去,真的假的?」
「據可靠消息,是這樣的。」
「我去,我完全看不出呢。不過學委的確是一隻到球場去看那傢伙打籃球來著。」
我就這麼聽著他倆談論著我們年級的八卦,尋思著女生寢室的夜談是不是也聊男生之間的八卦呢?我閉上眼睛,試圖強迫自己睡著,可是越強迫,便越是無法安然入睡,好像每一次呼都是對入睡的阻礙,那種覺真難受。看了看熒光手錶,凌晨十二點半。時間過的真慢。
突然我有一股想出去走走的慾望,便披上彩外套,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口。睡在門口下鋪那哥們兒一下子伸出一隻手來把我攔了下來。
「你上哪兒去?」
「哎臥槽嚇死我了。你還沒睡啊。」
「上哪兒?」
「出去看星星。」
「你可別揹著兄弟們去大騷。」
「我可去你的吧。」
說著,我小心翼翼地推開寢室門。走廊裡燈火通明,安靜極了,靠牆的那一側掛著新二十四孝的宣傳海報,我小心翼翼地推開消防通道的鐵門,一股寒氣一下子鑽進我的衣服。隔著鐵柵欄,我能看到外面的夜空,密密麻麻的都是星星。
「對了徐嘉鬱,她大概會去那座鬼屋吧。」
這麼想著,我向做賊一樣,小心翼翼地避開所有巡邏的老師將要經過的道路,以黑夜為掩護悄咪咪地摸到了那座爬滿了爬山虎的紅磚樓。和三天前不一樣,今夜的天空又群星閃耀,月亮依舊低低地垂在天邊,像是生了鏽一樣,一動不動。
憑著上次的記憶,我膽子大了許多,徑直走到那座壁爐前,壁爐沒有燒過的痕跡,看來似乎沒人來過。正當我心裡為見不到我的徐嘉鬱而難過萬分之時,我突然聽見牆的另一側傳來鬼鬼祟祟的說話聲,我緊貼著牆壁,發現一道裂縫,透著牆那一邊的光,上次來沒發現,原來那裡面還有地方。於是我小心翼翼地把臉貼著牆縫,盡力偷窺那一側的內容,只見到一個悉的身影出現在對面,那不是徐嘉鬱麼,可我剛想叫她,卻看到站在她身邊的,他們班級的教官,臉上微笑著,把徐嘉鬱到了角落,開始對她動手動腳。我的腦海突然一片空白。
虛假的荒謬油然而生,進而像洪水一樣充斥了這幢古老的已成為歷史的廢墟似的鬼樓。只見徐嘉鬱抬著頭,雙手護著口,連連地搖頭,眼睛裡閃著淚光,嘴巴在動,可聽不清她在說些什麼。我突然意識到,我應該衝進去幫助她,至少應該大喊一聲,這樣可以引別人的注意力,把想要猥褻徐嘉鬱的人給嚇跑,但我終究沒有膽量那麼做,只是眼睜睜地看著徐嘉鬱的上衣和內衣被暴地撕扯下,出那一對兒雪白又緻的房,一陣紅從她的脯燒到耳,那原本雪白的耳廓也因為充血而變得極紅。我情不自地脫下褲子,出無恥地充血的小和尚,以一種近乎犯罪的心情,看著徐嘉鬱的身體一點一點在眼前,一點一點兒被姦汙,開始痛苦又懦弱地擼起管兒來,完事兒後,便好像小孩子做了什麼錯事兒一樣,帶著咚咚直跳的心臟,頭也不回地離開這座雜草叢生的紅磚樓。
外面的空氣好像才剛剛地把我從噩夢裡喚醒,如果剛剛所見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噩夢那該有多好。頭頂依舊是璀璨茫的星空,月亮依舊低垂在原來的地方,我茫然不知所措,只是無意識地漫步於任何有燈光的大小道路,寂寞地享受著晚風中承載著的對我的猥瑣與無能的諷刺,來自田埂的涼風帶著稻草的香氣,夾雜著馬和驢的臭味。貓頭鷹不知在哪棵樹上咕咕咕地叫起來。回過神來,已經走到了澡堂子前的那座主席雕像下了。主席依舊站在那裡,朝著看不見的遠方揮著手。無力地坐下,任憑眼淚糊我的眼,突然想起來這是一週前我曾經給徐嘉鬱穿鞋子的地方,而我完全不知道我是如何來到這裡的,以及為什麼來這裡。
夜空裡的星星真的好亮,比城市裡的要亮多了,大概是這裡接近郊區的緣故吧,沒有那麼多的光汙染。那三顆連成一線的,是獵戶座的帶,然後那周圍的四顆星星,分別是獵戶座的兩隻手臂和兩條健壯的腿。北斗七星在什麼地方呢?不太清楚。那便最亮的一顆,應該是金星吧,真好。這好像是我生平第一次看到這麼多的星星。
啊,月亮也在呀。一週前的月亮還是圓滾滾的,現在已經少了一條邊兒了,像是一隻橄欖球。我又想到了一週前和徐嘉鬱進行的關於月球背面的談話。
「哎,月亮啊月亮,你的背面究竟有什麼呢?」我稀裡糊塗地對著月亮發問,並期待著得到一個皆大歡喜的回答,就那麼傻傻地等著,一直到我的本中的軟弱無能和優柔寡斷再次向影子一樣從我的身後追上我,攫獲我,淹沒我,讓我不過氣來。
然後,幾乎是條件反一般,我的腦海裡浮現出了那篇晚自習寫的觀後裡的句子。「嫦娥四號的登月成功,象徵著中國在月背探索工程上,有了巨大的進步。」是啊,我親愛的月亮,你的背面有嫦娥四號,一天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監視你。可是,這樣真的好嗎。月球把他的陰面遮掩起來,難道不就是不想被人看到麼。該死的嫦娥四號。該死,真該死。
「哎,這是哪個學校的學生,這麼晚了還不回寢?」我聽見巡夜的大爺打著手電筒照著我,著一口山東口音如是喊道。有那麼一個瞬間,我竟恍惚間覺得自己回到了小學的課堂,又變回了那個喜歡逃課的小學生。心生一種逃課被抓的憂鬱和委屈,突然好想大哭一場。
(尾聲)
在上面的事情發生之後的第二天上午,準確地來說應該是當天上午,天氣晴朗無比,在結營式上,教官宣佈這次的軍訓圓滿結束,軍訓積極分子得到了表彰,而我卻因為超過就寢時間不回寢而被當眾點名批評,並收穫了一篇一千字的檢查報告。
那天下午臨走前,我的目光又無意識地在成群結隊的學生中搜尋著徐嘉鬱的身影,然後我在人群中看見了她,孤零零的一個人,還和以前一樣,豎著齊肩的短髮,雙手在背後環扣著,但似乎周身散發著寒冷的氣息。她好像也覺到了什麼,回過頭,和我對視了不到一秒,兩人便都羞愧地低下頭去,她的臉上,取代那天真無的笑容的,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憂鬱和苦澀,帶有月球背面的無盡的荒涼。
我想到小時候媽媽給我講給我聽的一個童話故事,叫說我對你的愛,就像從地球到月亮那麼遠。沒想到小時候的童話故事居然在這種時候以這種方式重新回到我的腦海裡。我覺此刻我與徐嘉鬱之間的距離,就像從地球到月球那麼遠。又或者是我的媽媽早就料到了她親愛的孩子會有這麼一天,便早早地給我講了這個道理,好讓我不那麼難過,坦然地面對必將來臨的焦躁不安和年少悲傷。
我原本還想在臨行前去徐嘉鬱的班級,向她打個招呼,或者說些安的話,可是我立馬意識到,她已經不是那個月亮一樣單純的女孩了。不知道為什麼,那時的我頓時心生一種預,這將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徐嘉鬱的機會。我應該向她說些什麼,或許,我可以約她在高考結束後一起去什麼地方旅遊,或者去吃好吃的,單純地發發瘋,但是那時我的兩腳就像被膠水定在了地上,即使使出萬分的力氣,也無法挪動一步。在回城的大巴上,想著自己初中和高中的學生生活,想著媽媽的話和徐嘉鬱的臉,想著我再也見不到那個徐嘉鬱了,我毫無徵兆地,莫名其妙地哭了,大巴開了兩個小時,我足足哭了兩個小時。一路上,那個初中畢業時的年少的我陰魂不散地,突然出現在我的腦海裡,用著幼稚天真的聲音,一遍一遍地拷問我:
「噢。再也見不到了,就要哭嗎?」
即使到後來,我聽到徐嘉鬱跳樓自殺的消息,甚至看到那張血模糊的照片,我都沒有一滴眼淚,在那天回城的大巴上,我就已經為了這個女孩兒的死把眼淚哭完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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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經常看到作者的作品,我看過以後覺並不是適合於冰戀區,因為作者的作品總是著重描寫心理的矛盾與衝擊,像戲描寫的都非常少,沒有什麼點,更多的是對自己心靈的反思,如果作者寫成其他類型的小說的話,會是非常優秀的作品,但對於黃文來說有些高深了,我也是個人,這只是我的一些小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