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獄】(01-64完)【作者:絕代雙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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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絕代雙嬌
字數:20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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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他是商業新貴,放蕩戲謔,臣服於一個又一個的女子,然後出其不意,摧毀她們的自信和愛情。
他臣服順從,在她們面前曲膝而跪她們支配他的身體,他則支配她們的靈魂
懷抱著微妙的目的,他和她奠定契約。
他笑著對她說:請24小時為我服務,寸步不離。
她回以微笑:只要您肯付錢。
他繼續微笑:那你會愛我嗎?
她亦繼續微笑:我會愛你一如愛我的情人,我的弟弟,我的兄長,我的兒子,因為這是職業道德。
臣服與噬,服從和暴戾,由他們之間一張為期半年的契約就此底定。
第一章
任宣是個M。他俊美優雅,風度翩翩,談吐風雅,事業有成,少年新貴,身邊從來不缺女愛慕,但是,他依然是個M。察覺的時候,他高三,結果就是這麼不負責任的唸叨了幾句,就笑眯眯的重新申請了一張報名表,大筆一揮,志願重填一遍,大學倒都是重點,無一例外全部山高水遠,地北天南。
離開家遠遠的,就算被發現了,也會好一些吧。
這麼想著,他來到了這個國家的南端。
那裡曾是不落帝國的殖民地,我們姑且稱他為X市,那裡有黃大仙廟,有早晚茶,唔,還有金庸。
當然,還有俱樂部。
青灑,當任宣揮揮衣袖帶走一大片美女傾慕眼光畢業的時候,他毫不費力的加入了一間頗負盛名的金融投資公司,扶搖直上,穩穩當當當起了金融新貴。
他不是藍血英,也沒紅盾的家徽,他只是個有錢的M。他是垮掉的一代催生出的放蕩新貴,自私自利,從來只想著自己,從不考慮他人。
禮貌只是為了方便偷懶,微笑僅僅是因為這樣最方便。
任宣染銀的頭髮,只打一隻耳,上面掛一隻小小的月球儀,開機車上下班,除了談判從不穿西服,助理只要美女,而且嚴格要求助理上班只能穿各織錦旗袍——人人都說他像個過氣搖滾歌手勝過象一個投資者。
他嗤笑:我能給老闆賺到錢就好,相信我,只要能確定我在拘留所也能辦公,董事會一點都不介意我是不是奔被抓進去的談判的時候,他喜歡靠在椅背上,懶懶散散的笑,對手對他又愛又恨,私底下人人都叫他狐狸。
當任宣這個名字在業界傳開的時候,白狐這個名字在S&M這個地下圈子也慢慢傳播開來。
他在圈子裡用的代號是狐,因為他那頭銀髮,大家都叫他白狐,對於代號被改這件事,他無所謂,只是聳聳肩:代號而已嘛~~調教師就像他的對手一樣,對他又愛又恨。
他俊美,優雅,風度翩翩,修長勻稱,哪個調教師都願意調教這樣一個極品,任宣對於被誰調教完全無所謂,他來者不拒,然後,就在調教的過程中,雪白的狐狸微笑著,以自己的方式反抗,當調教師猛然警覺的剎那,不知不覺,本該支配奴隸的調教師反而成了被支配的一方。
他經常在調教途中身而走,理由是他覺得無趣了。
呀呀,你總不能要求我在一個技窮的調教師身邊一直待著吧,這太不人道又費時間了對不對?
身而去的時候,他依在晦暗牆角笑著這麼說,修長指頭上扣著鋼製戒指,手裡一支涼煙,煙氣明滅,如同鬼的眼睛。
曾經有調教他失敗的調教師酸溜溜的說,白狐大爺那就是M的身啊S的心。
不,他只是不相信調教師罷了。
也曾有人淡淡的這麼陳述他逃之夭夭的行為。
安若素就是在一個聚會上認識任宣,並且做出以上評價的。
那是一個小型的調教師沙龍聚會,每個俱樂部頂尖的調教師定期聚在一起換情報和心得,以及八卦,有意跳槽的和有意挖角的,都會來轉轉,順道傳傳時誰誰誰家的誰誰誰被套牢了,誰誰誰家的誰誰誰被甩了之類的花邊新聞娛樂一下。
這個圈子裡,諱莫如深的是客人們的身份,調教師之間的倒並不鮮見。
那時候安若素剛剛完成了一個一個月期的長期契約,多少有些覺得累了,便過來散散心。
她所屬的俱樂部是這城裡最好的三個俱樂部之一,她本人則是店裡的頭牌,俱樂部叫S&M,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老闆不耐煩半遮半掩,說開門做生意莫非還怕別人知道你是幹嘛的不成?乾脆就給店起了S&M這個名字,沒歧義,圈內人只要識字就認不錯。
剛到會場,若素就被人招呼到一邊,三四個人聊得很開心,忽然,其中一個抬了抬下巴,示意大家往門口看。若素就看到一個相俱樂部的老闆帶著一個從沒見過的銀髮男子走了進來。
那個男子有一張介於輕浮和倜儻之間的臉,銀髮,一身街頭風的寬大T恤在四周S&M系風格的著裝裡異常顯眼。他單邊耳,手指上扣著手術鋼的戒指,背微微弓著,指尖一支細長的涼煙,側過頭和旁邊人說話的時候,總是似笑非笑,本來就細長的眼睛微微眯起,隱隱有一種天真的氣。
——真是一張適合被包養的情夫臉。
若素不動聲下定義之,「……新晉的調教師?」
「錯啦,是那個啦,很有名的白狐喲~~」旁邊的人嬉皮笑臉的捅捅她,嗤笑一聲。
她聽說過。
圈子裡的白狐大爺可是相當有名,聽說上個月他剛蹬掉開俱樂部和她齊名的瞬花,和開,S&M並列的冷火家的頭牌調教師則是一開始就擺明車馬老孃伺候M,不伺候變態M。「白狐啊,是從內心裡不信任調教師的,因為在他看來,我們調教師都是婊子吧,隨便用錢就可以買,用錢可以打發的婊子而已。所有的行為他都可以控制,他可以隨時叫停。所以白狐會在他覺得無趣或者必要的時候,掀翻毫無準備的調教師。」
歸到底,還是調教師沒有徹底壓制住他。把這句話嚥下去,收回視線,若素不再說話,旁邊的人又嗤笑。
「你別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你還真以為和你沒關係哪?冷火拒絕他入內另算,這城裡可只有□他大爺沒光顧過了,這回他把瞬花也蹬了。你算算他下次光臨誰家。」說完這句,有人起鬨,叫她俱樂部的代號,「Ann,怎麼樣,趕明讓你們老闆在門口掛上白狐與狗不得入內,咋樣?」
若素只是笑笑,「開門做生意挑揀不來客人的。」
就在她打算把話題從那個男人身上轉開的時候,服務生過來,端著一杯澤豔麗的Bloodmarry,向她彎身,若素抬眼,看到對面白狐大爺向她舉了舉杯子。
周圍鬨笑,「完了完了,狐狸大爺看上你了!」
若素微笑一下,婉拒那杯酒,從容回答,「麻煩您告訴那位先生,如果實在沒有人願意領他回去了,我不介意……」女子在銀細框鏡片後的眼睛微微眯起,「嘗試一下飼養狐狸。」
然後她清清楚楚看到聽到服務生回話的男子角一勾,三分薄情七分妖孽的對她一笑,轉身離開。
於是,三天後,衣冠楚楚的狐狸上門拜訪,施施然朝臺上砸了大筆銀子,前臺小姐眼睛一亮,畢恭畢敬把他朝裡領。
接下來,整個俱樂部的人都算是慘痛的親身體會了何謂開門揖盜。
他十天換了十七位調教師。
男也好,女也好,每一個都是笑著進去甩著淚花出來的,成績最好的一位,了十個小時,最後崩潰的抓住老闆說,您這是讓我S他呢還是讓他S我呢TT,能接受的方式一隻手可以數,不能接受的方式論打我也就認了,純當磨練技術好了,但是這S著S著他就跟你純聊天,他以為這茶館啊,太傷自尊了!您看著辦吧,有我沒他有他沒我!
於是老闆扶牆了。
第十一天,他再上門的時候,前臺小姐已經換上一副恨不得單膀一叫勁,一桌子拍死丫的表情了。
偏偏這沒心沒肺的狐狸還笑得一臉小白臉樣,光燦爛,陽光明媚,手指優雅一動,對身材火辣的前臺小姐滑去金卡,說,大爺我有的是銀子,讓你們家最好的調教師出來接客。
於是前臺看他的眼神悍然升級到了恨不得拿蘸滿辣椒水的鞭子死丫的級別。
任大爺雙手兜,朝沙發裡一陷,施施然一個媚眼拋回去:爺是M,爺不怕,你越S,爺越high,怎的?
——顯然,當M能當成這樣,也是一種不折不扣的才能。
沒辦法的老闆可憐兮兮的對若素說,Ann,你去吧,就當挑戰職業巔峰吧…
…
……再不出去老闆會苦給她看吧……
你說十七八歲一嬌豔M哭起來還算賞心悅目,一快五十的謝頂S哭得梨花帶淚……那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悲劇==於是,不寒而慄的若素連慣常的神仙姐姐淡定樣也不裝了,立馬起身說,為您分憂是我的本分,就躥了出去。
從本質上來說,安小姐還是很淡定的一娃,作為一個職業S而言,不淡定很容易造成自己以及他人的人生或人身或人身並人生的悲劇。
於是她就養成了在心裡淡定吐槽的習慣。
於是在她奔出老闆的辦公室,用了三秒鐘恢復淡定,慢慢踱步到自己專屬接待室,推開門的一瞬間,她還是很不淡定的在心裡罵了一句:「!」任宣那廝正橫躺豎臥在她心愛的藍水質沙發上屍。
這丫到底有沒有一點身為M的自覺啊。
第二章
不動聲的在心裡做了兩三個失意體前屈,平復了情緒之後,她調轉腳步朝自己的調教室走去,通過無線電告訴前臺,讓任宣把臨時契約簽了再帶去她的調教室。
回到自己專屬調教室,把腦袋裡剛才黑線的部分丟出去,坐在帶著復辟時代風格的高背靠椅上,重新淡定回來的若素開始安靜的勾畫關於那個銀髮男子的印象。
那聚會的燈光並不明亮,音樂是含混的藍調,四周來去的,是一尾尾優悠的人形的魚。
然後任宣就那樣闖進來。
他與四周格格不入,卻又不突兀,好奇東張西望,神態天真,但是偶然一個瞬間,在背光剎那,那雙細長眼眸裡,陡然一線凌,那點孩子般的天真全部抵消,原來是披著草食動物皮的猛獸。
他狩獵,他捕食,他是他的世界的王者——這世界在他眼中合該圍繞他存在,不順從他心意的一切都全無價值。
回想中,那個僅僅驚鴻一瞥的男人一切漸漸勾勒成形,甚至不是簡單速寫線條,反而是學院派油畫,細節鉅細披靡到讓人渾身發熱。
征服慢慢的從身體裡湧了出來。
鏡片後淡的眼睛慢慢的,一點點眯細。
這頭白狐皮順滑美麗,卻無人能捕獲,她是該嘗試一下,看看能不能為自己寵物名單上增添新歡。
S&M這種行為,即使是在設備齊全的俱樂部裡有受過專業訓練的調教師來進行,也具備相當的危險,正規的俱樂部都會要求顧客在接受服務前簽署契約,有專屬調教師的客,會有長期契約。還在和調教師磨合,尋找合意對象的客人,則會有臨時契約。
前臺小姐聽了若素的吩咐,氣哼哼的把一疊合同摜在任宣面前。
這種東西任宣不知道簽了幾百張,大小條款耳能詳,拿過來掃一遍,刷刷幾筆在空白處列好自己接受的方式,又定下了關鍵詞,前臺收好契約書,引領他走到一個通道前,轉身踩著任宣脖子似的用力走開。
S&M俱樂部就宛如一個蜘蛛的巢。
數不清的通道以各種曲折詭異的方式鑲嵌在內部,曲折萬變,卻沒有任何岔路,每一條通道通向店裡的一位調教師,客人們最後的救贖所在。
——如果但凡還有一點辦法忍耐和隱藏,誰會來這種地方,花錢購買這種外人看來蕩下賤的慾望?
任宣踏上的通道直通若素的專屬調教室內——毫無疑問,這個圈子裡,客人最注重的就是隱私,S&M俱樂部深諳這點,所有的通道全部單向,離開的出口在調教室的另一側,絕不用擔心和其他客人撞上。
代表若素的通道,顏是藍。
最開始是淡的看不出來顏的月白,隨著步伐而不著痕跡的變化。
淡藍、天藍、深藍——最後是宛如海底一般深邃的幽藍。
——這個女人是偏執狂。
瞪著面前那扇藍的近乎於黑的門,任宣齜著牙笑了笑。
他沒有立刻推門進去,反而悠閒的站在門口,思索了一下這幾天搞到的關於那個女人的資料。
她在俱樂部的代號是Ann,但是人們都叫她月姬,因為她與其他調教師迥然不同的慾,也因為,她只能生存在月光之中。
S&M的月姬是個白子,就是所謂的白化病。
這個只要暴在陽光下的時間一長,就會變得跟個陰溝裡的老鼠一樣逃竄的女人,對他說,成為喪家之犬的時候再來找她。
——她以為她是誰?
去那天的聚會他是一時興起,剛甩了瞬花,和開徹底翻臉,他百無聊賴,死皮賴臉的央著相俱樂部的老闆帶他一起來,看看能不能找到一個比較順眼,能讓他打發一段時間的調教師。
然後,他第一眼就看到了Ann。當時她坐在大廳一個隱蔽的角落裡,手上一杯蘇打水,頭髮素淺淡,鼻樑上架著一副細銀邊的眼鏡,白的襯衫,黑的一步長裙,裙邊下一線伶仃的腳踝線條白皙美好。
她在這五光十,墮落糜爛的世界裡,乾淨柔軟,不突兀,不融入,亦不旁觀,只是存在。
他陡然來了興趣,要侍者送過去一杯酒,結果她告訴他,等所有人都放棄他了,再來找她。
——她以為她是誰?
不過是個如她自己所說,花錢就能買到的□罷了。
於是他就好玩的到了她所屬的俱樂部,砸場似的由著子來,本來以為最壞不過跟冷火一樣被飛,不許再進門,結果,那個女子說,啊,你終於被拋棄了麼,那歡來我這裡。
摸著鼻子,任宣低笑:這該說是對自己太有自信了還是破罐子破摔?
嘛嘛,不過算了,反正這幾天忙著砸場,自己也都沒好好享受過,不如就先看看這個頭牌調教師的手腕好了。
心意一定,任宣推門而入。
深海海底一般的門後,是一片撲面而來,天藍的世界。
有若赤的天空。
天藍的沙發,天藍的傢俱,連花都是天藍的滿天星。
唯一雪白的就是踩下去足以淹沒足踝,雲朵一般的長地毯。
那個負責調教他的女子,就坐在這個天藍的世界裡,淡的眼睛,淡的頭髮,雪衣衫,漆黑長裙,十指疊,高背靠椅後是偌大一片被藍的窗簾湮染而成的,無窮無盡蒼穹的陽光。
她居於雲上,君臨她的世界裡的一切。
他要卑微的匍匐在她腳下,屈辱的順從,乞求她的一點點垂憐,任憑她主宰他的一切覺,支配他的身體,就連知,也要聽任她的示下。
——這麼想著的時候,任宣覺得有一股微弱的酥麻快沿著脊柱緩緩攀爬而上。
而且是被一個婊子這樣對待。
屈辱就如同朝快的油鍋裡灑了一把水,任宣覺得慾望開始蔓延,雙腿之間的部分硬了起來。
「要喝點什麼?」Ann對他比了個優雅的手勢,聲音清洌又柔和,如同一杯加了冰的薄荷酒。
任宣覺得自己想要笑出來,真是,又不是騙雛兒上,他犯得著緊張得靠飲料緩解麼,真是。
然後他也就真的嘖一聲笑了出來。
笑完之後,他大剌剌的坐在了牆角那個單人水質沙發中,體隨著他下陷的身體,完整曖昧的容納了他。
看起來真的是太久了,連禮數也不會了。
若素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也不以為忤,自顧自的起身泡茶。端著茶杯轉過身去,發現狐狸已經姿態不雅的蜷在她沙發上,一副倒斃的樣子。
若素慢慢走過去,厚而軟的長地毯去了她的足音。
她很清楚,任宣知道她正在靠近,但是他沒有任何表示,她也就樂得安靜的觀察他片刻。
這是她第一次在這麼近的距離看他。
他的臉這麼近看依然很漂亮,帶了一種天真的,眼睛細長,嘴菲薄,薄情的面相。
這張臉因為慾望而扭曲,掙扎,並且求饒,應該是非常動人的吧。
端著茶一動不動,若素能覺到從身體內部泛起的,細弱的戰慄和熱度。
眼睛眯起,她俯身靠近他,把茶杯遞過去。
覺到異常的熱度靠近自己,任宣猛的睜眼,那個女子俯身看他,不動聲,手上骨瓷的杯子上蔓生大朵鮮豔玫瑰。
——她看起來象一個維多利亞時代忠心侍奉主人的女侍。
任宣惡意的咧開了嘴。
若素沒有放過他眼神裡閃過的異,但是假裝沒看到,重複了一遍自己最開始的問題:「要喝一杯嗎?」
任宣嘴彎起,「嘖,現在不問我喝什麼了麼?」
「……」若素鏡片後的眼鏡掃過任宣笑眯眯挑釁的面容,慢慢直起了身體,「剛才是禮貌,現在則是權力。」
她微笑,摘下了眼鏡,坐了回去,雙腿疊,那張本來只能稱為纖細清雅的臉龐上陡然多了一種微妙的氣,「你可以叫我Ann,任先生。」
說完自己的名字,她頓了頓,手臂以一種優雅的姿態支撐在扶手上,指尖堆疊成一個尖塔的形狀,「寒暄就到此告一段落吧,現在,我想我們可以開始了。
任先生。跪下,我賜予你叫我主人的權力。「
裝腔作勢的□。
任宣在心裡輕輕這樣說。
但是他順從的跪下,以她想要的姿態。
屈膝在這麼個婊子的腳下,任宣覺得噁心,但是輕蔑的念頭同時又以一種無比扭曲的方式,加劇了體內的熱度,任宣小小息了一聲。
M本來就是從神和體的屈辱中獲得快樂。
若素饒有興趣的看他,看著男人眼睛裡閃過鄙夷,卻還是依照她的命令慢慢屈膝。
他會很有趣,帶給她快樂。
看得出來,雖然任宣在圈子裡名聲昭彰的爛,但是他之前經歷過的調教師,還是真的下了功夫的。
他服從狀態的樣子非常標準,雙腿分開,身體直,雙肩向後平展,雙手在背後併攏。
他今天穿的是寬大的街頭風服飾,這樣的姿勢下,腿部往下的線條全被臃腫的服飾掩蓋,卻堪堪顯出部一順窄而清淺的線條。
很不錯。
若素思考著,自己該怎麼處置他。
一般說來,對於初次調教的對象,應該使用繩鞭,藉以探查對方身上各個部位受力的程度,但是她本人對鞭子並不是很有興趣。
任宣的皮膚相當白皙,有一種青年男子特有的光滑韌度,這樣的肌膚確實會讓人產生留下痕跡的衝動,但是不是現在。
就在她思考的時候,似乎因為她太長時間沒有發出下一個指令而有些困惑,任宣慢慢膝行向她,若素髮現了,但是沒有阻止,不動聲。
——這是她和任宣之間的互相試探。
新的調教師和客人之間總是要互相磨合。
調教師喜歡的方式,客人喜歡的方式,以及雙方都喜歡的方式,彼此瞭解這些都很重要。
有的調教師喜歡詢問,有的則是上手直接S一遍,身體的反應最直接,所有方法用過一圈,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自然一目瞭然。
第三章。
若素喜歡的方式則是觀察。
什麼指令都不發出,觀察對方的細微反應,可以得出很多有效的結論。
比如耐、上一個調教師的訓練程度、甚至於用力的方式都可以看出身體的
哪部分更一些。
顯然任宣不是個容易屈服的對象。
不過就這樣才有趣。
看她沒有反應,任宣頓了頓,低下頭去,繼續向前。
老子讓丫看後腦勺去。
S心M身的M君在心裡小小得意吐槽。
確定若素看不到他之後,任宣眼珠亂轉,一眼掃到腳下,眼神立刻定住,動彈不得。
地毯雲似的雪白長裡,掩映著的,是若素赤白皙的腳踝。
他無可抑制的伏下身去,耳邊小小的月球儀碰觸上了面頰,是銀製品特有的微涼。
他的頭髮若有若無的碰觸著調教師赤的腳背——這個釦子扣到下巴,連袖釦都一絲不苟的女子身上,唯一放蕩赤的部分。
某種微妙的翻沸血氣在任宣身體裡燥熱的蔓延開來,他無可抑制的將嘴印在了那突起的,白皙到有種纖細味道的足踝上。
這幾乎象某一個臣服的儀式。
被他的嘴印上的瞬間,一股微妙的觸沿著肌膚向上蔓延,男子繼嘴之後,舌尖掃上她的足趾。牙齒輕輕含上她足趾之間細的部分,若素不被察覺的渾身一顫,立刻腳踏上任宣肩膀,對方順從的直起身體,銀額髮下的眼神卻筆直的掃過來。
輕蔑而得意。
於是若素笑了,只不過笑容裡有一絲兇戾的成分,她彎身,輕輕撫順他一頭略有凌亂的銀髮,然後慢慢用力握緊,聲音柔和的在他耳邊響起。
「不要急,會讓你享受到的。」
會讓他快樂,快樂到疼痛。
鬆手,直起身子,他被抓斷的銀髮飄然墜地。
「……」安靜的看了片刻自己落地的頭髮,於是任宣也笑了。
讓任宣恢復最開始的順從姿態之後,若素就沒有進一步的指示。
她什麼都沒對任宣做,只是讓他跪在自己腳邊,自己隨手了一本書,悠閒翻看。
大概過了四個小時,估計任宣的膝蓋大概已到了極限,她空出一隻手,輕輕入他的發中,慢慢撫摸,柔和的撫過他的頸部,在頸窩上微一使力,整個腿已經麻掉了的任宣順勢靠在了椅子上。
覺到任宣身體放鬆,然後又微微蜷縮著繃緊起來,明白是血終於暢之後帶來的針刺一般的覺讓他難受,若素沒說話,只是反覆著從頭頂到頸項的撫摸。
慢慢的,她覺到任宣的身體放鬆了,呼變得悠長緩慢,她低頭看他,他正好抬眼,彼此都來不及武裝,若素楞了一下,隨即不著痕跡的伸手覆蓋上了他的眼睛。
任宣的眼睛眨動,掃過她的掌心。
然後他慢慢的徹底放鬆,若素盯著書,一頁一頁的翻,然後數著翻過的頁數,到了第四十頁的時候,任宣的呼終於變得輕而綿長。
他睡著了。
移開手掌,她慢慢的,從上而下的,打量著這個男人。
他微微張著嘴,樣子居然有幾分稚氣。
從她的角度看去,能看到他眼圈下淡淡的青,應該是很久都沒有好好睡一覺了。
俱樂部的消費非常昂貴,絕對不是一般工薪階層負擔得起的,象他這樣玩法,應該身家豐厚,非富即貴。
所以平常也才會很辛苦吧。
他看上嘻嘻哈哈,但是偶然安靜下來,氣勢是冷而灼人的,應該是所謂青年才俊,社會上地位不凡。
然而這樣的人偏偏是個M,他的慾望是不可告人的,需要以疼痛和屈辱作為載體,這種落差,會相當痛苦。
不從心底輕蔑著調教師,就不過去,不保持著高高在上,就要承認自己天生下賤——若素輕輕搖搖頭,抬手蓋住那張在睡著的時候顯得過於稚氣的睡容,繼續看書。
任宣一覺就睡到黃昏,他一睜眼發現滿室夕陽金紅的時候,第一想法是很俗氣的謝天謝地,Ann不是計時收費,不然他這一睡得費多少銀子啊。
頭頂上依然有柔軟撫摸的觸,他微微抬眼,在他的上方,若素白皙的側臉沉浸在夕陽暗金的光線裡,有種柔和的明寐。
看他醒過來,若素撐身而起,打開隱藏在牆壁中的一個櫃子前,裡面是各種各樣的調教道具。
「過來,挑選你喜歡的道具。狐。」
狐是他在契約上規定的,他希望被稱呼的代號。
若素並沒有發出解除服從狀態的指令,任宣重新調整了一下姿態,膝行往前,到了櫃子邊,低頭咬出了自己想要使用的道具,咬不動的,他用鼻子碰了碰,若素點點頭,一一揀出,隨即又拿出了一部分。
「這些不是我挑的。」看到她往外拿的有自己不喜歡的道具,任宣皺著眉道。
「……」若素沒有立刻說話,只是回睨了他一眼,將自己和任宣挑選出的道具收好,才開口,「挑選我喜歡的道具,是我的權力,另外,我並沒有允許你說話。」
她微笑起來,沒有眼鏡遮蔽的素眼睛裡呈現出一種尖銳的神采。
她一手託高任宣的下頜,一手拈起了皮質手腳銬和拘束帶,「我是個寬宏大量的主人,所以,自己選一樣你喜歡的懲罰,我已經選好我喜歡的了。」
「脫掉衣服,狐。」
那一瞬間,任宣有種錯覺,他覺得自己如果不照做的話,這個女人會就此扼斷自己的喉嚨。
任宣被拘束在水質沙發上,四肢在身後被手腳銬反銬在一處,眼睛上覆著眼罩,頸子上的拘束帶是鮮紅的。只要他稍微一動,就會牽扯到被束縛的四肢,疼痛非常。
任宣必須以非常困難的姿勢微微仰頭,用幾乎快搐的手腳反向在身體下支撐重量,儘量保持平衡,才能保證身體上的痛苦減少一些。
他運動神經和體力不錯,做到這些並不太難——但他身下是水質沙發。
內部被體填充而起的沙發在常是非常舒服的,不過成為拘束場所,那就是一種痛苦的折磨了。
它溫柔包裹身體,同時也讓身體無法保持平衡,就算一個呼也會讓身體失衡,陷入異常糟糕嘖嘖,真是的,實在是太久沒好好享受過了,才會這麼狼狽。
任宣自我嘲笑,耳邊是留聲機緩緩送出的聖歌,管風琴和高入蒼穹的女高音裡,是調教師白皙的指頭翻動書頁的聲音。
她正在從容的欣賞自己的姿態。
身體因為這份認知而屈辱得幾乎發抖,但是熱度卻完全違背意志的越發滾燙,微妙的快伴隨著疼痛遊走在骨骸裡。
然後意識和外在的官就慢慢遲鈍起來。
最後混沌的大腦裡唯一清晰的念頭就是,她在看著自己。
若素確實一直在凝視著他。
被屈辱和慾望雙重煎熬的男人,有一種扭曲的美。
任宣身材修長勻稱,皮膚白皙而有一種青年男子特有的活力,適合黑與紅,被拘束住的時候,緊繃的肌呈現出美好線條。
若素放下書,微笑了一下,柔和開口,聲音在神聖的音樂裡清洌淌:「我不喜歡使用鞭子,基本不使用藥物,捆綁的話,只使用皮質拘束和式綁縛,我喜歡調教過程中使用官剝奪,簡言之,跟捆綁責罰的BD系相比,我更喜歡統治和順從的DS系。」
她現在不是很能判斷她的奴隸到底有沒有還能聽清她說話的意識,空氣裡和聖歌清澈聲音混合在一起的,是男人被口鉗制住,破碎的嗚咽。
第四章
取下口,她的聲音穿透音樂,「服務您還滿意嗎,任先生?」
任宣息著,然後嗤笑出聲,「要和我籤長約麼,Girl?你美好得很,讓我想吻你的腳。」
關於S心M身的任宣童鞋,曾有位調教師做出過很闢的總結:如果你沒給丫在一開始帶上口,你就得給自己戴耳了。
換言之他是個話嘮,尤其嗜好在調教的時候和調教師聊天。
若素這次洪福齊天的一開始就給他把嘴上了,於是他那點憋著的話全留在了跟若素討價還價上。
他要包若素接下來半年份的調教時間,還不是一般那種,是要求若素24小時貼身伺候。
若素思考著要不要答應。
平心而論,她對調教任宣,是頗有點興趣的,但是,衡量了一下自己接下來半年的時間表,她又多少有些猶豫。
看她思忖,任宣從喉嚨裡慢慢笑出來,修長骨的指頭順著自己銀的頭髮,哼笑著:「你可沒有拒絕的權力,告訴你,爺我可是為了你把本埠的調教師都得罪了啊。」
「……」若素陡然有了一種一隻狐狸朝門口一臥,朝兩邊捋捋爪子上的,斜眼說大爺就在這兒了怎麼著吧你,你養也得養,不養也得養的覺。
她扶了一下額,這算不算自己挖坑自己跳呢……
總之談判結果是,若素接受24小時貼身服務,但條件有三,一,任宣要住到她家。理由是東西全設備好,省得到任宣家還得搬,你說搬家的時候喀吧一聲掉下一捆道具,這對搬家小哥的心靈是多大一損傷。
任宣同意;他家在本城頗為高級的社區,周圍不是同業就是明星,樓下通常蹲著狗仔隊,太危險了。
二,收費翻倍,不是加倍,是三倍。
收費翻倍任宣沒異議,但是三倍就不太厚道了吧?姑娘?他這麼說。
若素淡定看回去,說24小時你就要跟我的主人們分享一張了,這部分是為了安撫我主人們的怒氣。
啥,一S的主人,還「們」?
任宣不得不用嶄新的眼神打量面前依然很淡定的調教師。
對方從善如的拿出手機,給他看當桌面的那張照片——一隻一看就沒有血統書的薩摩耶兩隻雜種小狗擠在屏幕上,友好的齜牙。
若素介紹,從左到右,薩摩耶叫糯米糕,中間那隻死肥的叫月餅,旁邊大耳朵瘦的叫豌豆黃。
「它們是我的女王,我誠惶誠恐的侍奉它們,才能獲得一點點可憐的垂青。」
這麼說著自己的愛犬,調教師的聲音沉緩溫柔。
M君唯一的聯想是,呀呸,三隻加一起賣不了五千塊,還有,你真不是個M心S身麼?
——由此可見,本文的兩個主角從癖到思維,目前的距離已經差不多可以用光年來計量了。
不過M君是商人,他決定繞過這個話題,「你很愛它們。」肯定句。
「我當然愛它們。」
「那你也會愛我嗎?主人?」任宣絲毫不在意自己現在渾身赤,他伸展四肢,水藍的水質沙發上,陡然就有了一種氣奢華。
「……」若素溫和微笑,凝視他很久,然後輕輕點頭,伸手,碰了碰他微長的銀髮,「會的,我會愛你一如愛我的情人,我的弟弟,我的兄長,我的兒子——在契約內,收錢辦事,請相信我的職業道德。」
於是,第二條任宣也同意了。
第三條,則是內容方面。
按照規矩,M有權指定安全詞——就是事先和調教師約定好一個單詞,當他們在調教的時候沒法忍受痛苦的時候,叫出安全詞,調教師就要立刻停止,這也是為了有效保護M的安全。此外,M還有權拒絕某些做法。這些都要在契約裡以明文的樣式規定出來。
但是若素只接受安全詞。
「抱歉,我有我的堅持,我是S,我才有權力決定一切。你選擇我,是你的權力,怎麼對待你的身體,則是我的權力。」若素慢慢的這麼說著,並沒有什麼威脅的意思,只是陳述事實。
任宣陷入思考。
他必須要承認,他對面前的調教師非常心動,他幾乎接受過這個城市裡所有調教師的服務,他很清楚,他很可能再也碰不到比若素更能取悅他的調教師了。
那麼,他有沒有為這份歡愉冒這樣的險。
S&M裡有相當危險的部分。
一份沒有註明不能接受調教方式的契約,其實基本上等於把自己給調教師了。
她值得麼?
躺在若素的膝蓋上,他透過自己銀的額髮,看著一臉從容的調教師,對方回了他一個柔和的微笑。
若素覺得自己有必要讓這狐狸知道她的原則。
「你可以選擇不接受。S&M的核心是愛和信任,就我個人而言,你蔑視我沒有關係,但是對付一具本拒絕信任我,向我敞開的身體,我不會覺得那有挑戰,只會覺得麻煩而已。」
她慢慢傾身,那雙顏淺淡的眼眸中,有一點點危險的神采滲透出來,「我們都是為了快樂,不快樂的話,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呢,對吧?」女子的聲音柔和動聽,但是這一瞬間展的和她到現在為止的淡定從容都截然不符的強烈侵略。
任宣只覺得頭皮一陣發緊。他覺到,女子的體溫,微微的熱著。
她興奮了。
不用他推,若素慢慢起身,那雙眼睛卻一瞬不瞬,筆直的看著他,那雙顏淺淡的眼睛裡,此刻淌的,是征服。
他手掌裡纖細的手腕溫度升起,有若低溫的火焰。
——他從沒有比此刻更深刻的認識到,他對面這個慾,淡定的女子是個S。
她的本質是征服、掠奪、以及,蹂躪。
而煽動起她的慾望,讓她認真,讓這雙顏淺淡的眼睛裡映出如此危險銳利眼神的,是他。
無法形容的情聚合在一起,開始翻滾沸騰。
任宣張了張嘴,然後大笑起來。
他最後還是簽了那張契約,調教師簽名的地方,排列著三個清秀的字體,安若素,而用方式那一欄什麼都沒有。
他把自己的身體給了她,Ann,不,安若素。
Ann是別人叫的名字,他只叫她安,或者若素。
那是屬於他的,特有的權力。
到此為止,契約訂好,還有一個小曲,就是若素有點為難的說,在未來近三個月裡,她可能會有若干天必須得去處理自己的事情。
任宣倒覺得這沒什麼,隨口問了一句,要去做什麼?
他本來沒指望若素回答,但是對方卻心虛的看看天又看看地,最後眼神飄忽的看了看他,移開,低低說了一句話:「……趕畢業論文。」
「……」任宣腳底陡然一滑,「……你成年了吧?」他小心翼翼的問。
對方努力要端S架子,但是被他嚴厲一瞪,破功,小小聲說,「21週歲,成年了……」
於是任宣也沉默了,他屈指算了算自己在這圈子裡混的年頭,又算了算自己聽過她的名字的年頭,忽然卑鄙的非常想向她索要曾經服務過的客人的名單了——你說猥褻未成年少女是多好一罪名啊。
兩個人相對無言了片刻,任宣誠心實意的對若素說,您長得真成。
啪嚓一聲,若素聽到了自己身體內名為少女心的玻璃絲兒斷的乾脆利落,旁邊那名為S心的鋼管越發茁壯,底部還新澆了一層水泥。
任宣,咱們走著瞧。
一向偽淡定真S的安若素同學在心底握拳雞血了一把。
契約底定,狐狸準備搬家,調教師準備雞血XDDDD
第五章
狐狸君預定五一勞動節這麼大好的子入住,若素在他來的前兩天,奮起大掃除,把房子收拾得乾淨徹底。
若素是個頗有點小潔癖的人,但是她的潔癖即不難為自己,也不難為別人,就是要求自己活動範圍內乾淨整潔就OK,這個俗稱面子光的特點,決定了她家獨特的生存環境,就是,她活動的地方光鮮亮麗,不活動的地方……
「……」一把關上從來沒用過的客房的門,若素黑著臉決定把請一個鐘點工來打掃的預定,修改到請三個。
若素的房子城郊靠海的一片社區,因為沒得海景房之景美妙,獨得海景房之獨處偏僻通不便,所以房價便宜,不過倒是勝在安靜隱蔽,私密絕佳。
她住在社區比較角落的一套花園洋房裡,兩戶一梯,這個社區的開發S&M俱樂部的老闆也有股份參與,她買的時候當員工福利,成本價賣給她頂層四樓一層。
南向的房子她自用,北向的房子被她改造成了調教室。
勞動節當天早上九點,預定搬進來的狐狸君準時來敲門,三隻狗已經被鐘點工阿姨牽出去遛了,把任宣的東西都扔進主臥的衣櫃,就帶著他悉環境。
她居住的這一側客房一,主臥一,客廳一,餐廳一,書房一,對門是打通的大開間,全部敞開,佔地一百平的調教室。
她告訴任宣,他和她將睡在一張上,任宣吹了聲口哨,漂亮細長的眼睛眨眨。
若素喜歡藍,所以她的房間充滿了各種藍:天空一般的藍,結冰的水面一般極淡的冰藍,深海近乎於黑的幽藍,簡直像把一桶深藍的顏料打翻在水裡一樣。
驕傲的帶著任宣轉了一圈,展示了一下自己多麼有品位,屋子多幹淨,末了,轉頭一看任宣雙手兜,一臉似笑非笑的不置可否,她陡然覺得有些洩氣,在心裡哼了一聲,帶他走向隔壁的調教室。
和對門一片深淺不一的藍不同,調教室一片雪白。
牆壁地面甚至於屋頂都被雪白的長毯所覆蓋,調教用具全部隱藏起來,從外面只能看到牆壁和地面上幾個隱約的拉環。
牆壁和地板的毯下是神病院防止病人受傷的軟牆,按上去柔軟而富有韌,可以最大限度的收衝擊,角落有一個透明的半圓形浴室,裡面東西很齊全,也屬於這調教室的一部分。
「真不錯。」任宣誠心實意的說。
若素小小的有點自滿,對方瞥了她一眼,隨即微笑,拉了拉牆壁上長長的絨,「能看得出來偏執狂範兒。」
嘖嘖,不是藍就是白,不是偏執狂是什麼。
「……」若素推了推眼鏡,決定就當自己沒聽到——同僚們的慘痛教訓言猶在耳。
「那我們可以從現在開始嗎?」她問,任宣轉頭看看她,啊了一聲,點點頭。
若素也點點頭,她眯起眼,摘下眼鏡,同樣澤淺淡的嘴裡吐出一個單詞:「Bottoming。」
這個單詞作為動詞使用,被S吐出嘴的時候,即意味著,她要求對方進入服從狀態。
這個空間之內,她是主人,掠奪一切。
若素定定看了他片刻,轉身拉出牆上的一個暗櫃,取出了一個鮮紅的頸套。
那是鋼片鑲嵌製成的頸部拘束環,被鮮紅的皮革仔細包裹,可以通過釦子來調整鬆緊,一旦鎖上,沒有鑰匙就取不下來。
抬手,把拘束環扣在他頸上,調整好,鮮紅的皮革非常襯任宣的皮膚,戴上去之後變成十足十的一個裝飾品。
但是任宣很清楚那不是裝飾品。
頸環兩側是看起來裝飾用的鐵環可以連接手腕上的拘束環,形成一個類似於雙手抱住後頸的姿態。
被入口,他腳踝上也被拴上拘束帶,兩個腳踝扣之間,連接著一大約三十公分長的束縛杆,這束縛杆保證他無法站立,只能用膝蓋和手肘支撐身體,跪伏在地。
女子的聲音緩伴隨著按開的音樂,在他耳邊響起。
高清環繞立體聲中,縹緲的神經質般神聖著的女音一音拔高,若素慢慢的開口:「第一,回到住處,需要進入服從狀態狀態。」
「第二,獨自一人,不允許進食,不允許沐浴,只允許飲水。」
「第三,必須時刻佩戴項圈。」
「第四,沒有特殊情況或我的要求,你必須處在我腳下。」
「第五,不允許對我有所欺騙,你可以對我提出要求和期望,但是是否滿足你,則是我的權力。」
「第六,必須遵從我的命令,無論何時何地。」
「以上。」
從容,清冷,帶了一種無機質的聲音慢慢合著聖歌,淌在純白的室內。
兩人同居的第一天晚上,任宣被她折磨得幾死去。
第六章
如果說這幾年S生涯給了若素什麼好處,那麼第一是錢,第二是堪比火災救災現場一般的力氣。
她五一勞動節毫無疑問的狠狠勞動了一把。
把任宣折磨昏過去了之後,她先直接滑坐到地上把氣勻,她指揮家裡那隻叫糯米糕的薩摩耶拖著任宣腳上的拘束帶,自己扛著死狗一樣沉的男人上半身,洗刷乾淨拖回上——這時候她就萬分慶幸自己好歹養了只拖雪橇的工作犬。
把任宣用被子裹成一捲,若素自己再倒一遍氣,勻了,拿出溫度計量一遍,確定他身體沒發熱,托起他的頭,小心的喂進去一杯溫鹽水,看他舒服的舒展了眉頭,小小的在被子裡蜷縮起身體。
他旁邊窩著豌豆黃,小東西好奇看著他這個外來分者,小心翼翼的嗅嗅,看了眼主人,若素正用巾擦乾任宣的頭髮,她低頭用下巴蹭了蹭豌豆黃的頭頂,那雜種到完全看不出來品種,只有一對超級大耳朵的小狗就開心的湊到任宣面前,小心翼翼的拿頭頂蹭了蹭,就心安理得的在他枕頭上盤成個球,脖頸上最雪白柔軟的堪堪擦著他的額頭。
小傢伙的那麼柔軟,大概讓他在夢裡都察覺,任宣向豌豆黃的方向又蜷了蜷,臉上的表情恬靜得彷彿一個孩子。
她手裡的銀髮也是那樣柔軟。
說起來,雖然也有過把客人帶回家來過,但是和客人分享一張,卻真真正正是頭一次。
她本來是打算讓任宣睡客房的,但是帶他到主臥室看的時候,豌豆黃睡在糯米糕的肚皮底下,月餅抱著糯米糕蓬鬆的大尾巴,三條狗在她那張五米X五米的大上睡得四仰八叉,那一瞬間,那個男人臉上出了一線非常細微的,羨慕一般的表情。
雖然只有一瞬。
如果說同戀在現在的社會還能獲得一定同情,那麼象他們這樣的S或M,就徹底被劃在了變態的範圍。
屈服的,小心翼翼壓制自己的真正取向,不屈服的,就在圈子裡蕩著,但這個圈子複雜又渾濁,稱心合意的情侶哪裡那麼容易找?於是無論前者還是後者,都很辛苦。
任宣這樣的,大概不會委屈自己,但是他又壓不相信調教師,所以,絕大部分時候,都是自己一個人吧?
於是就莫名其妙的允許他睡到自己上了。
默默放下手裡已經擦乾的頭髮,總覺得自己再這樣想下去似乎思想會變得很奇怪,若素搖搖頭,邊盤算著明天早上要做什麼早餐,邊鑽進巾被裡,從後方摟住了任宣。
她從小就習慣抱著什麼睡覺,以前是抱枕,中間是狗狗們,現在,是任宣。
他應該也不討厭被人抱著睡覺吧。
若素模模糊糊的想著,慢慢睡著了。
這一夜任宣睡得非常好。
大概是之前被折騰得實在很夠看,他醒來的時候,陽光已經透過淡藍的窗簾,灑了滿滿一屋。
他整個睡成了個大字形,大腿上搭著月餅一條茸茸尾巴,豌豆黃正趴在他枕頭上看著他,眼睛黑亮黑亮,看他睜眼,整個狗撲上他的臉去——蹭。
你謀殺啊!
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的任宣差點被搞成窒息,抱住豌豆黃丟到自己肚皮上,小傢伙歪頭看看他,搖搖尾巴,大耳朵朝後壓了壓,很愜意的趴下了。
——真是比他還爺啊……
任宣慨著,眯起眼睛,手指碰了碰額頭,很驚訝的發現自己居然沒發燒。
他記得自己最後是非常丟人的昏過去了,但是今早醒來清清,足以證明昏過去之後,那個女人把自己照顧得很好。
噗嗤一笑,一手把豌豆黃抱住,慢慢坐起來。
陽光薄黃,青年男子的身體線條柔和堅韌,宛如什麼藝術品,豌豆黃在他臂彎裡動了動耳朵,隨即乖乖,眯起眼睛,然後主臥門口有腳步聲傳來,若素穿著素圍裙,頭髮紮成馬尾,手裡拿著一把鍋鏟,「要吃什麼?」
「三明治。」
「哦,那就荷包蛋和粥好了。」
完全驢不對馬嘴的對話讓雙方都滿意的點點頭,兩手舉著豌豆黃,任宣仰面躺倒,小東西身在半空也不掙扎也不叫,只是轉動著一雙漆黑的眼睛四處亂看,任宣剛想親親它,斜刺裡一隻雪白狗頭伸過來,淡定的叼過豌豆黃,放到自己肚皮邊。
「……」任宣角了,看著那隻無聲無息走進來,跳上的雪白薩摩耶,糯米糕抬頭淡定的看他一眼,一爪子把想要靠過去的豌豆黃拍回來。
……任宣覺得在那狗眼裡,自己就一怪蜀黍。
早飯很快就做好了,若素把早餐端進來放到專用炕桌上,盛好了一碗,卻沒有遞給任宣,而是坐在他身邊,舀了一勺遞到他邊。
任宣看了看那個不達目的誓不移開的勺子,張嘴,下。
蘑菇雞粒粥,味道剛好,粥面上有一點點香蔥,刺食慾,荷包蛋邊沿焦黃,蛋心半凝。
總結——手藝相當不錯。?
喂他一口一口把東西吃完,若素乾淨利落料理掉自己的早餐,任宣問她,「需要我洗碗嗎」
家務和勞動在DS系(統治Dominance與服從Submission)的S&M行為中,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M通過服侍主人,而表現出順從——但是對任宣而言,他還真確實沒想到這個,單純是出於禮貌罷了。
吃完別人做的東西要幫忙洗碗,這是基本禮儀,當然了,飯店不算。
若素高深莫測看他一眼,點頭,任宣起身去廚房洗碗,若素把圍裙遞給他帶出去,側身坐在邊,糯米糕拿頭頂蹭蹭她掌心,了一下她的指頭,她摸摸狗狗的頭,看了看那雙安靜看著她,彷彿在擔心一樣的漆黑眼睛,無意識的笑笑,起身向廚房走去。
因為她的體質關係,她不能長時間照陽光,所以連廚房都拉了淡藍的百葉窗。
任宣一邊哼歌一邊洗碗,看起來絲毫不介意自己光溜溜的樣子。
若素只了鼻樑,心裡暗歎了一句,任宣同學你心理素質真是好啊真是好。
帶著塑膠手段把一堆筷子鏟子在水槽裡得咯吱咯吱響,任宣忽然開口,「可以聊天嗎?」
「說吧。」被百葉窗過濾成淺的陽光,照在他銀的頭髮上,有一種柔和的動物皮的質,讓她聯想起糯米糕的,心底放鬆,調整了一下靠在門框上的姿態,若素伸手把紮起來的頭髮鬆開。
「你起得很早的樣子。」
「嗯,要在太陽出來之前去遛狗。薩摩耶是工作犬,不陪它玩夠,會得抑鬱症的。」
「糯米糕得過抑鬱症?」
「哦,不,它沒有,但是它得過圓形脫症,剛把它撿回來的時候,我接了一個上門服務的單子,七八天沒回來,它以為自己又被拋棄了,過於緊張,得了斑禿,渾身上下的掉得七零八落,又膿水,可憐死了。」
「……它是犬?雖然不是太純,好歹也是薩摩耶啊,真捨得扔。」
「嗯,三隻都是,這世道,人都捨得拋棄了,還有什麼捨不得的呢?」若素頓了頓,「順說,除了食物,我拒絕易任何有生命的東西。」
手裡鍋鏟漂亮的轉了個半圈,掛上吊鉤,任宣回頭看她,似笑非笑,「幸虧今天是週六,不然我會遲到的。」
若素挑眉,「哦,需要我提供晨起服務嗎?」
把東西都收好,任宣笑的走過去,他隨手撥了一下頭髮,「呀呀,難道不應該是我來為主人提供晨起服務嗎?」
「你會做飯?遛狗?取報紙?」就他?不要說豌豆黃和月餅了,糯米糕就肯定不會聽話,能把他橫著拖走。
任宣靠近她,將近十五釐米的身高差,讓他可以從上而下俯視自家調教師。
「但是我可以提供一份質量上等的口叫醒你嘛~~」
這種需要厚顏無恥到一定境界才能說出來的話,完全沒有撼動若素一絲一毫的神經。
女子微微抬頭看他一眼,邊似笑非笑,伸手撫摸過他頸子上象徵是她的所有物的那個紅項圈,「抱歉了,雖然我本人不排斥口,但是我很討厭別人為我做,不過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倒是可以用一份質量上等的口叫醒你。」
任宣沒說話,只是看了她片刻,然後大笑出聲。
真是好回答。
「吖,其實被人很舒服啊。」、「看你的臉我就知道了。」依舊是淡定回答,若素雙手環,「但是我還是不喜歡,有一種……被入侵的覺。」
嘖嘖,S的體質決定的嗎?
任宣饒有興趣的靠近她,低頭,嘴靠近她白皙的耳垂,聲音柔潤甜美如槐花的。
花本就是植物的,為了確實繁衍下一代的產物,所以他的聲音裡也帶了下情的味道。
「這麼討厭入的話,親愛的,你還是處女嗎?」
第七章
聽到這句挑戰無恥下限的話,若素就算心裡不淡定面子上也淡定得一點褶都沒有。
清晨陽光明媚,陽光是淡淡的柔和藍,英俊的男人含笑靠近,銀的頭髮垂下,菲薄的抵在她耳邊,得噁心。
「……」若素定定看了他片刻,伸出兩指頭推開他的臉,哼笑,「是不是這個問題,我不介意你親身來試試,當然,前提是你做得到的話。」
說完,撥開他的手,若素走向臥室,任宣跟在她身後晃悠進去,很悠閒的朝邊一靠,聰明的不去和她糾結這個過於隱私的問題,他瞥瞥,「看起來我似乎不用睡角?」
「你想睡我並不介意。」淡定回答,穿過主臥去書房,飄飄然丟來一句:「收拾好給我泡杯茶過來。」
任宣答應一聲,撓撓頭,也不著急收拾,而是愉快的跳上,伸手想要去摸豌豆黃,結果在他伸手之前,被糯米糕淡定叼開,他頓了頓,極其不死心的想去摸月餅,又被糯米糕伸爪推走。
「……」死狗!
「……」這些都是我的,糯米糕眼神示意,態度很淡定。
任宣盤腿坐在上瞪了一會兒糯米糕,決定好男人不和狗較勁,把這筆賬算到了若素頭上,還加了五分利,轉頭向書房裡那道若隱若現的纖細身影,哼哼哼摸下巴笑。
「依靠看到寵物時候的落寞笑容獲得主臥室居留權作戰大成功!」
丫個loli,和爺我鬥!
於是接下來的兩天,M爺都被S蘿莉調教得相當夠看。
禮拜六當了一天人體傢俱,禮拜天倒還好,被若素按在浴室裡,剃光了身上除了頭髮眉之外所有的體。
在要被剃掉下體髮的時候,一直以來在調教的時候表現得很乖順的任宣難得的反抗了一下,卻被女子從身後環抱住身體,纖細的指頭安撫一樣輕輕撫摸他的身體,柔和的吻從他的耳後慢慢滑到頸子上。
沒有慾望的輕吻,柔和溫軟,任宣在被調教的過程中,從沒有被如此溫柔的對待過,就在他恍神的剎那,已經被若素超級練工的剃乾淨了。
望著自己光溜溜的下體,事已至此只能認命的任宣嘆氣,心裡轉著的念頭很不厚道的是,這得剃過多少人才能練出來這褪羊一般的手藝啊……
把他按到浴缸裡洗刷乾淨,讓他坐在一邊等著洗頭,若素開門,門外早侯著的三隻狗走進來,月餅想往後跑,被糯米糕頂著股推進來,若素抓住豌豆黃,快速幾把給它洗好,用狗狗專用快速脫水巾裹到一邊放好,小東西也不掙扎,兩隻眼睛骨碌碌的轉,樣子非常可愛。
又依法炮製了月餅,到終於把糯米糕洗好,若素沒用快乾巾,而是把它吹乾,就捲起袖子,給它剃。
……原來褪手藝是這麼練出來的。
任宣託著下巴看很快被剪成禿頭的薩摩耶,越看越好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一直很淡定的糯米糕瞥了一樣光溜溜的他一眼,轉過頭去。
——任宣發誓自己聽到了它不屑的哼了一聲。
死狗。微笑著在心裡青筋了一下,任宣抓過巾把自己的腦袋想象成雪白的狗頭用力擦擦擦。
過了片刻,看著剃完依然很淡定的糯米糕淡定著趕著月餅和豌豆黃出去,若素坐上剛剛糯米糕做的那張矮桌,讓他過去,任宣帶著小板凳坐到她身前,熱風慢慢吹過他的頭髮,帶起一種很舒服的覺。
任宣放鬆向後靠去,正靠在若素的腿上,那兩條纖細修長的雪白長腿擦過他的肩膀,在他的身側分開。
「啊,我明天要上班。」他捋了捋前額上已經吹乾的銀髮。
「哦,最晚幾點要起,我叫你。」
「九點半上班,我習慣九點到。」
「中環金融街。」
默默算了算距離,若素用手指梳理著他那頭銀的頭髮,「我開車送你去,大概八點半出門就來得及。」
「……你有駕照麼?」任宣誠心實意的問。
「……我經常需要開車帶糯米糕他們去寵物醫院的。」
「啊,其實我是想說,我自己有騎機車過來啊……」舒服的覺讓任宣懶洋洋的。
擦拭他頭髮的動作減緩,然後那個女子帶著某種讓人覺得微妙的聲音低低笑道:「哦,我不覺得你明早的身體狀況能自己騎機車去上班啊。」
嘖嘖,這是要他期待今晚的項目的意思嗎?任宣角勾起一線輕笑,更放鬆的向後仰靠,頭枕在她的腿上。
「啊,對了,你是什麼專業的?」
「金融服務系……怎麼了?」
「哪間大學的?」
「香港大學、」
「嘖嘖,原來是學妹。」他咂舌,懶洋洋的問,「打算找工作嗎?」
「唔……完論文打算去。」
「金融系統的?」
「嗯……」
「說真的,依照你的身價,這幾年俱樂部的頂級調教師應該賺得盆滿缽滿,早就能退休了,上什麼班啊。」
這層樓最起碼值個八百萬港幣,這次他這一單生意,契約金是六百萬,和俱樂部四六分賬,就算中途他不幹了,她也至少能拿到三百萬的百分之六十,小二百萬好賺,實在用不著工作。
「……」若素沒有說話,只是取過梳子,給他梳理頭髮。
水的熱氣漸漸下去,浴室裡涼了下來。
任宣轉身,摸著下巴若有所思的看她。
他依靠著的這個女子身材纖細,有一雙修長美腿。
「……你有旗袍嗎?」
不知道他為什麼忽然問這個,若素搖搖頭,任宣點點頭,「那等太陽下去了和我去趟中環。」
「……幹嘛?」她謹慎看他。
「幹嘛?買旗袍啊幹嘛。」任宣翻了個白眼,「樂道有家不錯的旗袍店,老闆是之前翔弘的裁縫,師父伺候過宋氏三姐妹的,伺候你總不算虧了你吧?」
「……我要旗袍幹嘛?」眼神越發謹慎,嚥下去的一句吐槽是:去賣古文印章的地方買旗袍,真是夠了==「上班啊,我的助理只穿旗袍。」任宣用很奇怪的眼神看她,「我在ZS集團,主管投資顧問部,ZS還算不錯的企業,怎麼也不辱沒你出身名校是不是?」
何止是不錯,ZS的投資顧問部,簡直就是鍍金。
「……不過有這麼容易安排進去嗎?」疑問的眼神。
「嘖,第一,我是ZS旗下負責投資顧問領域的副總,第二,我的助理是拿來保養眼睛的,秘書才是做事的,我大筆錢給董事會賺著,他們犯不著干涉我養花瓶的愛好。第三……」他伸手向上,曖昧撫摸過女子柔和線,「我實在對亂辦公室一類的戲碼相當有愛呢。」
「……那請支付我工資。」淡定回答。
任宣大笑出來。
旗袍是任宣送的,店子里正好有一件尺寸剛好的新式短旗袍,清的雲竹紋織錦,夏天穿剛好。
任宣又選好了料子,訂了一套老款的長旗袍。
星期一要出發的時候,若素穿上旗袍,隨手拿過一條浸過白酒的棉繩,從腳踝到脖頸為止,打上了全套的式衣內綁縛。
確定他每動一下,都會被繩索摩擦,若素才給他套上衣服。
任宣帶來的衣服都是寬大的街頭嘻哈風,這樣套上從外面看上去,倒是絲毫不見端倪。
若素退開一些,上下打量他,然後側頭一笑,「作為回禮,晚上去逛街,我送你一套西服好了。」
「嘖嘖,你在挑逗我麼?」
任宣伸手,任憑她隔著衣服調整繩結,若素了一下他的喉結,溫和笑道:「因為我想親手給你穿上,然後,再脫下來。」
非常清雅的微笑,「你送我旗袍的時候不也是這麼想的嗎?」
說罷,抬腳,在他上落下一個吻,若素抓起傘,向樓下走去。
她正式開始在任宣的公司工作了。
平心而論,任宣其實是相當不好相處的上司。
任宣此人,一旦進入工作狀態,就會呈現出一種非常讓人討厭的特質:他不要求員工做他做不到的事情,但是他會要求員工做他能做到的事情。
「我能做到的事情,你憑什麼做不到呢?」這已經成了他訓斥下屬時候的隱口頭禪了。
——由這點可以看出,這人除去身體之外,從頭到腳,不折不扣是一個S。他手下一個秘書室,三男二女,助理算她兩枚,誠如任宣自己所說,他的秘書是拿來做事的,助理是拿來保養眼睛的,秘書全在他的辦公室的外間辦公,助理則在他的辦公室裡間辦公,涇渭分明,彷彿前朝後宮,中間是他這枚皇帝的地盤,結果為了他辦公室之調教的愛好,另外一枚助理小姐被迫搬出去和秘書們分一間。
花瓶A小姐在搖曳多姿的搬出去之前,狠狠剜了她好幾眼,毫無疑問是把她當成阻礙自己升任任夫人之路的妖妃了,若素推推眼鏡,就當什麼都沒看到。
哎,姑娘,你指望他來撲你就是不對的,對付一個M,你就該主動撲倒她才有得手的機會呀。
第八章
哎,姑娘,你指望他來撲你就是不對的,對付一個M,你就該主動撲倒她才有得手的機會呀。
任宣是個從外表完全看不出來的工作狂,所以上班第一天,不要說任宣口口聲聲想要享受的辦公室之調教了,他差點連飯都沒吃上。
因為最近在審查旗下保險公司上來的新產品開發報告,任宣忙得腳打後腦勺,助理A嬌滴滴的進來叫任宣吃飯,被任宣一聲吼了出去,若素想了想,叫了套餐,對他發出服從指令,在任宣一臉殺氣的從報告裡把銀的腦袋抬起來,就看到女調教師極其淡定的略微提高旗袍下襬,跨坐到他腿上,拿起餐盤,叉了一個牛卷送到他邊。
「我有責任維護你的身體健康。」若素淡淡的說,看著擰著眉瞪著他的任宣,忽然覺得他這時候的樣子非常可愛。
於是她就壞心眼的靠近他一點,輕輕了一下他的嘴,「還是要我用嘴餵你?嗯?」
這麼問的時候,她聲音軟膩,有若一匹冰涼的紗。
任宣沒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眯起了眼睛,定定看了她片刻。
她體溫微涼,身材纖細,他大腿上的重量並不重,是因為她正在用足尖支撐著體重的關係。
歸到底,只不過是個21歲的女孩子罷了。
他大她那樣多,幾乎是一半的年華。
張嘴,咬下牛卷,看她又叉了蘆筍沙拉喂他。
任宣眯著眼睛看她,眼神似乎懨懨的,眼底深處是一線揣度思量。
若素是奇妙的女子。
按照職業術語來說,她是個具備服務神的溫柔體貼的好S。她會讓你覺得,你真的被她所愛著。
溫柔的,甜美的,被她所愛護珍惜。
啊,據她自己的說法,在契約服務期間,她是真的愛著客人呢。
所以,也不過是契約約定的愛情罷了。
他花錢買來的,溫柔的愛意。
張嘴一口一口咬下她喂的東西,看她叉起了一勺子三炒銀芽,任宣撒嬌一樣捱過去,「我討厭吃這個東西。」
「那你說你喜歡吃什麼,我下次幫你訂。」
「不要,外賣高糖高鹽又高油,我吃了會得膽固醇糖病脂肪肝艾滋病……」
「……」這管艾滋病一錢的事兒麼?「……那你想怎樣?」
那張俊美的男面孔立刻厚顏無恥的捱了過去,「你做給我吃。」
好吧,不過每天早上再早起一點。若素挫敗的點了點頭。
湊到自己眼前的這張臉立刻笑顏逐開,那雙狡猾彷彿狐狸一樣的眼鏡眯成弧線,居然就帶了一點天真無的味道。
若素在心裡嘆氣,只覺得面前這隻白狐狸惹人厭的時候人憎狗嫌,惹人憐的時候,又可愛得沒邊沒沿。
有機會真想見見他父母,怎麼把孩子教育成這樣的。
看她點頭,任宣眉開眼笑,老實不客氣的blabla說了一大堆,從碗翅仔數到雲麵,聽得若素額角青筋一條:他以為她是烹調專業畢業的嗎?
伸出一指頭堵住他的嘴,「做什麼我來決定。」
任宣學著糯米糕,輕輕了一下她的指頭,撒嬌的整個人捱了過去,伸手攬住她的肢,讓若素貼到他口。
「愛我好不好呢,嗯,若素?」
「我還不夠愛你麼?」我都快把你當兒子養了好吧。若素對天翻了個小白眼。
「不夠啊,因為契約結束了,若素就不愛我了啊。」
「……」若素的眼神慢慢高深莫測起來,她放下餐盤,看著面前把頭埋在她肩膀上蹭來蹭去的男人,忽然就一點點笑起來。
「LSS家的紅貓,東環家的夕陽,你就是這麼讓她們哭的吧?」從顏淺淡,形狀優美的嘴間吐出兩個名字,任宣楞了一下,隨即笑得越發人。
「呀呀,不要這麼說嘛,她們可也讓我哭得很夠看呢。」
「抱歉了,我不想哭。」這麼說著的時候,若素低低呼出一口氣,然後微笑了一下,「不要再要求我更多的東西了可以給你的已經都給你了。」
聽到這句話,任宣收斂笑意,一雙細長的眼睛眯起,他本來鬆鬆摟在她上的指頭用力一收,若素無可避免的和他緊緊貼近到連呼都能彼此覺到的程度。
「那我也只能說一句抱歉,我就是想要你能給的之外的東西。」男人第一次完全收斂了笑意這麼說,那雙掩映在銀髮絲的眼睛,有若狩獵時的野獸。
「……你就那麼希望看到我為你哭嗎?」女子的聲音清柔好聽,無可奈何。
那是自然啊,因為我,非常非常非常的,討厭你啊。
他懷裡這個女子,第一次見面時候,燈光掩映,她說她們調教師在他眼裡不過是出賣自身的婊子,那麼他這個需要花錢去買婊子,被婊子踐踏才能有快的男人,算什麼呢?
誰願意承認自己天生下賤,哪個男人願意承認自己不靠鞭撻,不女人的腳就連起都做不到?
這種想法曾經是他被調教的過程中,唯一對自己的安,他最後的救命稻草,不死抓著,自己就會溺死。她就那麼輕描淡寫的說出來,揭穿了最後一層遮羞布。
他也不過是個賤人罷了。因為他還需要被婊子玩。
那時候燈光如深海,她端著蘇打水,輕描淡寫,卻剝去了一層他的血。
這麼想著,心底那股近似於憎恨的討厭便越發凜冽了起來。
任宣的眼神卻慢慢的溫和下來,不止溫和,而且真誠溫柔。
鉗制住若素身體的手慢慢放鬆,他蹭著她耳邊,小聲說:「好嘛好嘛好嘛,喜歡我嘛……」
若素深一口氣,剛要說話,就聽到禮貌一聲敲門,接著有人推門而入——進來的是他的秘書,秘書先生淡定的看了非常曖昧的現場一眼,就當自家主子膝蓋上跨坐的不是個活生香的美女,而是個茶杯。朝辦公桌前一站,眼神掃都沒掃若素,開始彙報下午開會要用的數據。
任宣也一臉不在意,而既然他們兩個都淡定了,若素有什麼好不淡定的,乾脆坐在他腿上收拾餐盤。
下午開會是要討論要不要下大新銀行拋來的一顆美味水果。
05年下旬,大新銀行向BCP收購了澳門銀行以及保險公司,基於現在金融危機,大型金融機構強強聯手,加強避險能力的大,他有意和ZS一起運作旗下的收購來的保險公司。、澳門銀行旗下的保險公司是澳門地區最大的保險公司,如果可以達成合作,不僅可以讓ZS新開發的理財工具順利進駐澳門市場,還可以讓對澳門一向業務量不夠的ZS,在澳門提高市場佔有率。
但是古人有云,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瑤,既然大新拋來的是顆質量上等,個大飽滿的木瓜,那麼ZS丟過去的,就只能是羊脂白玉了。
更何況,大新這顆水果可不止拋給ZS一家。
大新這次是公開招標,目前就業內來說,已經有好幾家接到了大新含情脈脈遞過去的橄欖枝。只不過對ZS這樣的大戶非常重視,派了專員來,今天下午這會,就是任宣要帶著部門內的算師計算這次合作的利潤點,風險點,然後做出一份風險評估,利潤評估提供給上頭的董事會,決定是否要加入這次招標。
秘書帶進來的除了初步的幾個數據,還有一個很不好的消息。
他五個秘書,一個老公心臟病發作,剛才已經請假奔出去了,二個專心撲到四月份前臺易數據複核上,估計兩三天拔不出來,一個要留下來在他開會的時候坐鎮辦公室,還剩下一個,非常不幸的,中午不知道吃壞什麼了,現在正在廁所和辦公室之間做來回運動。
結果就是,下午開會的速記,恐怕就得麻煩老大您自己了……
任宣聽得一扶額:要他一邊算數據一邊速記麼?這也太了吧?
看他一副要死的表情,若素嘆氣,拍拍他的肩膀,「……要我幫忙嗎?」
「啊?」任宣一愣。
「我會用速錄機。用速錄機鍵盤的話,我最高可以每分鐘320字。」
救星!任宣的眼裡立刻浮現起了這兩個字。他雙手合什,「那就拜託你了!
下班了,我請你吃東西!「
看著他一下亮起來,小狗一樣的眼神,若素下意識的想拍拍他的頭,但是想到身後還有秘書在場,便對他微笑一笑,起身施施然從他膝蓋上下來,走去和秘書拿速錄機,看著她離開辦公室,任宣靠在椅子上,眼神裡那種小孩子一樣發亮的東西剎那之間褪得乾乾淨淨。
美麗,從容,聰慧,現在看,還是工作能力也很優秀的女,嘖嘖,就是要這樣啊,不然,摧毀她還有什麼樂趣呢。
單手撐著下頜,銀頭髮下的眼睛慢慢的就帶上了一種猛獸捕食一樣的神態。
請一定要愛我。
也請,一定要為我哭泣。
安若素安若素,是不是你哭泣的時候,也會對一切依舊安之若素呢?
第九章
事實證明,安若素安調教師如果是個花瓶,也是觀世音掌上那個能斗量四海之水的楊柳淨瓶,美觀抗砸又實惠。
一場會議記錄下來,她記得又快又好,會議結束同時,漂漂亮亮一份記錄整理,還附註有會議每一階段的重點摘要和需要注意的提示。給剛從廁所裡跑出來的陳秘書長,秘書長十分鐘之後直接給自家主子,答,很完美詳細,不需要我再修改批註。
任宣接過記錄,在手裡掂了兩掂,意義不明的哼笑出聲,揮揮手,各就各位,幹活去。
任宣是個工作狂,但是他非常討厭加班,他可以在上班八小時內把手下榨乾,但是八小時後他大爺就揮揮袖子走人,決不戀棧。他主管的投資顧問部考核裡,就被他不顧人力資源主管吹鬍子瞪眼睛的,硬是自一項加班時長:月初安排工作的時候,他會預估本月工作量,下達一個加班最高時長,但凡超過這個加班時長的,都會在量化考核里扣分。
對此,他的解釋是:沒法在工作時間完成合理的工作量的廢物點心,我不想留在手底下。當然,如果你覺得這個工作量不合理,歡找我申訴。
如此使然,任宣年年以俊美容貌和近於蠻橫的鐵腕榮登全ZS女最想擁抱三甲和男最想揍的榜首。
到了下班時間,電子錶剛一走到,任宣立刻抓著若素打卡下班。
不知道明天上班,緋聞得傳成啥樣啊……看著那些對他們兩個行注目禮的員工,若素低低在心裡嘆息。
他答應說下班之後請她吃東西,若素本以為他會一路拖著自己去吃東西,看看外面還亮晃晃的天光,認命做好了被曬傷的準備,卻被任宣到駕駛座上,他大爺在後面一靠。
這是要她自行決定去吃什麼嗎?若素開始認真考慮去什麼地方吃東西,正思索,身後狐狸大爺懶洋洋丟過來一句,「你不是要買衣服給我嗎?這個時候去逛街找吃的,你會曬傷吧,先去買衣服好了。」
「……」若素沒說話,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啟動車子,向銅鑼灣而去。
她把任宣載到銅鑼灣一家男士西裝店,任宣雙手在褲兜裡,進去之後吹了聲口哨,「平常我不穿西服的啊,姑娘。」
「所以才要賣給你。如果是你每天都穿的衣服,有什麼價值,我想送的又不是用品。」
「嘖嘖,真沒良心的發言,我送你的旗袍可不就是用品?」
「那是因為你才會成為用品吧?所以沒什麼區別。」頭也不會的和他說話,若素迅速穿梭在衣架之間,片刻功夫,手上已經拿了一堆襯衫和西服,遞到他手裡的時候,她才淡淡一笑。
「好吧,最主要的是,西服和襯衫剝起來的時候會讓我……興奮。」絲毫沒有任何情意味的聲音,吐出的卻是情化的用詞,女子態度淡定從容,但是就是這種端莊和放蕩之間的微妙反差,讓她陡然間有了一種毒一般的魅力。
任宣把臉一埋,抖肩膀笑了笑,鑽進試衣間,過了片刻,拖長語調探出一顆頭,「幫我穿吧,我穿不上去。」
踏著高跟鞋的服務員小姐目不斜視從旁踏過,若素也目不斜視的走入試衣間。
試衣間並不太大,一個男人在裡面綽綽有餘,但是再擠入一個女人就有點捉襟見肘。
頭上是枝形吊燈,牆壁上胡亂掛著西服和襯衫,若素剛一進去就被任宣抓住手腕,按在了牆上。
背後是昂貴西服,撞上去並不會疼,只是有隱隱的撞擊。
下頜被扣住,指頭上的鋼製戒指讓她疼痛,男帶著涼煙味道的嘴強勢的覆蓋過來。
她的眼鏡應聲落地,清脆一響。
麻質的、棉質的、絲質的、混紡的,帶著一股嶄新的衣料才會有的味道,混合著男人身上涼涼的煙氣,和一點沐浴若有若無的味道,奔湧而來,若素艱難的在狹窄的空間裡伸手反勾住他的頸子,張開嘴,勾入他的舌頭,嚥向咽喉深處。
覺到男人扣在她下頜和上的指頭陡然用力鉗緊,若素臉上陡然就有了一種近於惡意的妖豔神態,她用力一咬,嘴裡湧滿血腥味的同時,她抓住了任宣條件反立刻後退的頸子,反客為主,熱辣回吻,他嚥下混合著鐵鏽味的唾。
抓在男人頸子上修剪整齊的指甲殘忍用力,淡淡的血的腥氣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更加煽動了在這方寸之地內扭曲的情慾。
帶著血氣的吻結束在數十秒之後,放開任宣,女子一向淡的邊溢過一痕血跡,襯著頭頂上雪亮的光芒,越發顯得她面孔冰一般的白而帶著透明質。
手指抹去上血,她側著頭,輕輕了手指,本來梳理整齊,如今散亂的淡長髮披在肩頭,襯著她的樣子,陡然天真了起來。
任宣品味著嘴裡的味道,微微著氣,若素乾淨了指頭,湊過來吻上他頸子上滲出的血跡,任宣把她抱起來一點,方便她細緻的過自己的傷口,開口的時候,聲音比平常更加慵懶,帶著一種近於下的魅力:「味道如何?」
「都不錯,無論是嘴還是血。」她舌尖滑過他頸項,頸部的鮮血更加有一種微妙的清洌口,很不錯,她喜歡。
她和他之間第一個深吻,帶著血的腥臭甜美。
「你該慶幸我沒有艾滋病,親愛的。」
若素聳肩,伸手給他脫掉衣服,解開繩縛,她象擺自己心愛洋娃娃的小女孩,興致盎然,一件一件給他穿上衣服。
搖搖頭,不滿意,剝下來,繼續穿。
任宣忽然變得很安靜,他聽話的抬手抬腳,任憑她擺,最後,若素選出了一件白襯衫,一件淺米襯衫,搭一套麻質灰西裝。
遞出去讓店員結賬,拿起他原來的衣服給他穿上,任宣才開口抱怨,「顏象灰耗子皮。」
「我喜歡。」淡定回擊,「反正要享受脫下去的樂趣的人是我。」
任宣無話可說。
賣好東西。收穫VIP卡一張以及售貨員小姐「我不會問你們在試衣間裡到底幹了嘛」的眼神一枚,離開店的時候已經將近八點,太陽落了下去,把車給任宣,若素坐在副駕駛位上,一副隨便任宣把她拖去哪裡賣掉都好的樣子。
還好,任宣把她載到筲箕灣,從東大街頭上的魚蛋開始吃起,一路吃到地下的碗仔翅,真是一路胡吃海。
不得不承認,味道不錯。在碗仔翅店裡排隊站了三十分鐘之後,因為沒有座位,只好和任宣蹲到車裡啃食物的若素,心裡轉著這樣的念頭。
三十分鐘隊還是值的。
慢條斯理的嚼著彈十足的膠魚,她掉頭看旁邊吃得稀里呼嚕的任宣。
任宣任何時候的食慾都非常好,簡直像個野生動物一樣。
她一碗還在嚼,他已經第二碗端起來湯湯水水朝嘴巴里倒了。
若素看他的樣子,慢慢笑起來。
「任先生。」調教師的工作時間之外,她稱呼任宣,都是叫他任先生,禮貌疏離,客氣周全。
「嗯?」
「之前中午的對話,要繼續嗎?」
「唔……關於愛情的話題?」他端起第三碗,挑剔的想把生菜丟出去,卻在若素掃過來的眼神裡嘟嘟囔囔,勉為其難的下去。
「嗯,當時我說過,您要的我沒法給,同時,我要的,恐怕您也沒法給。」
任宣沒有立刻回答,他迅速幾口扒完食物,擦擦嘴,擺出一副適合討論如此嚴肅話題的姿態,對方卻微笑了起來,身體橫過,溫和吻上他頸子上又開始滲血的傷口。
舌尖觸上傷口的覺微微刺疼。
「任先生,我要的實在太多,你是給不了我的。」
「我要我的愛人只能看我一個人,他眼裡心裡所想所思念的,除了我,再不能有任何旁人。」
「我的愛人離開我就不能再活下去,我接受他的全部,他接受我的全部。」
「然後……我希望看到我的愛人為我哭泣。」
「所以……」纖細的指尖從他俊美面孔上滑過,那個女子在這一瞬間出了溫柔到接近於悲傷的微笑,「不可能的。」
「我們是兩頭野豬,在彼此接吻之前,獠牙已經先刺穿對方的顱骨了。」
淡淡的話尾消失在任宣吻上來的間,銀髮的男人笑得吊兒郎當,變換了數個角度的親吻卻僅僅只限於嘴,而沒有深入到內部。
「來,試試吧,若素。看看是你先誘惑了我,還是我先誘惑了你好了。」
任宣的聲音是帶著笑意的,但是聽在若素耳中,卻別有一種冰一樣的冷。
真是麻煩啊……若素搖搖頭,將手環上男人的頸子,回吻。
接下來一個月的子,可算是從某方面說來波瀾壯闊,某方面說來麗風和。
答應給任宣做午餐之後,任宣立馬興高采烈的給她寫了一份長長長長得不得了的,他不吃的食物單。
若素仔細看完,應了一聲,接下來每頓飯都給他做上他不吃的食物,然後開開心心坐在他腿上,笑握著勺子他吃下去。
第十章
接下來一個月的子,可算是從某方面說來波瀾壯闊,某方面說來麗風和。
答應給任宣做午餐之後,任宣立馬興高采烈的給她寫了一份長長長長得不得了的,他不吃的食物單。
若素仔細看完,應了一聲,接下來每頓飯都給他做上他不吃的食物,然後開開心心坐在他腿上,笑握著勺子他吃下去。
偶爾他實在被韭菜得要拍案而起,坐在他腿上的白化病惡魔就一推眼鏡,純良無比的對他說,那我就等一會兒餵你下面的嘴吃下去。
瓦,這是三級片裡猥瑣強X犯的臺詞才好吧!要說也是他說,姑娘你怎麼可以說得這麼淡定!
但是基於自己是個M,對方是個S的這個可悲的事實,所以若素的威脅實現可能非常高,任宣只能悲憤的一口一個韭菜雞蛋餡餃子。
——在格差的方面,若素真是微妙的和他有得一拼,這就是任宣的認知。
關於那個愛和不愛的問題,兩個人都很有默契的不再去提,彷彿兩個人本就沒有過那樣一段對話一般。
在裝傻方面,兩個人如出一轍,無師自通,都是高手。
工作方面,董事會對於和大新的合作,很快就批覆了下來,要求盡最大努力爭取,公關部一科英傾巢而出,投資顧問部則全力撲到標書製作和整個預算程上去。
而基於按月支付若素工資的理由,任宣使喚起若素來,毫不客氣,若素本身能力相當不俗,就算因為剛接觸工作而有些地方缺少經驗,跟不上任宣的步調,被任宣指出來,她就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好的調教師在服務客人的時候,必須要把客人的需要放在首位,那麼客人的身體狀況,也需要包含在服務的項目中,若素實際上就承擔了任宣健康管理的任務。
她判斷如此忙的情況下,任宣應該接受不了強調太大的調教,於是她在接下來的一個月裡,進行的是神方向的調教。
就一個M而言,任宣缺乏服從,而充滿了對抗。
她的責任就是教導他,信任調教師,信任的把身體給調教師。
一般來說,新手M都會對調教師缺乏信任和有對抗,但是任宣還和新手不一樣。
他具備相當優越的社會地位,這讓他的對抗和缺乏信任都呈幾何程度增長,更何況,他之前還接受了那麼多調教師的服務。
沒有一次成功的調教經驗,在潛意識裡越發滋長了他的對抗。
按照調教的步驟來說,這種對抗應該對應以比較嚴苛的調教手段。
應該至少用Bondage(重度捆綁)、Asphyxiation(窒息)、Enemas(灌腸)
或者Mummification(木乃伊化)來徹底打碎對抗,然後在巨大的痛苦中給予同樣當量的快,來製造信任。
但是,她現在沒這個條件。
以上任何一種方式做到打碎對抗,都至少讓人兩天沒法工作,那都不用工作狂任宣暴怒,他手下忙得眼睛都綠了的秘書組就能活撕了她。
沒有辦法,只能另闢蹊徑,在使用諸如規定飲食、佩戴寵物圈、照料生活這樣負擔比較輕的,強調服從的手段,試圖和他建立一個比較友好的關係,希望能從朋友的身份,讓他信任。
但是,這依然很難,甚至就某個意義上而言,比從體上摧毀他的對抗更難。
任宣看上去是個很容易接近又好相處的人,但是實際上,相處久了,他其實是一個用嘻嘻哈哈的笑臉確畫出距離的人。
他封閉自己,有若填實的磚塔。
調教他,真是艱鉅至極的工作。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任宣也才有其魅力和價值。
最美麗的玫瑰都是被尖銳的刺保護著的。
如果那麼輕易就被征服,那還有什麼意思?
轉著這樣想想都會讓自己傷腦筋的念頭,若素輕輕轉著手裡的蘇打水,坐在聚會的角落,安靜看著廳子裡來回的人們。
今天是禮拜,調教師們的例行聚會,任宣一大早就被迫去公司加班,她給他帶好午飯,跟他說了一聲,就來到會場。
她上個月缺席,這次特意提前來,但是和她比較談得來的調教師都還沒來的樣子,她也無所謂,就一個人在角落裡一邊喝水一邊亂想。
正天馬行空的想著下個禮拜任宣的行程和調教的安排怎樣協調,就看到有兩個人走了進來。
其中一個她認識,另外一個看上去不是很悉,但是也應該絕對不陌生的。
兩個人一邊打招呼一邊慢慢走來,她仔細一看,才發現是開的頭牌瞬花和開的老闆。
開是和她所屬的S&M齊名的三大俱樂部之一,只不過比她幸運的是,開有一個美人老闆,雖然是雄,但是比大部分女人都要漂亮,更妙的是,開要求旗下員工都要做異打扮和使用異代號,所以,男員工必須穿裙子這條就極大的要求了男調教師們的美貌度,直接導致了開是本城平均美貌度最高的俱樂部,也讓無數M趨之若鶩。
穿著異裝束的調教師們,常裡絕對見不到的打扮,那種或中或扭曲的美,極大的刺了獵奇,所以雖然在調教師的資質上是S&M略勝一籌,但是業績卻毫無疑問是開更好。
所以這次老闆之所以忍耐著任宣的砸場沒把白狐大爺出去,多少也有點跟開較勁的意思:你看你們家頭牌都被蹬了,我們家頭牌可下來了如此這般。
若素和開的老闆不,但是和有著瞬花這樣一個女代號,實際上卻是男的調教師是很不錯的朋友。
若素進入這個圈子的時候才17歲,最開始在小俱樂部打混,機緣巧合,算是被瞬花救下一條命,就一直被瞬花照顧、至於他家老闆麼……嗯哼哼哼哼哼,不是沒見過面,而是那次見面著實不怎麼愉快。
十八歲那年,瞬花把她推薦到開,去面試的時候,他家老闆才看了她一眼就立刻否了,「讓她把養到B杯再來,你看她前面平的後面癟的,我這兒不是洗衣房,不僱衣板。」
這句話直接導致的後果就是,當年十八歲,神還很不強大的安姑娘踉蹌一步,從此與木瓜為伍,直接打造出了現在有料的75C。總之,她記恨到現在。
似乎發現了角落裡的若素,瞬花和老闆打了聲招呼,就向她走來。
瞬花今天依舊是開一貫打扮員工的銀座媽媽桑風格,上身赤,只罩了一件雪白的麻質風衣,前打了釘,極細的銀針,綴著一枚在暗淡燈光中光溢彩的碎鑽,下邊是硬料仿皮的長褲,左耳上一個鮮紅的錦緞耳環,印著咒文一般詭秘圖案,兩個指節寬窄的紅錦緞重疊數片,一直垂到肩頭——手裡還一把騷包的鮮紅象牙柄扇子,銀蝶蘇墜子滿滿在扇柄下吊了一握。
真是任何時候看都非常驚人的品味啊……或許自己當初沒被錄取是件好事來著也說不定……
在瞬花面前若素一向是乖乖巧巧擺本分後輩姿態,給他讓到身邊,寒暄了幾句,瞬花直接切入主題,「現在你是任宣的主人?」
「……啊,是的……」呃,任宣蹬掉過瞬花……若素在心裡甩汗。
「哼,那小子象個妖怪。」從鼻子裡哼了一聲,瞬花換了個話題,「你在他那裡上班?」
若素沒有立刻回答。
一般說來,圈子裡約定俗成,客人和客人,客人和調教師,調教師和調教師之間絕不深究干涉對方,因為畢竟是見不得光的行當,下了班之後,就徹底和俱樂部客人沒了瓜葛。
但是她和瞬花又是不同的,只不過知道她底細的瞬花,要想知道她現在在幹嘛,也需要調查一下。
她以一種疑惑,而非謹慎的眼神看著瞬花,對方看到她出這種又天真又茫然的表情,忽然就笑出來。
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瞬花眼神柔和。
「擔心你而已,狐狸那混蛋吃人不吐骨頭,不要把自己賠進去。」
若素漫漫應了一聲,雙手捧著蘇打水,眯起一雙秀麗的眼睛,微微向瞬花的方向靠近了些,剛好夠靠在他肩頭,被他順理頭髮。
那一瞬間,開和S&M的頂級調教師所處的世界被陡然分割開來。
那個世界柔潤安詳,但是拒絕一切的進入。
估摸著任宣快到家了,若素在瞬花臉頰上吻了吻,道別離開,她剛走,瞬花起身就向吧檯走去。
他家老闆進門的時候嫌棄酒吧做事太不華麗,客串酒保,一串漂亮至極的花式調酒把一群剛出道的小姑娘引得尖叫連連,看到自家愛將過來,一身蘇格蘭短裙的漂亮男人丟下調杯,走到他旁邊,就近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坐下。
「會完小情人了?」老闆大人一邊調笑著,一邊摸出來一隻象牙杆子,翡翠嘴的菸袋,手裡甩出一塊繫著絨布的火石,蹭一聲打上,慢慢吐出一口煙來。
瞬花沒說話,他只是靠在沙發上,按著自己的鼻樑,對方嗤笑出聲,伸手抓住他的下頜搬過來,看向自己,「我說,你最好離安姑娘遠遠的。」
瞬花挑眉。
「第一,你是評分5的S,安姑娘也是評分5的S,宰了你們你們也當不了M,我保證你和她情投意合了也爬不上她的。第二……」
他鬆手,放開瞬花,施施然靠回去,手裡多少年的煙燻出黃的老白銅菸嘴上,一線淡淡的紅閃爍如星,「靠近她能死得多慘,不用我提醒吧?你要是忘了,就等著看任宣的下場好了。」
看著臉驟變的瞬花,老闆輕輕吐出一口煙,「不然你以為當年我為什麼不收她入門。」
「難道不是因為她那時候太平麼?」瞬花反擊。
「嘖嘖,真是。」老闆也不惱,手裡菸袋劃了個圈子,虛虛一點他口,「離她遠點。月姬是個虛影,妄想撈月的人都會淹死的。」
瞬花卻沒有回答,他只是抱緊膝蓋,對自己老闆出了一個從容微笑。
於是老闆大人聳聳肩,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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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任宣加完班回家的時候,是中午時分。
家裡靜悄悄的,三條臥在最通風的客廳做狗皮狀的狗,只有豌豆黃試圖跳起來接他,還被糯米糕一巴掌拍在頭上按回去。
看著糯米糕,累得不行的任宣硬是從鼻孔裡擠出一聲不屑的哼,結果那狗看都不看他一眼。
任宣冷哼變冷笑,走到廚房把垃圾袋拿出來,走到糯米糕面前,抓起狗食盆,把裡面的狗糧一股腦倒光,袋口一紮,丟出房間。
讓丫裝大爺!
任宣意的拍拍手,把窗簾拉上,光衣服,蹲回去本來打算看看三條狗沒得狗糧可吃的囧樣,哪知道他悠閒踱出去的時候,糯米糕看他一眼,慢條斯理的從客廳沙發底下拖出三藏好的狗咬膠,分了月餅和豌豆黃一狗一,繼續淡定啃。
……你狠!任宣只覺得口這口氣就好玄沒上來。
很清楚真惹翻了糯米糕,死得慘的只有自己,任宣悻悻的回房,把自己摔向那張天藍的大,慢慢吐出一口氣。
陡然間,覺得非常安靜。
糯米糕和月餅豌豆黃都是不叫的狗,這屋子裡沒了若素,就是一種無法形容的寂寥。
一片深淺濃淡的藍,呼的時候彷彿沉在海底,吐氣的時候又像是浮在雲端,卻都是空的沒有著落。
這麼多年,他都是獨自一個人過來。
高中畢業,到了這個陌生城市,摸爬滾打,整整十四年,他在這裡的人生即將和不在這裡的人生平齊,但是,一直是一個人。
除了大學開學頭一個月的那些室友,這是他第一次和另外一個人在一起生活了這麼長時間。、覺很新鮮。
因為是同類,所以絕對不用擔心被看破之類的事情,相處就自然從容,而那個女子從來不多話,一向都是安靜的待在他身邊,應和他偶爾的說話,聲調柔和得可以撫人心。
就一個調教者而言,她無疑無懈可擊。
就是因為這樣優秀的女,所以,他才會格外討厭吧?
偶爾靜下心來想,任宣也覺得自己的討厭沒有道理可言。
但是那又怎麼樣呢?
他討厭安若素,想看她挫敗痛苦。
她也一樣啊,她想的是如何征服他。
唔……似乎,他應該製造一個讓他看起來被她征服了的局面,這樣,會比較有趣?
摸著下巴,他興味盎然起來。
把空調調到最低,他起身從冰箱裡取出了一桶冰,又冰了新的進去,在浴缸裡放了涼水,一桶冰刷拉一聲倒下去,自己也跳了下去。
如此反覆三四次,鏡子裡映出來的人呈現出青白的顏,他哆嗦著回臥室,在空調的風口一站,覺著身體上冰冷的水分被迅速吹乾。
先是冷,然後是混,麻木了片刻之後,一股詭異的熱從身體裡傳遞了上來。
再過一個小時左右,他就會開始發燒。
任宣如此判斷,慢慢矮下身子,蜷縮在了被空調吹得冰冷的地板上。
他在意識消失前,按下了空調的停止鍵。
若素回到家,看到的就是昏倒在地板上,全身赤發著高燒的任宣。
生病的任宣難得異乎尋常。
不肯吃藥不肯吃東西,絕對不肯上醫院,脾氣執拗又撒嬌,拖著若素不允許她走開。
若素被他拖得焦頭爛額,好說歹說他也不聽,氣得甩手走人,卻被他從後面一把拽住手,狠狠一口咬下去。
……這牙口說不定能和糯米糕較較勁了。看著手上汨汨冒血的牙印,若素心裡一股火就慢慢湧上來,某種蟄伏在血裡的嗜血又暴的因子讓她角不由得了一,但是低頭一看那個咬了她一口就鬆口,委委屈屈蹲回棉被裡蜷成一小團,只出一點點銀發頂的傢伙,那點慢慢上來的火就又慢慢下去了。
被咬的是我的指頭不是你的尾巴好吧?
心裡轉著這樣的話,若素嘆了口氣,彎下身子,用力把他的腦袋挖出來,任宣緊閉著眼,眼皮動得很快,一張臉蒼白著,只顴骨附近不正常的緋紅著,一頭一臉的汗。
伸手在他脖子上按了一下,頸上的動脈一跳跳的,體溫高的嚇人。
他邊還有自己的一線鮮血。
任宣蜷縮在那裡,微微發著抖,頭髮汗,平常那麼漂亮又無所謂的男人,這個時候柔弱得像是一隻被母親拋棄的狗。
嘆氣,覺得自己真是揀動物的命,若素起身端了粥,放在上的小桌上,坐到他旁邊,把他整個抱在懷裡,讓他靠在自己前,又用棉被實了,才耐心的一口一口喂他喝粥。
也許是意識已經半模糊了,剛才還打死不吃的混蛋狐狸這時候渾渾噩噩的張嘴,乖巧的下了食物。調羹偶爾會到他的舌頭,任宣也不睜眼,就是軟軟的哼一聲,甩甩頭抗議,那種常無論如何絕對見不到的柔弱姿態,讓若素想笑,卻在笑出來的時候忍不住嘆氣。
喂完食物和藥,若素去洗漱,剛抹了臉,就聽到臥室裡傳出一聲有氣無力的暴喝:「安若素!」
顧不得一臉沫子,她飛奔進去,看到任宣勉強睜著眼睛,虛弱又兇狠的瞪她,若素心裡忽然就柔軟下來。
剛被她撿回來的糯米糕也是這樣的眼神。
一靠近就瞪她,還嗚嗚的低低咆哮齜牙,但是她一旦離遠一些,它又會異常憤怒的對她狂吠,那種希望人靠近,但是又因為恐懼被傷害而狂躁的身影,跟面前這銀髮的男子慢慢重疊。
而他確實是誰都馴服不了,所以誰都拋棄了的,的炸狐狸。
若素搖搖頭,笑起來,「還要幹嘛?」
任宣糊糊的皺起眉,張了一下嘴,大概因為嗓子實在疼得厲害,說不出來話的關係,他眉更扭成一團,用力拍了拍身邊,拍得軟軟的枕頭蓬蓬的響,若素苦笑,認命的先把臉的沫子都洗掉了,換好睡衣,鑽到他厚實的棉被窩裡。
哎,他發燒,她這個健康人也要在大夏天高溫35度裡不開空調陪著他裹棉被髮汗。
全當桑拿減肥好了。
若素樂觀的想,看著那頭混賬狐狸二話不說直接伸手抱住自己,把頭朝口一埋,她顫抖了一下,忍耐住一腳想把他踹下去的衝動,慢慢試圖把他從身上拉開,改成自己擁抱著他。她努力了好幾次,每一次都在差點成功的時候。被他要麼手一揮,要麼腳一架,給全數否定。
最後糊糊的任宣大概實在被她搞的很煩,乾脆一個翻身,徹底把她在了下面,腦袋在她口上蹭了蹭,意睡去。
而被男人的體溫和氣息完全覆蓋的一瞬間,若素全身僵直——非常噁心,然後,本能的想要抗拒。
她幾乎要立刻掙扎:怎樣也好,踢開,丟開,掐著他的脖子把他按倒上,讓他動彈部不得都好——太噁心了,這種居於人下,被別人所控制,所覆蓋的覺,太噁心了!!
但是在手指碰到任宣肩膀的時候,那種隔著睡衣都能覺到的高熱,讓她猛的警醒。
他是病人,不能這樣對他。
前趴伏著的男人呼漸漸平順,一直滾燙而不穩定的體溫也隨著他的入睡,而逐漸平穩下來。
若素抬著手臂擋著臉,儘量不讓自己去覺身體上的氣息和重量,只覺得一陣又一陣的噁心翻覆著胃。
不要去想,不要去想,她這麼告誡自己,意識卻完全不受控制的集中在身體上的男人身上。
即使遮擋著眼睛,隔著衣服,腦海裡也能清楚的勾勒出他的身體姿態,他的觸,他的體溫——猛的偏側過頭,她乾嘔起來。
嘔吐物的酸臭在雪白的地毯上蔓延開來,她腦子裡只想著明天這一大塊地毯都要拜託鐘點工阿姨送去洗,真貴的一筆乾洗費。
門口有狗低低的呼嚕聲,若素抬眼望去,看著糯米糕一雙看著她的漆黑眼睛,明明確確的寫著擔心。她虛弱的笑了一下,搖搖頭,示意它不要過來,看好豌豆黃,糯米糕定定看了她片刻,趕著豌豆黃向客廳去,若素閉了閉眼,卻覺到指尖有軟軟的潤觸。
她睜開眼,一向懶洋洋能不動就不動的月餅正安詳的看著她。
並不是糯米糕那樣擔心的眼神,而是溫和的眼神。
「……我很好,沒事兒。」她拍了拍月餅的頭,月餅側著頭看了她片刻,又了她的指尖,避開地上的髒汙,在她視線所及的範圍內安靜的趴好。
在自己能知的範圍內有了悉生物的氣息,若素覺得好過多了,胃裡不斷翻湧的覺慢慢被抑了下去。
前的男人忽然頓了頓,把她摟緊一點,模模糊糊皺著眉唸了一個安字,她楞了楞,看著那張異常單純的睡顏,看了一會兒,苦笑起來,用手背蓋住自己的眼睛。
安若素,你可以再沒用一點。
任宣在她頸窩裡蹭了蹭,氣息忽然就濃烈了起來,若素渾身又是一僵,剛剛下去的濃烈嘔吐又濃烈了起來,她微一彎身,又要嘔吐,忽然就覺到屬於男的,骨節分明的指頭,撫上了她的面頰。
「……安……」閉著眼睛的大狐狸喃喃自語,像是安撫她一樣,撫摸她的面頰和頸子。
半昏半睡的人其實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道,要麼摸得人,要麼摸得人疼,並不舒服。
但是他一疊聲含糊的喚著她:「安……安……安……」
嘔吐神妙的消失。
若素只覺得自己只應該對天長嘆。
安若素,你真得很沒用。
第十二章
任宣是在半夜被渴醒的。
醒的時候意識並不是很清醒,腦袋蹭了一圈,腦子裡那管理智的弦才接上。
身下的觸異常柔軟,他慢慢低頭,看到若素半蜷著身子,被他抱在懷裡。
在他印象裡,這個女人非常討厭在非命令的情況下被他擁抱。
這個,算是他特意把自己搞到發燒之後的報酬吧,還在疼的嗓子笑不出聲音,任宣只能扯扯角了事。
女人抗拒不了的,是生病的人,小孩,以及小動物。
會揀狗回來養,還養的如此純良,這個女子應該是具備相當母的吧,現在證明,果然。
這一下,應該離她更近了吧。
微微笑著,他轉頭咳嗽了一聲,被他在身下的女子聽到這一聲,模模糊糊唔了一聲,眼睛半睜不睜,就伸出手向他額頭摸去,觸手的溫度讓她眉目稍微舒展,角就隱約帶了一點上彎的弧度出來。
「……」細長眼睛眯細,任宣任那雙微涼手指撫摸過自己眉眼角,然後,抬手,啪的一聲,打開。
窗外隱隱已經有了一線光亮,鳥叫的聲音遠遠的敲擊著玻璃,給人一種身處叢林的錯覺。
他用力並不小,這一下清脆異常,在清晨的靜謐裡傳的尤其遼源。
若素頓了頓:她實在太累,伺候了發燒的任宣整整一天,剛剛睡著,即便覺到手上火辣辣的疼了一下,她還是沒能醒來,只是嘟囔著一句什麼,再度抬手,撫上任宣的面孔。
她掌心微涼,比這凌晨的空氣還要涼和柔軟。
醒來的時候身上非常幹,不會覺得渴,胃部也沒有空腹服藥之後的燒灼,單和他昏之前的不一樣,應該是已經換了一套。
她把他照顧得妥妥貼貼。
這次任宣沒有揮開她的手,只是慢慢俯下身去,在極近的距離裡凝視了她片刻。
睡著的女子,纖弱得他隻手就能擰斷她的脖子。
閉上眼,她就是發是淡的,眉眼也是淡的,連嘴的顏,也是淡的。
大概是高燒燒昏了頭,他鬼使神差的低頭,在她角吻了一下,卻在碰上的時候,擰起了眉頭。
他沒有「觸電一樣彈起身體」,一是沒力氣,二是若素的嘴柔軟甜美,親吻的觸非常好。
任宣向來是想到了就做,這麼做之後代表什麼意義,容後再想。
眷戀的又啄了啄,任宣重新靠回她前,任宣閉上了眼。
懷裡人體的和臉上撫摸他面孔的手的溫度,都非常舒服。
於是他也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若素起來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通知任宣的秘書,說任宣發燒了,要請假。
對方顯然在任宣手底下做事時間長了,練出來一身鋼筋鐵骨一般的淡定,絲毫沒有為任宣病了,她會知道,還她來請假的疑問。
身起來去做飯,卻被已經醒了的任宣摟住不放,生病了就死撒嬌的男人抱著她不肯放手,她想了想,叫來糯米糕,讓它跳上,在一人一狗不解的注視下,扳開任宣的爪子,把糯米糕了進去。
「它比我暖和。」她解釋,然後在一人一狗驚詫過度「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的!」的眼神中,向廚房進發。
糯米糕不的看了一眼任宣,看主人一走,立刻就要跳開,卻被任宣壞笑著一把按住,抓在懷裡。
你不是不願意被爺抱麼,那爺就還非得抱你了還就。
糯米糕也了,回頭就是一聲咆哮,大有忍無可忍無須再忍的架勢。
聽著他們兩個在屋子裡吵架,在廚房熬粥的若素搖搖頭苦笑,用木勺小心的攪動鍋裡的粥,淺淺的光透過百葉窗,落在她的手背上。
昨晚就是這隻手,撫摸上任宣的臉孔,卻被狠狠甩開。
昨晚她醒著,本沒睡。
漫漫的就想起那個男人那時候的表情,兇狠的,傲慢的,不屑的,然而卻又帶著一絲茫然和天真。
若素搖搖頭,慢慢蹲下,緊緊的抱住了自己的身體。
心臟稍微有一點點疼。
怎麼辦?
任宣到禮拜二才能去上班,剛進辦公室,接他的就是好厚一疊文件。
震得他這樣的工作狂都哆嗦了一下。
轉頭抓來秘書長問怎麼回事,答:董事會不意標書,打回重做。
任宣立刻就發飆了,把秘書朝旁邊一甩,直殺樓上行政總裁室!
ZS的現任行政總裁謝移是任宣的學弟,兩個人在大學的時候就認識,但沒什麼深,八年前,ZS經歷過一輪很大的內部洗牌,謝移順利上位,那次洗牌,任宣押對了寶,選擇站在最開始沒什麼人看好的謝移這邊,才有了今天的扶搖直上。
衝進行政總裁辦公室,還沒等謝移衝上前去拍桌子,坐在寬大辦公桌的俊美男人就對他比了個手勢,要他把門關上。
任宣陡然一醒,察覺到謝移早就知道他會上來,有話要和他說,轉身把門關好,臉上的怒氣褪得乾乾淨淨,帶上平常一貫的吊兒郎當,雙手在袋裡走過去,斜斜坐上謝移的辦公桌,「來,說吧,有什麼心裡話就和哥說。」
謝移面無表情的看了看他,慎重的取出一個袋子,遞給他,示意他拆開看。
任宣吹著口哨拆開袋子,裡面赫然是一份標書。
看了一眼標書的抬頭,他就發現自己不怎麼笑得出來了。
那是一份針對大新銀行澳門保險業務的標書,和他正在做的那一份格式相同,只不過,是ZS最大的商業競爭對手,東環集團的標書。
這次對大新的競爭,作為X市乃至於全國都最具實力的金融集團之一,東環確實也是相當積極的競爭,可以說,對ZS而言,這個昔的冤家今的對頭依然是前進路線上最大的阻礙。
而最大競爭對手的標書,現在就在他手裡,這隻有一個可能——商業間諜。
在這點上任宣沒有任何心理潔癖,商場就是不見硝煙的戰場,你不殺人人就殺你,只要是有點規模的公司,就沒得什麼乾不乾淨,只是比誰更髒一點而已。
迅速瀏覽一遍,任宣噝地了口氣,「……可靠嗎?這個。」
「可靠。」身穿一套黑西裝,給人一種凌厲之的俊美青年挑眉,「你覺得做的怎樣?」
任宣正仔細的再看一遍,沒有立刻回答,過了大約三十分鐘,把標書放下,任宣又是一貫嬉皮笑臉了。
「做的好啊,比我做的好多了。」
謝移聽了,臉上微微現出一點笑來,是冷淡而譏誚的,偏偏又透出一點欣賞的意味,就糾結成一種妖異的美,「我最喜就是你這點,承認自己不如別人。」
「嘖嘖,你給我對等的情報,我也能做出來。」任宣撇嘴,揀了幾頁丟到他面前,「做這份標書的人大概是從大新跳槽的吧,你看他多悉大新內部?我說,總裁,你在責怪我無能之前,應該先把公關部先後殺,再再殺,英傾巢出動就給我了七頁半的報告——還是靠拉大行距擴大字符死拽出來的七頁半。」
謝移想了想,眨眨眼,淡淡的說,「准奏,朕準你去殺個。」
任宣聳肩,哈了一聲,謝移卻是一笑,那張本來冷淡十分的俊美面容,因為這一笑,陡然生動起來,幾乎有一種妖味道。他微微眯起那雙上挑的鳳眼看了一眼任宣,又移到他手中的標書上,「給你半個小時,背下上面的數字,重新做一份標書,這個我要燒掉。」
「切,你太小看我了。」任宣嗤之以鼻,「不然你以為我第二遍為什麼要看那麼久?」這麼說,任宣卻還是從頭翻起,認認真真看第三遍。
「那你還給我,我立刻燒掉。」
「不要。」斷然拒絕,「既然有能看第三遍的機會,一定要看第三遍,保證萬無一失。」
「嘖,這就是我其次喜你的地方啊。」向後仰靠而去,謝移敲了敲扶手,「那就給你了,任宣。」
任宣從行政總裁室出來是中午的事情了,匆匆在若素的監督下把飯啃完,他把投資開發部的主要負責人召集起來,喜氣洋洋的宣佈,標書推翻重做,大家一起來努力吧!
秘書室和一干負責人客氣的對他豎起了中指。
他越發笑得光燦爛,保守估計,那副嘴臉在手下看來,肯定比豬八戒噁心出了至少百分之二十。
啊,對了對了,我給你們幾個數字,你們照著這個數字給我往下算,啊嗯?
三天後給我成品。
數字下發,大家哀號一聲,撲回座位上幹活,已經沒有對他繼續比中指的力氣了。
看著手下人人一副慷慨就義的表情,任宣站在自己辦公室地中央,很是得意的叉仰天響亮的哈哈哈了三聲,奔回座位前面幹活。
他真的不是S麼……
若素默默站在一旁,同情而淡定的拿出手機給鐘點工發了一條短信,告訴她這幾天自己不回家,希望她能幫忙遛狗。
第十三章
接下來到週末之前的三天,整個投資開發部就是活生生的修羅場,所有人走路的時候都把地板當任宣的脖子踏,殺氣騰騰到擠電梯的時候別的部門的人都驚恐的朝旁邊縮。
如果硬要說有什麼好處的話,就是這三天投資開發部沒有任何遲到早退,因為大家集體以公司為家,幹活累就橫七豎八在椅子上屍,醒了繼續幹活。
據說偶爾有其他部門加班到深夜的,從投資開發部走過,信誓旦旦的說自己看到了一簇一簇又一簇的鬼火在一堆死不瞑目的加班屍體上飄。
秘書室佔了任宣的辦公室套間當基地,任宣就不客氣的佔了執行總裁室當睡房。
第一天的時候,謝移一早推開門,就看到自家地毯上主管投資的副總和副總助理依偎在一起,睡成一個太極圖案,他想了想,上去把任宣叫醒,蹲在他面前很誠懇的說,我裡間有。
任宣一副二皮臉,說,單人睡不下啊。
於是當天下午,在總裁室外一干八卦好者的注目下,一張豪華雙人運進了休息室。然後,一臉曖昧的上去按按摸摸,最後意點頭,同意它抬進去的,不是休息室的正主謝移,而是樓下的任宣。
那天,公司內部網桃新聞爆!
至於為什麼爆的都是:「驚悚!總裁終於推倒副總!」、「絕密新聞!副總深情暗戀十餘年,終於告白成功!」這種往斷背方向去的料,就不得而知了……
而掩蓋在兩個男人之間不得不說的故事下,被完全忽視了女主角,淡定表態:好,就是有點小。
事實證明,商場上是沒有所謂省油燈這種產物的,大家拼的都是誰更不要臉一點,既然謝移能從東環挖出來標書,那麼東環就能直接策反他們家策劃。
標書做出來的當天,投資開發部一個主管辭職,當天下午,任宣宣佈,標書內容漏,全體開發策劃部成員停職等待調查。
而此時,距離上標書的最後期限,只有五天了。
誰都清楚,在投資開發部全軍覆沒的現在,剩下一個氣的任宣,你給他三腦袋他也不可能再做一份標書出來。
任宣完了。
這是公司裡對這次事件的一致評價。
他是謝移的嫡系人馬,這次密會直接動搖到謝移在董事局的地位——謝移上位時間不久,上位的手法也是眾所周知的不光彩,這幾年在ZS基雖然紮下,卻不是太牢,這樣一個密計劃,如果他不能立刻把任宣這個馬前卒拱出去當替罪羊,那麼被董事會的敵人吊起來示眾的很可能就是他。
謝移向來以心黑手狠著稱,在所有人都不懷疑他會棄卒保車的時候,他對任宣下的裁定和任宣對整個投資開發部的人員下達的命令一樣:停職待查。
於是公司裡上下關於人事浮動猜測不定,任宣倒無所謂,收拾收拾,顛顛的跟著若素回家,到家第一件事,是讓若素把三隻狗狗暫時寄養到寵物店,若素要他說明白為什麼寄養,任宣摸摸下巴,答了四個字:「工作需要。」
很清楚現在面前這個依舊笑嘻嘻的男人面臨的是什麼,若素略想了想,點頭答應,和他一起送走了三隻狗狗,半路又去大采購,回到家裡,任宣先拿走了她的手機,又向她要來家裡的所有鑰匙,反鎖了房門,把鑰匙一揣,電話線一剪,這個房間陡然就立刻成了完全封閉空間。
若素第一反應是真乃殺人放火必備條件。於是她抱臂而立,等著看任宣怎麼殺人放火,對方把窗簾放好,三下五除二把自己剝乾淨,回頭看了她一眼,奇怪的說:「還等什麼,過來啊?」
「……你是要我S你還是要幹嘛?」上下打量他片刻,有點搞不清楚他到底要幹嘛,若素慎重的問。
「當然是S我了。」這麼說著的時候,任宣理所當然的坐在大中央,架起了筆記本電腦,若素把他的話翻過來倒過去嚼了嚼,又看了看他的狀態,得出來一個結論:他是要工作……吧?
任宣看都沒看她,甩手把一打資料丟到她懷裡,「我標了紅字的部分數字重新按照我的指示修正。」
「……你再能幹,單憑我們兩個是絕對沒有辦法在五天之內趕出一份新的標書出來的。」若素很清楚自己的斤兩,她確實很聰明,大學的知識也學得非常紮實,但是做任宣的下手,她還沒這個本事,最多也就幫核對一下數據罷了。
「誰說我要趕新的標書出來了?啊嗯?」任宣從電腦後面抬起頭,模樣似笑非笑,一雙細長眼睛好看的眯起來,銀髮柔順,銳光轉,分明一隻修煉成形的狐妖。
「來,我問你,我們沒法靠我一個人再趕一份標書出來,但是東環拿到我們的標書,你說來不來得及趁剩下的五天據我們的標書,重新制作一份標書?」
若素在心裡算了算,點頭:「來得及。」
一手敲下鍵盤,柔和的鋼琴曲飄了出來,銀髮的赤男人託著下頜,出了一個悠悠然又帶著惡意的表情,「好,那假如,他們拿走的標書裡的數字都被我動過手腳了呢?」
「——!」若素倒一口氣,對面那個悠閒看她的男人只是淡淡勾起角,「標書沒有問題,只是需要重新計算幾個核心數字,如果要做的工作只是重新修正數字,那麼即便是你也做得到吧?雖然是因為你履歷乾淨才選你的,但是如果連這麼簡單的東西都做不到,我也會很傷腦筋的。」
男人語氣平和,卻是一種對她不保有什麼水準以上期待的語氣,那一瞬間,若素忽然有種錯覺:任宣遠比她本人還要清楚她本身的能力底限在哪裡。
膛裡慢慢翻騰起來的情是,不甘心。
沒法和這個男人站在同一個高度。
她還太年輕,再怎麼天資聰穎,他和她之間,橫亙的是時間這條無法逾越的洪。
若素繃緊下頜,慢慢點了點頭。
跟任宣工作,確實就如同被S了一遍一遍又一遍彷彿。
高強度而又枯燥。
金融投資公司的投資開發部,聽起來名頭響亮又好聽,實際上就是跟最枯燥的數字打道,一遍一遍反覆演算,用數字來預測未來的金融易利潤和風險。
第四天,若素在又核算了一遍金融風險準備金的底限和上限以及產生的利潤差額之後,看著屏在程式裡飛快奔跑的數字,她實在忍耐不住,跑到洗手間去幹嘔了一番。
算得太噁心了,現在腦子裡一想到數字,就噁心的想吐。
沒有網絡,不和外界做一切聯繫,工作48小時,睡10個小時,再工作,反反覆覆來來回回演算數字,兩個人之間除了必要的談,連話都不說,縮在自己天藍的洗手間角落裡,若素幾乎有一種錯覺,這個世界都是數字化的,而她即將被這些數字所噬。
痛苦的閉上眼,她伸手按了按額頭,覺到神經都在一跳一跳的疼。
她覺得自己本幫不上任宣的忙。很多工作都是任宣駕輕就的,她做起來確實磕磕絆絆,任宣本人也說了,之所以會選她,是因為在目前這個風聲鶴唳,本不知道內部還有沒有商業間諜的情況下,才迫不得已選了從認識到簽訂契約到被邀請加入ZS都是純粹偶然的她。
和她的才能毫無關係。
想到這裡,不僅神經,胃部都開始疼痛起來。
洗手間的門輕輕滑開。
任宣推門而入。
不想也不能在這個男人面前示弱,若素扶著牆想站起來,卻被銀髮的男人一把撈住手臂,略嫌魯的拽了起來。
若素踉蹌一下,被他按在了洗手檯上。
鏡子裡的女人臉慘白,眼神飄忽,眼下一片青黛,襯著淡的眼眸淡的髮絲,就象一個隨時都能灰飛煙滅的柔弱幽靈。
男人的指頭鉗制住她的下頜,命令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聽著,我選你確實是因為你履歷乾淨,但是,也因為我判斷你至少不會拖我的後腿。」
覺到被他制在臂彎裡的女子掙扎了一下,任宣骨節分明而修長的指頭扳起她的臉,幾乎將她整個人在寬大的洗手檯上。
「你看看你自己現在這樣子,象個喪家犬一樣,可以調教我的女人,原來不過如此而已麼?」
「——!」若素幾乎轉頭就要破口大罵。但是額頭上一陣疼讓她閉起眼睛,急急了一口氣,心底那股幾爆發的無明火慢慢下去,她不再掙扎,調勻了呼,低低說道:「放手。」
任宣看看她,慢慢放開。
她沒有立刻轉身,而是輕輕掬了一捧溫水灑在臉上。
她凝視著鏡子裡自己:頭髮淋淋的朝下滴水,臉依舊慘白,眼底卻多了一線銳利素,無意義的笑了下,她看向鏡子裡倒映出來的男人的臉,「……打氣的方式很特別。」
任宣靠在門口,撥了撥額頭上七八糟的頭髮,「但是很有效不是嗎?」
「沒錯。」若素轉過身,輕巧的跳坐上洗手檯上,拽下架子上的巾丟到他臉上,「作為謝禮……」
「嗯?」任宣站到她身旁,擰開了水龍頭洗臉,細膩的水飛濺上她的指尖。
「怎樣?」
手指滑過他的頸項上那個鮮紅的,證明他是自己所有物的項圈,若素微笑,側頭,親吻其上扣在頸側的鎖釦,女子的聲音猶如一層菲薄的,甜美霧氣,「等忙過了這陣子,會好好讓你發的。」
她淡然笑道,跳下洗手檯,轉身離開。
第十四章
怎麼可能會輸給你。
她在心裡說。
高強度到近乎於體力勞動的腦力勞動一直持續到了標書上截至當天,早上八點,任宣隨便套上睡衣,拿出鑰匙開門,門口赫然是暫時客串快遞的謝移。
看到他身後的若素,謝移似笑非笑,也不多問,接過標書,毫不廢話,轉身就走。
關上門,把身上的睡衣一甩,任宣就跟電池用完一樣,乾乾脆脆兩腳一軟就坐到了地上。
若素在後面一架,好歹讓他沒砸到地面上。
任宣晃晃腦袋,口齒不清:「不行了……好睏……」
昨晚他放若素去睡覺,自己埋頭幹了一夜,現在若素還能支撐,他是徹底不行了。
若素咬牙架住他,把他到臥室,往上一丟,剛要轉身出去,卻被任宣一把拉住。
他口齒不清,「一起睡……」
我要去做飯打掃房間接狗狗回來總之我有很多事情要做——你趕緊去睡覺睡
醒了吃飯洗澡刮鬍子——明明可以對著他直接說出來,但是看著把臉埋在被子裡,鬍子拉碴,眼窩深陷,連狐狸皮一樣的頭髮都蓬蓬炸,話都說不利索的男人,忽然就所有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順從的被他象個大抱枕一樣抱住,她發現,居然已經不那麼噁心了。
她自從十七歲經歷過那次事件之後,就對於一切非自己主動下的和男的生理接觸都有著極端的厭惡。
在最嚴重的時候,甚至連瞬花倒給她水,只要她想到這杯子被男人碰過,她都能吐出來。
而現在,這個男人即便抱著她,她也不會覺得想吐了。
這該算是習慣的力量麼?
翻個身,面對他,若素看著看著,就糊糊的睡了過去。
她做了夢。
夢裡顛三倒四的各種片段洶湧而來。紅的綠的藍的黑的,最後是一片淡去的白。
雪白的顏幾乎刺得人沒法睜眼,但是明明是那麼刺眼的光芒,她偏偏能看到雪白裡一張又一張不懷好意的臉。-——女人的,男人的,臉孔們旋轉著扭曲,伸出猩紅的舌頭,最後被光芒絞散,雪白裡帶了腥紅,有若被水沖洗過的剛剛切割下來的,分外觸目可怕。
她慢慢蜷縮起來,捂住耳朵,環抱住自己。
讓她覺得自己會被溶化的光芒忽然消失,黯淡下來的光彩裡有人向她伸手,聲音溫和,手指修長,對她說,我帶你走。
她遲疑了一下,心底忽然有絕望湧了上來。
只要搭上這隻手,自己就徹底的,遠離了正常的世界吧。
但是,她有什麼可選擇的呢?
她只能選擇付——就在這時,她忽然覺得自己身子被晃了幾晃,意識朦朦朧朧又飛快的轉回來,她睜開眼睛,旁邊那隻狐狸大爺很大爺的推推她胳膊,打了個哈欠:「我餓了。」
態度理所當然的然她在心裡罵了一聲,,卻也可奈何,掀被下,從冰箱裡端出菜來,丟到微波爐裡。
跟在她身後也晃晃悠悠到了廚房的任宣撓一撓頭,斜靠在門框上,語氣平淡:「你剛才做噩夢了嗎?」
若素正在調整微波爐上的開關,她頓了頓,無意義的啊了一聲。
任宣低聲哼笑,換了一個讓自己更舒服的姿勢,「因為你哭了。」
「……」若素忍下了立刻伸手去擦眼睛的衝動,只是冷冷的看了任宣一眼,「不要說這種會被立刻拆穿的謊言。」面頰上並沒有淚痕的觸,她哭沒哭,自己還不知道麼?
任宣繼續笑著,只不過笑容饒有深意了起來,他了上,樣子氣煽惑,讓抬頭看他的若素心裡一窒。
男人悠悠閒閒的說:「那是因為我把你的眼淚掉了啊~~」
微波爐恰好叮了一聲。
若素慢慢直起身子,面容上浮過了一線冷笑的意味,雙手環,「……看樣子你非常期待被調教是吧。」說完這句,她轉身向外走去,走過任宣身旁的時候,一把拉住他頸子上的紅項圈,讓毫無準備的男人一個趔趄。
任宣楞了一下,似乎是在想要不要反抗,但是看到女子那直的脊背,他微微笑了笑,就踉踉蹌蹌著被她拖著走了。
把任宣這麼一路拖到隔壁的調教室,把他雙手懸空扣在鐵鏈上,雙腳釦上束縛環。
女人對他出了一個帶著被惹怒了的森冷意味的微笑,然後趨前,親吻他的嘴。
冰冷而含怒氣的吻,在若素咬破他的角的一瞬間,濃烈了起來——鮮血的氣味讓任宣興奮起來,他啃咬她,嘴廝磨,牙齒磕到牙齒,舌頭彼此絞殺,她的鮮血和他的鮮血混雜而下,變成爆烈而血腥的情味道。
彷彿彼此決鬥一般的親吻裡,若素拉動拉桿,轟然一聲響,一具木馬從暗格裡翻了出來。
若素結束了這個吻。
伸手取過木馬旁放置的一九尾貓皮鞭,她畔是血,笑容妖異。
練的手腕一抖,九股鞭頭挽出一個漂亮的花,擊出數聲脆響,「來讓我快樂吧,我的寵物。」
女人的笑容染著鮮血的味道。
第十五章
一直到最後被若素從木馬上放下來,他一直身處甜美的極樂地獄。
比上次更慘烈的是,這次任宣很堅強的了過來,到最後都沒有昏厥,他用身體記住了若素施加在他身上的每一鞭,每一個痛楚和快樂。
被從木馬上放下來,任宣就癱倒在地毯上,連一指頭都動不了,他只能覺到若素俯下身子,分開他的雙腿,輕柔的給傷處敷上藥膏。
股間和大腿內側充血和破皮相當嚴重,幸虧謝移大發慈悲給了他接下來五天假,不然他真的只能螃蟹一樣橫著走路去上班了。
藥膏抹上去就是一股直衝腦門的疼,他噝噝的這氣,肌反的搐。
不過藥倒是真好,疼過之後就清涼起來,不那麼火熱的漲疼。
他現在這樣子,確實沒法再移動,若素想了想,去隔壁取來了幾厚厚的毯子,鋪好,把任宣翻上去,跪坐到他腳邊,輕柔的著他淤血的腳踝和膝蓋。
女子的手勁剛剛好,不輕不重。
她掌心灼熱。
任宣從半垂下的銀髮間斜睨了她一眼,積蓄了片刻力量,抬起手,搭在她的膝蓋上。
若素的體溫不正常的高著。
任宣眯細眼看向坐在自己身畔,為自己捏的女子。
頭頂上是柔和而不刺眼的燈光,微微帶些暖黃,被若素的身體遮蔽成濃淡不一的顏,軟軟投到他的臉上。
女子垂下的容顏安謐靜好,有若夜裡徐徐盛開的花。
他的手搭上她膝蓋的時候,若素捏的手頓了一下,任宣微妙的挑高了角。
手指緩緩向前,堪堪碰到她黑長裙堆集在腿上的隙,卻被若素隻手按住。
她沒有抬眼看他,依舊垂著眼。
任宣也沒有動,只是安靜看她,才發現,原來她連睫都是淡的。
她本來就是個淡的女子。
從第一次看到她開始,她便安靜,從容。
然後,乾淨得讓人討厭。
人人紙醉金,人人墮落,只有她乾淨柔軟,不突兀,不融入,亦不旁觀,只是存在——她明明和他一樣,懷抱汙穢的望。
討厭她,就是從第一眼開始的。
她憑什麼乾淨?
任宣模模糊糊的想著,忽然就扯開角笑起來,邊她咬出的傷口綻裂,腥的體滾下來,若素猛的抬頭,任宣又笑起來。
看,這樣乾淨的外表下,不也是一頭獸麼,渴望著鮮血,稍微有一點血氣就會引起望,會把獵物啃個乾乾淨淨的野獸嗎?
「想吻我嗎?」他嘶啞著聲音問她。
若素楞了楞,淡的睫眨了眨,遲疑了一下,然後幾不可聞的點點頭,任宣又笑,血在角成一線,「那就吻吧,記得要把血全下去。」
若素看了他片刻,遲疑著,伏下身,舌尖滑過他的。
帶著鮮血的味道,然而溫柔甜美的親吻。
他張開嘴,若素的舌尖滑了進去,他模糊開口,「吶,若素,你對我有望嗎?」
手掌覆蓋下的肌緊了一下,那個女子在接吻中的回答宛若嘆息。
「是的……」
親吻在血跡被舐乾淨之後結束,若素的卻被任宣另外一隻手攬住,被迫趴伏在他前,若素沒有反抗,尖削下頜擱在他的鎖骨上,呼可聞,心跳疊。
兩個人就這樣,誰都沒有說話,過了片刻,若素微微閉了一下眼,然後開口:「……對不起。」
「嗯?」挑眉。
「……遷怒了。」這次她自己失控,下手輕重,自己清楚,已經接近於待了。
任宣其實想說自己難得這麼淋漓酣暢的被S一把,覺很好很強大,但是看了看她臉,覺得到現在氣氛似乎不太適合說這麼人品的話,想了想,他說:「……其實你沒哭。」
若素沒說什麼,只是搖搖頭。
安靜籠罩,方寸之間,諸神靜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任宣抬頭看向茸茸的天花板,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清淺,「我曾喜過一個女孩子,是學校的校花,非常漂亮,作風大膽潑辣。」
「……」若素沒說話,只是睜著一雙淺的眼睛,等他繼續。
「我很快就追到她,兩個禮拜後,就逃課去了她家。」
「她對著我下衣服,然後我就逃了,這可是我人生裡到現在為止,唯一一次落荒而逃哦。」
「為什麼?」
「因為我發現,我看著她赤的身體,我希望她踢我,打我,撕咬我。就算那時候年紀小,也知道這是不對的。等我想明白,自己可以用情趣來打混過去嘛,可以讓她狠狠的足我嘛,結果當我興沖沖的跑回去的時候,就被那姑娘哭著砸了頭包。」
「……然後?」
「然後回去看了好多書,發現自己原來是個變態。」他笑著這麼說,樣子從容,伸出手,摸摸她的頭髮,「就只好離開家,逃得遠遠的,想著也許就要死在親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了吧。」
「……不要說這麼幼稚又難過的話。」
「……幼稚又難過啊……確實呢,但是是實話啊。我父母都是教師,在內地老實正統了一輩子的人,要是跟他們說,他們唯一的兒子是個M,要被人打,待才會,面對普通女人硬都硬不起來的廢物,你說他們會不會殺了我再自殺?」
任宣不在乎的笑著,那雙漆黑細長的眼睛微微滲著一點暗淡光彩。
等他說完,若素安靜了片刻,才靜靜的開口,「……我喜過一個不能喜的人。而最開始的時候,我並不知道這個人我不能喜。」
她說話時候,嘴開闔,抵在他鎖骨上的下頜振動,給他一種微妙覺,她繼續說道:「你什麼時候發現自己向的?」
「高三。」
「我是高二,十六歲。」她無意義的微笑了一下,也許是燈光的緣故,她那個笑容看起來慘淡而優雅,「你想過要改變嗎?」
任宣搖頭,「我這個人從來順其自然。」
「但是我想過。」她輕聲說,「我喜那個人到了,如果對象是他的話,我什麼都可以改。我甚至想過,只要他也能喜我,我做M都無所謂,只要他能喜我。」
若素格不算烈,但是在取向方面,她是徹徹底底的五分S。S&M的評風系統中,最高是五分,傾向由高到低排列,三分是偶爾可以接受逆反角,嘗試與本身向相反的角,四分是在強迫情況下,可以嘗試,五分的S和M是絕對不可能扮演相反角的。
在這項評定裡,任宣是三分的M,若素卻是五分的S。那你真的很他,任宣覺得自己應該這麼說,但是他發現自己說不出口,彷彿這句話說出來,他就承認了什麼一樣,心底有微妙的抗拒,於是他什麼沒說,只是順著他的脊背。
若素繼續安靜述說:「我下定了決心,他覺得我正常比較好的話,我就把所有的本抑下來,做個乖孩子,但是,某一天,我發現了,他不是我可以喜的人,於是我幹了件蠢事,十七歲那年,我離家出走了。」
「……確實相當蠢。」任宣贊同她的自我評價若素笑著點點頭,「那時候懂什麼啊,帶出來的錢花不到一個月就花光了,被房東趕出來,在街頭走,就看到有小廣告,說什麼S&M俱樂部高薪招人的,就跟無頭蒼蠅一樣一頭撞了過去。」
「結果發現人家招的是M對吧?」任宣冷哼一聲。
正規的俱樂部,是不會通過招貼廣告之類的東西來招聘調教師的,至於街頭小廣告那種,都是沒有正規營業資格,連魚龍混雜都說不上,只有一堆食人魚的半暗娼形式的俱樂部。
正規俱樂部,是不提供M服務的,因為俱樂部不能保證身為S的客人可以嚴格按照規章作,提供M服務的話,遇到個格暴戾的生手,百分之九十的可能要出人命。但是那些不正規的俱樂部,則大部分提供的是M服務,多半還兼營賣和違藥物易,也只有什麼都不知道的菜鳥才會去。
「是啊,差點被□。」若素笑起來,神裡有一點點疲憊。
她吐出一口氣,長長的額髮覆蓋下來,遮蔽了那雙淡眼睛裡的眼神。
「然後,我殺了人。」
她抬頭,看向驚訝的瞪大眼睛的任宣,微笑,「我被人從那裡救出來的時候,我身旁是一具屍體。你知道屍檢的時候,法醫是怎麼說的嗎?」
「……怎麼說?」
「他說,這個男人被猛獸襲擊過嗎?」微笑,從容淡定,「我咬斷了他的喉嚨。」
繼續安靜的微笑,「但是我沒有記憶了,我完全忘記了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麼。」
她這麼笑著說,注視著對面的男人,任宣擰著眉,好看的眼睛直直看她。
很好,他沒有跳起來逃走。不錯,值得讚賞。
她不再說話,任宣則陷入了某種思索,從後面按住她的那隻手無意識的上下撫摸,順著她的背脊和頭髮,柔軟而帶有某種安靜意味。
第十六章
她這麼笑著說,注視著對面的男人,任宣擰著眉,好看的眼睛直直看她。
很好,他沒有跳起來逃走。不錯,值得讚賞。
她不再說話,任宣則陷入了某種思索,從後面按住她的那隻手無意識的上下撫摸,順著她的背脊和頭髮,柔軟而帶有某種安靜意味。
過了片刻,他慢慢開口,語氣很篤定:「……不會留任何案底的。」
「……啊?」
「嗯嗯,那時候你沒成年,又是侵犯案,安啦安啦,你是正當防衛。」說完任宣很得意的點點頭。
若素淡的眼睛看著他,然後笑起來。
她真心實意笑起來的樣子象只小小的貂。
皮乾淨,樣子小巧惹人憐。
任宣為自己的想象笑了一下,是啊,她是很象貂,看上去這樣柔軟乾淨,然而內裡脾氣極壞,擅長記仇。
他意把話題轉回去,「你說過,你對我有望對吧?」
若素不曉得他為什麼這個時候把這個茬提起來,隻眼睛眨了眨,安靜看他,任宣另外一隻手慢慢從她頸項上撫摸上來,下頜,嘴,鼻樑,眼睛,額頭,然後從耳側滑下,按著她頸側脈動的血管,指尖柔軟而甜膩的移動,帶著一種微妙的情味道。
他聲音柔軟,偏偏帶了幾分片刻前呻的餘韻,人而美好,「說說看,你想進入我,還是被我進入?」
真是個無的問題啊……若素在心裡掂了掂,本來想給他一個隨便敷衍的答案,但是看他一雙眼睛緊緊的看著自己,忽然就沒法說謊了。
她的氣息拂在他的角。
「……我想我是個男人就好了,這樣我就可以進入你,佔有你。」
「嘖嘖,五分S的侵略真是可怕。」任宣笑了笑,湊過去,吻了一下她顫動的長睫。
「但是你知道嗎,我想進入你。若素,生平第一次,我想佔有一個女人。即便你拒絕了,我還是希望可以佔有你。」
「……」若素沒有說話,任宣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笑了起來,若無其事的抱著她翻身,向旁邊一滾,小小的打了個哈欠,若素拍拍他的臉,「困了?」
她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已經摺騰到半夜十一點了。
嗯嗯嗯,他用點頭表示自己的現狀,若素想了想,伸出手,摟抱住他的身體,拽了條毯子蓋上他的身體。
「睡吧……」她率先閉上眼,靜靜的說。
這一覺就睡到了第二天下午,先醒的是任宣。
他是被餓到痙攣的胃疼醒的。昨天他是剛要吃飯就被若素按倒S了,到現在水米未進,胃疼得一陣陣痙攣。
按著肚子縮起身體,他費力的推推若素,看著對方朦朦朧朧睜開眼睛,他惡聲惡氣的說,「我餓了。」
若素過了幾秒才徹底清醒,看著面前鬍子拉碴,比昨天看起來更落魄的任宣,她忽然大笑起來,拍拍他的臉,好心情的去做飯了。
吃完了飯,若素端著盤子出去,任宣覺得地板舒服的,腿和肌還在疼,就乾脆賴在這裡不動地方,若素也隨他,還體貼的給他拿來了筆記本和手機,他靠在堆在牆邊的抱枕上,查看電腦裡的郵件,看到一封的時候,他眼皮一跳,聽到腳步聲從門口傳來,按下筆記本,看向走來的若素。
若素拿過來的是一堆洗漱用品,他配合的仰起頭,一條熱巾覆上他的臉,最開始的燙之後,一種臉部肌被完全舒活開的覺升起,任宣舒服的了一口氣,透過巾傳來,帶了熱度的空氣熨帖過嗓子和肺部,分外鮮活。
伺候他洗完臉,若素移開了靠枕,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從端過來的小框裡拿出一把剃鬚刀。給他拍上剃鬚泡,安靜而專注的給他刮鬍子。
剎那間,一切安靜下來,只有電動剃鬚刀特有的嗡嗡聲在靜謐的空間裡傳遞開來。
他被籠罩在若素安靜的影子裡。
那個女子小心翼翼,指尖細膩,沿著他肌理紋路小心按,為他整理儀容。
心底某個地方慢慢泛起了近似於溫柔的覺,他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安靜靠在她懷裡,閉上眼睛。
謝移在把他踢出來欺敵的時候,許諾他可以連休五天,加上週末,放他一個七天長假,任宣涕零。
他們這種高管,看起來閒,實則幾乎等於沒有長期休假,這七天假是近三年來任宣的第一個假期,結果因為這樣和那樣的不可抗力,他寶貴假期的前三天全部貢獻給了被他霸佔來當的調教室地板。
到了第四天,又是一個周,好不容易不用橫著移動的任宣叉站在調教室的毯上宣佈,今天晚上有個S&M之間的相親派對。
除了提供服務的俱樂部,圈子裡還有一種類似於婚姻介紹所的中介所,正規的中介所不經營賣,入會者需要提供明確而詳細的個人資料和向評分測驗,經過反覆審核,確定無誤之後,繳納一筆相當數量的會費,即可入會,中介所會據個人資料,定期安排派對,介紹會員內儘可能合適的對象介紹,如果有情投意合的,而且在往一段時間之後沒有分手,在三年之內,中介所還要負責定期電話訪問或者回訪,來確定雙方的安全——沒有辦法,S&M本身的特殊決定了這點。
這種因為對象彼此之間並不涉及金錢關係,彼此看順眼之後,建立的也是類似於情侶的關係,安全保證也不低,會費雖然高,但是算起來還是比俱樂部便宜很多,所以頗受到一部分圈子裡的人的。
若素倒真是從來沒有參加過這種派對,她楞了一楞,看向任宣的眼神就慢慢複雜起來。
任宣一下子就看懂了她的意思。
他大笑起來,好笑的伸過手擰了擰她的臉頰,「你覺得我錢多是沒地方花怎麼著?僱著你還去找伴,只不過他來郵件通知我,反正會費我都繳了,不去白不去,正好也出去散散心。不然悶在家裡都悶壞了。」
若素斜睨他一眼,拍拍手,趴在一邊地毯上睡覺的月餅和豌豆黃就搖著尾巴撲到她懷裡,輕輕咬著豌豆黃那對奇大無比的耳朵,她嘀咕:「我寧肯在家裡陪寶貝……」
任宣不耐煩的抓住豌豆黃就想往外丟,手腕一涼,赫赫然糯米糕四顆三四釐米長的獠牙就抵在他手腕上,一人一狗僵持了一會兒,在糯米糕淡定的眼神裡,任宣訕訕的把行不軌的爪子收了回來,咕噥著,「我只是想去炫耀一下你嘛…
…「
啊,想起來了,這個傢伙在自己之前最高接受調教的記錄是20天,而現在,他和自己待在一起,已經一個半月了。
好吧,她忽然覺得自己也有點想炫耀了。
畢竟雖然她是這個城市裡最好的調教師之一,但是年紀太輕,不要說別人,就連她自己都覺得和瞬花他們都不是一個等級的。
這次捕到了這隻狐狸,總覺得……有炫耀的資本一樣了。
若素嘆氣,說:「那你過來幫我選衣服吧。」
如果他和她的目的是為了去炫耀,那麼就不能掃了大家的面子不是?
「……」若素覺得,給他選衣服,或許是個錯誤==任宣選了一套黑底金紅牡丹雲龍紋的老式織錦重緞旗袍,盤扣是銀的大朵牡丹,和盤扣同的掐牙一水沿著細邊順滾下去,水一樣暢。
頭上被任宣鬆鬆綰了個髮髻,黑蕾絲當髮帶,乾淨利落的比髮髻略長一點,拂在頸子旁,異常的嫵媚,簪子是老銀的,象牙的簪頭泛著舒服的舊黃,上面嵌著寸把長的老銀絞絲蘇,不亮,舒服的舊著。
絲襪是黑的,配的是十分跟銀繫帶涼鞋,她坐在椅子上,一腳踏在任宣肩上,一腳被任宣捧在掌心,小心的給她調整那綁縛上纖細腳踝的銀帶子。
有種……王子正在給灰姑娘穿上水晶鞋的錯覺。
可惜,她不是灰姑娘,他也不是王子。
若素慢慢垂下眼,卻聽到任宣柔聲喚她的名字,她抬頭,任宣已經給她穿好了鞋子,洗好手,身子半矮,和她平視。
眼睛閉一下。他柔聲說,若素凝視他片刻,閉上了眼睛。
——她睫顫動,宛若一雙淡的蝶翼。
有什麼清甜的味道隨著他拂過眼角的指尖,瀰漫開來。
睜眼,她眼角已然染上一層薄薄煙紅。
男人少見的穿得比上班還正式,她選的素襯衫,搭上一件白的麻質外套,銀的頭髮梳理整齊,細長眼睛慣常一般帶笑四顧,然後顧盼間微微開闔剎那,有一種野生動物一般尖銳的迫。
確實是,比其他所有人都要來得優雅又狡猾的,銀的狐狸。
現在,是屬於她的。
若素微笑,向他伸出一隻手,任宣也是一笑,禮貌頷首,在她手背上輕輕一吻,隨即扶她起身。
他們是今晚派對的主角。
他和她都清楚這點,並從不懷疑,他們生來便該立於頂端,這是食動物的自信。
第十七章
會場比若素想象中要來得更加……優雅。
格調之高甚至超過了他們調教師的聚會,私下問了一下任宣,一年接近七位數字的會費,讓若素不有一種,「真不愧是消費者是大爺的年代」這樣的慨。
入門的時候,笑容可掬的賓小姐向來賓們發放別在口的花朵,S佩戴的花是唐菖蒲,葉片的數量表示S的向評定等級,M佩戴的是雛菊,和唐菖蒲一樣,葉片多寡表示評分。
顏上也有玄機,紅的表示有伴侶,只是過來看看,綠的則表示尋求伴侶。若素和任宣各拈了一朵紅唐菖蒲和雛菊,信步踱了進去。
今天是尾酒會,一干人等衣香鬢影,讓人恍惚產生一種錯覺,彷彿踏入的不是什麼S&M友派對,而是某個上社會的酒會。
不過,說真的,衝著那天價會費,能來這裡的,本來就是所謂的次世代新貴們,不是二世祖就是任宣這種金融新貴,偶爾還有幾張經常在電視劇和電影裡會看到的面孔。
他們只能在這片刻的奢華空間裡苟延殘。
會場里人不算太多,大概二三十人,寬大得恰到好處,就方便小團體寒暄,又方便尋找獵物的人四處遊移,距離不近不遠。
兩個人進場的時候,四周安靜了一下,幾乎是立刻,所有人眼光都向這邊投來。
極品M中號稱難攻不落的白狐,和最頂尖的調教師,S&M俱樂部的月姬。
這樣的組合十足引眼球,實在是等於爆料級別的。
任宣上門去踢S&M館,和若素較量一樣簽下契約的事兒,基本上圈子裡比較上層這一塊,人盡皆知,這一個半月來,也算圈子裡熱門的話題。
投過來的眼光裡,一半好奇,一半幸災樂禍等著看熱鬧的,幸災樂禍那堆若素一眼掃過去,發現多半都是S,看起來大半都吃過任宣的虧……唔,說不定其中有幾筆賬也得算在自己腦袋上。
剛入行的時候,毫不讓人,也得罪了不少,不是瞬花罩著,少個胳膊腿兒什麼的也很正常。
若素從來不吃素,她緊了緊挎著任宣的胳膊,淡定從容神仙姐姐態全開,優雅微笑掃遍全場——太的,老孃還沒被甩你們幸災樂禍個頭啊!
她不吃素,狐狸更加不吃素,拽著她從頭逛到尾,只要看著面就打招呼,最後到了一個人比較少的休息區,任宣笑得小狡猾又得意。
「了?」其實若素心裡也小得意。
「一會兒再遛一圈。」任宣同學顯然認為一圈還不怎麼夠。
若素不喝酒,她堅持S三守則:一、絕不在過程中離開對方;二、絕不在過程前或過程中食用任何帶刺的食物;三,遵循安全自願原則,認真負責。她個人是把第二條推衍到了極點,連平常也不喝。
任宣曾打趣她,說她象個清教徒,若素只淡淡瞥了他一眼,說她混不正規的小俱樂部的時候,曾經遇到過一件事,一個S來買M,在進行之前,喝了不少酒,把M綁好又上口,灌腸之後玩滴蠟,其實這也沒什麼,但是喝醉了的S一時興起,對M使用了用低溫蠟燭。
口味真重啊……聽的時候任宣摸摸下巴,道,也沒啥吧,既然是專門用的低溫蠟燭的話。
是啊,本來沒什麼,但是,你知道他是拿什麼灌腸的嗎?若素笑意盈盈,任宣卻不知覺打了個寒戰。
微笑,女子輕輕的說:酒。
然後,喝醉了的S就翻身睡倒,等他醒了之後,M的內臟已經烤了。
結果,相當長一段時間,骨悚然的任宣不敢吃燒烤了。
再去給她取飲料的時候,拿著蘇打水,他想起這個段子,下意識的笑了笑,走回去的腳步卻頓了一頓。
他轉身去拿酒的時候,若素身邊多了一個男人。
那是個可以用秀麗來形容的男人。
襯衫和外衣都是白,裝束都是恰如其分,不張揚,但矜貴。
偏偏從雪白袖口裡延伸出的一截手腕,上扣著一個蛇形手環,黃金蛇身盤旋彎曲,環繞曲折,極盡研態,拖曳著碎鑽翡翠一直蜿蜒到他指尖,越發襯出一線伶仃拋斷一般妖異的美。
男人側坐著,幾乎將若素環住的姿態,他垂頭,和那個淡女子說些什麼,若素輕輕笑著,男人也笑,將手裡的杯子遞過去,若素不接,只側著頭,就著他的手小口的喝著——就像是伏在主人掌上,安心飲水的貂。
任宣高深莫測的眯起眼睛,遠遠看著暖燈光下顯得曖昧從容的一對男女。
他認識那個男人。
開的頭牌,瞬花,之前被他蹬掉的一個調教師。
這身打扮雖然妖異,但是和他在俱樂部裡那驚人的銀座媽媽桑風格相比,驚悚程度還是不夠同而語的,於是他第二眼才認出來。
看起來,和他家小姐似乎頗為相的樣子呀~~~腦子裡這麼想著,任宣反而不著急回去了,一手拿著若素的蘇打水,一手端著自己的Gin酒。
對面談得似乎越發開心,瞬花越發靠近她,說了什麼很好笑的話似的,若素微嗔笑著捶了一下他,被他扶著肩膀,若素也不掙扎,順勢靠在他肩上,開他微長的漆黑髮絲,男人白皙耳垂上一枚血耳釘,光一樣輕輕一閃。
任宣笑了。
被瞬花圍在懷裡的若素大概沒看到,但是他可看了個清清楚楚,在若素開他頭髮的瞬間,瞬花向他這邊看來,兩人目光相接的剎那,他非常確定,那個秀麗而妖異的男人,對他輕輕一笑。
不是挑釁的微笑,而是寬大容讓到近乎於憐憫的眼神。
就彷彿一個寬宏大量的收藏家,在心藏品被人覬覦的時候,投過去的眼神。
挑戰?瞬花認為他還不配。
嘖嘖,真是有趣。
然後,瞬花若無其事的調開了眼神。
任宣低笑起來,他笑得很厲害,肩膀都微微抖著,片刻之後,抬起眼睛,他提著兩個杯子,走回休息區,碰到侍者,他低聲吩咐了一句,才俯身將酒杯放在了玻璃桌上。
看到他過來,若素直起身子,拍拍身邊的位置,轉頭對瞬花笑道:「不需要我介紹了吧?」
「是啊是啊,我到目前為止的S生涯裡,唯一的失敗呢。」沒給任宣揭瘡疤的機會,瞬花大度的笑言,反而讓任宣說不出來場面又刻薄的話,並不是好對付的角啊,任宣立刻調整戰略,也出一個人的微笑:「那是因為瞬花對我不上心嘛,遇到合口味的M,我相信瞬花一定能調教得很開心的。」
若素的察覺到了兩個男人之間微妙的暗洶湧,她剛要說些什麼緩和一下,侍者過來,放下一個冰桶和一小碟鹽。
任宣忽然湊近若素,撒嬌一樣從小往上看著她,樣子可,彷彿側著頭研究堅果的小狐狸。
若素不由自主放軟微笑,任宣說,我要喝酒。
沒有主人的命令,他不能進食亦不能飲水。
若素點點頭,對方卻把爪子伸到了她間。
他似乎想把她抱起來。
如果她足夠理智就該阻止她,若素想,開口問道:「……你要做什麼?」
「喝酒啊。」聲音裡小小的委屈。
……喝酒有這樣喝法的嗎?不行,不能再慣著他病了,若素想著,但是卻沒動,默許了他的行動,但是又有些為難的看了一眼旁邊的瞬花,瞬花微笑,一副小孩子你就順著他吧的表情。
看她沒有反對,銀狐狸笑顏逐開,連瞬花讓他不的表情都直接忽略了,握住她的把她抱了起來,讓她跨坐到自己的左腿上,他和她身體貼近,他切入了她身體的中心。
任宣伸手抹過鹽碟,輕笑,「沒辦法嘛,要主人配合一下,Gin這種酒喝起來就這麼麻煩呢。」
下一秒,站了細鹽的指頭滑過她的嘴,然後,男人的舌尖隨著掃過,將那些還沒有溶化的鹽粒掃去,立刻遠離,咽入一口透明醇香的體。
若素是真的楞了一下,隨即從他腿上站起來,冷聲說了一聲無聊,就向洗手間而去。
嘖嘖,居然逃了,任宣輕笑,隨意的兩腿疊,看向對面一直笑的男人。
對方輕輕拊掌,「很不錯。」
「啊,是嗎,真高興您也這麼覺得。」他亦微笑。
彼此都早過了看不順眼就跳起來掄拳頭的年紀,他們合該是不動聲,優雅的冷嘲熱諷,說話要場面刻薄,才是正道。
太極推搪,不巧,他也很擅長。
望著若素走去的方向,瞬花輕笑,「若素是個好孩子吧?」
「……是不是好孩子在下並不是很清楚,但是,倒是不折不扣的好女人。」
「是啊,她是可以不為其他一切所動,堅定貫徹自己始終的女人。這樣的圈子裡,她不墮落,不附和,不憤世嫉俗,也不清高的旁觀,只是安靜的活著。」
第十八章
任宣沒有接話,只是晃著手裡的Gin酒。
瞬花慢慢閉了一下眼,再睜開的時候,那雙看著若素的時候溫柔的眼睛,凝視著任宣,沒有一絲情,「……所以……」
「所以?」任宣半玩味半挑釁的重複他的話。
對面秀麗的男人忽然笑了起來。
一瞬間,他一身妖異秀麗盡褪,呈現的,是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強大迫。
那絕不是一個S&M俱樂部的所謂頭牌調教師所能擁有的氣質。、那是一種久居人上,從出生開始,就對自己位於食物鏈頂點一事毫無任何懷疑,食動物才能擁有的氣質。
在這個男人眼裡,除了他自己和他認定的人,其他一切人,都不能算是人,只不過是供他支配的玩具或食糧罷了——任宣非常清楚的認知到了這一點。
瞬花的笑容漸漸變得險惡起來,那是一種毫不掩飾對對方的惡意,緩慢而確實的,散發著一種劇毒一般的迫。
任宣覺得自己呼一窒,帶毒的氣息蔓延過來,他頓了頓,揚起的笑臉越發燦爛,遊刃有餘。
——如果是這種程度就認為他會被制的話,那真不知道是瞬花太小看他,還是太高看了自己啊。漆黑的眼睛裡映著對面銀髮男人燦爛到刺眼的笑容,瞬花一字一句,每一個字都帶著彷彿實體化的劇毒,「所以,不會給你的,什麼都不會給你的。」
銳的捕捉到他的畫外之音,任宣依舊笑得光燦爛,聲音也慵懶:「……什麼都不給我?除了若素,還有什麼?」
「……」瞬花沒有回答,他看了片刻任宣,高深莫測的一笑,起身頷首告辭,禮貌的道了一聲晚安之後,意味深長的對他說了最後一句話,「不久你就會知道了。我們還會再見面的,任先生。」
把第四捧水沃到臉上,臉上還是一陣燥熱。
若素抬頭,看著鏡子裡映出來的面孔。
面容嫣紅,有水珠滴滴滾落,髮鬢染著晶瑩水滴,眉眼間婉然一線媚意。
真是沒用到了極點。
呻著額頭抵上鏡子,若素挫敗的嘆氣。
明明比那更情的事情都做過,但是剛才在瞬花面前被任宣吻上的一瞬間,她是真的害羞了。
一種無法形容的羞怯讓她落荒而逃。
果然之前都是兩個人所以沒什麼嗎?
哎……真想就這麼窩在廁所里長蘑菇算了,一點都不想出去啊==就在她呻來呻去的時候,外面傳來任宣的聲音,吊兒郎當,死不正經:「……若素,你再不出來,我就進去嘍~~」
思考一下,很悲哀的發現,如果自己再不出去,任宣大搖大擺闖進女廁所的可能高的讓她想哭,若素又灑了一捧水在自己臉上,然後噼噼啪啪在臉上拍了幾下,看了一眼鏡子裡的臉,終於不那麼紅了,才走了出去。
任宣斜靠在洗手間旁邊休息區的沙發上,一手在兜裡,一手無聊的晃著幾枚硬幣,看她出來,齒一笑,「我還以為你掉裡面了穿越了呢。」說完,就上前牽著她的手,走回會場。
他是那麼自然,就挽住她一起出去,而在被他拉住的一瞬間,若素覺得臉上剛剛褪去的熱度,又慢慢的,上來了一點點。
前面的身影修長拔,銀的頭髮彷彿動物皮一般順滑柔亮。
若素想,自己若忽然站住不動,他會怎樣?
他會轉身,側頭,動物一樣打量自己,然後靠近她一點,問她怎麼了。
他問她的時候,必然聲音拖的綿長慵懶,有那麼一點點調笑的調子,然後在她搖頭之後,牽著她的手繼續向前。
但是,卻不會永遠牽著她。
她和他之間,還有三個半月的契約關係。
他僅僅是想征服她而已。
這麼想著的時候,身上那點因為他而起的熱度,就慢慢的慢慢的,平復了下去,反而一點點涼汨了上來。
被任宣牽著手拽出去,到車裡,蜷在副駕駛位上,若素鼻子,小聲說:「任宣,把外套給我。」
「怎麼?」任宣發動車子,無所謂的把衣服遞給她。
「……冷。」她輕聲說。把他的外套抱在懷裡,把臉埋了進去。
任宣的味道,淡淡的女用涼煙的味道,淡淡的沐浴的香味。
曾在某個加班的黃昏,他斜靠在窗欞,銀頭髮蓋去所有表情,寬大街頭風的衣服被風吹得搖曳動,他指間夾著一星明滅的涼煙,小聲的哼著什麼。
曲調被風吹散,依稀是古早電影的曲,那部片子她已經忘記的差不多了,只記得曲響起的時候,有白衣女子從雪山之巔翩然而下,美得無法形容。
那時候的任宣,三分寂寥,七分無所謂,看了卻讓人心疼。
他們沒有歸宿。
深一口氣,她抱緊了懷裡的衣服。
七天長假放完,任宣和若素回到公司,策劃開發部因為這次事情,換了三個主管,踢掉了二個基層人員,補上來的新人能力不錯,容貌也不錯,顯然是謝移深刻的考慮了任宣的喜好,特意為他挑選的。
於是狐狸大爺表示他對組織上的換血相當意,然後跑上樓去和謝移說了一聲,把那張舒服的大搬下自己辦公室,繼續徵用。
標書審核大約需要一個月,在七月中公佈得標公司,這段期間,任宣的投資開發部功成身退,該忙活的就是公關部了。請客吃飯什麼的是基本項目,真正需要一科英們上心的,是如何不動聲的行賄和使用桃炮彈。
這中間還有一個小曲,有次任宣帶著兩個助理去赴一科安排的和大新一個投資顧問的飯局,對方就私下暗示,看上他擺出去當花瓶的助理了,一科來探他口風,被他惻惻的回了一句,爺這兒賣藝不賣身,要出臺去蘭桂坊,哪兒賣身不賣藝的多,隨君挑選。
公關一科落荒而逃,任宣回辦公室冷笑,說蘭桂坊老嫖客,廟街古惑仔、三里屯皮條男和ZS公關一科真不愧是一個級別的華啊,笑趴下了一秘書室。
七月初的時候,其實標書就已經出來一個大概了,大新主管公關的副總出面,在華亭會所擺了席面,請了幾家這次投標裡比較大的公司主管,有點就算買賣不成仁義也在的味道。任宣自然在被邀之列,他帶了一科室長、秘書長和若素過去。
華亭會所就是上次派對的舉辦地,半個月內故地重遊,上次是找樂子,這次是正經生意上的應酬,任宣一邊開車一邊嘮叨,說請客吃飯就能看出一個公司的品味來,只選貴的不選對的,表示這家要面子,只選對的不選貴的,表示這家實惠,至於象大新這樣專選不怎麼對也不怎麼貴的,只能讓人痛苦的扭過臉去。
秘書長嚴肅點頭稱是,是是,您下次請客,我給您約富臨,除了裝修讓人聯想到上個世紀九十年代之外,又貴又對,您面子大大的,成麼?
若素懶洋洋了一句,他才不會去富臨呢,他肯定嫌人家雖然貴但是不夠破。
那是,任宣吊兒郎當單手掌著方向盤,回頭齜牙一笑,要去就去太平館,那裝修四十年如一的沒變化,有格調啊~~若素毫不客氣一巴掌招呼過去,看前面!開你的車去!
然後,誠如半個月前,瞬花在離開前有成竹的宣示一般,他們確實又見面了。
同一個地方,不同的立場。
他們到的比較早,人還沒來齊,大家都沒上座,都在包廂的休息室裡閒聊,大新的公關經理將他們一行進休息室,一座人都起身寒暄,其中泰半都是任宣認識的,他含笑應對,在介紹到東環主管金融副總的時候,他不易察覺的怔了一怔,隨即笑容綻開,向對方伸出手去。
他對面的男子,發漆黑,眉目秀麗,略長髮鬢下,白皙耳垂上鮮紅一點隱溢光。
正是瞬花。
任宣面如常,笑意盈盈,「您好,鄙人ZS投資開發部任宣。」
對方溫文含笑,伸出來手掌白皙修長,卻溫度微涼,「東環金融部的華林,初次見面,希望後有合作的機會。」
任宣點頭,身後秘書互相換名片,他坐在瞬花——不,華林身旁,兩個人慢慢聊著業內的事,看上去就是他們這樣金融新貴初次見面,彼此不著痕跡探看鋒芒一般完美。
原來,除了若素,就連這樁合作,也不會讓給我,對吧?
在閒聊的時候,藉著添茶空檔,他轉頭瞥了一眼若素,那個女子面如常,只是避免向他這邊看來。
他在蒸汽氤氳後微笑,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度,伸手輕輕握了一下若素的手指,若素渾身輕輕一顫,再抬頭看他,他卻若無其事的轉身繼續和華林說話。
華林,上次你說的那句話,應該我來說才對吶。
華林抬手去拿茶壺給兩人添茶,這一瞬間,他和任宣捱得很近,銀髮的男人用極低極低,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道:「……不會給你的,什麼都不會給你的。」
原句奉還。
若素也好,這個項目也好,都絕對不會讓給你的。
華林聽了這句,臉上笑容絲毫未變,彷彿任宣剛才在他耳邊說了一句非常有趣的笑話。
「嗯嗯,」他點頭,「那我就……懷希望的期待任總一展身手了。」
第十九章
整個飯局下來,大家都表現得恰如其分,從場面上看來絕對是賓主盡。
任宣的戰利品是一打名片,全丟給秘書整理,上車的時候他把若素趕到一邊,自己開車,副駕駛位上女子沒有說話,襯著車窗外霓虹光,便顯出她渾身上下一種伶仃的蕭索。
任宣也極其難得的不呱噪,只是沉默開車。
過了不知多久,過長的車程讓若素回過神來,眼前是卻燈花點點,一片波。
——這城市在被擁抱在一彎碧水中,有若打翻的星星之城。
這裡是維多利亞港,以那位不落帝國女王的名字所命名的海港,如今是觀光勝地。
「……這裡太熱鬧了,不適合殺人滅口。」盯了片刻面前的海港,若素忽然開口道。
任宣翻了個白眼,「這個笑話很冷。」
「……抱歉。」她輕聲說,看著自己足尖。
任宣從口袋裡掏出煙夾,拍出一涼煙,了一口,才低聲道:「下車走走吧。」
兩人慢慢的沿著海港走著,兩邊光溢彩,人聲鼎沸,水面上星光和燈光一併碎落成漣漪點點。
不知過了多久,任宣毫無預兆的開口,「……你也不知道瞬花……啊,不,華林是東環的人吧。」
若素輕輕嗯了一聲。
上次去派對的時候,任宣就知道她和瞬花情非淺,但是他什麼都沒問,今天和他出席飯局,意料之外的碰到了瞬花,她才陡然發現,她瞭解瞬花原來是那樣少。
她知道瞬花叫華林,但是她不知道瞬花也是金融界的人,更不知道,他原來是東環的人。
並不覺得瞬花有什麼不對,只是……心裡略微惆悵。
她本來以為瞬花把她當成妹妹看待的——她是真心把瞬花當成兄長的。
現在這種時候,加上前陣子公司出的漏標書事件,她覺得自己有必要和任宣把話說清楚。
「……當初救了我的人就是瞬花。」前面是一段上坡路,她下意識的伸手拽住了任宣的袖子,慢慢往上爬,任宣走在她前面略略一點的位置,沒有回頭,只是反握住她的手。
「瞬花很照顧我,他收留了我,教我技術,教我圈子裡的事情和規矩,然後給我介紹工作,剛入行的時候年少氣盛,什麼都不懂,得罪了人也是靠他擺平…
…我這麼多年沒死在外面,多虧了他。「
這麼一想,忽然覺得該被責怪的就是自己了。
她似乎,沒有怎麼關心過瞬花。
因為他總是笑著,那麼強,又漂亮,於是傻兮兮的就覺得,他沒有什麼做不到的,所以,就自以為給了對方空間似的,從來不過問瞬花的事情。
她慢慢站住,原地蹲下,半張臉埋在臂彎裡,一雙眼睛凝視著任宣,對方也蹲下,一樣的姿勢,「累了麼?」
她搖搖頭,想一想,又點點頭。
任宣伸手摸摸她的頭,若素低地說了一句,「我本以為,瞬花把我當妹妹看的……」
「他可從來沒有把你當妹妹看。」任宣冷笑。「我不覺得哪個哥哥看妹妹的眼神會是那個樣子。」
若素抬頭看他,夜霓虹裡,任宣的面孔明滅不定,隱約帶了一絲妖異氣息,男人冷笑聲音裡隱約帶了一線金屬顫音,「他瞪著我的時候,眼神裡清清楚楚寫得是,別碰我的女人。」
「——!」若素猛的抬起頭,卻被男人的指頭撫觸上角。
任宣聲音一點點柔和下來,「你太遲鈍了,你完全沒有注意到你周圍的男人怎麼看你。」
「你住在你的城堡裡,荒謬的認為它堅不可摧,但是實際上,誰都可以輕易突破。」
「你本就不知道看著你的男人們抱著怎樣的望。」
「……」若素陡然覺得一寒,她深一口氣,看著面前的男人,「……你呢,你對我抱持著什麼樣的望呢?」
「……」任宣微笑,側身,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一句。
他說,我想抱你,入你,從內部撕開你,把你壞。
那是純然男的,兇暴又乖戾的望。
用甜美的聲音說完這句,他拍拍若素的臉,把她拉起來,慢慢又沿著維多利亞港而去。
聽了這句,若素大概楞了片刻,隨即,她也微笑起來。
是麼,原來,和她所抱有的,是一樣的望呢。
離開了會場,華林回到自宅,打開門的時候,發現燈光搖曳,他楞了一下,在看到施施然從廚房走出來的身影時,瞭然的一笑。
「你來了啊,早說你來了,我也提前回來。」
「要給你驚喜嘛~~」開的老闆,阿芙蓉阿少爺,悠悠閒閒朝客廳裡足以把自己陷下去的沙發一坐,上下打量他幾眼,「怎麼,今天看起來心情不好?今天沒見著安姑娘?」
「見到了。」
阿芙蓉悠悠然的想想,角一勾,「明白了,不光見著她,還見著任宣了吧?」
「是啊,見著他了,很難得,他向我挑釁呢。」
「誰讓你常年不在國內。」阿芙蓉聳肩,「他挑釁你什麼了?」
華林輕輕一笑,拉開冰箱,不回答這個話題,「要喝什麼?」
「我自己拿了,你要喝什麼拿什麼吧。」阿芙蓉從來就不知道客氣兩個字怎麼寫,他揮揮手,渾然不覺自己踏在別人地盤上,一副他是主人的架勢,華林也不和他計較,拿出一瓶香檳,給自己倒了一點,轉身看向他。
「說吧,來找我做什麼。」
阿芙蓉沒說話,他斜靠在沙發上,看了會兒華林,慢悠悠抬手,審視著鑲嵌著水晶甲片的指頭,過了一會兒,才一笑,開口說話,眼神卻還是在自己的指甲上,「老大說,是時候了。」
「……要開始了嗎?」
「嗯,要開始了。」
「……」極其難得的猶豫了一下,華林側頭,低低問了一句,「……老大有沒有說,若素怎麼處置?」
「嘛嘛,你覺得按照老大的格,他會怎麼說?」阿芙蓉反問。
華林沉默片刻,阿芙蓉笑起來,這個本城最好的S&M俱樂部的主人擁有一張足以被稱為女子一般美麗的臉,裝扮妖冶,但是這麼一笑的時候,卻一點女氣也沒有,反而有一種從容灑的氣質。「她可是老大心的人吶,傷是不能傷,你要是能利用,也請儘量,老大不會介意這方面的。」阿芙蓉悠閒的笑道:「我說過的,現在的局面,該警惕的是任宣,該倒黴的也是任宣——只要你不摻和進去。」
「……你知道我不可能不摻和進去。」他幾乎有些暴躁的說「——我不知道。」
阿芙蓉從容平靜的一句話,成功的讓華林閉上了嘴,「你只要記著,事成之後,你會獲得ZS百分之二的股份就可以了,專心做老大代下來的事情,剩下的,你全都不用去想。」
「……不可能。」華林冷冷一笑,秀麗容顏上陡然有了一層蕭殺之氣,「你知道今天任宣對我說什麼嗎?他對我說,若素不會讓給我,他什麼都不會給我。」
「……小鬼……」阿芙蓉幾不可聞的嘀咕,「還是兩個。」
斜睨他一眼,華林慢慢飲下杯中的酒,神態依然是蕭殺鬱的,「他居然敢對我這麼說——」
他居然敢!想到片刻前銀髮男人的示威,他角冷笑的弧度就越發挑高。
「……隨便你們吧。」建議說第一次是好心,第二次是基於朋友的道義,再說第三次,就是對牛彈琴的人不對了,從來都遵循這個原則,阿芙蓉淡道。
起身,一身ASY最新套裝的開老闆走向客廳的落地窗,外面是百萬夜景,美麗無雙。
「反正,你只要清楚自己做什麼就好了,這件事裡,我是協力者,若素是不知情的局外人,你是當事人,你記得這點就好了。」
這是阿芙蓉最後的忠告。
華林的回應是冷冷一笑,一口飲盡杯中酒。
阿芙蓉聳肩。
這劇戲裡,他只是個配角,恨情仇,都和他沒有關係。
在揭標前的一個禮拜,若素接到華林一個短信,約她中午出來見個面。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和任宣請了假。
任宣沒問她要去幹嘛,快答應,倒是她在出去之前,小聲和他說,要去和華林見面。
他沒什麼表示,只是拖長了語調哦了一聲,要求一個親吻做報酬。
若素卻推開了他,對他說,等回來再吻。
任宣好奇問為什麼,她低頭說,因為現在約好的時間快到了,沒法仔細好好的吻他。
說完這句,她轉身告辭,任宣等她走了好一會,才抬起手,摸了一下臉皮,發現,自己臉上居然有了微微的熱度。
真TMD的糟糕。
明明是更親密的動作都做過了。但是,他一向的厚顏無,就在剛才那句清純的問句裡,破功了。
真糟糕真糟糕。
他默唸無數遍,看向樓下女子纖細的身影走入對街一家茶餐廳中,和靠在窗邊的秀麗男子有說有笑。
他並不知道,就在他樓上,謝移也站在窗邊,面無表情的看著這一幕。
第二十章
其實華林找她沒什麼特別的事情,就是問一問她的近況,聊聊天。
在華林的打算裡,他本以為若素會問他職業上的事情,哪知若素卻什麼都沒問,態度還是象以前一樣坦然。
一瞬間,華林覺得自己幾乎要怨恨起來。
四年了,整整四年,她從未問過他關於他的事情。
他以為自己和別人不一樣,卻原來,還是湮滅於眾生了。
他怨毒的想著,卻隨即慢慢在內心苦笑出來。
他對面的女子快的大刀闊斧的舀著碗裡的鱔絲豬肝粥,他輕輕搖搖頭,不,不是不關心,只是她會認為不過問他的事情,是對他的尊重吧。
他很清楚自己在若素眼裡是什麼樣子:他在她眼裡大概是英明神武,無所不能,於是她信任他能處理好一切,所以不過問,而他也恰好本質驕傲,在她面前,只能更加驕傲,他便從善如,什麼都不說。
他了解這個女子,但是,也許,她並不瞭解他。
在分手的時候,華林想了想,決定還是開口解釋,「……若素。」
「嗯?」她當時正起身,聽到他叫她的名字,轉過身來,眼睛素淺淡,柔和的看他。
「……我在東環的事情,並不是有意瞞你。」斟酌了一下,他開口。
他確實不是有意瞞他,只是覺得很多事情,她還是不要牽扯進去會比較好。
若素頓了頓,隨即非常柔和的笑了起來。她點點頭,低聲道:「嗯,我知道的。瞬花你是為了我好……」
她想了想,坐回去,雙手輕輕的握著,放在了桌面上,「……說起來,我倒真有個問題要問你。」
華林心裡莫名一緊,卻又立刻放鬆下來。他笑道:「你說。」
若素難得的真正猶豫了一下,彼此相扣的指頭稍微緊了緊,才輕聲道:「……我想問,如果是在東環的話,那……你對我的事情……」
「……你和『他』的事情我都知道。」華林知道她想問什麼,搶先截斷她的話,「你們的關係我也知道。」
哦了一聲,若素繼續輕聲問道:「啊,如果是『他』說的話,那麼你們應該是很好的朋友了……那麼,當初你——她想問,四年前他把她救出來的時候是不是也和那個人有關,但是在她開口問出來之前,就被斷然否決了。
很清楚她要問什麼,「——不,我那時候本不知道你是誰。」華林低聲打斷她的話,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覺到被他握住的手指微微的涼著,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再開口時候,聲音裡帶了一種疲憊一般的嘶啞,「……原來你認為,我一切都早已知道,接近你,也是因為『他』,是嗎?」
他猜到了,她會這樣想。但是若素說出來的時候,卻還是心底微微有一線疼痛的。
若素低低啊了一聲,反手握住他的指頭,整個人湊過去,從下往上看他秀麗面容,可的笑了起來,「我承認我這樣想過,但是,瞬花說了不是的話,就不是。」
她相信他,只要他說不是,那麼就不是了。
瞬花說他和那個人沒有關係,那麼她就相信他。
「……你放心,你的事情,那個人都不知道。」華林苦笑道:「我沒有告訴他。」
「……我知道。」想也知道她課餘時間一直在S&M俱樂部打工的事情,『他』本不知道,不然,依照『他』的格,俱樂部早被拆了一萬次了。
這要歸功於第一,那個人實在太忙了,對她又足夠尊重,沒有派人監視她或者調查她,第二,大概是她長那麼大,除了十七歲那一年離家出走之外,乖得不像話的緣故吧——不過那次離家出走被歸為叛逆期就這麼敷衍過去了,倒是天大的幸運。
「那我現在在ZS的事……」
「這個『他』不可能不知道。」華林淡然道。
那麼,也就是『他』默許了的意思吧?若素點點頭,不再說話。
進來時候那種繞著她,幾乎眼可見的鬱氣息,現在已經消散無形,華林若有所思的看著被自己握在掌心的手指,忽然靜靜的笑了:「……我記得,以前就算我碰你,也不行呢。」
「——!」若素陡然驚了一下,她下意識的想回手指,卻不料男人在同時施加了力道,她只覺得指骨一陣發疼,噝了一聲,抬眼看過去,華林溫柔的對她微笑。
手指上的力道卻慢慢的,一點點加重。
「……因為任宣對吧?」慢慢的這麼說著,他角弧度挑高一點,鬆手。
手指上還殘留著疼痛和異的體溫,那一瞬間,若素只覺得骨悚然。
匆匆告別了華林,若素推開餐廳的門,條件反的抬手去擋眼睛,卻不料頭上落下了一片柔和的影。
抬頭,任宣一手在袋,一手打著一把雖然很致,但是他拿在手裡就異常可笑的白小洋傘,看她抬頭,他音調懶懶拖長,「魔男急宅送,發現你沒拿傘出來……」說到這裡,他輕輕碰了碰若素淡的頭髮,「不是怕曬嗎?嗯?」
白化病是不能太長時間被光直的。
若素心裡一暖,嗯了一聲,任宣長長的輕笑了一聲,抓住她的手,向對面的辦公室而去。
他的指頭溫暖修長,指尖有常年敲打鍵盤留下的,摸起來很舒服的細繭。
趁著若素左右張望過馬路的時候,他回頭,對店裡的華林輕輕一笑。
拜拜~他用形無聲的華林說,畔含笑,雲淡風輕。
揭標是在七月十五號,這天一早,任宣就帶著秘書去了大新在本城的總部,在公證員的公證下,大新澳門總經理宣讀了標書,中標的是ZS。雙方合作涉及投資額投資額是43億港幣,分三年四期注入,是大新澳門保險公司賬面額的同比投資,公司上市後,ZS承諾五年內不減持股份,澳門保險公司同時可代理ZS旗下的保險產品和理財投資產品,ZS承諾五年之內授予澳門地區獨家銷售權。
ZS和大新兩家皆大喜。
在場的人都是商場多少年打混過來的,華林第一個向任宣伸手,笑容真誠,眼神熱枕,一串「少年有為」、「恭喜恭喜」說下來,極而。
任宣卻清楚,這不過是個開始。
他沒有從華林眼裡看到一點意外,彷彿ZS得標早在預料,而且,眼底竟然真的不帶一絲沮喪。
——這不過是一局棋的第一步而已,他笑著,微笑從容,是這樣無聲述說。
任宣也回以微笑。
——沒關係,我全力奉陪,看棋局終了,到底誰哭誰笑。
兩人握手,友好道別。
任宣風面回了自家,向謝移繳了任務,回到自己辦公室,第一時間閃入洗手間,又探出腦袋,叫秘書去管打掃衛生的阿姨要來84消毒水,也不管自己指頭受得了受不了,他也不兌,直接倒下用力洗。
太噁心了,跟華林握手了!不洗乾淨會中毒的!
看著水池裡迅速滲下去的泡泡,任宣忽然有了奇怪想法:不知道華林現在是不是也在拼命洗手?是拿洗潔還是洗手呢?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答案是,華林洗手用的是來素水。
84對來素水,半斤八兩,彼此彼此。
既然已經得標了,接下來首要任務就是要派遣財務小組到大新的澳門銀行去監督資本核算和賬面清理。
任宣派了投資開發部最英的一室一科過去,順帶打包了自己一個秘書過去,要求一天兩次向他實時彙報清查情況。
即便這樣,他幾乎三兩天就要飛一次澳門,監督核對清算出來的數據,順帶和原公司的員工打好關係,被人帶著四處拜碼頭——強龍不地頭蛇,何況他是生意人,賺錢為上。
他現在兩個助理,一個是若素,另外一個叫李靜,任宣看上她的是上圍波濤洶湧,肢盈盈一握,配上一張冶面孔,波酒紅長髮。
平常出門應酬都是帶她,最近幾個月有了若素,去哪裡都帶著若素,把她拋在一邊。
任宣毫不猶豫把華林當情場上頭號敵手,中標之後,每次應酬他都小心了幾分,但凡估計能碰到華林的場合,他都帶上李靜,力求儘量不讓若素和華林有見面的機會,這一下,李靜重新被從冷裡挖了出來,她心得意,剛想對若素這個新人來個舊人笑,哪知道任宣要去澳門,本以為一定會帶她,沒想到卻再度把她甩下,只帶了若素走,頓時氣得咬碎銀牙。
結果若素都看不過去了,說李靜同學三五不時裝不小心打碎我的杯子啦,我的文件啦,把我支使得樓跑啦,都是小事,但是我覺得吧,你現在真應該好好安撫安撫她。
任宣不明所以然,若素嘆氣,答,我真怕她為了討你心,被刺的幹出傻事來。
能幹出來什麼啊?任宣打了聲哈哈,也沒往心裡去,不過往澳門帶人倒也記得換著帶了,結果,他沒想到,在八月初,李靜真的為了討他心,幹了件傻事出來。
傻到把他們一夥人都搭進去不得不給她收拾爛尾的傻事。
第二十一章
八月初,恰逢要審核最後一季的預算報表和產品計劃,結果澳門那邊又出了點岔子,需要任宣過去盯,看了一眼撲在預算報表上眼睛都綠了的四個秘書和一群算師們,任宣摸摸鼻子,把「你們誰和我去澳門算賬啊」這句話咽回去,帶了若素當半個秘書用,又帶上李靜,一起飛赴澳門。
和動物界相反,人類的雌在優秀——儘管這個遊戲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金玉其外——的雄面前,總有一種類似於攀比的做法,為了在任宣面前把若素比下去,李靜從頭到尾仔細打扮了一番。她本來就漂亮,這一打扮越發出挑,生生就把若素了下去。
任宣樂得保養眼睛,也無所謂。
澳門歷來由幾個大姓把持,ZS之前一直沒有辦法介入澳門的市場,這次藉由澳門銀行保險公司來打通關節,但是卻只能在中層打轉,接觸不到真正的上層。
這次出的紕漏就是有人刻意為難,雖然不是什麼大事,但是一想到如果不能疏通關節,光是未來五年要應付這樣的小手段,任宣就覺得一陣頭疼,暗地裡又把公關部那堆廢物點心痛罵了一頓到達澳門的當天晚上,有人請客就Pub消遣,李靜打扮得比坐檯小姐還花哨,巧笑倩兮,周旋反覆,一干男人都圍著她轉,若素樂得自己窩在角落裡喝她的蘇打水——所以說,小說裡那些飄逸出塵的女主角淡極花更的出場奪男主角眼球,基本是扯淡,男人這東西,除了個別審美異常的,只要裙子不飄你飄不飄,看的都是波濤洶湧峰巒疊嶂,所以,即便安若素貴為女主角,她也被很順理成章的丟邊曬去了。
但是李靜打扮得實在是太出挑了,一群人坐了快一個多鐘頭,就有個青年從鄰桌過來,問李靜什麼時候可以轉檯,保證那邊酒開得比這桌多——原來把她當成坐檯小姐了。
李靜的舅舅是人事部一個小頭頭,本人長得漂亮,又加上是任宣的屬下,本人除了熱切想當任夫人之外,為人不壞,誰都讓她七八分,被慣得多少有點小姐病出來,今天又多少喝了點酒,又是當著若素的面,面子是首要的,聽了這句,二話不說,手腕一翻,潑了那青年一臉,青年立刻就要發作,但是掃了一眼四周,了下來,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青年長得其貌不揚,但是掃的那一眼,狠戾非常,若素看了心裡一驚。
她這個圈子裡魚龍混雜得厲害,能在城裡開下去的俱樂部,哪個不是背後有人撐,道上人來去見得多了,怎麼也練出兩三分眼力,她下意識就向任宣看去,任宣也在看她,不著痕跡的點了點頭,她也點點頭。
倒了快十二點,李靜喝得有點多,朝酒吧後門走去,想要透透氣醒酒,若素看了一眼鄰桌,發現對方沒什麼動靜,但是保險起見,還是跟了出去。
剛拐過一跳暗狹窄的走道,她看到的就是李靜軟軟倒下的景象——幾乎就在同時,她頸上一疼,她整個人向前倒去——等十分鐘後擔心他們的任宣出來的時候,外面空無一人,地面上只有一副摔壞了的眼鏡。
任宣二話不說,奔回室內,發現鄰桌人果然已經結賬離開了,他對酒保說,請告訴我那桌人是誰,我的同伴們被他們帶走了。
他用的是敬語,態度禮貌,還是笑嘻嘻的,酒保斜睨了一眼他,沒說話,他繼續微笑,慢慢的補了一句,我倒是不擔心她們,我比較擔心的是帶走她們的人,上帝保佑,希望她們在我趕到之前,不會咬斷所有人的喉嚨。
在他說完這句話之後,酒保立刻非常合作的告知了那桌人的底細,任宣了一百澳元的小費給他,轉身走人。『旁邊的人小聲對酒保說:「你怎麼這麼快就告訴他了?六少爺是好得罪的嗎?」
酒吧半晌沒有說話,過了片刻,才心有餘悸的摸上了自己的喉嚨。
「……你懂什麼,我要是不說,就會被他撕開喉嚨的。」
而且是,殘忍的,慢慢穿皮,撕扯開軟骨,拉扯出氣管和血管的方式那個銀髮的男人微笑著,用眼神告訴他,違逆他的下場。
他微笑著無聲告訴他,相信我,如果不按照我的心意去做,我會讓你付出你所能付出的,最高的代價。
酒保相信,那個銀髮的男人做得出,亦,做得到。
被擊中後頸的時候,若素並沒有失去意識,自從十七歲那一年差點被□之後,她就在防身術方面下了相當的功夫,那一擊並不能讓她昏。
大概是看起來太過柔弱吧,她們沒有被捆起來,只是跟丟麻袋一樣摞在後座上,她現在唯一比較慶幸的只有一個,就是她很好運的被摞在上面了。
車子大概開了十分鐘,她們被下車,是一幢別墅,被丟到了一個看似是臥室的地方,男人們就退了下去,正主應該過一會兒就會出場了。
觀察了一下房間,覺到身邊的女子快要醒了,在李靜尖叫出來前,她一把按住了她的嘴,把慘叫悶回了中。
「……別叫,你叫起來我們的處境會更麻煩。」
李靜酒勁都下去了,她並不笨,想一想就立刻明白自己什麼處境,她臉慘白,顫抖著點了點頭,若素眯起眼睛,透過虛掩的門向外看去,一個覺上是正主的人正背對著她們和手下談話,從她角度看去,細長腿,背部線條很漂亮。
她眯起了眼睛:很不錯的貨。
「……李靜,我可以救你,但是你要答應我。」她淡淡說道,眼睛沒有離開門外那個青年身上。
李靜這時候只能點頭如搗蒜了,若素很意,「好,那你答應我,以後不要打翻我的杯子、我的杯子,要送的文件一次給我,可以嗎?」
李靜楞了一下,隨即用力點頭。
很好,成。若素很意,她微微了一下嘴,把李靜推到自己身後,就在同時,男子推門而入,隨即掩上,看著她楞了一下,隨即笑,「看起來美人們很迫不及待嘛~~」
「啊,對了,今晚發生的事情也絕對不要告訴任宣。」她低聲又叮嚀了一句,才面對男子站了起來,出一個微笑。
那並不是平常那種慣常而從容淡定的微笑,而是一種近乎於麗的,挑釁微笑。
若素本身是容貌清麗,氣質從容的人,這一笑,便陡然有了一種危崖盛放梅花的覺,平白多出一分人,危險又挑逗,彷彿盛開在刀鋒上的蓮花一般的美。
這樣一種美,讓對面那個本來目標是李靜的男人立刻調轉視線,出了的微笑。
「請問您怎麼稱呼?」她禮貌問道。
「叫我六少爺就好。」男人向她走了過去,一邊扯開脖子上的領帶:幹,這女人讓他立刻就硬了。
若素卻比他搶先一步,扯掉了他的領帶,轉身,輕輕覆上了李靜的眼睛,在她腦後打了一個結,輕聲吩咐她不管聽到什麼聲音都不要拉下領導,才轉身面對對面的青年男子,纖細而缺乏素的白皙指頭徐徐從他敞開的領口向下滑去。
年輕,健康,雖然因為酒過度而皮膚鬆弛糙,但是,是新鮮的,沒有被其他人調教過的,「處子」。
任宣固然是極品,但是,三個月來只對著他一個,乏味雖然不至於,有新鮮貨刺一下食總是好的,而且……可以試很多在任宣和其他客人身上身上不能玩的法子……
那些她喜的,但是危險的,讓人樂到發狂的法子。
她覺得自己體溫慢慢上升。
雙手從微敞的領口進入,整個貼合上皮膚,她慢慢貼近男人,淺的眼睛裡慢慢彌上了一層低溫的火焰,向來自詡中英雄的男人被那雙素淺淡的眼眸凝視,發現自己本移不開視線。
有一種非常奇妙的,身體和意識,正在被慢慢支配的覺。
這個在片刻之前看來還是淡定從容到不起眼的女子,此刻卻忽然有了妖異而危險的氣質——她是野獸,皮華麗,姿態優雅,樣子溫馴,將一切獵物徐徐絞殺——不僅身體,連神和魂魄,都是她的食物,她要統統支配——那雙眼睛裡,蔓延著冰冷的火焰。
他覺得自己就象嗑了藥一般,體溫上升,意識模糊,迫不及待的想撲上去扯開她的衣服,好好幹她,但是卻動彈不得。
男人開始覺得意識空白,然後覺到女子纖細而微冷的指頭一顆顆解開他的扣子,聲音清冷又濃烈的甜:「……我有可以讓我們兩個都很快樂的方法喲~要試一試麼,六少爺?」
他不能回答是以為之外的任何話語。
吶吶,你會讓我開心的,對吧?她笑顏如盛開的蔓珠莎華,扯了他的襯衫。
水晶釦子掉落在地毯上,無聲無息。
那個凝視他的女人微笑,對他輕聲說,「跪下,Boy。」
第二十二章
任宣通過大新銀行在這邊的人脈,帶人找到這幢別墅,自己闖入臥室,是在五個小時後。
門內沒有他提心吊膽預料的或血腥或不堪入目的場景。
李靜眼上蒙著領帶,雙手抱著頭,蜷在角落裡瑟瑟發抖,而他要找的那個女人正慵懶斜靠在頭,聽到開門的聲音,微微抬眼掃去,發現是他,間慢慢漾出一點微妙的笑意,低低哼了一聲。
她音質清洌,這低低的一聲,卻是極軟而膩的,任宣聽到瞬間,倒一口涼氣,只覺得整個背脊都寒了一下。
有種炸的覺。他慢慢向若素走過去,那個女子懶懶的靠在頭,平常一絲不苟的領口如今鬆鬆敞開,出纖細白皙的頸項,和一小片優美凹陷的鎖骨。
她坐在那裡,等他過來,側著頭,似乎微微的笑著,那笑意若有若無,彷彿極天真,又彷彿饒有深意,光影中,一半面容暖黃柔軟,一半面容蒼白慵懶……
那個什麼六少爺蜷在她身邊,似乎睡。
任宣立刻放下一半心,還好,沒看到血,似乎還活著。
任宣走過去想查看一下,卻在靠近她的時候,看到她慢慢伸出腳,從他小腿綿碰觸,最後輕輕的在他身體中心。若素赤著足踝,漆黑長裙下一線伶仃的白,有若黑夜裡盛開的,白接骨木的花苞。
透過牛仔傳遞過來的體溫,是微微暖熱。
任宣不得不承認一個極其麻煩的現實:她high了。
女子依舊微微笑著,纖巧的足趾按在他股間,也不動作,只是微笑著。
任宣凝視著她,她抬高下頜,線條優雅,屋外兩邊爭執人聲已近,無論哪邊,都很快就會闖進來,他搖頭,然後也笑出來,向面前女子屈膝跪倒,任憑她踩上他的膝蓋,握住她蒼白足踝,為她穿上鞋子。
這是太過妖冶的一幕,光影搖動,灑曖昧的臥室內,那樣一個本來乾淨柔軟的女子,渾身染上一種端莊放,要求她的奴隸為她甜的服役。
在將右腳也套上鞋子的時候,任宣控制不住,輕輕在她腳背上印下一吻。
這樣的女人,讓人想臣服她,也讓人想讓她臣服。
若素輕笑,向他伸手,被他輕盈抱起之後,靠在他口,吐出的氣息微燙而慵懶。
「我很盡興,今晚。」
於是任宣很乾脆的放棄了問她那五個鐘頭發生了什麼的念頭。反正倒黴的只可能是那個什麼少爺。
也許他該基於男人的道義,為他叫一輛救護車吧吧吧吧……
這事今晚就這麼了結了,事後倒是帶來了一點好處,一是從此之後,李靜不知為何,視任宣如敝履,轉而黏上了若素,若素長若素短,儼然一副信徒樣子。
再也不打任夫人的念頭;二是後若素的客人名單上多了一個澳門來的貴客,從此澳門少了一個尋花問柳六少爺。
不過這些都是後的事,對任宣而言,真正的好處是在第二天初現端倪的。
這個六少爺是澳門島上某個薛姓大族的不成器外姓子弟,任宣能當晚找到他,就是藉助了本家的勢力,既然人救出來了,第二天於情於理都要去和人打個照面,薛家當家的現在是老爺子的獨生女兒,按照輩分,那個六少爺該叫人家一聲舅祖母,兩個人本來都以為至少是個中年婦女,哪知一見,卻是若素認識的人。
「無垢。」若素叫了一聲,對方樂樂的撲過來,一把抱住若素,說哎呀Ann,好久不見,你變漂亮了啊~~~原來薛家大小姐薛無垢是若素「工作」上認識的人……至於怎麼認識的,任宣拒絕多想。
薛家素來護短,但是這次很不幸,護的是若素這方。
作為補償,薛無垢在接下來幾天接連為任宣介紹了島上幾位大佬,ZS正苦於打不開澳門的關係網,藉著這個機會,任宣趕緊上下疏通,看在薛家的面子上,各方人馬紛紛亮了綠燈,二天後,本來預計一個禮拜才能處理完的公事就搞定了。
李靜驚嚇過度,已經送回去了,回程的時候,坐逆飛機的任宣選了海路,坐船慢悠悠的晃過去。坐在船上等待開船之前,任宣十分誠懇的問若素,能不能把她以前的顧客名單給他看看,他不幹啥,只是看看,被若素十分鄙視的瞪了回去。
過了片刻,船慢慢啟動,任宣無聊的拖著下巴,看向舷窗外碧海藍天,卻陡然發現手上一緊,他低頭一看,若素面蒼白,一雙明眸瞪著地面,一手抓著他,一手抓著扶手,用力到關節都泛白了。
原來她暈船。
任宣好笑的拍拍她的面孔,順著她的頸子,一點點把她僵硬的身體攬入懷中,把她的頭埋到了自己臂彎。
「暈船的話要說啊,你不說的話別人怎麼會知道?嗯?」好心情的順著她的頭髮,任宣哼笑,半晌,若素的聲音有點委屈的悶悶傳上來。
「……不坐船怎麼知道會暈……」
哈的一聲笑出來,任宣輕輕拍拍她,手指撥著她頸子上散的淡長髮,忽然定住。
她的頸子上有一道淡淡淤痕,已經淡的快看不見了。
他伸出指頭去,慢慢撫摸描繪。
「……這個是……」
指尖上去的時候,還是有些微微的疼,若素側頭想一想,答:「被帶走的時候被斬了一手刀在後頸,大概就是那時候留下的吧。」
「……」任宣眯起眼睛,角含笑,「……真討厭,在別人的東西上留下痕跡。真是沒禮貌的做飯啊。」
他俯身,托起她的頭輕輕了那個痕跡,然後,用力一口咬了下去——若素條件反的繃緊身體,卻在他牙齒陷入身體的時候,慢慢放鬆。
鮮血味道滲了出來,開始慢慢充溢他的口腔。
等口腔裡承載的血要溢出來的時候,他仰頭飲下,再俯身,一點點掉不斷滲出的血。
「好了,現在是我的痕跡了。」
若素沒說話,等血漸漸止住了,她才側身向內,看他低垂的面孔。
「……我很好奇,你打算怎麼解釋我脖子上這個傷口。」
「糯米糕咬的。」任宣答得斬釘截鐵,若素點點點點點點……
「不會再讓你遇到了。」他忽然收斂笑容,低聲道,一點點親吻她的面孔。
心底便驀然變得無比柔軟了,若素慢慢在他懷裡閉上眼。
似乎,船也不是那麼難以讓人忍受了。
——附帶一提,從此之後,任宣和她來往澳門,都是坐的輪船,這其中某人不良用心昭然若揭,不過這些暫且都不說,蜷伏在他懷中的若素,心底下此時慢慢轉著的念頭是,契約還有不到三個月的時間。
可以這樣彼此碰觸,彼此撫摸,看著他在自己控制下顫抖,然後高的子,不到九十天。
到期之後,這個男人就會毫不猶豫的拋棄她吧。
她不是一直看著他嗎?看著他就這樣從一個又一個人的身邊走過。
他假裝的時候是真,不的時候是真不,確定不要了,就立刻放手,毫不在乎手裡捧著的別人的情會不會摔碎。
慕他照單全收,卻不會有一點點反應。
他就像是一個情的黑。
自己不是從很早前就注意他了嗎,聚會上那次見面並不是第一次,很早很早之前她就注意到他了,只不過那次擒故縱,裝作自己本不認識他。
她第一次見到他的那天,是十九歲那一天,她終於對無望情徹底死心,傾盆大雨,她慢慢走在海邊,一步步,只要有心,她隨時可以把自己丟到海里淹死自己。
說真的,她當時確實站在海邊看了好一會兒,認真思考,要不要乾脆跳下去算了。
過了片刻,海水漸漸湧上來,沒過她的腳面,那種冰冷的觸讓她下意識的倒退一步,搖搖頭,便一步步慢慢倒退。
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連曾經過誰這樣的心意都會消失。
但是也不想動,就靜靜的立在那裡,忽然聽到遠處有女人近乎於歇斯底里的聲音,她側頭看過去,正看到一個麗女子在雨水中狠狠的甩一個男人一耳光,轉身氣勢洶洶的要走,腳下一滑,摔倒在地,那緊繃的尊嚴潰不成軍,她蹲在地上,大哭起來。
那個男人背對著若素,從她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銀的發頂因為雨水,而顯現出了一種動物皮的光澤。
女人也背對著男人,她哭得不能自已,男人微微佝僂著身體,看著她,姿態有若一座雕像,然後等女子的哭聲漸漸低啞下去,他伸手,扶她起來,取出手絹,擦掉她的淚水。這樣的雨水裡,臉上不管是淚水還是雨水,都是擦不乾淨的,但是他還是擦得非常認真。
女子臉上不知道是淚痕還是水痕的什麼一遍遍沖刷,他就一遍遍擦,從她角度,能看到男人線條幹淨的側面和銀髮間一個小小的月球儀耳墜。
最終,女子笑了起來,踮腳,在他臉上一吻,然後決然轉身走開。
目送女子離開,他也毫不留戀,向相反方向轉身而去,手裡那塊手帕拋成一個弧線,落入垃圾箱。
他珍惜,他留戀,僅在人前。
第二十三章
接下來,策劃開發部暫時沒有什麼大案子,只有零碎的一些審核,比如幾個新理財產品上市,後期利潤監督和評估等等。
比較重大的,就是繼續處理澳門銀行保險公司的事,以及七月時候,一些中小型收購的投標,也將陸續回來消息。
這間保險公司現在的業務獨立出來,有意運作上市,之前資產評估清算比預期要快,到月底已經在進行業務拆分了,同時,ZS等資產清算結束後的第一筆投資9億港幣,也應該到賬了。
這第一筆資金,按照協議,應該用來購買ZS旗下銀行業務中的MBS債券,據合約協議,這筆債券將以低於票面金額一半的價格供應給新成立的保險公司,即這筆債券票面價格約為18億港幣。
MBS債券是房地產的衍生金融產品,它的概念是,首先,銀行向屬於信譽中等的這部分用戶提供貸款,這其中有三十到十五年固定利率的正常貸款,也有作為投資的浮動利率貸款,規定一個最高利率點,然後隨之浮動,選擇了浮動利率貸款的客戶,他們的主要目的是等待房價漲到超過浮動利率最高點之後一舉售出,因為浮動利率貸款第一年不需償還本金,第一年的利率又比正常貸款低廉,所以只要房價上漲,就是一筆不小的利潤——當然,前提是,房價不斷上漲。
深信房價會一路飆漲的永遠都是投資者,而在金融家的眼裡,這無疑是個笑話,隨著金融危機加深,這部分高風險高回報的產業,就成為了銀行亟須剝離的有毒資產,於是,MBS債券應用而生,它將銀行收到的貸款抵押債券化,作為金融理財工具出售,一旦有人購買,那麼,銀行所承擔的高風險即刻轉嫁,而就在這一次倒手之後,除了賺取差價之外,銀行只需要安等享受貸款用戶償還的高利率就好了。
ZS從來不做賠本生意,MBS債券在過去或許是個很有引力的主意,但是現在,它投下的第一筆資金,就是要將這部分回報和風險都過分高昂的資產從自己龐大的身軀上剝離。
任宣計算過,當四期投資完全落實之後,ZS通過這種方式清洗的MBS債券將高達370億港幣的票面額。
這就是所謂的金融剪羊啊。
看著手裡的報表,坐在落地窗前面,任宣吊兒郎當的彈了彈紙面,說這就是所謂的為富不仁,富豪式搶劫。嘖嘖,這不就是合法的印假幣嘛~~那你就是為虎作倀。若素淡淡回應他。
任宣撲哧一笑,該幹嗎幹嗎。
但是,這份擊敗華林而得來的好心情,任宣只持續到八月中旬。
當主管們戰戰兢兢遞上六七月時候,幾份中小型收購投標結果的時候,任宣毫不猶豫的掀桌了!!
六七月中,有幾家集團因為受金融風暴衝擊,收縮在內地的投資份額,打算出售部分產業,這其中即包括運營良好的部分,也包括不良資產,兩者一起打包出售,產業戰略收購,然後進行拆分賣出一貫是金融業慣用的手法,不過因為這幾個份額都相對不大,當時又在主力盯澳門保險公司的標,任宣便放手給屬下去做。
結果,全軍覆沒,慘不忍睹。
你們都是幹什麼吃的?!九筆業務,涉及金額一億四千萬港幣,你們全都給我夾著尾巴逃回來了!而且,你們敗給花旗、恆昌也就罷了,你們居然全都輸給東環!!東環!!!
隨著他咆哮句子後面的驚歎號越來越多,憤怒的任宣扒下自己那層狐狸皮,直接現出暴龍原型,把快要哭出來的主管們蹂躪到快死,兇狠的撂下鬼話,「你們給老子加班!沒加班費!」之後,才鬆開爪子丟開一群鼻青臉腫的主管,森森從牙裡擠出來一句,「最近的一份標書十分鐘內放到我桌子上。」
最近的一份標書是收購一家位在深圳的回收型造紙廠,進行結構重組之後,再予以拆分變賣,這個收購涉及收購金額一千七百萬人民幣,並不是什麼大案子,但是確定了東環也是主要競爭對手之後,任宣憋著一口氣,白天處理澳門保險公司,晚上處理這個收購案。
幸虧澳門那邊有薛家幫襯,比較順利,讓他專心撲在這件案子上。
結果就是,每天晚上給他泡茶提神,嚴格控制他煙數量的若素,默默的覺得,長此以往,狐狸很有可能因為熬夜的緣故變熊貓啊……
做了一個禮拜,做出來一份堪稱完美的標書上,狐狸在家安心睡了一個好覺,然而,月底,標書揭標的時候,任宣為了炫耀,特地帶上若素去會場,結果,標書揭曉,花落東環。
一樣是標書的會場,一樣是那個黑髮下白皙耳垂一抹鮮紅光的男人微笑著向他先伸出手。
立場卻截然顛倒。
這回,華林才是勝者,他不過是個落荒草寇。
他繃住場面優雅,握住華林的友誼之手,連道恭喜,華林不徐不疾,秀麗面容上一雙漆黑眼睛笑成優雅弧度,連答,哪裡哪裡,任總年少有為,後表現實在值得期待啊。
期待個你媽!任宣在心裡冷笑比中指,然而現實中,他只能微笑,然後答一句,華總才當得起年少有為四個字。
這麼說著的時候,他眼神寬容溫和,語氣真摯懇切,握手的力道都恰到好處,給後輩鼓勵一般輕輕一握。
只有他和華林知道,這段輕描淡寫丟過來的對話,是怎樣的侮辱。
在安若素面前,被他這樣的侮辱了。
任宣笑著和華林道別,笑著離開會場,笑著開車,笑著回家,笑著進屋,笑著砸碎了書房裡一切能破壞的東西,然後,笑著站在一地狼藉中間,一頁頁翻自己的標書和公佈東環的標書。
仔細比對了兩份標書,他依然堅信是自己的標書比較合理,因為華林雖然報價比自己高,但是那是他在縮了自己利潤為零,甚至有賠錢風險的情況下估算出的數字。
金融的鐵則是,當一塊錢不能生出兩塊錢的時候,那就是賠本了。
華林就以這種賠本的代價贏了他。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金融收購不能盈利的話完全沒有任何意義!他到底在想什麼?而董事會居然能通過這種收購案?不光華林瘋了,整個東環都瘋了麼!
而他居然就這麼輸給了一個想什麼都不知道的男人。
瞪著手裡的標書看了片刻,他慢慢抬手一揚,看著雪白的紙片飛散在藍的房間裡,抖著肩膀笑了起來。
靠在門邊,完全沒有阻止他的意思,若素一直靜靜的看著他發,看他笑得不可自抑,慢慢走了過去,伸手,環住他的,讓他低頭,自己踮腳,親吻他的角,「……你現在太焦躁了。你的情緒浮動,判斷力也會減弱。聽我的話,冷靜下來好嗎?」
她身上是薄薄的薄荷香氣,那清涼味道和柔軟的親吻落在他臉上,慢慢的,一點點安撫了他的情緒,他抱緊若素,環住她的,把頭埋在她頸項之間,取那從皮膚上蔓延的,薄涼香氣。
當柔軟清涼的吻從嘴落到了下頜、喉結的時候,任宣已經平靜下來,臉如常,邊慵慵懶懶,掛起了慣常的笑意,若素在他頸子上嗅了嗅,放開他,牽起他的手,說道:「去洗個澡吧。」說完轉身看向一片狼藉的室內,搖頭,誠心的說:「這真是體力活……」
任宣點點頭,反握住他的手,「一起洗。」
若素也不掙扎,被他一起抓進浴室,看到他伸手去擰開花灑,才似笑非笑一勾角:「……你這是撒嬌嗎?」
「你的寵物在外面被毒蛇欺負了,你做主人的難道不要安?」坐在浴缸邊緣,任宣絲毫不在意自己被淋得透,他單手撐著浴缸,抬頭向花灑,享受一樣眯起眼睛,輕輕笑道。
真是即任又任的寵物。
若素看他,雙手環抱,問他,「那你想要什麼樣的安?嗯?」
「啊,很簡單,我想看若素的身體。」他笑的說,彷彿自己提出的是一個象要喝水一樣再合理不過的要求,水從臉龐滑過,宛若淚痕,又象雨水。
真是十分欠揍的要求。若素想。
任宣盯著她,繼續重申自己的要求:「我要看若素的身體。」
難道寵物不知道妄然向主人提出的要求,是要視主人的心情愉快與否來判斷的嗎?
冷水放盡,熱水的水氣氤氳起來,爬上他的銀髮,她的眼鏡,任宣的臉龐隱約模糊起來。
忽然就想起第一次看到他的那個下著大雨的子,他也是這樣,如同被雨水打的動物,卻傲慢不肯低頭,徑直向前。
口湧上微妙的情,若素皺眉,取下臉上的眼鏡,隨手丟向一邊。
第二十四章
口湧上微妙的情,若素皺眉,取下臉上的眼鏡,隨手丟向一邊。
「你確定?」
她屈服。任宣愉快的笑起來,再度重申自己的要求:「我要看若素的身體。」
他甚至孩子氣的加重重複一遍:「身體!」
虧大了虧大了。她一邊嘆氣,一邊在心裡抱怨,按住小狐狸洗好頭和身體,丟進浴缸,然後,慢慢掉自己的衣服。
泡在浴缸裡的任宣神采奕奕的扒在浴缸邊上看她衣服。
她衣服的姿態異常暢優雅,解開領口釦子的時候,微微仰著頭,素淺淡的頭髮披落肩,線條美好的頸項有若天鵝的頸。
雪衣衫和黑長裙滑落在地,片刻之間,女子的姿態宛若初生的嬰兒一般——這是任宣第一次看到她的身體。
即便是現在這樣熱的天氣,睡覺的時候她都穿著長衣長,此刻,展現在他面前的女體,和她的主人那種常淡定從容的覺不同,是一種優美而近於華奢的美。
因為白化病的緣故,她的肌膚異常白皙無瑕,便越發襯得肌膚上其他的顏越發妖冶,她以一種相當大方的姿態站立在浴缸旁邊,問他,要在前面還在後面?
任宣想一想,說前面,若素點頭,面對面的坐在了他前方。
進入的方式很巧妙,沒有碰到他,任宣多少有些遺憾的乍舌,說,你家浴缸真大。
若素微笑,嗯嗯,因為我喜和三隻狗狗一起泡澡。於是任宣很動,他覺得自己的地位終於上升到跟月餅差不多了,距離糯米糕,再努力努力就好。
「坐過來一點好嗎?」任宣低聲說,「我想碰你。」
這其實是非常靡的一句話,但是由他說出來,就別有一種近於天真的無,若素想了想,慢慢點頭,起身坐到了他的腿上,兩個人的距離陡然縮近,呼咫尺可聞。
她肌膚細軟緊繃,是少年女子所特有的觸,水從緊貼的肌膚隙之間過,微妙的動。
「……話說,你這算是安嗎?」他忽然哼笑,雙手捧上她的臉龐。
「……你想要我安嗎?」若素靠近他,在極近的距離這麼說道,柔和的聲音撫著他被水氣蒸熨得越發的肌膚,幾乎是惑。
任宣沉默,雙手緩緩下滑,一寸寸撫摸過她的身軀——他忽然哼笑了一聲,「你不阻止?」
她微笑,「有阻止的必要嗎?」
若素笑容從容,無懈可擊,體溫如常,而他也呼平穩,水面下的望安靜蟄伏。
「……真無趣。」他回手,百無聊賴的轉頭,把下巴擱在浴缸邊緣,樣子是孩子氣的委屈。
若素笑起來,伸手把他拖起來,讓他調轉方向,睡在自己懷裡。
手指撫摸上他眼下黛黑,低聲道:「這段時間,你繃得太緊了,任宣,你不是鐵打的。」
「我一天睡足八小時。」他懶洋洋說。
她嗤笑,「你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任宣沉默。
「如果自己做不到放鬆的話,我來幫你吧。」女子柔軟的聲音從他頸子後面軟軟飄來,指頭分開撫他的面孔。
她身上的薄荷香氣本是涼的,但是被暖暖水氣一蒸,合著他身上涼煙氣味,陡然辛辣起來,卻偏偏在一點餘韻後,是異常柔軟的一點溫和淺香。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再度重複自己的問題,「……你在安我嗎?」
這回若素給了他一個確切答案,「是的,我想安你。」
「為什麼?」他追問,她卻沒有說,只是輕笑,整個身體從背後貼合過去,若即若離,碎落親吻從他頸項延伸而下,指尖分開他的雙,撫他的牙齒舌尖牙咽喉,咽她手指的時候,和嘔吐一起湧上的,是極其微妙,一種被人撫摸著內臟一般的錯覺,這種錯覺蔓生的同時,異化的快也徐徐佔領了他的身體。
他覺得到,剛才面對奢華美麗女體的時候毫無反應的望,此刻輕易的被撥了起來。
她的體溫,也在徐徐升高。
怎麼讓對方快樂,產生望,他和她都很清楚。
接下來,各種小玩意被層出不窮的用到他身上,最後,倒在大上,他就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把他清理乾淨,自己斜靠上頭,任宣向旁邊一翻,自動讓出臂彎裡她的位置,若素微微笑起來。是啊,為什麼會給他看她的身體?她曾那麼厭惡一切別人看到她的身體。
她沒有告訴他。
月光清淺,房間裡一層月白,有若什麼淺淺的湖底。
若素看著他的睡臉,眼神慢慢柔和,然後小孩子一樣伏在他的頸子邊,輕輕的吻,在輕吻間,聲音細不可聞。
我喜你。
很喜很喜你。
很早之前就很喜你了。
她低低的說,清雅面龐上笑意清淡,卻是足的神。
是的,她喜他,從一開始。
她和他不一樣,無路可退,無處可逃——說完,心意足的窩回他懷裡,閉上眼睛,過了片刻,漸漸安穩睡去。
藍月光裡,呼漸漸綿長,過了不知多久,任宣慢慢睜開眼睛。
他眼睛裡沒有一絲一毫的睡意。
喜嗎?她對他?
真可笑。
心裡這麼冷靜的說著,眼神卻是連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柔軟。
翻身,放開懷中的女子,他向側面翻轉,心裡想法紛,到了後半夜才沉沉睡去,結果沒過多久,他被噩夢驚醒,一看頭燈,才睡了二個多鐘頭。
總覺得……懷裡空落落的少了什麼。
向若素的方向轉頭看去,她也側身而睡,背對著她,懷裡是糯米糕,枕頭上盤著豌豆黃,腿彎裡是睡得酣甜的月餅。
他角微微搐:這是狗版吉祥三寶嗎?
心裡不知怎的就升起一股恙意,他用力一扯空調被,把月餅掀翻下去,月餅一向從善如,毫不在意的從另外一邊爬上來,睡在了他的腿彎裡。
任宣心意足的從後面抱上若素的,正想如法炮製糯米糕的時候,薩摩耶姑娘安靜抬頭,淡定的對他呲了一下牙,他訕訕然的縮回爪子,容忍了他抱若素,若素抱狗的局面。
只有豌豆黃狀況外,它一雙睡意朦朧的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就在枕頭上慢慢爬動,移到了兩個人之間的枕頭上,也很心意足的窩下繼續睡。
懷裡有了人體的溫度,他覺得睡意立刻湧了上來。
在臨睡前,他模模糊糊的想,現在已經是八月底了,他們的契約,還剩下兩個月。
不對,不是還剩下,是隻有。
他睡意朦朧的糾正自己。
回到公司,任宣在週一的晨會上向所有主管道歉,說之前那段時間是他心浮氣躁,為各位添了很多麻煩,而且自己也太過於注意東環的動向,導致了他無意識的刁難屬下,還請大家原諒。
任宣在工作的時候就是個暴君,群臣們說實話戰戰兢兢習慣了,現在猛然看到他下了罪己詔,倒是主管們嚇得一哆嗦,確定他沒在說反話了之後,才奮起鼓掌。
任宣說,大家在接下來的工作中,要以他做反面教材,不能被對方的步調牽著走,要堅持公司定下的戰略,走自己的路,讓東環賠去吧!
他晨會總結最後一句話,極大的鼓舞振奮了人心:今晚麗晶的自助餐,他請客,全部門都去!
整個投資開發部山呼萬歲,我主英明!!
四五十號人浩浩殺去了麗晶,包了個廳,一群人折騰得極其實。
任宣這人喜湊熱鬧,但是太熱鬧他就鄙視了,除了最開始他挨桌敬了一圈酒之後,就坐在主席沒動彈,偶爾有過來敬酒的,都被他秘書和李靜擋掉了。
喝酒這東西,去酒吧玩玩氣氛喝喝也罷了,這種酒來碗乾的他敬謝不。
倒是有人有心私報公仇,但是往他桌子前一湊,被他銀頭髮下一雙眼睛似笑非笑的一看,就不由自主的軟掉了。
所謂酒桌上最見人品,任宣贊同這個看法,樂得一邊大快朵頤一邊看戲。
看著看著,他一雙眼睛就眯起來,看到幾個今年剛招進來的新鮮人圍著若素打轉,明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看得趣味橫生,只覺得自己和若素的緋聞傳得都直照門了,怎麼還有不識相的蒼蠅啊。
不過看著若素淡定從容揮動蒼蠅拍挨個拍死單相思的蒼蠅們,他又覺得特別有趣。
恍惚就想起來,那個女子曾眉眼清淡,說:「我不喜的人便不會給他一點幻想。」
於是他笑起來,慢慢想著,還有二個月,二個月。
第二十五章
時序進入九月,任宣調整了戰略,決定不和東環玩,他賠賠他的,ZS要按著已定的戰略目標走。
九月在和東環的競爭中,連失二標,這算任宣接掌投資開發部以來最大的失敗,不管他之前澳門保險公司的案子有多成功,這一連串十二個收購案的失敗,即便加在一起的總金額都不到澳門案子一期投資的四分之一,但是也足夠以量取勝了。
九月初的月度晨會上,任宣被董事會被召上去臭罵了一頓,當天中午,謝移特地從行政總裁室下來,叫他一起去吃飯,任宣得了若素一個同意的點頭之後,和謝移散步一樣,到對面的茶餐廳去吃午飯。
走吃錢被若素叮嚀,要養胃,要喝粥,他點了粥品,看著謝移,不在乎的一聳肩,「放心,董事會那幫老不死的一句話我都沒聽進去,我很專注的走神來著,不會向你要神損失費的。」
謝移斜了他一眼,他無所謂繼續聳肩,大口喝粥吃魚卷,過了片刻,謝移才若有所思的輕輕敲了一下桌面,「這幾樁案子,你都怎麼看?」
「怎麼看也不怎麼看。」任宣聳肩,「都是要麼賠錢,要麼近於賠錢,我完全不知道東環腦子裡在想什麼。」他計算過,到目前為止,收購案以及後續重組拆分所需要的資金,需要至少四億現金,這還不包括儲備金,這筆現金砸下去是不會有收益的,甚至於還要倒賠將近七百萬港幣,這樣一個黑,東環到底還要打算製造多久?
謝移點的是一堆點心,他拈起一個蛋撻,難得的輕笑出來,「沒事兒,董事會那堆老廢物點心的廢話不要理,你的做法是對的,沒有必要因為他的步調而了自己的步調。」
「不過長此以往也不是個辦法。咱們行內人清楚這是賠本賺吆喝,但是行外人可不這麼想,現在金融危機,內地有很多企業都需要投資和收購,被東環搶了先機就糟糕了。」任宣拿叉子戳了一塊謝移盤子裡的椰汁涼糕,「我本來以為東環是要示威一下,但現在這麼多個案子下來,東環的董事會居然沒吭聲,我懷疑他們下面還有招,而且,恐怕不是什麼好招數。」東環現在的招數可算是傷人一千自損八百,但是,他要是能靠此拖倒ZS,那麼他之前的損失就能一次全部以幾倍的利潤賺回來。
這是古老的金融戰術,但是無比有效。ZS短期可以迴避,但是長期下去,ZS一定要應戰,那麼,判斷支撐東環這個戰術的現金到底有多少,能支持這樣的戰術到何等地步;ZS什麼時候切入這場金融競爭是最佳時機,都是非常麻煩的事情。
不過這些事情該煩惱的是謝移和董事會,他不過是個高級打工仔,不這個心。
聽了他的話,謝移沒說話,只是夾起一片炸得金黃的馬蹄糕,慢慢嚼了,慢慢嚥下去,才慢慢的笑了起來。
「這方面,我來判斷,你只要記住,你目前的決定是正確的,就好了。」
銳的從他話裡察覺出來一點微妙的味道,任宣有趣的眯起了銀髮下細長的眼睛。
他在進入ZS之前,就聽到過關於ZS的傳聞。
本城金融界的資深人士都說,ZS宛如霧之中的君主,君臨這個城市。當你認為你已經掀起了重幕,看到這個金融巨人的真面目之時,你所看到的,卻是又一層沉重帷幕。而這樣的帷幕便一重重無限延伸,沒有盡頭。
和近三十年新興的東環不同,ZS的歷史最早可以追溯到清朝嘉慶年間,它的創始者就是中國第一家票號升昌的大股東之一。在清末本城割讓給英國的時候,ZS的創始人帶著二十萬兩白銀的本金到達本城,創建了ZS的前身:富華銀行。在六十年前,ZS正式整合旗下所有企業,成立集團,因為創始人為朱姓,便取了朱氏的縮寫ZS為集團命名。
不期然的想到那句比喻,任宣似乎察覺了什麼,慢慢拖長了語調,應了一聲,就快快樂樂的和謝移吃起了午飯。
臨走前厚顏無的打包了幾份點心回去,謝移一會兒還有併購案要和他討論,就站在他辦公室門口看他把點心按照個人喜的口味,散給秘書和助理。
他現在在總部的秘書四個人,助理兩枚,這份下午茶是謝移請客,但是任宣只點了五份,其中一份紫米西米卻是他自己掏錢買的,謝移眯起一雙鳳眼,看他把西米小心翼翼的碰給了其中一個助理。
他聽說過關於任宣和這個助理的傳聞。人人都說任宣和這個新助理關係頗不一般,不然就算是香港大學金融服務系的高才生,也沒聽說有什麼特殊背景,怎麼能一到公司就當副總助理的?
謝移本人倒是無所謂,他向來不管屬下私生活方面的爛事兒,也從來不認為特權有什麼不對——在某些時候,某些階層不賦予某些特權的話,反而無法在公司構成中形成權威,而挑選幾個養眼的助理,進而與助理玩個曖昧什麼的,只要不搞出上法庭的事兒,或者搞的跟照門一樣,他都是十分不介意的。
那個新進的助理叫什麼來著?屈指敲了敲額頭,他想起來,對了,姓安,叫安若素。
以他的眼光看來,長得好可以,但是算不上特別漂亮,唯一和別人不一樣的就是過於白皙的肌膚和淡的發和眼眸。
也許有什麼其他的過人之處吧,謝移在心裡聳聳肩,淡淡想到。
只不過有一點點眼,但是想不起來在哪裡看過。
謝移本身並不是對女人上心的人,準確來說,他是個持身端正到近乎清教徒的男人,以至於以他那樣俊美的容貌,都從沒發生過緋聞,連公司裡熱廣播八卦的一干人等想製造八卦,都找不出疑似女主角,只能遺憾的製造斷背山版。
看任宣帶上門出來,兩人也不等電梯,直接爬上去,走著走著樓梯,謝移想了想,還是想不起來自己在哪裡看過安若素,沒什麼意義的淡淡問了一句:「安助理是本城人嗎?」
「啊,不是,是她母親獲得了居留權,十三歲的時候從內地遷過來的。」任宣想了想她的個人簡歷,淡淡說道。
謝移也不以為意,應了一聲,就沒再追問了。
到了總裁辦公室,秘書去拿資料,謝移想起來又多問了一句,「她還在試用期吧,已經快四個月了,該轉正了吧?她做的文件還有模有樣的。」
任宣楞了一下,隨即曖昧一笑,搖搖銀的頭髮,「不……不用轉正,她大概最多在ZS待半年。」
因為,再過兩個月,就要讓她離開了。
謝移卻徹底誤解了他的意思,誤以為自己得力干將有把握再過兩個月能拐到對方洗手做羹湯,便只輕輕一笑,拍拍他肩膀,「好好對待她吧。」
這一聲裡有莫名惆悵,任宣本想敷衍過去,但是一抬頭,看到謝移一向清冷容顏裡帶了一線無法言說的暗淡,便忽然什麼都說不上來了。
身材修長,容貌俊美的男人轉頭看向窗外,低低的道:「喜她的話,就好好對她。不要以為她一定不會離開你,發生什麼都無怨無悔,不然後悔的時候就來不及了。」
嘖嘖,氣氛怎麼忽然變得這麼奇怪?
任宣抓頭,含混答應一聲,忽然腦海中就映出那個女子的身影。
眼睛和頭髮都素淺淡,笑意從容,白襯衫一直扣到下巴,裙子是黑的,腳踝□。
他搖頭,決定不去想她,全情投入工作。
九月的第一個週末,已經畢業的若素要去學校辦一些手續,任宣沒事,就後車廂上三隻狗,和她一起去,下午多雲,正好可以去好好讓狗跑一跑。
陪她走在闊別已久的母校,任宣不想起幫她論文時候的兵荒馬。
她論文截止期限正正好和澳門銀行保險投資案最兵荒馬的時候重疊,結果趕完保險公司就幫她趕論文,任宣誠懇的覺得自己寫畢業論文那時候都沒這時候一半認真。
辦完事出來,走在香港大學的林蔭道上,看著打著傘走在身旁的女子,他忽然覺得一種從未有過的平靜。
即便有遮傘,若素也不耐久曬,看她額頭細細泌上一層汗珠,任宣體貼的提議去學校的咖啡屋喝點茶,休息一下再走,若素點頭同意。
兩個人對面相坐,若素身後是巨大的一株觀葉植物,一人多高,她恰恰好在它影子裡,面孔尖削,的顏極淡,卻不會給人一種過分蒼白的覺。
咖啡上來,她把杯子捧在掌心,小口小口的啄著,眼睛愉快的眯起,樣子象一隻乖巧的貂。
任宣不知怎的,就伸出手去,摸摸她的頭。
她的髮絲是軟的,細得小孩子彷彿,手非常非常舒服。
若素小聲的抱怨:「這樣好像我是小孩子。」卻沒有甩開他的手,反而很舒服一樣側過臉去,拿臉頰蹭了蹭他的手心。
第二十六章
任宣低笑,「你本來就是小孩子,嗯?」順道捏了一下她的臉。
手指下的肌膚觸細膩,是年輕女孩子所。特有的她的年華徐徐綻放,他卻已經不為人知的老去。
看她喝完了一杯咖啡,任宣忽然煩躁的一推椅子,起身結賬離開。
不知道他為什麼一下子情緒變得如此糟糕,若素楞了楞,跟著出去。
幸好這股無明火來得快也去得快,到了去放狗的時候,任宣心情又好了起來。
他情晴不定,時常莫名其妙的發怒又莫名其妙的高興起來,時間長了,若素連猜都懶得猜了。
比如此時。
若素坐在樹蔭下,看著糯米糕追著因為懶惰而死肥死肥的月餅死命跑,旁邊是搞不清楚狀況的豌豆黃跟著興奮的來回跑,正看得角微挑,冷不防手腕一下被他抓住,她只來得及側頭,就被他深深一口咬下來,手腕上赫然立刻出現一圈整整齊齊的牙痕。
她挑眉看他,他亦挑眉看她,若素看了他一會兒,若無其事的把手收回來,審視了一圈牙印,淡定的說了一句,牙口不錯,應該暫時不用擔心蛀牙問題。
任宣正要反擊,忽然聽到她手機響了,若素看了一下號碼,發現是瞬花打來的,她對任宣比了個手勢,讓他安靜,接通了電話。
瞬花的聲音透過無線網絡,滲透入她的聽覺。
瞬花有非常好聽的聲音,和任宣那種黏膩情,異常適合在耳邊呢喃語的牛郎音不同,瞬花音質乾淨清澈,柔和得讓人安心。
瞬花沒有多廢話,直接進入重點,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你現在在哪裡?
若素說我在外面公園放狗。瞬花第二句話立刻釘上,任宣也在吧,讓他把車子開回去,我來接你。
還沒等若素反應過來,瞬花第三句話就徹底把她打懵了瞬花對她說,以寧回來了,我載你去接他。
這一句話下來,若素整個人就木掉了,她機械的告訴瞬花她在那裡,轉身招呼了狗上車,拜託任宣把車開回去,就張了張嘴,卻什麼話都沒說出來。
看著她一副傻兮兮的樣子,任宣知道問也問不出來,哼了一聲,也不說話,過了大概二十分鐘,看到一輛銀灰的商務用奔馳呼嘯而來,華林從裡面鑽出來跟他點了點頭就當打招呼,拽著若素上了車。
哎呀哎呀,有點想跟蹤過去呢。
任宣看著前方很快消失在自己視線裡的車,摸摸下巴,冷哼一聲,打消了自己卑鄙的念頭,掉轉車頭,回家。
啊啊,回家,他居然會用上回家這個詞呢。
想著自己剛才的用詞,他冷笑起來,臉慢慢鬱了下來。
被丟進車裡,華林沒有說話,若素也沒有說話,她坐在後排,臉埋在手臂裡,心裡一片紛。
「他」回來了,那個人回來了。
明明不是已經不喜了嗎?已經告訴自己,那絕對不可能的情早就該了斷了不是嗎?
那她現在為什麼還要這麼可笑的蜷在這裡,動彈都困難?
她模模糊糊的想著任宣,想著那隻銀狐狸一張笑得懶洋洋無比欠扁,但是在光下看起來卻很溫柔的笑容,才覺得火燒一樣的心裡慢慢緩過來。
任宣任宣任宣任宣……
她現在喜的是人任宣。
這個想法給了她一種近於無形的力量,心頭紛慢慢平復了下來。
華林單手扶著方向盤,從後視鏡裡看到那個素衣女子終於慢慢抬起頭,雖然臉還是略有蒼白,但是已經不那麼慌了之後,他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說道:「等會看到以寧,就說你和我是偶然在一個標會上認識的,我看到你的名片就想起來你了。」
她茫然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明白華林是在叮嚀她,不要出馬腳。
想想也對,那個人並沒有介紹過他們認識,他們一起出現在機場,是需要一個理由,因為被救了而認識這件事,說出去她絕對自己會被立刻關到太平洋上某個荒島,再也不許出來。
這樣一來,又從側面再次肯定了瞬花對她好,救她,和那個人沒有關係。
心底放鬆一點,她的面又好看了不少,瞬花從後視鏡裡斜睨了她一眼,又嘆了口氣,「至於任宣……你自己看著辦吧。」
對,還有任宣,這也是個麻煩事。若素敲了敲自己的額頭,暗罵為什麼只要和那個人沾邊,她就開始腦筋遲鈍呢?
正想著時候,已經到了機場,華林看了一眼手機裡的短信,開入地下停車場,在一群撲向車陣大包小裹的人裡逆向而行,片刻後,在一看起來很適合電影裡接頭場景,不起眼的柱子後面,找到了自己的目標物。
在那柱子背光的後面,有兩個男人正以一種和機場毫不搭調的悠閒姿態一坐一立。
一身白衣的男子姿態優雅的斜坐在巨大的行李箱上,左手是一份報紙,右手是一罐咖啡,他身側是個黑衣男子,靠在柱子上,動作和他幾乎如出一轍,只不過是右手報紙,左手咖啡。
「……他們在拍黑白無常的海報嗎?」華林幾乎絕望的低喃一聲,白衣男子聽到聲音,抬頭向這邊看過來。青年有著一張極其清雅的面容,一雙桃花眼溫柔多情,看到他們兩個,便好看的眯起來,眼波轉,便是一段天然風。看到白衣青年抬頭,若素搶上幾步,有些拘謹的微微頷首,叫了聲蕭大哥,對方回了她一個溫和微笑,她才有些怯生生的抬頭看向那個依舊埋首在報紙裡的黑衣男人。
彷彿應到了她的視線,黑衣男子從報紙裡抬起面孔,和白衣男子的天生風顧盼、華林的秀麗天成不同,男子有一張對比他們來說稍嫌平凡的臉,氣質溫潤,如一方沒有任何紋飾的羊脂白玉。
若素看著黑衣男子,一時之間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對方看著她笑起來,慢慢把報紙疊好放在行李箱上,朝她拍拍手,「小公主怎麼不過來?嗯?」
看到男人那種自己萬分悉的面孔時,若素心裡一悸,卻發現並沒有自己最初預想時候來的嚴重,腦海裡盤旋著任宣那似笑非笑的臉,她張了張嘴,細細的說了聲什麼,男人微笑,側了側頭,指了一下自己的左側,「忘記了嗎?到我的左邊來說。」
若素想起來男人右邊的耳朵是失聰的,她啊了一聲,有些歉疚的走過去,伏在男人特意彎低的身邊,低聲道:「回來,阿寧。」
男人了她的發頂,毫不客氣的把大的行李箱丟給華林拖,自己拖起另外一隻,白衣男人笑眯眯的拉住若素的手,一行四人向車子走去。
「話說你們居然早到了,真是太過分了。」華林抱怨著,嘖嘖,飛機只聽說過有晚點的,哪裡聽說過有早到的,結果這兩位爺的飛機就早到了,害他臨時被抓出公差來接人。說著說著,華林銳的察覺到四周情況有所不對,他迅速的掃了一眼四周,發現四周的人集體齊刷刷的朝這邊看,出一種蠢蠢動一般的奇怪表情,忽然想起來什麼一樣,陡然轉頭兇狠的瞪著白衣男子,對方看他回頭,臉上就浮出一個清雅笑容,眼角眉梢俱是多情。
華林慘叫:「……你沒戴墨鏡!!」
「還是坐經濟艙過來的。」黑衣男子拖著行李箱,一副相當淡定從容的表情。
「——!」華林連慘叫都發不出來,在周圍那群似乎某種忍耐已經到了臨界點,逐漸開始圍上來的人們徹底包圍他們之前,拔腳狂奔!
就象啟動了什麼開關一般,人洶湧著加快了圍上來的速度,另外三個人也只能跟在華林後面開跑——跟著狂奔聲一路回在空氣中的,是華林繼續的慘叫:「蕭羌!張以寧,你們這兩個死有錢人為什麼要坐經濟艙回來!」
「哎呀哎呀,華總您這話就不對了啊,我可是窮人吶。」白衣青年似乎跑得很愉快的樣子,笑意盈盈,還不忘第一時間用外衣把若素包起來,以防她被拍到——從開跑的一瞬間,閃光燈已經接連閃爍了。
黑衣男子的聲音相當氣定神閒,語音誠懇溫厚,說出來的話卻讓華林想一腳滅了丫,「唔,我的話,一想到能看到阿林你困擾的臉,就覺得很有趣吧。」
「……」拖著大箱子狂奔的華林終於說不出話來了。
逃命一樣奔上車,華林發動車子,一連串媲美專業賽車手的漂移切道,乾淨利落的甩開了有意尾隨的幾臺車子。
「……你們兩個真是天災人禍!」確定沒有人尾隨了,華林放慢車速,才騰出來咬牙切齒的時間。
「跑一跑有利於身體健康啊,華總。」白衣男子笑眯眯的說,華林從後視鏡裡剜他一眼,不過想一想,連他自己都覺得剛才逃竄的樣子實在是太好笑了,拍拍方向盤,無奈的笑了起來。
第二十七章
兩個男人也笑了起來,若素上車的時候本是被白衣男子拖入後座的,直到車速慢下來的現在,她才手腳並用的從白衣男子懷裡爬出來,她沒聽到剛才華林說了什麼,頂著跑得蓬蓬的頭髮,左右看看,樣子可得象個小動物。
黑衣男子在副駕駛位上轉過身,看到她的可樣子,不伸手彈了彈她的鼻尖,彈完之後又覺得不過癮,又擰了擰,笑出聲來。
若素捂著鼻子,看著黑衣男子悠閒的笑容,小心的蹭過去,紅著臉湊到他的左側,小小聲的又對他說了一句已經說過的話,「回來……阿寧。」
看,現在她可以這樣正視他了,也能對他發自內心的微笑了。
再看到他的面孔之前,她以為自己不過去,一定心疼如絞,哪知看到了他,卻比預料中平靜從容百倍。
她這個時候,心中唸的是那隻銀狐狸的名字。
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由衷覺得,喜上任宣,是一件如此好的事情。
因為任宣,她面對他,第一次可以如此真心的笑出來。
很舒服的被黑衣男子撫摸著頭髮,她閉上眼睛,心裡默默唸著,任宣任宣。
她在此時此地此刻,第一次的希望,任宣也能一樣喜自己就好了。
這個時候,車廂內四個人,分別是,華林,東環香港分部總經理。
——白衣男子,新料影帝蕭羌,東環董事;黑衣男子,東環董事長,張以寧——以及,ZS投資開發部助理,安若素。
這一天,若素直到深夜才回到住處。
不是華林送她回來的,任宣站在百葉窗前,銳的察覺到這一事實。
車裡的人並沒有下車,他安靜的看著那個素女子從華林的車上下來,從他的角度看不太清她的表情,但是,卻知道她是開心的。
因為她整個人的氣氛都變得輕鬆活潑起來,全然不似她最開始離開時候那麼凝重。
他看到若素進了樓門,過了片刻,屋門打開,啪的一聲輕響,客廳的燈打開,樓下的車子才發動引擎離開。
「……」目送著車子開遠,他轉過身,身後的女子正好按開臥室開關。
兩人無言相對,從黑暗到灑光明。
那個女子安靜站在門邊,臉上的笑容是甜美柔和的,任宣忽然就不起來,他哼了一聲,自顧自的上躺好,想了一想,一手抓住要跳下去接主人的豌豆黃,一手抓住月餅,強行把它們按在懷裡,不給若素抱。
若素啼笑皆非,摸摸安靜跑過來搖尾巴的糯米糕,徑自去洗漱,洗漱完畢,把他從上拖起來,賽到浴室去洗澡,任宣和她鬧彆扭,把月餅和糯米糕綁架進浴室,若素嘆氣,開門進去,把兩隻皮上濺了水的狗狗放出去,自己挽起袖子,給他洗頭。
這回任宣沒有拒絕,他氣哼哼的坐在小凳上,若素挽起袖子,小心他的頭髮,倒上洗髮,慢慢起泡。
「把眼睛閉上,會疼眼睛的。」她聲音柔和。
任宣哼了一聲,閉上眼睛,覺到女子纖細的指頭柔軟的著他的頭髮,力道柔和,讓閉上眼睛的狐狸先生很是享受。
耳邊是水聲和泡沫摩擦的聲音,若素的聲音傳遞過來是略微有些模糊,她說:你生什麼氣啊?
任宣沒好氣的回答,不知道。
他是真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還會生氣麼?嘖嘖,笨女人——完全不考慮自己的任是否合理,狐狸先生如此一廂情願的下了定義。
衝去他頭上的浮沫,若素低聲說:「吶,我今天遇到我曾經非常非常喜的那個人了……」
任宣沒有立刻接話,他哦了一聲,安靜聽她繼續說。
若素就絮絮叨叨,慢慢的說。
她的敘述有點,時間上是顛倒的,一會兒是今天他依然很健康,一會兒小的時候第一次見到他,還朝他臉上丟泥巴之類的。
任宣也不說話,也不吭聲,就安靜的聽著她說。
衝著泡沫的水有一點滲到眼角,微微的疼。
用一塊巾包住他的頭髮,柔和的擦乾,若素忽然低低說:「任宣是個溫柔的人呢……」
「……因為我安靜聽你嘮叨嗎?」頭髮上的水擦得差不多,他順勢轉頭,若素看著他,柔和微笑。
那一瞬間,任宣忽然就有錯覺,覺得她就要對自己說喜這兩個字,但是她卻只是從容的笑著點點頭。
「嗯,因為你聽了我嘮叨以前喜的人,都不會煩,而且,最重要的是,你不會問我關於那個人的問題。」
「……我問了會怎樣?」
「我會很困擾,因為我會猶豫要不要告訴你。」她輕聲說著,「謝謝你不讓我為難。」
若素把他拖起來,開始朝外面推,在進臥室的一瞬間,若素的聲音低低的,「對不喜的女孩子都能這麼有耐心,所以我才說,任宣,你是很溫柔的人啊。」
一剎那,任宣猛的一轉身,若素正推著他往裡走,一個失力,就跌倒他懷裡。
任宣幾乎是兇暴的鉗制住她的下頜,要她抬頭看向自己,若素不知道他發什麼瘋,茫然看他,他過了片刻,一點點鬆開指頭,聲音是沉的:「……我喜你。」
說完之後他自己也驚了一下:在他的預想裡,即便是假話,他也不打算對她說這句話的啊,但是他是個本能動物,尤其是在情方面一向都是身體比頭腦先行,說完這句,他雖然心驚,卻也不打算收回,一雙細長眼眸緊緊盯著她,直到對方冷冷的說了一句放開我,他哼笑,反而更加用力的鉗住才剛剛放鬆一些的下頜。
她白皙的肌膚上留下了指印。
若素皺了下眉,她看著任宣的眼神嚴厲了起來,然後,她握住他的手腕,慢慢拉開。
作為一個調教師,她的力氣一點都不小,她用上力氣,任宣也攢了攢眉,慢慢鬆手。
她以非常冷靜的態度,回覆了他的話,「抱歉,我不相信。」
說完,她轉身走向鋪,展開被子,說道:「睡吧,很晚了。」
那一瞬間,被她晾在外面的任宣覺得自己恨不得一把掐死她算了。
她居然說不相信……她居然說不相信!!
但是他什麼都沒做,他看著那個躺下之後背對她的女子,忽然心底就泛起了一點苦澀微涼。
不知道為什麼苦也不知道為什麼涼。
他怔怔的看著她,直到天明。
背對著他的女子,張著眼睛,也是一夜未眠——她甚至動都沒動。
目送若素上樓開燈,張以寧才駕車離開,等出了小區,他單手扶著方向盤,忽然開口,慢慢說道:「阿林,你和阿素嗎?」
華林坐在後座,聽到這一句,心裡陡然一驚,含混答了一句:「還好吧。」
張以寧點點頭,沒說什麼話,只是若有所思的敲了敲方向盤。
他那輛極容易被誤認為奧迪A6的銀奧迪A8無聲滑入高速車道,張以寧沒有再說話,華林卻隱隱覺得有一股微妙的窒息從駕駛座上散發開來。
過了片刻,在一個乾淨的切道之後,張以寧忽然開口:「她手腕上有咬痕。」
華林冷汗立刻順著脊背慢慢滑下。
張以寧甚至沒有從後視鏡裡看他,只是一心一意的看向前方,「不過算了,她本來就是到了這個年紀,而且我相信這孩子有分寸。」
說完這句,他就不再說話,專心開車,華林卻非常清楚,他剛才那句話意有所指。
張以寧話裡的意思很明白,別折騰得太出格,只要別太出格,他能包容的就都包容了,但是,一旦出格,那麼,就各自緊一緊皮,自求多福吧。
據他對張以寧的認識,還肯警告你,至少代表了他暫時不想真的針對你做什麼——他要真想出手,向來是不聲不響直接做掉,被他玩垮的人從來找不到罪魁禍首,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華林知道他沒看自己,但是還是勉強一笑,他看著後視鏡裡映出的專心開車的男人的臉。
張以寧依然看著前方,忽然,他慢慢的笑了。
「你喜阿素對吧?」
被這樣一說,那本來已經快掛不住的笑容反而一下自然了。
他是誰?開的瞬花,東環的華林。
多少年摸爬滾打出來,哪裡是這麼容易就被制的。
他會有那麼瞬間的手足無措,是因為關心則,現在挑明瞭,就算是張以寧,想從他這裡佔到什麼便宜去也基本是不可能。
他單手撐著下頜,斜靠在車窗上,角微挑,漆黑筆直的微長髮下,一線殷紅光若隱若現,他似笑非笑,答道,「你覺得呢?」
張以寧終於從後視鏡裡看了他一眼,後座的男人無所謂的對他一勾,張以寧也一笑,沉穩道:「覺得不錯。就丈夫人選,你比任宣合適多了。」
任宣的事他已經知道了。
華林沒有說話,等待張以寧掀開底牌——這個男人當他肯吐一點想法的時候,就代表他必然握著決勝的底牌了。
第二十八章
華林沒有說話,等待張以寧掀開底牌——這個男人當他肯吐一點想法的時候,就代表他必然握著決勝的底牌了。
那麼,他就需要猜一猜,他手裡的底牌是什麼。
張以寧到底知道多少?比如,他和若素都是癖異常者這點,他到底知不知道。
華林覺得自己嘴有點幹,張以寧聳肩,「如果你認為我連她和任宣同居這件事情都不知道,那麼我也未免太失職了。」說完,他這次不是從後視鏡裡看他,而是當紅燈時分,真的回頭看向他,「其餘的,我可真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他什麼都知道了。華林不動聲的淡然一笑,心底卻泛起了驚濤駭——他能覺到自己指尖都在微微顫抖。
S也好,M也好,都不是什麼光明正大能說出口的名詞。
這個社會現在可以接受情婦第三者婚外戀一夜情甚至於同戀,但是對於S或者M這樣的癖異常者,卻都是完全絞殺。
他自己也就罷了,問題是若素,她是那樣幾乎以面前這個人為最高的行為準則,而沒有人比他還清楚,張以寧多麼危險。
他幾乎不敢想象,如果若素是調教師的事情被知道,那麼最後會變成什麼樣的結果。
那麼,他現在知道的部分,是僅止於自己,還是若素?
他不敢試探,畏懼於如果張以寧還不知道,他的試探會給他懷疑,進而讓他調查。
他什麼都說不出來——看他不說話,前面紅燈熄滅,張以寧重新發動車子,轉過頭去看前方,聲音溫厚如玉,「我都說了我什麼都不知道,你不用擔心的,阿林。」
華林只覺得渾身惡寒——
自從「告白未遂」的那天開始,若素和任宣之間就陷入了一種非常微妙的關係。
任宣拒絕若素的碰觸,若素之前給他訂下的約定全部作廢,明顯是不再接受調教的樣子。
但是,他又不作廢契約,也不搬出若素的住所,只是和她保持著一種老死不相往來的同居狀態。
若素則非常淡定,她只是儘自己調教師和助理的責任,禮貌的詢問每一天需要她做什麼,得到了任宣的回應就去做,沒有得到就自顧自走開——這讓本來就十分不的任宣更加不起來,他不的表示就是越發的當若素不存在——於是這個事情就如此的惡循環了下去。
安姑娘身在臺風眼,自己沒什麼覺,就可憐了被整個颱風尾波及的投資開發部。
任宣並不是一個會把私人情緒帶到工作上來的人,其實,也本不需要他帶到工作上來,只要他自覺需要轉移注意力,而稍微加重一點工作量,那些他覺得是「一點」的工作量,就足夠之前在他爪子下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的部下們哀號了。
基本策劃開發部裡但凡嗅覺靈一點的,誰都把若素和任宣當成一對——任宣看起來吊兒郎當,公司裡慕者之眾多僅次於謝移,只不過和謝移的潔身自好不一樣,他是非常懂得分寸。
玩曖昧沒關係,吃個飯唱個歌喝個小酒都沒問題,進一步,絕不可能。
試圖逾越過公共的界限,踏入他私人領域的女,從來都被巧妙的拒絕了。
目前為止,唯一的例外是若素。
也說不上任宣對她有多特別,雖然說是怎麼對別人怎麼對她,但是那種說話時的微妙溫柔。那種時不時在工作時候的一抬眼凝視,讓所有長眼睛的人都看出了其中奧妙。
於是一群人摸爬滾打跑去若素那裡哀號,希望枕頭風能吹得大家別老這麼水蛇火熱的,結果安姑娘非常淡定的用婉轉的語氣表達了一箇中心思想,那就是:跟老孃沒關係,自求多福吧同學們。
哭求無門的眾多同僚在吃了軟釘子之後異常怨恨的對手指,說,安姑娘和任總吵架了吧吧吧吧。
——這真是個無限切近現實的判斷——雖然毫無據。
她依然故我,該幹什麼幹什麼,那種微妙的彷彿掌握到了本的態度,已經不止是讓任宣不了。
幾乎是憎恨的。
就像是最開始的見面,她端著蘇打水,事不關己,高高在上的談論著他,撕開他的偽裝,踐踏他的尊嚴。
坐在辦公桌後,他捏著手裡的鼠標,驚訝的發現,自己居然在上班的時候心猿意馬。
都是那個女人害的!!
任宣憤怒的把手裡的鼠標一丟,一聲脆響,把身邊正小心翼翼的李靜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抬頭掃他一眼,被他一瞪,立刻藉口中午出去吃飯,逃之夭夭。
ZS中午午休兩個鐘頭,任宣的助理和秘書都是分批休息吃飯,李靜剛躥出去,之前吃飯的若素就推門而入。
今天天氣晴好,她進來的時候,從他背後過的太落在她淡發上,顯現出一種黃金溶一般的優雅澤。
任宣忽然想起來,冷戰到現在快一個月,他們再沒在這間辦公室裡一起吃飯。
之前他喜的小把戲,是捧著若素做的午飯,躲在裡間那張謝移慷慨贈送的上,快樂的伴隨甜的遊戲吃下去。
已經很久沒有那樣了。
若素還是會準備給他的飯盒,但是自己卻出去吃飯,幾乎每個中午,都有一輛名車在樓下準時接她,前後換了七八臺,搞的公司裡上上下下沸沸揚揚,更加坐實了下屬們對他和若素情危機的猜測。
他站在窗邊,每次都看得清清楚楚。
說不定是新的金主?現在想想,他和她的契約還有不到二十天就到期,以若素頂尖調教師的身份,排隊等她檔期的人指不定能從街頭一路甩到街尾去,在這個契約快要到期限之前尋找下一個意的,可以讓他快樂的顧客,是很合理的安排——尤其是自己現在這樣全心全意的拒絕她的時候。
而這個想法讓任宣非常非常不——雖然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不什
麼。
今天也是這樣,到了中午時分,若素和他打了招呼就下去吃飯,這回停在道邊接她的,是上次送她回來的奧迪A8,這輛車在這一個月裡,至少礙了他四五回的眼。
據之前拼湊的東西得來,這輛車的主人大概就是她說過的喜的那個人吧。
如今來往這麼頻繁,該不會是舊情復燃了吧?
他酸溜溜的想著,覺得舌慢慢發澀。
眯起眼睛,在辦公桌後雙手環,他冷笑,對面的女子側了側頭,銳察覺到了他的不,臉上沒有一點表情,走上前去,看了一眼自己下去之前給他熱好放在一邊的飯盒,明知故問了一句,吃飯了嗎?
她身上是他買的織錦旗袍,黑的底子,暗銀的水雲紋,掐牙滾邊,正宗老鋪老裁的手藝,若素肢纖細,穿著這套旗袍慢慢走來,在光之下有一種行走在銀子溶裡的奇妙美,任宣沒說話,只是看著她。
若素慢慢向她走過來,步伐不若往常輕盈,有一種思索一樣的節奏。這些子相處以來,他已經很清楚她的幾乎所有小動作和習慣。
她似乎正在下一個重大的決定,並不是在猶豫,而是在思考要怎麼告訴他。
任宣的神經慢慢緊繃起來。
他似乎……知道她要和他說什麼。
任宣覺得心底一種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麼,但是非常非常讓他討厭的覺翻湧了上來,他本就細長的眼睛慢慢眯細,有一種食動物狩獵前的兇戾。
——兩人之間看不見的那弦被陡然拉緊,任宣非常清楚的看到,那雙鏡片覆蓋下,看似無害的淡眼睛,正在逐漸加深澤。
——她亦做好了隨時咬斷他頸子的準備。
這個認知讓他興奮而期待,身體繃緊,渾身孔被無形的冰冷掠過,身體發熱然後陡然發冷。
天氣明媚,慢慢走近的女子,黑銀下襬搖曳,如行暗夜水中。
若素走上前,身體微傾,越過桌面,伸手,撫摸著他頸上的頸套。
鮮紅的皮革在指尖慢慢撫過的時候呈現出一種微妙的明暗光澤——她親手套
上,這世界上只有她一個人可以解下,任宣屬於她的信物。
指尖是小巧的鑰匙,她靈巧一按,一聲脆響,頸環應聲而,任宣一驚,她微笑起來,姿態從容優雅。
「今天晚上,我要請一下假,俱樂部為我聯繫了新客戶,我需要去看看。」
這是她所說的第一句話。
任宣盯著她,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若素慢慢捏緊了手裡還帶著他體溫的「……你自由了。」說完,她頓了頓,微笑,這是第二句話。
雖然已經預料到她要說什麼了,任宣腦子裡還是轟的一聲響,他看著對面女子出了一個極其少有的,少女一般幾乎帶著羞澀的微笑,她踮腳,身體越過桌面,親吻了他。
羽一樣輕柔的吻滑過他的角,那個女子的呢喃細柔得隨時可以吹散。
她說,我喜你,任宣
第二十九章
我喜你,任宣。
這是他第二次聽到這句話。
她第一次說的時候,他裝睡閉著眼睛,只聽到那近乎嘆息的一聲撫過他的面頰,現在他們彼此直視,那個女子微笑從容,在告訴他,她喜他之後,緊接著告訴他,他自由了。
她說得理所當然,任宣卻覺得自己腦袋裡的那弦一下就繃斷。
她說喜他,然後隨即拋棄他——她憑什麼?她怎麼敢?!
一種無法探知由來更無法控制的憤怒和惡意替盤旋上升,讓任宣一瞬間說不出話來,若素看著他白皙面孔漸漸泛起青白,等了片刻,眼底慢慢的浮起一些不知該說是失望還是絕望的神采,角彎出些微苦笑的弧度,向他頷首,轉身離開。
那道黑銀的身影在快走到門邊的時候,身後傳來一聲用力拍桌的聲音,「安若素!你給我站住!」
她依言站住,卻沒有轉過身來,任宣死死瞪著她即便在此刻也依然得筆直的脊背,從牙裡飛快迸出幾個字:「……安若素,你自作多情,我從沒喜過你,我只討厭你。」
這樣的狠話這樣的場景他很早之前就醞釀已久,但是現在口而出,說完之後沒有預料中的痛快,只有一種微妙的悶疼從心口的方向慢慢蜿蜒向上。
——有若什麼在他不知不覺的時候無聲發芽的種子,終於在這一刻破土而出,成就他心頭帶刺毒藤。
若素掠了一下頭髮,彷彿沒有聽到一樣背對著他站在門口,任宣衝口而出那一句之後,陡然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麼好,他緊緊盯著若素,心虛的不再說話。
他和她咫尺之遙,天涯之遠,諸神在危崖之上靜默聆聽。
長久的沉默,讓空氣都慢慢沉澱下來,任宣下意識的屏住呼,聽到空調微弱的響著,一陣陣冷風吹下來,幾乎讓他寒戰。
不知過了多久,那個女子似乎低笑了一聲,聲音微妙嘶啞,她慢慢回頭,凝視著他,角微勾,臉上是一個柔和的笑容,她極輕的點了點頭「嗯……我知道的……」說完,她又笑了一下,眼淚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那是,安靜的落淚。
沒有移開視線,沒有絲毫責難,她只是安靜的凝視著他,任憑眼淚滑落。
女人的眼淚是珍珠,而那些從不哭泣的女人的眼淚是無價的鑽石。
任宣看著對面微笑著淚的女子,忽然發現自己的思考停頓了,他只能這麼模模糊糊的想著,紛紛沓沓,七八糟的念頭水一樣湧過來,想要抓住的時候又水一樣退去,結果他只能看著她,什麼都說不出來。
想靠近她,想擁抱她,想安她,把她抱在懷裡,細細吻去她的眼淚,讓她不要再淚。
她在顫抖吧,雖然看不出來,但是他就是知道。
若素拼盡全身力氣,抵禦著,只為了能對他綻開一個微笑。
她已控制不住在他面前落下眼淚,便只能微笑,來維持最後的尊嚴。
這場情裡,她兵敗如山倒,但是她那麼驕傲。
他呢,他居然捨得她在他面前潸然淚下。
他怎麼捨得呢?
任宣模模糊糊的想,下意識的覺得自己應該伸出手去,安她,告訴她,其實剛才是騙她,他也那麼喜她——這個念頭剛出,任宣就被自己嚇到了,身側微微一動的指頭硬生生頓住,然後他清清楚楚的看到,對面那個女子眼底便升起了一層薄薄絕望。
她筆直的凝視他,一瞬不瞬,淚水盈,就那麼落下來,笑容慢慢支撐不住,卻又勉強吊起一線,最後看了他一眼,轉頭,決然走去。
任宣發現自己連讓她留下都說不出來。
這樣不知過了多久,任宣猛的醒悟過來!
他喜她,剛才那一瞬醒悟過來。之前種種,不過是他自欺欺人,不知不覺間,心動的是他,痴的是他,認為自己本不喜她,逢場作戲的還是他——一開始就被那個女子引了吧,所以給自己隨便找了個理由,就去接近她。
如果真的那麼討厭的話,難道不是應該本連靠近都不願意靠近嗎?
他怎麼就能認為自己不喜她?就能那樣傷害她?
把之前報復什麼的統統丟到一邊,任宣發揮了他格里最大的優勢:不必說服自己,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立刻轉身向樓下看去,迅速一掃,沒見到類似若素的人,當機立斷抓起頸環奔了出去,直殺大廈的地下停車場——奔出電梯口就看到若素的車子還在,他心裡鬆了口氣,放慢腳步,仔細向四周看去,不期然的,在一個角落裡看到了一道蜷縮在柱子下的身影。
停車場悶熱無比,頭頂上排線密佈,燈光是渾濁的顏,那個女子一身錦繡水雲,彷彿盈盈小澗裡倒捧天上雲若水。
她蜷在那裡,彷彿受傷的小動物,在那裡奄奄待斃。
任宣覺得喉頭一哽,他慢慢走過去,想從後面抱住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收回了指頭。
他覺得,她應該知道自己在他身後,只不過不知道該拿什麼表情對待他。
一看到若素,他腦袋又一下子糊塗了,在她身後醞釀了半天,才糯糯的說了一句:「……若素,我……之前說的……呃……都是話……你不要當真,其實我、其實我……」
媽的,之前跟校花告白那行雲水一般的氣勢哪裡去了!!任宣暗恨,惱怒自己平裡接吻胡說兩不誤的舌頭怎麼這時候掉鏈子,看著前方沒聽到一樣一動不動的女子,又靠近一點,低低的繼續他的告白大業。
「……我也喜你……」鼓起勇氣的這一聲,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但是,那個彷彿已經沒有力氣站起來的女子,沒有給他一點回應。
他那麼清楚的記得她走出辦公室的時候,眼底一抹灰的絕望。
對他本就沒有任何期望了吧?任宣覺得手心開始朝外滲出汗水,他嗓子乾啞,心頭一股悽然惶惶,覺得再這樣下去,連他自己也會丟臉的哭出來。
——不行,無論如何要讓她知道自己的心意才行。
任宣鼓起勇氣,又稍微向前了一些,再度艱難的開口:「沒有再騙你……說的都是真話,你可能不會再相信我了,但是,我是,真的……真的喜你。」
是真的真的喜她,發自內心?——即便他不過是在片刻之前才有所察知。
若素宛如一道古早的雕塑,沒有給他一點回應。
他絕望的又靠近一點——然後,他終於察覺到不對。
喂喂……那個噼噼啪啪按手機鍵盤的聲音是怎麼回事?!
任宣聽到鍵盤聲的一瞬間,額頭上蹭的冒出一個十字路口,他快步繞到前面,發現蹲在地上那姑娘正聚會神的——發短信。
……@#¥%!!!
一瞬間,任宣簡直不知道該選擇怎樣的口來發自己的崩潰,他無力的滑倒,也蹲在了安姑娘的對面。
張了嘴又閉上,閉上又張開,COS了半天快死的魚,當任宣終於抓回自己理智的尾巴,確定不想撲上去咬死丫了之後,他剛要說話,那個埋首短信裡的女孩子忽然向他伸出一指頭,確的點在了他的嘴上。
她手指的觸是他所悉的。
十指頭的每一,都撫過他的身體,被他舐過。
情緒被微妙的安撫,任宣等著她從手機短信裡把腦袋抬起來。過了幾秒,一聲發送成功的提示音,若素抬頭看他,微微一笑。
「……有什麼要和我說的嗎?」任宣朝她抬抬下巴。
若素無辜的看看他,無辜的抬頭望天。
「坦白從寬。」男人威脅著,慢慢微笑,一口白牙森森然的了出來。
若素撓撓下巴,想想,決定坦承。
「……呃,我知道那次發燒是你自己搞的。」
很好……任宣臉上的笑容有點掛不住了。
「……我晚上給你告白那次,我知道你沒睡著。」
任宣已經笑不出來了。
若素繼續望天,「然後嘛……我知道你喜我。」
任宣已經把腦袋埋在臂彎裡了。
最後,她看了看自己剛才點在任宣嘴上的指頭,覺得他差不多也該發覺了,大方的把最後的罪也認了,「……好吧,我在今天告白之前準備了洋蔥……稍微往眼睛上抹了那麼一點點……」
任宣開始錘地。
「……說真的,雖然我覺得你八成會追來,但是我真怕你腦子一熱追過馬路,打車去我家……」
任宣終於OTZ失意體前屈了。
合著他今天就是被設計了吧吧吧吧吧。
終於從打擊裡把腦袋抬起來,他誠心實意的覺得,原來安姑娘你是不顯山不水,低調的黑著啊。
一開始就察知他的心意到了徹徹底底的地步,裝作被他所惑,步步行來,設計了一個最後告白,給他下了這麼一個黑套。
很好,非常好,他這輩子從沒象現在這麼丟人過,真是十分的讓他愉快。
第三十章
很好,非常好,他這輩子從沒象現在這麼丟人過,真是十分的讓他愉快。
看著任宣一副齜牙咧嘴被人從鼻子裡灌進去半斤鹽的表情,若素微笑,在地上蹭蹭蹭,蹭到他身前,小動物一樣拿鼻尖頂了頂他的側頸,語氣溫軟柔和。
「……其實,我今天並沒有自信到你一定會追下來的,我也在賭,賭你能察覺到你喜我……」她的氣息拂在了他的頸側,讓他覺得有些微微的,心裡那點微妙的不服氣,也就這麼微微淡去了。
「……哪,你認為什麼都是設計的也沒關係,只是,喜你這件事,是千真萬確的……」說到這裡,女子柔婉動聽的聲音慢慢的低了下去,她害羞一般收緊雙臂,把臉埋在他銀的髮絲裡,細細的說,任宣不由自主的身手環抱住她的身體。
「我真的真的非常開心,你能追下來。」
「能喜你,和被你喜這件事,實在是,太好了。」
她的告白幾乎有些語無倫次,任宣卻能從她每一字每一句後小心翼翼的緊張裡察覺她的心意。
柔軟,美好,如同易碎的七彩泡沫。
她是那麼笨拙的想努力讓他體會到她的心意,告訴他,她他。
女子的聲音在耳際徘徊盤旋,他抱著若素一起起身,細細把她臉上還帶著洋蔥味的淚水舐乾淨,才捧著她的臉孔呢喃,「我喜你,也是真的,即便我自己才剛剛知道。」
若素笑起來,吻上他的嘴。
然後,在吻和吻的之間,「……話說回來,告白的時候我覺得你在哆嗦,是我的錯覺還是你真哆嗦了?」地下停車場一片汽油味裡,本故事男主角聲帶懷疑。
回應他的是本故事女主角意味深長的一聲:「……你說這個啊……要忍住笑場,是稍微需要一點定力的。」
「……」男主角青筋,抓過來狠狠吻。
於是,安若素也好,任宣也好,他們的告白,就是在燈光暗淡,簡陋又充汽油味的地下停車場裡完成的。
沒有燭光沒有晚餐沒有玫瑰鮮花海景名車,一點都不漫。
總之一切雨過天晴,投資開發部也不用繼續戰戰兢兢,不知道任宣什麼時候又因為情場不順而遷怒了。
可喜可賀啊可喜可賀XD。然後就在即便告白了之後也絕不大意的一定要上去繼續工作,絕不翹板的男主角握著女主角爪子朝辦公室遛回去的時候,男主角忽然發現,自己忘記問,她那時候那麼聚會神發短信是發給誰的,但是這也就想一想罷了。
即便是情侶也需要各自注重隱私。任宣深諳這一點。
需要他知道的,若素會告訴他,不需要他知道的,他不會主動去問。
張以寧收到短信的時候,正好結束一個採訪,剛從漆鹹道南轉上公主道。車裡四個人,張以寧和一個女子坐在後排,華林在副駕駛坐上,正給他彙報當月東環本城的計劃和上月總結,手機震動,他拿起來看了一眼,華林不以為意,正要繼續下去,卻從後視鏡裡看到張以寧比了個手勢,讓他暫停一下。
華林心裡驚訝,挑高一邊眉,看著張以寧慢慢看完了短信,把手機收起來,然後以一種含著微妙意味深長的眼神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子。
那是一個清雅秀麗的女子,眉眼清淡,身上帶著一種微妙的寡淡清冷的氣息,彷彿隨時都會消溶在空氣裡,不知形跡所終,偏偏眼睛卻是點漆一樣黑,長睫掀動的時候,眼波轉,銳利如劍光,被她一眼掃去,讓人心頭都兀自發寒。
她一直低頭在看手裡一份文件,當華林和張以寧都不存在,張以寧一眼掃過來,她渾然不覺一般,無聲輕巧的把文件翻過一頁。
張以寧低笑,抬手按了按眉間,手掌遮掩下的一瞬間,角的笑意帶了些微的澀意,但這也不過是剎那,放下手的時候,他已經恢復了一貫的雲淡風輕。
「……不需要再看看?」華寧半開玩笑的睨他一眼。
「抱歉,請繼續。」張以寧輕輕微笑,側了一下身子,讓他繼續。
別人也許看不出來,但是華林清楚,張以寧作出認真傾聽態時,其實代表他已經開始走神了。
他和張以寧大學時候就認識,這真是頭一次看到他在公事的時候走神,不由得也對那通短信有了一點好奇。
好奇歸好奇,他可不會傻到去問,乾脆利落的彙報完,正好開到了他下午要去視察的一個分行門前,下車走人。
車上一時之間只剩下張以寧和那個女子,以及前面盡責開車的司機,默默開過了一段,女子慢慢合上手裡的文件,抬眼看他,「……若素髮來的短信?」她聲音清冷,有若冰泉一般。
張以寧挑眉,「……你怎麼知道?」
「除了她之外,不會有誰的短信能讓你表情這麼微妙了。」女子淡淡的說,「而且……是壞消息?」
「……我該說你真瞭解我嗎?」華林不在了,張以寧不再撐著,他微微苦笑。
他今天中午約了若素吃飯,就是希望若素離開ZS,加入東環,順帶委婉的暗示她,遠離任宣,不要靠近他。
若素沒有立刻回答,只是含糊的應著,剛才他收到她傳來的短信,她說,她決定留在任宣身邊,因為,她喜他,他也喜她。
女子看了他片刻,握住他的手,輕輕拍拍,聲音微微柔和了些許,「要說說看嗎?」
「……那孩子告訴我,她和任宣彼此喜,不會離開他的。」他半闔上眼,嘆息一樣說道,手指鬆鬆反扣,握住她纖細指頭。
「……ZS的任宣?」女子聽到悉的名字,纖秀的眉輕輕一挑。
「嗯,是他。」
「……和他略微在幕後過幾次手,厲害角,」女子簡略的評價了一下,又看向他,「你不同意?反向思考一下吧,也許你可以藉機把他收入麾下也不錯。」
「……並非良緣。」沉默了一下,張以寧低低的說了這一句。
一剎那,女子漆黑眼底閃過一絲近於冰冷的烈之,隨即慢慢的暗淡了下去,然後她微微搖頭,把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你打算怎麼辦?」她輕聲問道。
張以寧沒有說話,只是伸手撫她削短垂肩的頭髮,過了半晌,才恍惚一笑,低聲道:「……儘量不讓她傷心吧。」他的聲音放得非常輕,「畢竟,她是我唯一的妹妹啊……」
女子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她素衣裙上,十指疊,鬆鬆相扣。
剎那,方寸年。
握緊了一點女子的手,張以寧看向窗外,低低說了一句,「……要開始了吧……」
女子沒有說話,只是垂下眼眸。
任宣覺得下午的班自己就沒上得這麼鬧心過。
眼睛不斷往電腦下面時鐘敲,最後乾脆下載了一個時鐘桌面,看著粉紅心魔的時針分針在桌面上滴滴答答的走。
到了下班時分,他拽著若素就衝出去,一路碰碰作響拖回家,在把防盜門甩上之後,任宣非常懊惱的不得不承認一個讓他十分痛苦的事實,就是他異常興奮的把若素拖回來之後,他不知道該幹啥了……
上?他直覺的覺得自己面對她雖然一定能硬起來,但是百分百的會被這個五分S一腳蹬到地上去,來上這麼一出之後,不痿……就有待商榷了,畢竟男人是很脆弱的啊。
自動自願自發被她S一頓?呸!那和常有什麼區別!
恍惚之間覺得自己重回高中時代無疾而終的初戀,任宣在心裡狠了自己兩耳光之後,冷靜下來,一低頭,看著若素雙手環,角含笑,正淡定的看他。
於是,他再度當機了。
對他腦袋頂上冒煙的樣子欣賞了個夠,若素伸手。拍拍他的臉,說:「先去洗澡吧。」
「嗯?」任宣回過神來;不都是睡前才洗的嗎?
若素微笑,從口袋裡摸出一柄瑞士軍刀,一聲輕響,雪亮刀鋒彈出,勾起他身上寬大的T恤,刀尖垂直對著他的膛,以這種非常危險的姿勢,她輕輕鬆鬆在他的襯衫上劃開一個口子,把軍刀一扣,隨意一丟,她俯身向他,把缺口咬在了淡的嘴裡,一用力——她用牙齒撕開了他的衣服。
布料撕扯聲響起的一瞬間,任宣陡然覺得一陣無法言說的熱意包圍了身體。
扯下他身上殘餘的布料,吐出嘴裡的線頭,若素從下往上的看他,忽然笑起來,舌尖魅惑的滑過他的口。
「任宣,我要在這裡打上我的標記,告訴別人,你是我的,你被我所有。」
任宣在從前是非常非常方案穿刺之類會對身體造成長期傷害的行為的,從來沒有一個調教師可以成功的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但是現在,她伏在他口,以那種食動物一般攝取的眼神凝視著他,被她的手指和嘴撫的左側的口下,心臟的起搏因為期待和興奮而狂。
想成為她的,想對所有人表示,他是她的。
他沒說話,只是低頭親吻上她的嘴,以行動表示他的期待。
第三十一章
穿孔鉗、穿孔針、擴孔器、酒擺放了一桌,以及,一枚細巧的白金圓環。
任宣低頭看著若素手裡中空的穿孔針,嚥了口口水,「……你不用打孔嗎?」
「……為什麼要用打孔,那個作不當很危險啊,尤其是口這種位置的打孔。」若素不解的說了一句,抬頭看他,慢慢出一個瞭然的神。
她下手套,開他前額的劉海,親吻他的額頭,帶著安撫味道的吻讓他一點點放鬆了情緒。
「緊張了是吧?」若素柔和的說,戴上口罩,重新戴上手套,聲音因為被棉紗擋住,卻微妙的透出一種溫柔味道出來,「放心吧,不會讓你受傷的。」
那是,以一種鄭重的語氣對著對自己而言,非常重要的人說出來的鄭重保證。
任宣從這句話裡,陡然覺到了,這個女子對自己小心翼翼的珍惜。
他安靜下來,整個人也終於放鬆,把對自己身體的主宰權,片刻移到了這個女子的手中——在任宣的生命中,這是第一次。
他對自己,無論是情緒還是身體,都絕對掌握,他從不曾給過任何人可能駕馭他的可能,但是現在,他放心把自己給她,允許她對自己的身體進行改造。
「你是我的,我亦是你的,這般痛苦作為代價付出,你所獲得的是,是彼此歸屬的證明。」
針尖刺穿一瞬,隔著一層口罩,若素吻上他的嘴。
那是一個碰觸不到彼此,充酒味的吻。
但是任宣心意足。
那是一個非常致細膩的白金環,極輕而雕工美,兩條打磨柔和,比髮絲略一點的玫瑰藤蔓彼此糾結染,託著米粒大小一顆紅寶。
任宣同學的想是,這個不少錢吧,這工藝都快趕上微雕了。
若素對天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說,買的時候只是想著要找一個足以配得上你的嘛,其他的都沒考慮。
「哦……足以配得上我的……等等,你什麼時候買的?」喂喂,女人,你打我的主意打了多久主了,啊嗯?
若素抬頭看他,齒一笑,「我想你不會知道的,真的。」
是的,聽了她這句之後,他真的不想知道了……
也許是因為任宣太緊張了的緣故,八點穿的環,十點才徹底止血,為了讓他不要到傷口,若素只好坐靠在頭,讓他仰躺在自己膝上。
因為怕狗狗染到傷口,在穿刺之前,狗狗就已經被送去小區寵物店寄養,偌大一張上,就只有他們兩個相互依偎。
傷口現在疼倒不疼,倒是得難受,他幾度控制不住自己爪子想要去抓撓,都被若素嚴厲的按在了身體兩邊,他實在不舒服,為了轉移注意力,就輕輕喚她的名字。
「若素若素~~」
「嗯?」若素低頭看他,有些長了的頭髮從肩膀垂下來,素淺淡的髮絲有幾縷輕輕拂過他的面頰。
看他一副被自己的頭髮瘙得要打嚏要打嚏的樣子,若素覺得憐,輕輕伸手把頭髮掠到後面,低聲道:「抱歉,最近沒怎麼打理頭髮。我明天就去剪掉。」
任宣用終於空出來的手撫摸她的頭髮,觸手溫涼,有一種在撫摸絲綢一般的奇妙觸。
半晌,他抬手,摘下若素臉上的眼鏡,淡的眼睛柔和看他,若素修長的指頭輕輕碰了碰他的臉,他握住,貼上自己面孔,開口,語氣撒嬌甜膩,「若素若素~~」
「怎麼?」
「我也想在你身上留標記。」小狐狸用力撒嬌。
「哦,你也想在我身上穿刺?我無所謂,看你喜穿哪裡好了。」若素很是寬大。
任宣把另外一隻被她握住的手掙了出來,撫摸她垂下的頭髮,轉而撫上她的手掌,一點點在手心細膩摩挲。
「你的頭髮和指甲,都要我來修剪。嗯?這樣作為你屬於我的標誌,如何?」
「……這樣你就足了嗎?」若素低聲問。
任宣很樂的點頭,「嗯,足了,這樣就夠了。」
把她的指頭移到邊,他輕輕吻上。
「現在這樣就足夠了。」
她是五分s,君臨食動物的頂端,是黑暗中掠食者們的女王,他是三分的M,天生的蝙蝠,遊走在兩線之內。
那個拒絕一切侵略的女人,向他暗示,她在仔細認真的思考他們的關係,並且願意維護這段關係,也考慮讓他入自己,就代表,這個女人是真的喜自己,以至於……吧。
所以,現在就足夠了。
不能太過於強求,他們如同兩個剛出工廠,還沒有打磨過的齒輪,彼此艱難適應,轉動,然後磨合。
把女子的指尖含入間微微啃咬,任宣低聲說:「我會很努力的,所以,你也要努力。」
聽了這句,若素淡的眼睛裡閃過一線溫暖光彩,她角含笑,低頭,拿鼻尖搔了搔他的額頭,聲音軟膩,「嗯,我會的。」
會努力的,讓我們彼此相,長長久久。
第二天任宣一大早殺到公司,親自下到人力資源部,跟經理要來了一紙合同,啪的一聲拍在若素面前,一副強民女籤賣身契的惡霸架勢。
若素似笑非笑,說您老試用了我半年,終於想起來給我籤正式合同了嗎?
任宣笑得淡定自若,俯身單手勾起她的下頜,臉孔極近的捱過去,幾乎要吻上她,低笑,是啊是啊,剛剛試用得很意,所以把你包下了,如何?
若素低笑,鏡片後回過去的媚眼和他那一笑相比,電力絲毫不遜,分外還帶了一種嫵媚優雅。
女子低笑:那我當然恭敬不如從命了呢。
周圍的秘書群早淡定了,各自推推眼鏡,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嘛嘛嘛……
只有李靜雙手合十,果凍眼的看著安姑娘,小聲呢喃了一句,太女王了安姑娘你……
於是,若素正式成了任宣的特別助理。十月底,契約結束當天,任宣拖著若素風馳電掣的奔到S&M俱樂部,跟老闆說,你家首席S爺我包了,從此之後沒有長租了啊!
其實任宣是想幹脆讓若素把調教師的職務給辭了,但是若素淡定一推眼鏡,說,親的,即便你是傳說中的極品和牛我也覺得你很美好,但是吃多了,我也會想吃清粥小菜啊……
那一瞬間,任宣深刻的體會到了被迫允許老公在外面彩旗飄飄的家裡那糟糠紅旗的複雜心情……
以極其複雜的心情看著自家戀人輕盈樂的去跟老闆商量,給她留什麼樣的清粥小菜這樣的話題,靠在牆上摸摸鼻子,嘆了口氣,仰頭看天。
哎,就這樣吧,反正他基本上也不用擔心綠帽子啥的……這世上唯一打過強這女人主意的仁兄,此刻估計正在地府服刑呢。
又低頭踢了一腳地板,他咧嘴笑起來。
總覺得自己就此能獲得幸福呢,這樣的心情,於他,是第一次。
接下來的子簡直象在天堂。
任宣從不知道,捅破了那層窗戶紙,知道自己和對方保持的是一樣的心情,喜的人在自己身邊,原來想要碰觸她的望會如此強烈。
遞送文件的時候指尖和指尖微小的摩擦;擠電梯的時候小心的把她擁在懷裡,髮絲拂著自己臉頰的覺;在他旁邊唸誦文件,氣息拂過時候——諸如此類,數不勝數,搞的他一天到晚火焚身得厲害。
他從沒對其他女子或男人產生過這樣的望。
他想撫摸她,看她呻時候向後彎折的頸子。
好吧,現況是她撫摸他看他呻時候向後彎折的頸子。
哎,所以任宣搖擺在男人的本能和M的本能之間,痛並快樂著。
第三十二章
時序到了十一月,本城的天氣慢慢涼下來——三隻狗狗開始換,他和若素回家第一要事就是他拿著塵器掃屋,若素把三隻狗挨個按在膝蓋上梳。
覺就象一對夫養了三個不聽話的娃,任宣多少有些得意的這麼想著。
現在啥都好,就是太忙。
這一個月裡,收購風越刮越烈,整個收購談判程越發緊縮,之前往往要耗費四五個月的談判併購過程,現在驚人的縮在了一個甚至於半個月之間。
很多本來矜持的大型集團,撐到了這時候,都不得不向金融機構拋出了橄欖枝。
即便是東環也沒有辦法同時吃入這麼多餌食,所以,即使是在避免和東環做正面競爭的情況下,ZS也收購到了不錯的幾家企業。
十二月底,例行年終總結大會,ZS董事局三年換屆一次,明年就是換屆的年份,今年這次報告至關重要,能不能堵上所有股東的嘴,讓謝移蟬聯下一屆的行政總裁,全在這次。
於是,這場面向所有股東,發佈年財務報表的年終大會上,任宣一年一度的戴上黑假髮,穿上若素送他的西裝,人模狗樣的往前臺一站,宣告今年ZS所斬獲的利潤。
作為他的特別助理,若素坐在他旁邊的位置,離講臺只有一排椅子之隔,速錄著會議概要,她幾乎有些著的看著講臺上的男人。
如果把一切嘻嘻哈哈虛浮的表象全部去掉,任宣本人的氣質是相當凌厲而帶著微妙平衡的。當這個男人收斂起笑容的時候,呈現在人前的,就是莊重沉穩,銳利幹練的英形象。
微笑適度,眼神從容,這個男人在臺上侃侃而談,態度溫和而具備充分的說服力,讓人不由得覺得,把自己的錢袋託付給他處理,真是再合適不過的事情。
在廣大股東的心裡,現在在臺上列舉出讓人心悅誠服的數字和實例的男人,是值得信賴的財產管理人,他們決計想不到,此刻從容淡定的聲音,哭到沙啞和呻起來,是怎樣惑的旋律。
昨天,他糾她直到深夜,連她都筋疲力盡了,任宣還不知饜足。
忽然掌聲雷動,她驀的驚醒,抬頭看去,任宣已經作完總結匯報,向她而來。
他在她面前站定,微笑了一下,才坐回座位。
若素能清楚的覺到周圍年輕女嫉妒的眼神,一種微妙的勝利在她膛中升起。
他是她的,他如此清楚的向外界表示。
她們不可能瞭解他的和美好。
任宣回來,她終於可以認真記錄,接下來上臺的是謝移,去做來年工作預期計劃。
結果,他開言驚人。
他宣佈,未來數年,ZS的收購方向,將轉移向國際市場,國內企業收購,將逐步縮減份額。
這一宣佈真是起千層,一干人等全部議論紛紛,連若素也不太瞭解的推了推眼鏡。
現在不是應該儘快收購內地的企業嗎?為什麼謝移會宣佈要轉向國際市場?
看出她的疑惑,任宣低聲和她解釋了幾句,若素就心領神會。
這次金融危機,歸結底是超前消費造成的泡沫崩塌,引起的整體式金融海嘯,而公眾的恐慌心理則為這次金融海嘯推波助瀾。
這場危機,在很多人眼裡,是將數十年、一生乃至於數代積累的財富洗劫一空的災難,但是,在某些金融家眼裡,則是天賜的機會——他們將有機會剪羊一樣,攝取那些本非他們創造也不屬於他們的財富:利用金融危機,通貨膨,以低到只佔企業本身價值百分之十甚至更低的代價,獲取國家的核心企業。
——金融家沒有國界。
但是很可惜,財富卻是有國界的,這場金融危機,拜中國信用消費的不普及以及本身農業大國的社會構成,可以說,風暴只在中國的邊緣掃了一掃就退走了,中國本身又是銀行國有制,發行貨幣的權力牢牢控制在國家手中,黃金儲備又足以支撐物價,這些種種合在一起,標明試圖趁火打劫的金融家們並不能從這個古老的國度撈到什麼好處。
四萬億的救市資金,足以證明中國政府拱衛自己金融堤壩的決心。
東環和ZS可以在之前趁火打劫,不過是政府還沒有反應過來,現在一旦有了應對意識,那麼,既然還身處中國的領土上,就不要和政府作對的好:猶太人前車之鑑不足七十年。
但是,如果是趁這個時候,去攝取別國的財富,獲得別國的核心企業,進而佔據對方的金融市場,這種行為,國家只會鼓勵,不會干涉。
說到底了,金融和政治這兩個於近代糾結在一起跳貼面舞的夫,是絲毫沒有道德可言的。
只要確保了自己國家最高利益,其他都可不予考慮,這是國家的立場。
只要確保了不和國家利益衝突,又能確保自己最大限度利益,其他都可不予考慮,這是金融家的立場,亦是,ZS的立場。
金融場上生存的,全部都是掠食者,他們天為掠奪。
若素深刻的體認到了這一點。
12月21號召開的股東年終大會,ZS選擇聖誕節是法定假,沒什麼特別忙的了,任宣恰好還有七天年假沒有休,反正總結什麼的都搞定了,算一算,他乾脆和謝移打過招呼,打算從25號聖誕節一直連休到新年之後。
謝移乾脆答應,難得一臉笑的對他說,等待新年回來他會給他一份大禮的。
任宣翻白眼,說得了吧,主子爺您先把部門拆分搞定好伐?
因為今年ZS大肆擴張,現在旗下企業眾多,謝移打算拆分部門,進一步分散董事們手裡的權力。
他打算徹底把投資的前臺和後臺分割開來,讓開發、運營、監督三個部門各自獨立。
而其中開發又要分割成國內開發和國際開發兩部分,他之前和任宣商量過,屬意任宣出任監督部門的副總,主管對所有策劃收購的評估和過程監控。
聽了這句,謝移對他神秘一笑,說等你回來你就知道了。
任宣這會連白眼也懶得翻,直接閃人。
他這次強迫若素和他一起休假,美其名曰,我在哪兒,你在哪兒,才是特助的範兒,若素含笑寵的連聲好好好,狐狸君才意的搖搖尾巴。
23和24號恰逢週末,22號下班開始,任宣就開始正式休假,他訂好了兩張機票,行李頭天就打包在車裡,抓了李靜開車,帶著若素就奔向機場。
雖然一開始就知道了任宣要出去休假,但是若素並沒有過問他要去哪裡,只是施施然的寄養好狗狗,拖著行李箱到了機場。
要去武漢。
坐在商務艙裡,若素看著旁邊握著她手看雜誌的男人,輕輕戳一戳,「帶我回你老家嗎?」
「……你怎麼知道?」
「猜出來的。」單單說完這句,若素抬眼,正對上任宣看下來的眼神。
「真厲害。」任宣稱讚,若素完全不買賬,只斜睨了他一眼,「如果不是回家的話,誰大冬天往湖北跑?不過說起來,你倒真象湖北人。」
「啊,純爺們兒麼?」
「不,天上九頭鳥,地上湖北佬而已。」
「……」任宣決定安靜縮回去繼續看報紙TT若素笑起來,慢慢的,她想起來什麼一樣,笑容消去了,抓住他的手,似乎言又止,任宣適時的放下報紙,看著她,柔聲問她怎麼了。
她搖搖頭,又小心翼翼的把腦袋湊過他耳邊,「我這身衣服好不好看?會不會老人家不喜?」
是任宣的父母,就無論如何都希望,他們能喜自己,接受自己。
趴在他手臂上誠惶誠恐徵求他意見的女子,是隻小而溫順美麗的貂,現在,正柔軟的著他。
任宣覺得自己心底也無端柔軟生起來,他俯身在她耳邊輕輕一吻,「放心,他們會喜你的。」
第三十三章
他們一直在武漢待到過完新年,2號才飛回本城。
這十多天裡,若素作為任宣唯一帶回家來的女朋友這樣一個身份,被任家兩老視為未來的兒媳婦,而得到了全家上下最高重視。
平心而論,兩老正如任宣曾經說過的,是那種彬彬有禮,心地純善的老實人,不基因變種生不出任宣這種狐狸的程度。
若素又是個和現在女孩子不同,又安靜又從容的女孩子,加上衣著習慣樸素,和自己兒子那一腦袋離經叛道的囂張銀髮和耳環相比,就成了兩老心中又沉穩又比自家兒子靠譜的好女孩了。再一打聽年紀,大驚,原來安姑娘是剛出大學純正一枚草,便宜了自己兒子這老牛,心虛之下,老兩口對她越發的好。
武漢夏天是火爐,冬天是冰窖,若素畏寒,裹著羽絨服都凍得哆哆嗦嗦,任宣看著都替她冷,建議就在家裡宅著算了,但是她又不肯,寧肯凍著也要出來,說什麼這裡是任宣的故鄉,無論如何也要好好看看。
任宣翻白眼,說那安姑娘你要不要去參觀一下的我的幼兒園小學初中和高中啊?
他本來是調侃,哪知若素仔細想了想,居然很認真的點點頭,任宣覺得自己敗了之餘,只好在臨上飛機前把她帶到了自己的高中。
他們到的時候是中午,正是一群少年少女午休的時候,場上人不多,冷風颼颼的吹,若素縮著肩膀,下意識的往他身上靠,天生不怕冷,在武漢的冬天也依然能一套厚風衣加衫耍風度的任宣哼哼的笑著,卻還是很體貼的擋在風口,把她朝懷裡攬。
看著面前時而走過的幾個穿著冬季校服的學生,若素張大眼,腦補著穿著這身衣服的任宣,過了片刻,噗嗤一聲笑出來,把臉埋到他懷裡,低低開口:「…
…任宣……「
「嗯?」朝線絨手套上哈兩口氣,蓋住她淡頭髮裡若隱若現,凍得發紅的耳朵,任宣低低應了一聲。
因為耳朵被他蓋住,不停輕輕摩擦的緣故,他那一聲回應,就斷成了好幾截,嗡嗡的在她腦海裡回著。
若素也學他的樣子,呼呼朝手套裡吹氣,然後孩子氣的把手到他懷裡,「……我是私生女。」
「繼續。」任宣不甚在意。他一早就察覺了這姑娘家境很不同尋常。
就算頂級調教師超級好賺,那套房子又是老闆特惠給她的,但是她又不是入行就是頂尖調教師的,那套房子又不是白送,四百萬跑不掉,那些一器械,小二百萬的置辦費,就她的年紀而言,還是太勉強了。
只不過之前他是朝金主的方向猜測,現在看來,別有隱情。
不過還好,私生子而已嘛,如果她忽然爆出來一句「我其實是二」他不就是二的小白臉了?這也許符合他的人生設定,但是絕對不符合她的,太雷了。
看了一眼他臉如常,雖然在說之前就覺得他不會在意,但是此刻確定了,若素還是暗暗鬆了口氣,「我父親很早就過世了,母親在我十三歲那年嫁了一個有錢人,去馬來了,我是……被我同父異母的哥哥撫養大的……」
然而,她一開始並不知道那個對她溫柔微笑,伸出雙手盡他所能保護她、疼她的男人,是她的兄長。
於是,那釀就了她的錯戀。
幸好,現在身邊有了任宣。
「……唔,你的意思是,你沒有讓我可以見的父母是吧?」任宣彈了一下她腦門,轉身向停在路口的車子走去。
男人本就身材修長,在現下人人都裹成北極熊的情況下,越發顯出一種長身玉立的英來,引得好幾個路過的高中女生側目。
若素急走幾步追了過去,看任宣微微抬起胳膊,給她留了一個挎上的位置,男人輕哼,「不是還有個大舅哥可見嗎?我不介意的。」
默默的想起了張以寧,若素難得的只在心裡吐槽:我覺得你不會高興見他的……
看她沒說話,任宣側頭斜睨,「怎麼,大舅哥是特首怎的,連見歐不能見?」
「呃……哥哥那邊在本城也算頭面人物……情況比較特殊……」若素含混的說,任宣聳肩,知道有錢人那點破事兒多得要死,也不再多說,只是她一頭淡長髮。
男人的聲音震動著午後的武漢寒涼空氣,「你覺得好就好,真的,大舅哥什麼的,怎麼會比你重要呢。」
那是即便這樣寒冷的冬天,也會讓人心底溫暖的聲音。
若素楞了楞,隨即笑了起來。
那是一個彷彿寒冬之中,忽然有一支素蓮花,無聲破開冰面,冉冉開放一般的笑容,任宣正低頭,看個正著,心裡暗叫一聲不好,立刻加快腳步,向汽車而去。
然後,直到飛回本城,任宣都沒說話。不僅是沒有說話,他甚至於臉都是不豫的,彷彿在忍耐什麼,若素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想要搭話,但看他臉沉,又不太敢,忍著忍著,快到本城的時候,忽然那點忍耐就變成了委屈,乾脆一扭頭,看都不看他,只看窗外。
飛機降落,任宣抓了她就朝外頭奔,若素著惱,掙了一下,卻發現他用力奇大,不僅沒掙開,反而多了幾道指印。
今天休假結束,秘書長開車來接他們,任宣管他要了車鑰匙,把若素丟上去,秘書長踹開,絕塵而去。
「任宣!」被丟在副駕駛席上的若素真惱了,低喝一聲,卻發現目不斜視的任宣有點奇怪。
男人從突然詭異開始,就沒看過她一眼,而她這時候看去,卻發現男人在銀頭髮下的耳朵,正微微泛著可疑的紅。
於是,若素一肚子惱怒都被凍結了。
她本能的向旁邊挪了挪,下意識一掃車窗外,發現不是回家的路,她縮了縮,還是低聲問了一句,「這是……去哪裡?」
「最近的賓館。」任宣終於肯回答她的問題了,然後這個答案驚得若素一抖的時候,他一打方向盤,車子已經開入了一個地下停車場。
慢慢滑入車位,任宣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雙腿之間,一雙細長眸子從銀髮下凝視向她,潤而帶著意味。
「從看到你笑開始,硬到現在呢。」
手掌下的熱度和硬度,都到了不能忽視的地步。
若素被那雙獵食者才能擁有的,此刻帶了兇光彩的眸子凝視著,漸漸的,血也開始低溫的沸騰。
很清楚她已經被自己撥起來,任宣一挑角,抓住她,向賓館而去。
若素覺得他本不用拖住自己,因為她走得比他還要急切。
進門之後,男人把她制在門板上,暴的提起來親吻。
不,那並不是親吻,而是瘋狂的啃舐,不消幾秒,兩個人的口腔裡都溢了鮮血的味道,熱戀期十幾天的生活完全煽動起了這對男女對彼此身體的渴。
若素的領口是被他撕開的,雪白襯衫之下,暴出來的肌膚是一線缺乏曬和素而顯得異常蒼白的顏,於是,任宣埋頭而下印上的吻痕咬痕,就鮮得如同盛放的花朵,驚人的妖。
有汗水從她的身體上滑下,被任宣一一去,若素低低呻,抓著他的頸子,沾著鮮血的嘴從頸側親吻到肩膀,在她含住他耳垂的時候,任宣把她甩到了上。
男人隨即覆蓋在她的上方,充鮮血和雄氣味的氣息吐在了她的角。
「我要抱你。」他這麼說,身體和眼神也都這麼說。
若素沒有立刻回答,只是仰頭看著他。
任宣息著,有汗水浸了他的銀髮,順著面頰滑落。
滴落到她的面頰上,滑到角,滲進上的傷口,微微的疼著。
任宣也沒有說話,他只是安靜的,充望的凝視她。
他在徵求她的同意。
如果是他的話,也許可以吧。
她喜這個男人,願意嘗試著被他入侵,被他佔有,被他進入身體。
為了他,她願意順從自己體內稀薄的,被她s的本能所消滅僅剩的,女的本能。若素安靜的凝視他,角慢慢的慢慢的勾起一線笑意。
「要來試試嗎?任宣?試試佔有我,,我希望你可以做得到。我賜予你這個權力。」
第三十四章
策劃開發部人人都知道任總年假跑去和自家紅顏知己海皮去了,於是人人都覺得他回來的時候必定風面,連帶高抬貴手新年新氣象的在工作上放他們一馬,結果,3號的策劃開發部來了呈現狂犬態的任宣。
毫無例外,所有進去的人,彙報工作也好,送文件也好,被任宣從頭髮尖蹂躪到尾巴尖,嚼成抹布一樣丟了出去。
有人向他的側近打探消息,礙於種種願意,沒人敢去問若素,都跑去找李靜打聽,李靜想了想,誠實的答,任總沒啥不對,硬要說的話,就是走路有點一瘸一拐。
哦哦哦哦哦~~八卦眾迅速領會神。
於是任副總那啥啥的時候一個不小心扭了的傳聞,不脛而走。
八卦的力量是強大的,下午時分,謝移就從上面打來電話要他上去,理由是,聽說你閃了我這有藥酒。
任宣在電話這頭皮笑不笑,謝謝主子爺,可惜奴才我是腿扭傷了不是,說完摔下電話,慢慢朝行政總裁室爬。
昨天真是……功虧一簣,臨到臨到真實彈了,結果被那個忽然S魂覺醒的女人一記小安飛腿踹到地上了。很不幸的碰著了腿,一瘸一拐的狼狽走出賓館。
想爬上若素的,他早就有了大不了犧牲點兒胳膊腿啥的心理準備,但是你說這次幸好磕的是腿,要是下次位置偏那麼一點點……
任宣一陣寒戰,拒絕再想下去。
不過話說回來,那雙把自己踹下去的腿真真是筆直修長,線條暢又有力,這麼一雙美腿H的時候夾著自己的……
任宣抹抹嘴巴,在即將□出來之前,推開了謝移的門。
謝移當真開了櫃子丟了一瓶專治跌打損傷的藥酒給他,任宣:謝總您那櫃子合著是小叮噹的百寶箱還是怎的……
道了謝,把藥酒收好,任宣等著看謝移把他叫上來到底是為什麼,謝移坐在辦公桌後,雙手撐著下頜,想了想,說走之前我和你說過,要給你一個驚喜來著,你還記得吧?
任宣吊兒郎當靠在他桌沿,笑道:「給我再放半年假?」
「不不,給你找了個搭檔。」謝移笑道。
轉過年來,新的人事變動已經完成了。謝移把投資開發部拆分成為開發部,運營部,監察部三個部門,把原先的審計處併入監察部,原先的公關部中的一室到三室併入開發部,三到七室併入運營部,餘下的八到十二室併入企劃宣傳部,這些都已經在任宣回來之前就完成了。
這樣做,分散了一部分在公司任職的股東的權力,加強了謝移自己人馬的權力。
表面上看來,原本策劃開發部任宣一人獨大的局面被打破,成了三足鼎立的狀態,但是實際上,任宣的權力卻空前膨起來——這次人事變動賦予了他監察整個集團上下資金運作的權力。
整個集團所有開發策劃計劃都必須要先經過監察部的審核,方可上報董事會,而投資金額一千萬以下的計劃,可由他和謝移自行判斷,五百萬以下,則由任宣個人判斷就可以。
所以這個表面上看起來拆分了謝移和任宣權力的部門分割,事實上,賦予了謝派更大的權力。
運營部的部長是從原來投資開發部的經理中提撥上來的,任宣負責監察部,開發部又劃為國際開發部和國內開發部,部長都是別的派系的人,但是,總管這個部門的副總人選卻始終沒有公佈,搞的人選一度以為謝移打算親身披掛上陣,現在聽他這麼一說,任宣也開始對未來自己這個搭檔升起了濃厚的興趣。
看他一臉興趣的樣子,謝移笑著敲敲桌子,「放心,你的老相識。說完,他推開身後辦公室裡間的門,打了個響指,笑道:」來,未來的搭檔們,握一下手吧。「
皮鞋叩擊地板的聲音響起,走出的男人一頭漆黑筆直微長的發,米的麻質西裝,顏略深的襯衫,垂到耳下的頭髮隨著行走,微微掩映著白皙耳垂上若隱若現的一道血光。
——那是華林。
他是東環的副總吧吧吧吧為什麼會出現在ZS的總部!!
任宣看著那個秀麗的男人向自己慢慢走來,覺得自己即將崩壞。
誰來告訴他,這是怎麼回事好麼……這哪裡是驚喜,分明是驚嚇好吧吧吧…
…
華林看著明顯已經呆掉了的任宣,笑得非常溫和的伸出手,「從今以後,就是搭檔了,還請多多指教。」
完全依靠本能伸出手去和華林握了握,任宣悲慘的覺得自己喀喇喀喇碎成了渣渣。
他被以後要和華林共事這個事實打擊得一蹶不振,幽魂一樣飄了回去,所經過的樓層無不側目,說喲,任總怎麼一下就灰白了啊~他下午二點半回的自己辦公室,三點謝移帶著華林下樓,一向以類冰山這樣關鍵詞出現的謝移,難得的笑容可掬,向已經被拆成三個部門的策劃開發部介紹新頭頭,結果,整個原策劃開發部集體喀嚓喀嚓的灰白了。
任宣扶額:謝移,我上輩子一定和你有仇。
誰也沒想到,謝移居然能把對頭公司的副總挖來。
不過任宣主掌策劃開發部逾七年,手底下可以說沒有笨蛋,最開始震撼的灰白期過後,腦袋裡都開始飛快的盤算起來,華林空降到ZS代表什麼。
之前東環一些意義不明的動向,在華林這樣的高層突然反水之後,都有了各自合理的解釋。
只怕,從一開始,華林就是高級商業間諜。
這樣就可以解釋最開始那份從東環而來,關於澳門保險公司的標書,以及謝移第一時間知道自己這邊標書密。
甚至於,連東環後來那些近乎瘋狂的虧本收購都有了一個若隱若現的答案。
——怪不得謝移並不擔心。
因為那本就是他和華林串通好的吧。
小心翼翼的,用這種競爭的方式,架空東環的現金。
而事後,另外一個從華林的秘書裡出的信息,更加堅定了大家的想法,象華林這樣高管,通常都受競業限制條款所限,依照他的身份和身價,即便是合同期從東環離職,他也有三年內不得在同業任職的限制條款,但是他卻立刻跳到了ZS,沒有受東環追究的理由就是,ZS為他開出了股權所有證明書,證明華林在和東環簽約之前,就已經擁有了ZS的股權,成為他的股東之一,就這樣以股東身份入住ZS,規避掉了競業限制條款。
很多人為此不平,因為這樣一來,其實間接說明,華林擁有了ZS的股份,而很多象他們這樣為ZS兢兢業業十幾年的人卻什麼都沒有。
有些人言辭閃爍就把話帶到了任宣面前,任宣一概不搭理,對方如果話說得太骨,又太追著他,他就直接回一句,華總有什麼樣的功勞就有什麼樣的酬勞,堵回去拉倒。
整個策劃開發部,要說誰因為華林的上位而被打擊得最慘重的,第一其實還真不是任宣,而是若素。
她在看到謝移把華林領下來的一瞬間,整張臉上血褪盡,嘴顫抖,幾乎說不出話來。
華林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不是張以寧的好朋友和左右手嗎?!他為什麼會一下子成為ZS的股東和副總?!
若素隱約覺得,隨著華林的到來,她似乎一腳踏入了一個神秘的泥沼。
河水是謀,沼泥是詭計,而她不知道這個龐大泥沼的起點和盡頭各在何處。
華林,是這個沼澤裡,唯一浮現上來的浮木。
而她和任宣,很可能在自己上位察覺的時候,已經陷入了這個泥沼之中。
但是她飛快的調整了自己的情緒,當華林到她面前和她握手的時候,她已經可以對她揚起一抹微笑了。
也許是她的錯覺,她覺,華林握住她的手的時候,稍微用力了一下。
不,不是她的錯覺。
快下班的時候,她盯著自己手機,裡面有一條華林傳過來的短訊,約她晚上去吃飯,她想了想,飛快的按動鍵盤,委婉的回絕了他,又發了一條給張以寧,問他晚上有沒有空,見個面吃個飯。
張以寧很快給她回覆,說有空,只不過要和白千羽一起如果她介意,就另約一天。
……白千羽……在看到這個名字的瞬間,她恍惚了一下。
她知道這個女人是誰。
那個女人是是張以寧的戀人,她未來的——嫂子。
即便現在已經不再為張以寧神傷,但是出於一種微妙的心理,她並不是很願意和那個女人見面,但是今天情況特殊,她迫切需要從張以寧這裡得到關於華林的情報,於是只猶豫了幾秒,她就發回短信,說可以,沒關係的,就約在今天好了。
第三十五章
迅速約好時間和地點,若素在快下班的時候和任宣說自己和別人約好了去吃飯,要他自己解決一下,任宣看了她一眼,點點頭沒說話,若素猶豫一下,還是沒告訴他,自己要去和誰見面,就轉身離開。
她剛走,華林下來接公務,他進來的時候,大家全都在外間整理接,屋子裡只有任宣,華林發現辦公室裡沒有別人,微微一笑,帶上門,向任宣走去。
看他帶上門就知道他來意不善,不然關門作甚?任宣斜坐在辦公桌上,似笑非笑,手指上扣著的手術鋼戒指輕輕敲打桌面,發出清越的響聲。
風度禮儀都是做給別人看的,現在屋子裡只有他們兩個,彼此兩看相厭,那些人前客套都省起來,不妨有話直說。
褪去現代文明的束縛,他們兩個不過都是雄而已。
在動物界裡,所謂的雄是要彼此撕殺來證明強壯,才能獲得雌青睞。
而非常不巧,他們追逐的雌是美麗的王者,所以他們註定慘烈。
華林把文件放到他面前,不著痕跡的四下看了看,任宣看在眼裡,輕輕嗤笑,「若素出門了。」
嗯,很好,確定了,不是和華林約會。
華林聞言看了看他,淡然一笑,「果然只有她一個人呢。」
任宣臉上的似笑非笑終於化成笑容:「是啊是啊,戀人之間總要給彼此一點空間嘛,死爛打多沒風度。」
這種程度的口舌之利,任宣絲毫不覺得能讓華林動容,而毫不辜負他的期待,對面秀麗的男子輕輕一笑,完全不把他的話當回事,反而轉換了話題。
華林隨意翻著桌上自己拿來的文件,低笑道:「不過說起來,她去哪裡了,和誰在一起,我倒是知道呢。」說完,他抬眼,一雙鳳眼優雅眯起,說完這句,他看也不看任宣,笑的說一句告辭,轉身而去。
任宣雲淡風輕的笑容維持到他離開為止,當隔音極好的辦公室門關上的剎那,任宣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他伸手撫摸著耳上那個小巧的月球儀耳墜,從牙裡擠出三個字:「你等著——」
這樑子是結得越發的大了,華林。
張以寧接到若素短信的時候,整個東環上下正成一鍋粥。
華林毫無預兆的離職已經讓東環上下足夠焦頭爛額了,緊接著,華林任職ZS這個消息在下午傳到東環,二十分鐘後,小型核心董事會召開,律師團全程陪同,迅速商量對策,而第二天,由律師團陪同的全體董事會議召開的決定也已做出。
整個局面中,唯一保持冷靜的只有張以寧。
小型董事會以他一句,「不過是一個高管跳槽而已,這類事宜,公司體制裡有詳細應對方法,並沒有到不可挽救和對公司造成莫大損失的程度。」而結束。
同時,下午發佈消息,原屬華林主管的所有部門和項目,全部由執行總裁室,由張以寧親自管理。
這個舉措一下,稍微安撫了人心,而張以寧在辦公室裡也略略舒了一口氣出來。
白千羽——那天和他一起在車裡接到若素短信的女子,看著他微微仰著頭,按眉心的動作,體貼的泡了杯花茶給他,張以寧吹了吹,看著小朵胎菊茸茸的浮在水面,樣子怔怔的,略有失神。
千羽嘆了口氣,柔聲問道:「……很難收稍?」
「難倒不難,只是很難向董事會代。」張以寧略有澀聲的道,千羽繞到他身後,伸手著他的太。戀人身上柔和的洗髮水味道環繞了他,張以寧覺得緊繃到現在的神經終於可以些微放鬆。
「阿羌不是回來了嗎?他手裡的股份和你的股份,足以制董事會了吧。」
「哎……我本來是希望他回來能多幫我一點的……」張以寧提到自己這個竹馬,就分外的想嘆息。
昔年,他的爺爺和蕭羌的爺爺共同締造了東環,傳到他們這一代手裡,張家人丁單薄,單傳他這麼一獨苗,蕭家老爺子風自賞,三個兒子媽都不是一個,最大的和最小的整整差了十五歲,好在個個聰明,只可惜沒有一個在公司上上心。
蕭羌是長子,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的帶著自家老三去混演藝圈,老二自小的願望是除暴安良,跑去當了警察。
這次金融危機,他放下倫敦的公司回來穩固基,特意把蕭羌也一併帶回來,這位十五歲上下就被公司一干大佬譽為金融天才,現在在演藝圈混得風生水起的同學輕飄飄一句話,說,幫忙可以,回公司我不幹,就把他打發了。
看著張以寧著眉心苦笑,千羽笑著拂過他眉眼,聲音柔和如風一般,「抓他當下苦力還問題不大的,反正他應承過,這樁事情了結之前任憑你榨。」
張以寧拍拍她的手,合著握住,按在口,低低道:「其實,真正讓我心的都不是這些。」
「嗯?那是什麼?」
「……阿素。」說出自己妹妹的名字,張以寧嘆息一聲,端起茶杯小小的飲了一口。
千羽想了想,不動聲的微笑,「小素是聰明人。」
「就是太聰明瞭我才擔心。」張以寧無法可想的搖搖頭,把手機丟給她看,「哪,看吧。」
看到那條約他出來吃飯的短信,千羽想了想,笑道:「我也要去?」
「……你為什麼不去?」
「……因為……」女子濃密長睫微微垂下,眼神裡一線微弱光彩,「小素不是很喜我的樣子。」
這次,張以寧沒有立刻回答,過了片刻,他拍拍她的手,沉聲道:「你想太多了,她怎麼會不喜你。」
千羽一笑,沒再說話。
安若素是聰明人,白千羽何嘗不是。
張以寧差不多能猜到自家妹妹會問自己什麼,在到達約定的餐廳之前,他就打好了腹稿,結果到了餐廳,安若素不提這檔事兒,就是和他們兩個閒聊,恪盡職守的扮演妹妹的角。
他們去的是油麻地的太平館,上到甜點的時候,千羽起身去洗手間,餐桌旁只剩下若素和張以寧,輕輕搖晃著酒杯,看著裡面淡金的體,張以寧放鬆的向後靠去,輕輕一笑:「想說什麼的話,現在可以說了。」
若素用叉子戳了一會兒面前的椰圈,才抬起頭,「阿寧……」
「嗯?」他溫柔的回應。
「請不要傷害任宣。」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張以寧挑眉。
「……直覺。」她低聲道。
一貫從容溫和的張以寧陡然冷笑出來,他音調微微提高:「現在要擔心的是我才對吧?被高管跳槽到敵對公司甩了一耳光的難道不是我是任宣嗎?」
說完這一句,他立刻覺得自失身份,把臉扭過去片刻,再轉回來的時候,已經是若素習慣了的從容微笑,「抱歉,失態了。」
若素沉默纖細白的指頭輕輕絞著桌布的蘇,她沒吭聲,過了片刻,才低著頭輕聲說道:「阿寧,華林的事情……不會影響到東環吧?」
張以寧沉沉看她,然後輕輕搖搖頭,把自己面前那份蛋糕推到她面前,「你有空思考這個,不如離開ZS,回來東環,你有東環的股份,雖然年輕了一些,不過也能列席董事會了,也多為我分憂。」
若素張了張嘴,最後輕輕吐出一句,「阿寧,你知道我對那個沒興趣的……」
「沒興趣你可以一直待在任宣身邊?」
「……那是因為我喜他。」
張以寧沉默的靠回去,沒有回答,若素抬眼,看著撫養自己長大的兄長,再度輕輕的吐出懇求:「請你別傷害他,好麼?」
「……任宣不用你擔心,孩子。」張以寧沉默半晌之後,低低的這樣對她說,「倒是我要給你忠告,不要靠近華林,也最好離任宣遠一點。」
這麼說的時候,即便被溫柔如水的表象所包覆著,她對面那個男人身上依然散發出了絲絲金鐵殺伐的寒意。
她非常清楚,張以寧這次,是真的動怒了。
據她在他身邊十多年來的經驗判斷,如果她聰明一些,就該趁現在立刻從這團泥沼中身而出,離開ZS,這樣才是明哲保身的做派??——張以寧的怒氣,並不是能等閒視之的存在。
但是,她不可能離開任宣。
張以寧看她又重新低迴頭去,了下眉心,把語氣放軟,低低的說:「任宣現在不知道你是我妹妹對吧?你該謝這些年沒有狗仔隊盯上你,你想想,假如有一天任宣發現你是東環董事長的妹妹,過往種種,你要怎麼對他說?嗯?」
「……」這是一個若素想了很久的問題。
坦白說最開始她本就沒想太多,任宣那麼提議了她也就加入ZS了,哪知加入進來,才知道如此勢同水火。
在和任宣關係脆弱,若即若離的時候,她猶豫過要不要告訴他實情,但是那種情況下她爬會讓任宣誤會,於是她錯過了最佳告知的時機,到現在,越拖越說不出口。
但是這並不是一個可以長久隱瞞的事實。
第三十六章
他的兄長提出的,是非常現實的問題。
於是,她沒再說話,對面而座的一對兄妹,都相當清楚,自己沒能在這次會面裡,改變對方的想法。
等千羽回來,若素就告辭離開,千羽自顧自的舀起一勺酪,慢慢的吃,側頭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戀人,輕輕笑了出來。
「沒能說服小公主?」
面對戀人的調侃,張以寧只能苦笑出來,「她固執得厲害,這時候才真讓我覺得,她不愧是我妹妹,比我還固執。」
「那你打算怎麼辦?」
「……你說我能怎麼辦?」
千羽停下勺子,轉頭看他,忽然角一勾。
她本就生了一張單薄秀麗的面容,眉眼清淡,這一笑,便帶了一種近於森的味道,她俯身看向張以寧,眼睛慢慢眯起,「給她一個教訓嗎,少女的初戀,如果不是鮮血淋漓的,怎麼能昭顯那麼慘烈的錯誤。」
張以寧一點一點打量她,沒有說話,片刻之後,他溫和的面容上慢慢泛起了一股苦澀的意味,那個女子卻淡然一笑,「開玩笑的。」
張以寧便也一笑。
他們誰都知道,那並不是玩笑。
千羽把盤子裡所有的東西吃得乾乾淨淨,放下刀叉,轉頭看他,態度認真,「我說,你到底不意任宣哪裡呢?好歹也算是英,因為他是ZS的人?不不,這不像你,你只會覺得你的妹妹給你拴牢一個敵對公司的高管是個好事,因為他太特立獨行?也不對,阿芙蓉和蕭羌也都足夠怪異,你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好,告訴我,你到底不意任宣哪裡?」
張以寧搖動著手裡淺金的酒,片刻之後冷哼一聲,「你要我意他哪裡?
那麼放的男人。「
「……」千羽沒有說話,她只是安靜的看著自己的戀人,半晌,伸手握住他的手,「阿寧,本質上,他和華林沒有區別。」
「華林沒有從一個女人腳底下到另外一個女人腳底下。」
「但是華林背叛了東環,他在ZS。」千羽心平氣和的淡淡說道。
張以寧沒有再說話。
千羽很清楚,自己沒有說服他。
若素回到家的時候,差不多九點,推門進屋,豌豆黃和月餅急衝衝的撲到她腿上,糯米糕很淡定的坐在鞋架旁邊搖了搖尾巴。
廚房裡有燈光,隱隱約約有男人哼歌的聲音漫漫的傳過來。
她換了室內鞋,探頭朝廚房一看,任宣斜靠在理臺邊,一邊榨西瓜汁一邊看一份攤開的水槽。
陡然就覺得,這樣的畫面如此的生活。
她恍恍惚惚,覺得他和她後就是這樣的生活也不錯,就這麼平平淡淡,久天長。
任宣抬頭看她,齒一笑,晃晃手裡的榨汁杯,要她幫忙去拿一個大的容器,她拿來給他,不知怎的,一路醞釀好的,要告訴他自己是張以寧妹妹的說辭,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掩上廚房的門,聽著裡面嗡嗡響著的榨汁機的聲音,她矮下身子,把糯米糕抱了懷。
糯米糕因為營養良好而閃閃發亮到近乎銀的皮軟軟的拂過她的臉頰,薩摩耶溫馴的任她抱著,著她撫摸上來的指頭。
她就這樣抱著糯米糕發呆,直到冰涼的玻璃杯碰了一下她的後腦,她才猛然警醒,轉頭看到任宣笑的端著加好冰的西瓜汁。
他又拿玻璃杯碰了碰她的額角,溫和微笑,「來,一起喝西瓜汁吧。」
她什麼都沒說,他亦什麼都沒問。
若素知道,任宣在等她告訴自己。
全部接完畢是在一月七號,接完畢的當天,謝移把他們兩個叫到自己辦公室去。
任宣今天是連帽衫配街頭嘻哈風,銀髮下銀白的小巧月球儀忽隱忽現,整個人跟套進一個面口袋裡一樣;華林則是白舞臺風麻質風衣外套搭皮,裡面是亞麻的襯衫,筆直黑髮下耳垂上一線光,活像二丁目高級牛郎——就某種意義上而言,在品味上異曲同工的兩個人看得謝移直頭疼。
好吧,他需要提醒企宣部,絕對不能安排他們兩個同時出席正式場合——他們會讓人懷疑ZS品味的。
跟他們說的話都是老生常談,無外乎要努力合作,彼此不要因為以前是競爭對手而心存芥蒂之類的,索然無味得謝移自己都講不下去,十多分鐘後宣佈散場,留下了任宣。
看著華林把門關上,謝移敲了敲自己面前的桌面,任宣自動自發移動過去,一股斜坐了上去,意的看著謝移看著他一扶額。
「我說,你能不能對華林友好一點?別讓人捕風捉影的說ZS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的。」謝移拿簽字筆敲了敲桌面,示意無聊拿著他桌上擺件玩的任宣認真聽他說話。
被這句話搞的差點一口出來,任宣看著一臉正直的謝移,「……這話你聽誰說的?」還新人舊人咧,莫非當謝移是西門慶不成==啊咧,那他莫非是吳月娘,華林是潘金蓮?
被自己這想法雷到了,任宣一哆嗦,看向謝移,對方很正直的回答:「公司BBS上看到的,這個不重要,你要端正一下自己的態度。」
好吧,他家老闆一定不知道公司裡潛藏著的那群腐女所說的這句話的真正意義……任宣默默的嚥下一口血,重新掛回嬉皮笑臉:「我怎麼對他不友好了我?
我可沒給他下絆子攔他發財。「
「……但是你對他的敵意我都看得出來。」
廢話,你看著你情敵不眼紅麼,尤其當這個情敵還調教過你的時候。任宣翻了個白眼,腹誹道,表面上還嗯嗯啊啊的應付著。
「……你們這個樣子,會讓董事會發瘋的。」謝移按著已經開始疼的額角,嘆息道。
聽了這句,任宣冷哼一聲,噗的吹了一口氣,把額頭上擋住眼睛的銀髮吹開,神態睥睨嗤笑。
「我說,主子,說真的,我和華林不和,難道不是正中你的下懷嗎?」
這句話說完,謝移臉上的表情動都沒動,但是一股明顯降低了的氣,以謝移為中心,慢慢擴散。
那是一股非常強大的迫,足以讓一般的人噤聲瑟縮,任宣卻全不在意。
他已久保持著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銀髮半遮半掩下的眼睛,卻微微眯起,透出一線銳光,對於謝移掃來的視線,不閃不躲,筆直回看。
他怎麼會不明白謝移的意思。
謝移分明就是想讓他和華林互相牽制。
不然的話,為什麼要把華林放到主管開發運營,來和他搭檔?
這次人事變動和體制改革,賦予了任宣比以往更大的權力,那麼,就謝移的立場而言,就必須要有一個足以平衡任宣權力的存在——雖然是謝移自己一手炮製,但是華林確實就是一個血淋淋的鮮活的例子:缺乏制衡的權力,他的出走幾乎讓整個東環的投資開發停頓,親眼看到了這種境況,以謝移的才智,就必然不會讓它在自己的企業裡有重演的可能。
而毫無疑問,華林和任宣就是相互節制的最好搭檔。
華林是從敵對公司空降而來,他並沒有帶來自己的班底,那麼,把他丟到全新的環境裡,就是對他最好的制約,而對於任宣而言,既然搭檔是曾經的敵人,厭惡到如今的對象,就他工作的立場,會審核得更為嚴格,可以有效的杜絕危機。
這兩個人的彼此猜疑,正好以制約住彼此之間的權力平衡。
不得不承認,這是個實用的權術伎倆,很好用,而且,不著痕跡。
任宣無所謂的上下拋甩著手裡的小擺件,笑的看著謝移。
謝移看了他片刻,確定了自己的想法已經徹底被眼前這個銀髮男人所悉,那股龐大的迫便慢慢的慢慢的,消去了。
他即不承認也不否認,只低聲道:「表面功夫你總要給我做到,不要到檯面上來,難看不說,還讓人懷疑智商問題。」
任宣嗤的一聲,手裡水晶擺件輕巧一個迴轉,穩穩落上另外一隻手的手背,他笑道:「那你要我怎麼樣?嗯?我對他可一直都是笑臉相呢。」
「對華林釋出點善意如何?」謝移似笑非笑的看他。
嘖嘖,這才是今天叫他來的重點吧?他挑眉,「哦,那我應該怎麼做,才能讓華總覺得足夠善意呢?」
謝移倒難得的猶豫了一下,他沉片刻,「……你也知道,華林這次過來,是沒有帶自己班底的……」
「他想從我這裡要人?沒問題,華總說話,我都可以去給他當手下。更別說手底下的團隊了。怎麼樣,夠善意吧?」
沒理會他的嬉皮笑臉,謝移是真的又猶豫了一下,輕聲道:「……他倒不需要從你這邊拆分團隊走……他跟我提出,他只想要你這邊一個人當秘書……」
聽了這句,任宣笑起來,藉口道:「他要若素對吧?」
謝移沒說話,只是看著他。
任宣拍拍股起身,冷笑一聲,「告訴華總,從我手裡要若素,別說門了,窗戶都沒有,我這屋子焊死了!」
他揚長而去——
第三十七章
回去之後任宣抓著若素一頓搖,說你看你看,華林那傢伙果然對你賊心不死,居然還想讓你去當小BLABLA一大堆。
若素被他搞的頭黑線,一巴掌飛,命令他把事情慢慢說清楚,任宣哼哼唧唧把事情說明白了之後,若素想了想,說他決定得好。
盯了她一會兒,任宣忽然抱起胳膊沉思,說,不行,這樣太不保險了,特別助理這樣級別的員工,很可能哪次我出差回來你人就被調去霸佔了,不行,必須要提高你的員工級別和在團隊中的重要。這樣別人要把你走的時候我就可以哭著喊著說你走了安姑娘就是要了我監察部的命啊啊啊啊這樣。
只正經這麼片刻,任宣忽然就跳過去,抓住若素開始搖,「你趕緊通過QF考試啊!!你去年不是在深圳考了註冊會計師資格嗎!這樣考QF有些課程是可以免考的,不然我想把你加到團隊裡也做不到啊!」
被他搖得莫名其妙,但是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若素眨眨眼,忽然輕輕的笑了起來。
怎麼說呢,她覺得自己就是喜任宣這一點。
任宣這傢伙,因為腦筋好,想法靈活又不死板,只要是他認為有益的建議就會聽取,在做了慎重的決定之後,可以毫不猶豫的否定之前自己的看法——這樣的行為在不悉他的人看來,只覺得他朝令夕改,沒有原則,只有那樣悉他的人才知道,任宣其實是那麼認真的一個人。
這個銀髮男人是優悠在名為規則的這個池塘裡,絕不碰壁的魚。
他使用被許可的特權,決不做規則以外的事情。
以他在ZS的權力,他要把若素收歸到自己的團隊中,放一個比較重要的位置,並不是做不到,但是他不會這麼做。
若素再優秀,畢業還不到半年,經驗和能力確實都還承擔不起這樣一個金融英團隊裡核心的位置,那麼,他就不會給她這個位置——在這點上,任宣尊重自己所從事的職業。
她無可救藥的覺得任宣在這點上非常人。
而看到她忽然從被自己搖得昏頭腦的表情一下微笑起來,活像一尾小小的貂的時候,任宣無可救藥的覺得她這樣子非常人,胡抓到身前,深深的吻了下去。
轉過年,一月份過完,緊接著就是節,若素年三十那天下午陪著白千羽和張以寧去廣州逛花市,在東風中路的竇COT訂的位置,吃了晚飯,。本來張以寧想帶若素回在廣州的老房子過年夜,但是若素搖搖頭,笑說,她又沒認祖歸宗,一個姓安的去張家的老房子和一堆親戚不算回事兒。說完禮貌告退,拎起包回了本城。
她覺得自己沒有說錯。
那裡本就不是她的家。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長到這麼大,本沒見過父親幾面,父親早亡後母親再嫁,就只剩下張以寧亦父亦兄把她養大,在她心中,張以寧才是親人,其他那些七八糟的人,算她什麼親人?
她一點兒都不在乎。
若素知道張以寧這次要她回老房子過年是有意讓她認祖歸宗,但是於她本人,她並沒有這個願望。
從本上來說,她並沒有自己是張家的女兒這樣的自覺認知。而同樣的,她的父親也不覺得這個本不是自己撫養長大的孩子是自己的女兒吧。
在父親的遺囑裡,她和母親各得了一套本城的別墅,她特別有三百萬港幣現金當嫁妝,已經很足了。倒是張以寧看不過眼,給了她百分之二的東環股份。
手裡有了這百分之二的股份,她就對認祖歸宗更加沒有興趣了——她非常清楚,一旦她出現在公眾以及張家族人的視線裡,她只會成為爭奪金錢和權勢的一個工具而已。
她沒興趣。
她並不是什麼才高志遠的女子,她只願自己和喜的人平安相守而已。
搭上快車,到本城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了。她在火車上短信了任宣來接,到了地下停車場,就看到任宣靠著她那輛銀灰的三廂polo等她,樣子從從容容,雙手在大衣口袋裡,向遠處張望,她轉過一個彎,任宣就彷彿知道一樣,立刻轉頭看向她的方向。
一剎那,若素覺得溫暖柔和,心底柔軟。
那個男人主動走過來,挽了她的提包,她鑽到車裡,才發現後座放了好多食物,居然還有紅包形狀的軟狗糧。她看向任宣,任宣練的打著方向盤,笑得非常得意。
「要回家吃年夜飯嘛,到初八為止很多店子都不會開,當然要先採購齊了,節嘛,就要窩在家裡好好宅著才好。」
說完這句,前面在等紅燈,任宣側頭看了若素一眼,伸出指頭在她額頭輕輕一彈,笑道:「發什麼呆?」
若素捂住額頭看他一眼,卻沒有嗔惱的樣子,只是笑,笑得任宣渾身都了之後,她才很小鳥依人的隔著換擋桿輕輕靠了過去。
任宣立刻就僵了。
等著前面紅燈轉綠,他才從牙裡迸出一句話:「……我說……安姑娘,你還是女王一點適合你的設定……你這麼小鳥依人小生心臟不太受得了……」
結果是他腦袋被一巴掌磕到方向盤上了。
對對,這才對!
痛並快樂著的任宣覺得自家姑娘回來了——
兩個人大包小裹把東西搬上樓,撕開軟狗糧給三隻女王加了餐,若素聽到若有若無哼歌的聲音,他轉頭看去,若素正在廚房裡準備年夜飯。
聽到他走,若素輕快的吩咐,「你去擇菜,洗好放到盤子裡。」
年夜飯是火鍋,紅紅火火的意思,若素今天早上離開之前就用上好的排骨吊著湯,吩咐任宣把湯看牢,現在熄了鍋下面微微燎著的火。揭開鍋上蒙的桑皮紙,雪白白一鍋高揚。
看著若素有條不紊的忙著,任宣忽然就覺得心裡暖乎乎的。
從上了大學開始,他就再也沒有回家過過節。
想一想,整整十四年。
他每次總在元旦放假的時候回去,節總用各種藉口推,現在想來,竟然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為什麼要躲避這個節。
大概是,覺得這個傳統意味濃厚的節,和自己的叛逆放背德,並不相稱吧。
但是,現在和這個女子在一起,卻覺得這個節,並不想讓自己逃避了。
也許明年就能帶著她一起回家和父母過年了吧。
他有些失神的想著,把茼蒿折成段,忽然聽到背對自己的女子低低的聲音。
「我十三歲以後,就沒和人一起過過節了……」
那樣低的聲音,幾乎是呢喃。
他回頭看她,若素依然背對著她,菜刀切在案板上,聲音乾脆利落,有蔥姜的味道從她的方向傳過來。
「我外祖父外祖母嫌我母親未婚生子,給別人當二,本不許我和母親回家,到了本城之後,每年除夕母親都要個父親打電話,兩個人在電話裡吵,吵到不可開,後來父親去世了,母親就給別的不同的男人打電話,不停的吵,我十三歲那一年,她終於不在除夕和人吵架了,她離開了我,走了……哥哥要我和他一起過年,但是,會被人說閒話的,我回過一次老房子,被人家在背地說是二養的下坯子……」
說道這裡,她忽然頓住,然後再沒有說下去的意思。
切菜的聲音咚咚咚咚,任宣沒有回應的意思,若素手底下切著菜,略略有些悵然的意思,過了片刻,那個男人懶洋洋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若素,藕片你要切塊還是片。」
她回頭,卻看到男人靠著理臺對她泰然自若的笑著,然後伸手把兩節藕丟到她面前的菜板上,伸手摸摸她的頭髮,端起旁邊的菜覆上保鮮膜。
「哪,現在不是有我嗎?」
施施然端著菜走出去的時候,銀髮的男人這麼說著。
那是,成男特有的寬容和溫柔,隱約含了一點羞怯的味道,但是他還是告訴她,有他在,不會孤單寂寞。
任宣可以說唯一一個從內地帶到本城的好就是每年節必看晚。
他說不看著晚那冷笑話我吃不下去年夜飯啊。
於是對著晚完全找不到笑點的若素很痛苦的就著火鍋陪他一起看。
很快就到了十二點,一群主持人開始倒計時,鐘聲敲響,窗外鞭炮聲也震耳聾的響起來,任宣對著若素招了招手,她狐疑的俯耳過去,在火紅的劈啪聲裡,她聽到那個男人對她說,若素,我你。
她先驚後楞,攤在沙發上的銀髮男人笑得懶洋洋又無所謂,偏偏眼角眉梢又那麼一點小得意,對她打了個響指,用口形對她說,「平局了,姑娘。」
先說喜的人是她,那麼,先說的人合該是他。
本城放假放到初三,ZS比較人,算上之後週末調休,放到初五。初六上班,因為其他相關的企業在初三就恢復工作了,便積累了相當的工作量,基本上算是修羅場。
澳門保險公司的業務按照合約,在二月初注入第二批資金,共計11億港幣。
然後,澳門保險公司上市提到了程表上。
第三十八章
然後,澳門保險公司上市提到了程表上。
如果獲准上市,票面額大概會發行一億左右,佔澳門保險公司總股份的百分之四十五,按照合約,這部分股份裡,ZS承諾持有至少百分之十的股份不減持,而這百分之十的股份,將以同樣票面額的ZS的股份來進行換購。
因為把開發蹬業務給華林了,任宣現在主要負責的就是澳門業務的跟進以及追蹤。
關於謝移的這個決定,任宣私底下對若素說,這就是主子還不怎麼信任華林,不然為什麼澳門業務還要我來?
而在這期間,若素核對數字的時候,發現了一處錯誤,為公司避免了兩百多萬的經濟損失,用這個當由頭,正好任宣的秘書長高升調任到了開發部,新的秘書長由次席秘書替補,空出來的缺位,任宣快的丟給了若素。
節一過,在中國人的傳統裡才算一年過去,新年伊始,各行各業都顯出一點的活力。
東環和ZS的收購爭奪戰,也在節之後達到了白熱。
兩方迫於同樣的力,都將併購業務轉向了國外,而這個時候,從殖民時代起就和倫敦的、華爾街的銀行家們或手或情,在這方面具備強大的優勢,而東環的崛起到現在不到四十年時間,本無法和ZS百年經營相提並論——何況還有華林。
華林悉東環的一切內幕,他清楚東環的現金底線在哪裡,會怎麼運作,它的金融向的節點——這些他都瞭如指掌。
在國際金融收購上,東環一路慘敗。
「並不能在這時候掉以輕心。我們的現金也面臨危機——雖然現在這個危險很小。」時序進入三月,在形勢一片大好的時候,任宣如此忠告謝移。
而外界的同行也是如此猜測的。
大手筆的收購了曼林金融集團和FMUC投行,人人都覺得,即便是ZS,現金也應該即將見底了。
任宣負責整個集團上下的監管控制,沒有人比直接接觸數據的他更清楚ZS的現金了。而就現在ZS的現金量而言,如果吃過多,很容易造成尾大不掉的局面。
對於這個忠告,謝移抱著胳膊微笑起來,他對任宣說:「這個不用擔心,你忘記一件事了嗎?」
「……」任宣側頭看他,沒有說話。
俊美到近乎美麗的男人靠近他,湊在他耳邊輕聲低語,「你忘記了吧,ZS旗下的富華銀行,擁有港幣的發幣權哪。」
「——!」聽了這句話,任宣渾身上下悚然一驚,他定睛再看向謝移,那個俊美修長的男人角含笑,慢慢直起身體。
今天台風過境,落地窗外的天空翻騰著的雲是鉛灰的,風拍到玻璃上,有一種人類的官無法察覺,卻被某種潛意識所認知的微妙戰慄。
謝移站在他面前,慘白得象一個死去的女人面孔一般的太,在雲層間翻滾出暈白的光線,投到他身上,陡然就有了一種地獄悄悄開的門扉透進一線光明的詭異莊嚴。
任宣恍惚的覺得,對面的男人身上此刻有一種弔詭的神聖。
「任宣,你不是一直很想看嗎?ZS這個金融巨人身上的重幕即將拉開了。」
那個在八年前君臨了這個巨人的青年,如此低聲說道。
任宣只覺得驚悚。
謝移微笑起來:「比蘇格蘭銀行創立更早五十年,山西康家開中國票號銀莊之始;當紅盾家族的創造者不過還是個學徒的時候,中國的票號錢莊已經具備了現代銀行的要素;ZS的先祖們所囤積的財富,已經是整個歐洲一年財政收入的總和,英國國王甚至沒有一個票號股東富有——華爾街也好,倫敦也好,該讓他們看一看東方的力量了。」
他微笑著這麼說,身後的天空猛的晦暗下來,一道閃電撕裂天幕,雷聲轟然而下。
颱風終於來了——
ZS這個從百年前就和本城休慼與共的金融巨人,在金融危機席捲而來的09年的開端,彈動了它的指頭,於是本城這個彈丸之地便轟然震動。
謝移和任宣談話結束46個小時後,特別行政區長官發佈應對金融風暴,刺經濟的方式,增幅發行15億港幣。
對此,謝移的評價是淡淡的一句,在這個城市裡,政策和政治,都要為金錢服務。這個城市,誰掌握政權不重要,重要的是誰掌握貨幣。
這條爆炸新聞毫無預兆爆發的同時,港幣猛烈貶值,兌換人民幣首次跌過0。9元界限——而與之相對應的是,港幣貶值迅速提高了金融競爭力,引了大批國內保險公司資金和部分國外金融市場避險資金。而就在同時,沉寂已久的ZS,終於向世人展現了它重重重幕下的冰山一角,本城除了東環之外的幾乎所有金融企業,均被ZS持有股份,本城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土地間接或直接的被ZS所控制,這就代表著,注入本城血管的數百億美元的資金,全部入了ZS的血管。
然後在短時間內,這些注入的資金被ZS收,投入收購拆賣、短短十七天內,ZS的股份漲幅超過了百分之七十六,這代表著ZS已經納足夠的資金了。
這個在漫長的歲月裡一直沉默的金融巨人,用它的實力向世界證明了它的強大。
——在金融風暴之下,華爾街和倫敦的金融秩序在慢慢崩潰,在遠東地區,以上海和本城為軸心的金融新秩序正悄然無聲的建立,而其中扮演領頭羊角的,正是ZS。——金融的風向,正式吹向了正站立起來的巨人。
三月底,ZS的收入在如此環境裡做到逆市上漲,比去年同期環比增長了47%之多,而同時,ZS的股價也隨著水漲船高,開始衝擊金融危機前的高位。而謝移在這樣的大好形勢下聽取了任宣的建議,命令運營部隨時監控股價,不要被人惡意攀高。
監察部總體來說,比他在開發部的時候要閒很多,任宣又是個很懂得讓人放手做事的人,所以三月到了月中,他就開始琢磨如何給自家姑娘過生了。
若素的生是4月28號,之前的情人節,他都準備好去訂花束了,結果十號不到,若素就嚴肅的告訴他,說姑娘她不過情人節。
他一下就就跟氣的皮球一樣,若素接著說,好好中國人,過個的洋節,情人節要過咱過七夕的!傳統!
看著她一臉憤,任宣把「你真覺得七夕那一年一會的彩頭很好是怎的……」
慢慢嚥了回去。垂頭喪氣的決定在4月28號大展身手。
不過快到了,他卻開始傷腦筋了。
午休的時候,他蹲在自己椅子上,咬著筆列計劃。
劃掉老套的燭光晚餐沒創意的看電影等等之後,他最後意的圈定了自家煮食這一條。
問了下若素生有沒有朋友要請,若素黯然了一下,輕聲說沒有,他點點頭,開始上網搜菜。就在這時候,一個秘書吃完飯從外面回來,舉著本新出刊的八卦週刊大呼小叫,說:「瞧一瞧看一看啦,大新聞啦!」接著就一路呼嘯著把雜誌砸到他面前,任宣斜瞥了就那麼一眼,只看封面上鮮血淋漓活像兇殺現場一般幾行鮮大字一下撞了過來。
「東環董事長突然宣佈月底訂婚,未婚為誰諱莫如深。」
張以寧要訂婚啦?任宣放下鼠標拿起雜誌來翻了翻,發現這本以超級八卦著稱的雜誌,用了五頁篇幅洋洋灑灑爆料,就是沒有爆出來張以寧未婚是誰。只有小半頁在說一向低調的張以寧這次設宴如何奢華如何高調,有可能是為了一振最近東環疲軟局面如何,後面四頁半都在羅列備選未婚名單,還每張照片下面都附分析簡介。
任宣看了之後真同情張以寧的,合著和他說了一句話,都被歸到這後欄裡了。
看著雜誌裡那個溫和清雅,笑得從容的男子,任宣彈了一下,隨手丟給了眼巴巴等著他想的秘書,齒一笑,「boy,去幹活,午休結束了。」
可憐的小秘書哎了一聲,期期艾艾的攥著雜誌走掉了,他也暫時把張以寧和大餐都丟到腦後,開始工作。
最後這本雜誌東傳西傳就傳到了若素手上。
那個一身素的女子安靜的看了眼封面上血大字,發現自己心如止水,不驚不動。
自己終於長大了。可以正視自己錯誤的情,不會再徹骨疼痛,反而會輕輕一笑。
若素這麼想著。
然後她去茶水間的時候,悄悄翻了下那本雜誌,看到訂婚期是4月27號,心裡無端泛起一點悵涼。
是她生的前一天呢。
不過算了,這麼大,她和幾個人共度過生呢,雖然每年都能收到張以寧送的昂貴禮物,但是他他忙碌了,從來沒有出過時間來陪自己,久而久之,連她自己都忘記自己生的子了,今年能有任宣,已經非常美好了。
她放下那本雜誌,同時也放過自己懵懵懂懂的青。
第三十九章
當若素躲在茶水間看雜誌的時候,在ZS還另外有一個男人,也看著面前攤開的雜誌——謝移。
他良久良久的看著攤開的雜誌頁面上那一張張被懷疑是張以寧未婚的女子
們美麗的面孔,徒勞的巡視,沒有在裡面找到自己想看的那一張。
他撐著額頭即足又惆悵,輕輕摩挲著頸項上被深藏在襯衫之內,被細巧的白金鍊子掛墜著的小小戒指。
他聲音極輕,眼神是遠的,「……你看,張以寧不是什麼好東西吧……他要結婚了,娶別的女人了……他忘記你了,他從你的身邊離開了,八年而已,他終於覺得孤單零落……你看,最後只有我守著你,守著ZS,誰都不給,等你回來…
…「
這樣近乎無聲的說完,他放鬆身體,向後仰去,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那始終熨帖著肌膚,八年來相伴如一,從來都是溫暖著的小小戒指,隔著布料,居然有了一線微妙的柔軟。
就彷彿他曾經握著過的,那個少女總是冰冷的指頭。
慢慢的頭腦裡就有那些逝去的片段漂浮而上,那個少女在他的記憶裡或哭或笑,毫無例外的是,都那麼鮮明。
我守著你,守著你的ZS,誰都不會給,等你回來。
這是他唯一的願望,而他清楚的知道,這個願望無法實現。
如果那個少女真的會出現在他面前,於他和她之間,便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撕殺。
那樣久之前,那個女子素衣衫,面孔蒼白,黑髮如同水裡自相擁骷髏中蔓生而出的水藻,飄散在風裡。
她那時對他說,謝移,朱家欠你的,朱家已還清,你欠朱鶴的,從現在開始算,終有一天會讓你償還。
那是那麼溫和婉約的女子,以全部眼淚和痛苦,刻下的怨毒。
於是他八年來,夜痛苦,永不解。
八年前,他推她下了無間,她則帶下他的魂靈。
無邊苦澀湧了上來,膛的左側開始劇烈的疼痛,謝移因為這樣的痛苦弓起了身體,微微息,門口卻傳來了敲門聲。
他的辦公室被特殊處理過的玻璃覆蓋,他對外界一覽無遺,外面卻看不到他辦公室裡面的情況,外面這時站著的,是他的首席秘書。謝移氣平復因為痛苦而急促的呼,閉眼等疼過去,坐直,按了一下桌面上的按鈕,玻璃門無聲滑開,他的秘書走了進來,有些遲疑的遞給他一張請柬。
喜氣的大紅燙金,鳳凰牡丹,正是張以寧訂婚宴的請柬。
他冷笑,下意識的捏緊,手裡那質地良的紙質發出了微弱慘叫。
秘書看他面不豫,正想說要不就由他回絕算了,卻看到自家主子面上浮出一種冷銳到殘酷的微笑。
謝移把請柬一甩,笑道:「我去,通知東環吧。」
怎麼會不去呢。他想。
想到張以寧獨自離開了八年前那段惡夢,他就覺得非常開心。
這樣的話,這個世界上就只有他獨佔關於那個女子的一切了。
——即便那是悲慘無比的惡夢,只要一想到可以獨佔關於她的一切,他就甘之如飴。
她之於他,不過是含笑飲砒霜而已。
完全不清楚自家主子腦子裡在轉什麼,秘書想了想,低聲又道:「華總和任總也收到了請柬……」
謝移這回倒有些驚訝了。
華林收到請柬並不奇怪,張以寧做大度也好,使絆子也好,都會給他發一張請柬,但是任宣……他沉一下,沒有下達其他指示,讓秘書退了下去。
任宣本人也對自己接到請柬到莫名其妙。
說起來,他雖然在ZS位高權重,但是真論起來,排資論輩基本上還輪不到他,更別說什麼金融大佬了,他這樣不上不下的人物,為什麼張以寧會給他發請柬來?
莫非這場訂婚宴是廣撒網是魚就撈上來的類型?
他接到請柬,就技巧的向謝移的秘書打聽,ZS還有誰收到請柬,對方說還有華林和謝移,這兩個都已經答應了,他心裡念頭滾了幾滾,也答應了。
他還蠻好奇張以寧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而若素看著任宣收到的那張請柬,有片刻的失神。
她從看到雜誌開始,就一直下意識的把手機放在桌面上,但是,她沒有收到任何通知。
沒有短信沒有電話,她的兄長沒有任何表示,什麼都沒有告訴她。
她本以為他至少會告訴她的。
不過想想也對,她在節的時候拒絕和張以寧一起回去,用行動證明了自己不是張家人,那麼,也怪不得張以寧現在這樣對她吧。
但是又莫名其妙的覺得非常委屈。
心裡就這麼又糾結又扭曲的繞著,若素第一次心不在焉的捱到了下班。
——之後一直到訂婚宴當天,中間張以寧給她打過幾次電話,都絕口不提自己訂婚的事情,若素心裡又委屈又難過,也就不給任宣什麼好臉,任宣哪知道這其中奧妙,只好苦哈哈陪小心。
到了訂婚宴當天,任宣忽然想起來什麼,問若素要不要和他一起去,若素遲澀片刻,低聲說,算了,不用了,她又沒請柬的。
任宣卻誤會了她的意思,想起來她是某個大家的私生女,以為她怕自己隨便出頭惹事,不柔聲安,吻了吻她的頭髮,告訴她,他們訂婚的時候,會辦一場比這還要轟動的訂婚宴。
若素對天翻個白眼,說成成,那我先下班回去了,你自己記得去啊。
訂婚宴是晚上八點開始,任宣要和謝移華林一起走,就揮舞爪子,目送若素一個人離開。
這個時候剛下班,其實還真沒多少人出入,若素下到地下停車場,一晃眼就看到了一輛包異常的紅寶馬跑車囂張無比的停在了停車場中央。
線型的跑車旁邊靠著一個——驚悚的男人。
怎麼說呢,一身LCM家的經典款黑白條紋小禮服,加上別住腦後鬆散一綰長髮的一珊瑚短簪,配上手裡一支象牙杆子的老菸袋,這一身華麗的銀座媽媽桑穿越風喲……
正是開的老闆,阿芙蓉。
若素扶著額頭,只覺得自己是不是乾脆裝作不認識他才不那麼丟臉……不不,她該慶幸現在停車場人還不是那麼多……
就在她猶豫的時候,那個包過頭,引停車場所有人行注目禮的男人已經主動施施然朝她走過去,嫋嫋吐出一口煙氣,「上車吧,安小姐。」
她覺得自己和阿芙蓉不見得多,他怎麼會沒事跑到這裡來找她?
若素警覺的看著對方,阿芙蓉輕輕一笑,「上車吧,姑娘,我保證不會把你拖去賣掉。」
「……我上車之前可否告訴我您有什麼事嗎?」
阿芙蓉一雙漆黑的眼睛轉了轉,揚聲一笑,「啊,關於以寧和阿林的事兒,如何?」
以寧?華林姑且不斷,他和自家哥哥情很好?若素狐疑的上下打量一臉泰然自若的阿芙蓉,對方回她一個微笑,她想了想,給任宣發了條短信,告訴他自己和阿芙蓉出去了,便上了那輛鮮紅的寶馬——如此速戰速決多少也有不願再丟臉的意味在裡頭。
上了車,阿芙蓉發動車子,上了馬路,忽然極輕的一聲響,若素警覺的發現車廂已經上了鎖。
「……您這是要做什麼?」她眯起眼睛,淡的瞳孔裡銳光慢慢凝聚。
「啊,不幹什麼,預防小姐你跳車啊。」單手打著方向盤,阿芙蓉悠閒的拍拍膝蓋,「沒辦法,我答應過的,要把你帶到他面前呢。」
「誰?」她沉聲。
「你哥哥,張以寧啊、」
若素腦袋轟的一聲!
看著她一臉腦袋被門夾了的樣子,阿芙蓉覺得很好笑一般彎起了角,他空著的一隻手拍打著方向盤,笑道:「你擔心什麼,阿寧又不會吃了你,硬要說起來的話,只能說,如果你一直不肯告訴任宣,你到底是誰的妹妹,就只好由阿寧他親自告知了。」
如果說前面那一句炸得她楞掉,那麼現在阿芙蓉對她說的話,足以讓她魂飛魄散。
她的兄長想要做什麼?今天不是他的訂婚宴嗎?阿芙蓉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她覺得自己幾乎要顫抖了,頭腦裡其實隱約已經知道張以寧到底要幹什麼,卻固執的拒絕去相信和去想。
不會的……不會那麼糟糕的……
就在她抓著旗袍的邊緣用力到指節泛白的時候,阿芙蓉漂亮的一個轉彎,穩穩將車停入了一個地下停車場。
他先自己下了車,為若素打開車門,抓著她的手腕,把僵硬掉的她抓了出來,拖向了電梯。
若素試著掙扎,卻被那個男人笑著一句,「你再掙扎我就對你用麻醉劑」一句話給定住了。
她放棄掙扎,乖乖被阿芙蓉拖進了電梯。
這架電梯似乎是VIP專用,直達七層,離開電梯,直接就是一個巨大的房間。
電梯門打開的時候,若素是當真驚訝了一下。
鋪天蓋地,各式各樣美麗的禮服。
她腦子多少有點轉不過來彎,就看到身穿白禮服的張以寧向她了過來。
第四十章
鋪天蓋地,各式各樣美麗的禮服。
原來這是一間專門訂做禮服的高級成衣店,那架電梯就是專屬於這間店子的。
店子並不似一般禮服店那樣目模特身上珠光寶氣的華裳,進門一道老竹百寶格的小照壁,後面一架小竹橋,踏過去之後,地板是透明的玻璃,地板下田田各蓮花,金的白的黑的金魚甩著尾巴悠閒來去,每踏上一步,聲音脆的象踏在人心尖上,恍惚低頭,就錯覺自己足下步步生蓮。舉目望去,修竹舊籬,綠草雕門,竟然是生生把一個江南園林平移到了這樓裡來。
再進去一點,各垂織錦蜀繡貢緞漫不經心的從天頂上綴下來,藤的屏風、老酸枝木的桌椅上,隨意的搭著或中或西的禮服,成品的半成品的,蕾絲飄帶清清的飛,讓進來的人覺得自己是否誤入了某個奇妙的空間。
如果讓若素一個人走,她肯定找不著北,阿芙蓉拖著她健步如飛,七拐八拐,到了這間店深處一個別致套間,阿芙蓉掏出門卡來在雕花木門極不顯眼的地方一刷,腦子多少有點轉不過來彎的若素剛進門,就看到身穿白禮服的張以寧向她了過來。
這間屋子被一道屏風和垂幕隔成了兩半,張以寧和堆了半屋子的禮服在外面,屏風後有人聲傳來,似乎有人正在試衣服。
都這步田地了,就完全沒有掙扎的必要了,若素略略低下頭,等再抬頭的時候,已經恢復了一貫在張以寧面前的溫柔恬淡,張以寧牽起她的手,把她拉到衣服前面:「衣服可著你的身材做了好多身,今天晚上大概要用兩套,你選自己喜的來,順帶看看有沒有什麼不和尺寸的,讓裁立即修改。」
若素覺得自己心越來越沉,她勉強笑了笑,試圖把手從他的掌握中掙出來:「阿寧……今天是你訂婚的子,你該先陪千羽挑禮服……」
「她快挑好了,現在只差你。」張以寧笑得非常溫和,攥緊了她的手腕,讓她掙不得。
若素幾乎要絕望了,她覺得自己即將笑不出來:「……我今天就算去,也不過是個小角,禮服不禮服的有什麼好重要的……」
張以寧溫柔的看著自己唯一的妹妹,這個世界上目前為止他僅剩的唯一的親人,並沒有說話,反而是若素自己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在他的眼光中湮滅無聲。
張以寧拍拍她的頭,笑道:「怎麼能隨便就算了呢,今天我可是打算向公眾公佈,你是我的妹妹來著,你今晚也是主角啊。」
若素只覺得渾身冷透。
她嘴微微顫抖,想開口但是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話。
然後她餘光看到屏風無聲推開,一道纖細身影嫋嫋婷婷走了出來,緊接著,一雙手扶住她的肩,千羽柔和輕笑吹過她的耳際,「來,若素,進來挑禮服吧,我幫你參謀參謀。」
若素腦子裡還在轟轟的,被千羽拉進了裡面的試衣間。
被拉進試衣間,頭上落的光線驟然柔和,寬敞的試衣間泰半被各禮服遮掩,五六個幫忙換衣的試衣師肅立一旁,千羽轉頭說了一聲,讓她們都出去,轉身去架子上拿了三四件衣服,挨個在若素身上比了比,最後拿起了一件黃的中式魚擺及地禮服,架在臂彎,笑的對若素說:「你皮膚白,穿這樣淡的衣服最襯氣質,來,選兩件你喜的,我和以寧說好了,一人送你一件。」若素有些呆滯的接過衣服,嘴翕動,想要說些什麼,千羽正看她。
燈光下,千羽從來都透出一線清冷的面孔上慢慢現出一種於若素而言,極其少見的溫柔神。
她輕輕為若素理了一下頭髮,聲音低柔:「……你在怕什麼呢?今晚任宣知道了你的身份,他就會不你,拋棄你嗎?如果是這樣就然大怒,放棄你的男子,這個時候就分手,對你對他,都是好事。」
若素被她問道心裡最虛的部分,陡然瑟縮了一下,立刻咬著嘴用力搖頭,千羽眼神越發柔和,「那你還在不安什麼?如果覺得是自己沒有告訴他,是自己錯了,那麼就和他道歉,一次不行十次,十次不行一百次,要麼他接受,要麼你覺得已足夠。」
千羽的聲音淡淡的,若素有些怔怔的看她。
她很早就和千羽認識,而她對這個女人的覺非常複雜。
最開始,作為張以寧的戀人,她幾乎承受了若素所有的嫉妒和不甘,而當這股不甘慢慢隨著那段錯誤的戀情消去了之後,雖然不再那麼敵視千羽,但是她也喜不起來她。
——她總是覺得,千羽看向遠處的眼神,一片空白空茫,蒼寂得可怕。
倒是千羽,對她的態度從未改變。
禮貌,客氣,疏離——這樣的態度讓若素非常清楚,千羽並不需要討好她來鞏固自己在張以寧身邊的地位,所以,自己在這個女人眼裡,並不重要,可有可無。
相比較於她和張以寧之間以血緣來維繫的關係,不得不說,她到目前為止,對於千羽還是有些微嫉妒的。
所以,也就越發不喜她了。
今天這樣,如此主動的接近她,對於若素而言,這是頭一遭,她幾乎惑起來,千羽只是溫柔的對著她笑。
「……是因為我是阿寧的妹妹,你才對我這麼說嗎?」
「不,」她搖頭,「我只是看到你想起來我自己而已。」說完,千羽拍拍手,催促她換衣服。
為若素扣好上的裝飾帶,千羽伸手拍拍她,「堅強些,這不算什麼。」
生平第一次,若素對面前這個女子心生。
對的,堅強些,不過是這樣一個小場面罷了,能怎麼樣呢。
她是安若素,這個城市裡最好的調教師,她理應居於一切食動物的巔峰。
甩開片刻之前籠罩自己的怯懦不安,若素抬頭,眯起眼睛,看著鏡子裡映出來的女。
素華衣,素的發和素眉眼,有著從容堅定的眼神。
很好,就是這樣。
前方縱有什麼,也不可退縮,必須向前。
千羽看著她,柔和的笑了起來。
她退了出去,看到張以寧斜靠在屏風邊,他向她比了個手勢,兩人退到等待室的茶桌邊,千羽讓試衣師進去幫忙,張以寧伸手輕輕彈了一下她的腦門,「你真難得對她這麼好。」
「嗯?對自己小姑子好些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千羽一臉淡定,結果讓本來想擰她鼻子的張以寧反而下不去手了。
張以寧笑,「你以前看她可是不怎麼順眼。」
「……」千羽沒說話,端起冰紋碎裂的杯子,淺斟一口,茶香熱氣蒸氳,她清淡眉眼便慢慢多了幾分柔軟神,「……之前是覺得她蠢的不能饒恕,明明是錯誤的情,卻死抓著不放,讓自己不得超生。」就跟從前的她一樣,萬千人告訴她錯了,只要心的那個人不說,就一心向前,決不後退,心眼都是少年偏執,只覺得世界都是和自己作對,只有自己才清醒,結果到了故事的結局,她陷身一個騙局,那些之前覺得是謊言的忠告,才是真相。
所以看了若素就格外的不。
「但是,她比我聰明得多。」千羽低低的說。
若素靠著自己的毅力走了出來,不自怨自艾,她堅信自己會得到幸福,終於在對的時候遇到了對的人,並且有和對方攜手走下去的勇氣。
想到這裡,她抬眼看向張以寧,「以寧,抱一下我好嗎?」
張以寧對這個要求楞了一下,隨即含笑說了一聲好,起身,把她抱入懷中。
這是她悉的溫度,悉的味道。
從最開始的最開始,無論何時何地,都會向她伸出雙手,擁抱她,溫暖她的人,就只有張以寧。
她在他懷裡為另外一個男人盡淚水。
「……不會再哭了……以寧……」她低聲呢喃,在他右邊失聰的耳畔,張以寧嗯了一聲,側頭看她,用眼神詢問她說了什麼,千羽微笑,讓他低頭,在他上一吻,「不,沒意義的自言自語罷了。」
這個男人,守護她的眼淚,讓她終於開顏笑。
她沒有若素聰明,沒有她堅強,她無法步出泥沼,救她的,是張以寧。
晚宴在八點正式開始,八點半左右,ZS一行到場。
即便都換上了相當中規中矩的禮服,但是任宣那銀呼呼的腦袋和華林一身高
級牛郎氣場都相當明確的跟周圍一干優雅時尚範兒的名們劃開了一條距離寬廣
的鴻溝。
結果本來可以歸上金融貴公子行列的謝移被迫和他們同合汙了,被一起施以注目禮。
——求你們了,不要一個埋頭在餐檯苦吃跟沒見這過吃的似的,一個端著酒杯四處放電,這裡面不少女年事已高,看著還年輕是因為粉底夠厚,還請你饒了她們——不知為何進入內心OS的謝移在腦內默默的扶牆了。
到了八點四十左右,該來的差不多都來了,一直悠閒的藍調音樂不著痕跡的換成了帶著點莊重味道,又不失活潑的曲子。
大家立馬全部神一振,知道今晚的重頭戲要開始了,連任宣也終於放棄食物移動過來。
謝移眼角一瞥,看到幾個疑似混進來的狗仔隊開始在同伴的掩護下,偷偷摸摸掏數碼相機了……
大家全部屏息以待。
八點四十五,音樂一轉為隆重,主廳前的開放式旋轉樓梯上,先走出來的是一身白禮服的張以寧,他優雅的牽引著一個身著藕荷土耳其後風拖地禮服的秀麗女子慢慢行出。
然後一聲脆響,謝移手裡的酒杯翻墜於地——
第四十一章
當時四周極靜,水晶杯跌落大理石地面,這一聲脆響分外引人注目,任宣分心看了一眼自己老闆,發現謝移一張面孔雪白,瞪著那一對行下樓梯的璧人,他還兀自奇怪,自家主子這是哪把藥吃錯了,但是立刻,他也自顧不暇了。
張以寧和他的未婚下了樓梯,張以寧半轉過身,又走上幾步臺階,做出了一個等待的姿勢,這時候,從樓梯上,又走出來一對男女。
男子一雙桃花眼,顧盼多情,似笑非笑,一張清雅面孔,眼角眉梢俱是柔軟,長到前的頭髮鬆鬆挽起,斜斜掠過肩膀,禮服是傳統燕尾服,黑白更襯得他分外乾淨。手裡牽著的女子,一身黃曳地魚尾禮服,素的頭髮挽在鬢邊,綴著雪白素雅的小花,眼睛也是淡的,開闔轉間,隱約有一種嫵媚銳氣。
當黑髮男子牽引出女子瞬間,任宣清楚的聽到四周傳來輕微的氣聲,如水一樣迅速奔騰開,嗡嗡的議論聲。
他也驚了,手裡的酒杯向旁邊一歪,險些就重蹈了老闆的覆轍。
男的是新料影帝蕭羌,他是東環的董事,又是張以寧的密友,他出現在這裡,一點都不奇怪,但是,為什麼安姑娘你會被他牽出來?!
任宣扶額,看向華林,結果發現華林這廝非常狡猾的背對著他,讓他看不到臉。
在心裡罵了一句,也顧不得管謝移了,任宣專注看向前方,這時,蕭羌牽引著若素下到底下,張以寧向他微一頷首,蕭羌含笑回禮,把若素的手到了他的掌心。
場中眼光立刻刷刷刷集中到了張以寧和若素身上,男人毫不以為意,牽引著若素走了幾步,向全場所有的人宣佈,「這是舍妹,若素,因為自幼體弱,今才能踏足社圈,還請各位多多關照。」這麼一句輕描淡寫,但是任宣聽得一陣頭昏目眩。
——若素居然是張以寧的妹妹!!
這個消息實在太爆炸了,險些把他炸得屍骨無存。幸好他之前已經有了先見之明,一手握住另外一手,才沒和謝移一樣,來個跌碎酒杯。
不過很符合他個人風格的,第一想法是明天這新聞爆張家這點事兒得多大版面。
驚訝也就一會兒的功夫,任宣看著張以寧開始向來賓介紹若素,他的腦子飛快的轉動起來。思考若素出現在這裡的來龍去脈,和這個事情公佈之後會紛沓襲來的那些事情——不不,現在這些都不用多想。
做事情向來很相信直覺的任宣,在此刻猶豫了一下,覺得把心機算計什麼都丟在腦後。
他只知道,自己應該走過去,抱住那個女孩子,吻她。
盯著那個對被介紹的人禮貌頷首,清淡淺笑的女子,心底一切算計盡都退下,他只想抱緊她,僅此而已。
就在他思忖什麼時候竄上去把人搶到手裡的時候,張以寧牽起另外那個女子,向全場微笑:「這位,是我未來打算與她共度一生的女子。」
說到這裡,他特地頓了頓,轉頭,眼睛裡寫深刻眷戀,「——朱鶴,我的未婚的名字。」
聽到這個名字的一剎那,任宣忽然皺眉,總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不過他立刻判斷這和他現在的目的沒有任何關係,立刻甩開這個念頭。看著張以寧的介紹似乎告一段落,他急著衝過去搶若素,剛一動作,陡然覺得胳膊上一緊,有人緊緊抓住了自己。
眼角餘光一掃,他驚訝的發現,一把抓住他的是自家老闆。
讓他驚訝的不光是手臂上越來越大的力氣,還有謝移那張隨時會暈倒一般慘白著的面孔——他的情況看上去太糟糕了,他微微張嘴,額的細汗,鬢角隱約有一線汗水滑落滲透到下頜,平常那種矜貴的驕傲優雅全部不見,他現在簡直要溺斃。
謝移直直看著那對未婚夫的方向,似乎並沒有察覺自己抓到的某個物體,是自己部下的手臂,他只是需要一個什麼東西穩住自己的身體,讓自己不要摔倒——任宣再沒心沒肺,謝移這個情況也不敢放著他不管,他俯身擋住大半視線,輕輕喚了一聲謝移,謝移彷彿沒聽見,他不死心的要再加大一點音量叫他,卻看到謝移遲鈍的眨了眨眼,看向了他的方向——原來是才反應過來,任宣在心裡翻白眼。
謝移也察覺到了自己現在的異常樣子有多讓人注目,他朝任宣點點頭,低頭定神,過了大概三分鐘,再抬頭時候,一頭一臉的冷汗已經不了,除了面蒼白一點之外,已經看不出來什麼痕跡。
「你去忙你的吧。」他輕聲說道,聲音不知為何,帶了嘶啞味道。
任宣多少有些擔心的看看他,謝移勉強一笑,示意他自己去幹自己的。
任宣最後看了看他,謝移又點點頭,他才轉身從侍者手上隨意拿了一杯酒,向若素所在的方向而去。
但是前進了幾步,看到左前方立在無人的餐檯前取餐的一道身影,他改變主意,拐了個彎,直接向那道身影走取,走到對方很近的地方,才停下腳步,雙手無賴的朝口袋裡一,油腔滑調的打了個招呼:「嗨,華總。」
「……」華林一早就知道他湊過來,聽到這聲招呼,他小心翼翼的把餐盤放下,沉穩轉身,俊秀面容上沒有絲毫破綻,對任宣微微一笑,頷首為禮,「任總。」
任宣笑著,歪頭看著他一身上下無懈可擊,忽然一擊掌,「……你早就知道若素的身份了。」
所以他從頭到尾都毫不驚訝。
華林眯起了那雙細長優雅的眸子,不置可否的淡淡一笑,「任總想知道這個的話,不如去問若素不是更快?」
任宣臉上的笑在聽到這一句的時候,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臉上的笑容消失的是如此之快,彷彿他之前就本沒有笑過一樣。
華林臉上的笑容卻越發優雅,他端起旁邊小桌上提供的酒品,漫漫飲了一口,笑等他的反應。
「啊咧啊咧,華總是要我去試驗若素嗎?」
華林沒有立刻回答,他淺笑,輕輕搖曳掌中水晶杯,審視著其中鮮紅的體在晶體和燈光的折下,漾成瑰麗人到可怕程度的各種澤,過了片刻,他看向任宣,角笑容若有若無,「情珍貴脆弱,不試驗的話,你也不知道那是防彈玻璃還是一如這水晶杯一般一跌而碎。」
任宣也看了他片刻,忽然就氣的笑起來,他抬手拂過自己眼角,「既然知道那麼脆弱珍貴,那就不如不試練好了,不是嗎?只要小心呵護,捧在掌心,它大可連灰塵都不落。沒有人會去試驗收藏的心元青花能不能耐住一摔而把它推落塵埃的。」
說完,他頷首行禮,向若素的方向而去,華林望著他遠去的背影,絲毫不以為忤,依舊角含笑。
過了片刻,阿芙蓉一身雪白西裝,施施然託著一杯酒走了過來,也望向任宣消失方向,帶著碩大扳指的手搭上華林肩膀,薄含笑:「今次接戰,覺得怎樣?」
「任宣是個聰明人。」華林答,晃了晃手中酒杯,端到鼻端嗅了嗅上等紅酒散發出來的特有味道,一口飲盡。
「哦。繼續繼續,我最聽風月新聞。」阿芙蓉興致。
「……我勝算不大。任宣是個值得警惕和尊敬的對手,他冷靜而理智——雖然這從他的外表不怎麼看得出來。」華林泰然自若的如此說,「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情和事業兩方面都是。「
「喲,真難得聽你如此高的評價一個人哪。」
「我以為從不低估敵人和從不高估自己是我一貫的優點呢。」
阿芙蓉笑起來,頗有點花枝顫的味道:「那你打算放棄?」
「怎可能?」俊美清秀的男人笑了起來,那笑容和他秀麗外形截然不符,帶著食動物一般濃厚的嗜血味道。
「我說,你可曾聽說過因為羚羊跑得飛快,旁邊又有難的豺狗覬覦,獅子就不獵食的嗎?」華林如此說道。
這場情的追逐裡,若素是個挑戰,任宣也是個挑戰。
就是因為有任宣這樣強有力的對手,這場追逐才更加引人和具有挑戰。
動物的世界裡,獲得強大美麗的雌固然榮耀,然而打敗強大的對手,再獲得雌,更為光榮。
他會從任宣手裡取得那個女子的。
在和人閒談的間隙,看到任宣向自己走來的一剎那,若素多少還是有些慌的。
彷彿是察覺到了她的態度一般,那個銀髮的男人忽然在距她還有兩三個人的地方停住,看著她,然後溫柔的微笑。
沒有責備,沒有疑問,只是向每天和她一起回家的時候,一樣平和柔軟的微笑。
心臟的部分陡然就疼起來,若素向前了一步,忽然聽到耳邊音樂一換,已經換成了活潑的舞曲,場中開舞的不是張以寧和白千羽——不,她現在叫朱鶴,而是蕭羌的幼弟蕭遠和號稱小玉女掌門的當紅童星沉寒。
第四十二章
兩個丁點大的孩子氣派十足的下了舞池,氣氛立刻活潑輕鬆起來,等兩個小孩可的跳完一支倫巴,相對舒緩的音樂響起,張以寧挽起朱鶴下了舞池,按照禮儀,應該和若素共舞的蕭羌向這邊看了一眼,就優雅的向面前只到他口高的沉寒躬身,邀請美麗的小公主和他一起共舞。
看到蕭羌有了舞伴,若素提起裙襬,向任宣這邊走來,到了他面前,剛要開口,對面的銀髮男子微笑,極其優美的向她躬身行禮:「小姐,我有這個榮幸,與您共舞一曲嗎?」
那一瞬間,她清楚自己這次,終於沒有選錯男人。
看著他們兩個滑下舞池,張以寧沒有做任何阻止,他只是遠遠的向餐區投下一瞥,阿芙蓉愉快的朝他舉杯致意,他微微頷首,便投入到舞曲之中。
「別太過分了。」朱鶴安靜的在他耳邊細語。
「……幫助唯一的妹妹離開不適合她的男人,並不算過分吧?」
聽到他淡淡的說出這句話,朱鶴沒有立刻說話,過了片刻,她忽然勾一笑:「算了,我現在自顧不暇,你自己斟酌吧。」
這個時候恰好是一個旋身,她裙襬飛揚,最後一句話低低飛散。
「記住,以寧,你要給她的幸福,和她自己需要的幸福,通常並不是一回事。」
第二支舞曲結束,任宣拉著若素就遁了。
閃到若素的私人休息室,任宣把門鎖好,想想又覺得不是很保險,費力的拖了一把奇重無比的椅子堵到門口,轉身看向若素,對方正抬頭看他,眨眨眼,想低下頭去,想想似乎不對,就又堅持著看他。
任宣把外套下來搭到手上,哼哼哼的笑了幾聲,快步走向她,走到她面前,那個女子有些心虛的左右轉移視線,被任宣一把抓住下巴,強迫她正視自己。
「妹子,有啥話想說麼?」他笑,差點笑出魅氣質。
若素仔細想想,然後堅定的搖搖頭,「我本來想跟你說對不起,但是我想了想,發現我沒必要說。」
她確實沒必要說。
她並沒有想著要騙他,說真的,也沒有欺騙,只不過是沒有告訴她她的兄長是誰而已。
他是和她談戀,又不是張以寧。
任宣還真沒料到是這樣的一句回答。他唔了一聲,抱著胳膊開始仔細想,想了好半天,彈了個響指。
「沒錯,你說得對。」
她為什麼要對自己道歉呢?她並沒有欺騙他,而且,她一早就和他說過,自己家世複雜,要等到合適的時機引見家人。
今天這次不過是引見提前罷了。所以若素就沒有任何向他道歉的理由吧。
若素認識他這件事,不可能是一個謀。
因為假如一開始的那場相遇就是個陷阱的話,沒有人敢肯定,他就一定會去找若素的麻煩;他找了若素的麻煩,也沒有人能肯定,他會讓若素進入ZS——好,就算這一切都是個騙局,那麼若素進入ZS沒有任何好處——她現在也不過是普通基層員工,她依然接觸不到ZS的核心和機密。
張以寧今天的做法更加是徹底否定了這個可能。
揭明若素的身份,她在ZS內就更不可能有一點施展的空間了,張以寧的做法就他看來,其實更接近於迫她做出某種決定。
因為,若素應該是在今天晚上之前也不知道張以寧要幹什麼,不然以她的聰慧,會一早就選擇由自己告知他真實身份。
他坐到她身邊,隨手把她一抱,放在自己腿上,他本來想選擇常那種雙腿分開,異常煽情的抱法,但是礙於她現在這身魚尾擺的衣服,他只能遺憾的讓她側坐在自己腿上。
「那就和我說點別的,嗯?」他小孩子一樣拿頭蹭了蹭她的頸子,若素伸手慢慢順著他那頭如今難得打理清的銀頭髮。
有點長了,該剪了。她漫漫的想,任宣拍拍她的背,要她集中注意力,「我說,明天去寫離職報告吧。」
「唔……」
「你今天算是跟本城所有人明瞭你的身份,再在ZS待著,太扎眼了,你也知道最近ZS和東環掐得跟烏眼一般,你在我身邊待著,哪邊都不討好。」
若素這層也想到了。坐在他腿上乖乖點頭,這時候就覺得自己當初痛快答應任宣加入ZS是多沒腦子的一件事。
雖然任宣一句都沒提到他自己,但是,今天晚上過後,她能怎麼樣?最多被ZS開了,不去東環隨便去找個跟東環沾親帶故的企業,後圈子裡誰都還得看在張以寧的面子上讓她三分,於她有什麼損失?
真正被扯進來的是任宣。
任宣和她的關係從來沒藏著掖著,公司裡誰都默認,現在爆出她是張以寧妹妹的消息,謝移怎麼想,公司董事怎麼想,他以後如何在公司裡自處下去——其實,就這個部分而言,她應該向任宣道歉。
在心裡為自己的沒腦子咬牙切齒著,她有些心虛撒嬌的捱過去,拿面頰蹭了蹭任宣,銀髮狐狸君很大爺的哼了幾聲,覺到她的舌尖滑過了自己的頸項,然後她細巧的牙齒咬住了他的耳垂,低聲道:「對不起。」
略想了想,就知道她在就什麼部分道歉,他哼笑,「沒錯,這個地方你確實該道歉。」
她雙手環在他頸上,小心的把頭靠在他口,「……唔,對你影響……很大嗎?」
「你覺得你選中的男人會被這種事打敗嗎?」任宣抓住她正在他臉頰旁邊啃的女子,「你也不怕啃得一嘴……我說,我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我自己擺得平,倒是你,張以寧哪邊要怎麼辦?」
若素沉默片刻,想了想,說:「一會兒你和我一起去見他吧……」
任宣意義不明的哼笑一聲,順了順他的背,隨意打量房間一眼,發現休息室沒關嚴的試衣間裡,隱約出來一線素的裙襬。
他用下巴指了指:「那是你接下來要換的衣服?」
若素點頭。
任宣銀髮下的眼睛情的眯起。
「要我為您服務嗎?」
若素安靜的看了他片刻,挑眉一笑:「這是你的義務不是嗎?人。」
任宣吹了聲口哨——真是糟糕,他開始覺得興奮了。
他把那件看上去幾乎讓人以為是白,但是在走動或反光的時候,微微泛出一線銀綠,就像是殘雪中初綻的最柔新綠的禮服從架子上取了下來。
把衣服放在沙發上,那個女子已經背對著他,任宣將整個手掌貼上她的脊背,俯身,用牙齒咬住了隱藏在側邊的褶裡,不用手指觸碰就發現不了的拉鍊。
手指的溫度,呼的溫度,就這樣漫漫浸透黃禮服的優雅紋理,然後侵入她的肌膚。
這種並非直接接觸的觸,反而更加煽惑官。
黃禮服如水滑落。
立刻,更加奢華的絲綢,包覆了她纖細而素淺淡的身體。
禮服從下往上的被慢慢拉起,在任宣拉上拉鍊的一瞬間,他親吻上了戀人雪白的。
然後,他忽然被電到一樣猛的抬頭——他幾乎要跳起來!
「我想起來了!」他有些失態的叫了這麼一聲,若素被他嚇了一跳,看著他,任宣一把抓住她,「我想起來了,你哥未婚的名字……」
「她的名字怎麼了?」好吧,白千羽說不定只是個暱稱還是啥的……好吧,其實她腦子裡到剛才都是的,忘記去思考這個問題了==「這是八年前就宣稱去療養,ZS上一任董事長的女兒的名字啊!」
對的,朱鶴,就是這個名字。
八年前,上任董事長去世,獨生女兒沒有成年,不能參與公司運作,在一片飛狗跳,混至極的爭權奪利裡,謝移以黑馬的姿態殺出就此上位。
接著,那個名字被保留在董事會的席位裡,卻從沒有出現過的女子,就這樣被遺忘了。
她從未出現,從未參與管理,當年一手締造ZS集團,傳奇家族的末裔,就這樣淡出,消失,彷彿她從一開始就沒有存在過一樣。
現在,這個女子出現,挽著ZS的死敵,東環董事長的手。
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這裡,這個時候,以這個身份?
聯想到朱鶴出現時候,謝移怪異的異常,任宣銳的察,真正的謀,從
現在才剛剛開始——
——謝移覺得自己動都沒法動彈。
從看到那個女子的一瞬間開始,他全身上下就處在一種無法形容的僵硬狀態,膛裡情翻沸,四周的一切都慢慢淡去,歌舞昇平於他都不聞不見,全是虛妄。
他眼睛裡只有那道清淡身影,看著那個女子巧笑嫣然,親熱的挽著張以寧手臂寒暄周旋——她從前只在他懷裡笑的。
他眼睛眨都不眨,冷汗慢慢的淌到眼睛裡,沙沙的疼,他還是捨不得,只緊緊盯著那個女子看。
久了,周圍一切全都退去,世界灰白暗淡,只有她在中央或顰或笑。
第四十三章
謝移忽然就覺得世界和時間一下子崩壞錯,一切都回到了八年前那個節點,漸漸有風雨充斥,腳下恍惚已不是光滑如鏡的大理石地板,而是糲砂石。
當時是雨天,整個城市半明半暗,霓虹卻異常的妖起來,沿海公路猶如一條鱗甲耀眼,蜿蜒嫵媚的蛇。
當時朱鶴也是這樣站在他的正前方,也是這樣藕荷的衣衫。
她當時一字一頓,喚他的名字。
謝移,朱家欠你的,已經還清,你欠朱鶴的,從現在開始還。
那每一個字都溢怨毒,詛咒一般的話語,他記得清清楚楚,不能忘懷。
謝移覺得自己渾身上下冷汗涔涔,內裡卻火一樣燒灼,慢慢的一股腥甜溢上來,堵得心口發疼,卻連叫都不敢叫,生怕一張口就有血從腔子裡吐出來。
他瑟瑟的發著抖,過了片刻,神經才穩定下來,閉了閉眼,再一定神,哪裡有斷崖風雨,眼前分明是繁華富貴,溫柔錦繡。
只不過,那個女子倒是真的向他一步步優雅而來。
八年前,他和現在一樣,無法舉步,困在方寸之間,朱鶴決不肯向前一步,現在,她卻慢慢行來,風儀完美,笑容得體,哪裡有當年一星半點的蒼白。
她到他身前,站住,完美微笑,向他伸出手,無名指上不是通常意義上的訂婚鑽戒,而是黃金的小巧花形戒託,中央拱護著一枚極其圓潤的珍珠。
「您不邀請我跳一支舞嗎?謝董?」她聲音清潤。
謝移怔了一下,才緩過神來,他啊啊的急促的答應了一聲,握住她的手。
握住朱鶴指頭的一瞬間,他覺到自己的指頭冰一樣涼。
和她一起旋入舞池,謝移覺得也許朱鶴會對他說什麼,要不自己會對她說什麼,但是實際上,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朱鶴則一直微笑,並沒有開口說半個字。
這是一曲探戈。
傳自秘密約會的舞蹈與其說是情人間肢體糾,不如說是一場與外界的戰鬥。
他和他如此近,又那麼遠。
謝移必須要承認,朱鶴和與她久違的肢體接觸,都讓他心慌意,舞蹈中,他踩了好幾次她的腳尖。
朱鶴全不在意,只對他揚著甜美微笑,一曲終了,他茫然幾乎不知道是長是短,看著她稍微退後,提起裙襬,優雅行禮,便要退去。
謝移心裡發急,一把拉住她,卻在剛觸上她手腕的剎那,慢慢鬆開了指頭。
那個凝視著他,微笑著的女子,眼神冷得如同地獄裡的冰。
毫無暖意,只有憎恨。
他頹然鬆手,女子甜笑著轉身,然後在轉身剎那,消去了臉上一切笑意。
謝移,朱家欠你的,朱家已還清,你欠朱鶴的,從現在開始算,終有一天會讓你償還。
心底默唸著八年前的誓言,她向張以寧走去,走到他近前,就彷彿被光了所有力氣一樣,撲倒在他懷裡。
「……怎麼了?」他柔聲問她,不等她回答,對周圍的人歉然一笑,道了抱歉,扶她去了休息室。到了屋裡,關上門,那個伏在他手臂上的女子兀自緊緊抓著他,張以寧無法可想,只能扶著牆慢慢移動到沙發上,讓她坐在自己懷裡。
口有的覺。
潤入襯衫紋理中的體,初時滾燙,隨即就慢慢的冷卻,到了最後,比冰還要涼。
張以寧嘆氣,慢慢撫摸她的頭髮,也不說話,過了片刻,朱鶴開口,聲音異常的平靜,彷彿本沒有在哭一樣,「謝移和以前一樣,基本沒怎麼變。」
張以寧心裡一,隨即化成了綿長的憐惜的疼。
從小開始,她就這樣,生活的環境太過險惡,哭都不能,於是她練就一個本事,即便淚披面,說話的聲音也能絲毫不紊——她甚至可以一邊哭一邊笑出聲來。
他見過太多次這樣的哭泣。
說起來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她從來只在他面前哭。
過了半晌,她雙肩忽然抖動,她猛的自他懷裡抬起臉,居然是笑著的。
不是笑聲,而是,她是真的在笑。
眼淚如同斷線的珍珠一般滾落面孔,她笑得真心實意,燦若花,孩子一般純真。
張以寧能覺到,她體溫慢慢升高,有了一種熱病般病態的溫度,抓著他手臂的指尖慢慢用力,陷入他的身體。
張以寧看著那個在他懷裡抬起頭的女人,忽然覺得,自己擁抱的,是一尾因為怨毒而分外美麗的蛇,「以寧,我非常高興,謝移還是以前的樣子,這樣,讓他失去一切,才能讓我開心——」
她臉上的笑容伴隨著這樣怨毒的話語,居然越發天真起來,她彷彿一個童稚的孩子,無的怨毒著。
張以寧覺得背脊發冷,但是卻又無可抑制的覺得憐惜,他看著朱鶴,微笑,撫摸著她的頭髮、肩背,最後捧起她的臉,碎碎的輕吻。
落在臉上的吻含著柔軟的意和溫暖的安撫,朱鶴象只被雨打,終於逃到主人懷裡的貓一樣,就著張以寧捧住自己面孔的指頭微微磨蹭,眼睛閉起來,忽然問他一個問題:「你我嗎?以寧。」
「。」他答。怎麼會不呢?從一開始就喜她,她,然後十年漫漫,就這樣守護她,步步行來。
這個世界上,他肯為之捨棄自己的幸福的,一個是她,一個是和他血脈相連,唯一的親人若素。
僅僅只有她們而已。
「那麼,如果我不是朱鶴,我不是ZS唯一的繼承人,你還會我嗎?」
「……」他沒有立刻回答,仔細的想,最後得出的結論,讓他自己都苦笑,「不……不會的,因為如果你不是朱鶴,我們就沒辦法在我還願意真心人的時候相遇,只要再晚一年,你遇到的就是利燻心的張以寧,他會更權力和金錢,而不是你。」
聽了他這個匪夷所思的答案,朱鶴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和剛才那種讓人看了不寒而慄的笑不同,是真正的甜美,在他懷裡蹭動了一下,她有若撒嬌的貓,「……只有你不肯騙我呢,不管這答案殘酷與否,只有你,從不曾騙我。」
說完這句,停頓一下,她低低喚他:「以寧……」
「嗯?」
「我你。」
「……我知道,」他終於也笑起來,朱鶴也笑,抬起頭,臉上淚痕猶,那雙一向清冷寡淡的眼睛卻柔軟了起來。
她一生幹練瀟灑,從容淡定,只在人前,這樣痛哭失聲,狼狽不堪,愚蠢失態,只在張以寧面前。
因為他不在乎她到底什麼樣子,關於她的一切,好的壞的,全部都張開雙臂,溫柔的接納。
只有他。
如果說掉入深淵,在無法救回她的時候,肯陪自己墮落的,只有張以寧。
手指底下的肌膚溫度已然回覆,知道她已然從陳年舊事和那刻骨仇恨中重新站了起來,張以寧拍拍她,讓她靠在沙發上歇息一會兒,自己起身去叫化妝師過來補妝,順便出去照顧一下賓客。
朱鶴點頭,說等補好妝就出去和他一起招呼賓客,張以寧在她邊偷了一個吻,轉身走出,剛回到大廳,就看到一個醒目的銀髮男人拖著自家妹妹以趕飛機的氣勢一路碰碰作響的向他走過來。
哎呀呀,他在酒杯後眯起眼睛,臉上已經掛上全然人畜無害,溫和又純良的笑容——只是對面那個銀髮男人顯然不怎麼買賬,看他笑得光燦爛,立刻也對他齜牙一笑,牙齒雪白,寒意森森。
看著張以寧出來,立刻就有人躍躍試,要上前攀談,哪知斜刺裡殺出來一個任宣,第六銳一點的,立刻閃開,生怕自己掃了颱風尾,被當成炮灰,沒那麼銳的,還沒等到張以寧跟前,就被任宣超了過去。
於是兩個男人相對而立,一個笑得象要咬人,一個笑得像是等著咬,一時之間蔚為奇觀。
其實這樣一直下去也蠻不錯,張以寧悠閒的想著,但是掃了一眼在任宣身後已經開始扶額的妹妹。決定身為兄長的人還是不要讓妹妹太難做的好。
他主動向任宣伸出手,「您好,初次見面,任總對吧?」
「……希望這次見面能讓您意,張先生。」沒用任何官面上的稱呼,任宣禮貌的回握了他的手,鬆開之後,自然無比的牽住了若素,把她向前輕輕一帶,讓她以一種若即若離,曖昧十足卻又讓人挑不出病的距離靠在自己身邊。
「……」張以寧掃了一眼臉不怎麼好看的妹妹,優雅的比了個手勢,「任總不介意去安靜一些的地方聊聊吧?」
「當然不介意。」任宣微笑,牽起若素,跟著他到了一個比較隱蔽的偏廳。
為自己取了一杯葡萄酒,為若素取了一杯蘇打水,張以寧看向任宣,對著服務生手裡的托盤比了個手勢,問他要哪樣,任宣回了一句請隨意,張以寧為他拿了一杯白蘭地。
白蘭地干邑入口的味道,醇厚又清,任宣抿了一口,決定把話題的主動權握在自己手裡。
第四十四章
他開口:「若素是個非常優秀的人才,在我身邊幫了我很大的忙。」
「……舍妹笨手笨腳,還希望沒有給任總添麻煩。」
「怎麼會?沒人比我更知道她蕙質蘭心……」說到這裡,任宣本就充一種慵懶的聲音越發刻意宛轉,簡直顯現出一種情來,他握緊若素的手,讓她更加靠近自己,「沒有人比我知道,她哪裡最好。」
若素臉立刻就綠了。
話說,任宣現在演繹的就是何謂找死這兩個字的最佳範本吧……
「看起來任總還是很栽培舍妹的,肯這麼提攜後輩,任總真是大度,還煩請以後對舍妹嚴厲一些,多錘鍊她,好讓她能儘快獨當一面。」張以寧什麼樣的人?
這樣一個小小挑釁他哪裡看在眼裡,四兩撥千斤一句話帶過去。
嘖嘖,居然沒生氣,暗地裡聳了一下肩,任宣看到不能達成目的,立刻決定偃旗息鼓,和他寒暄了幾句,便要告辭。
張以寧不動聲,在看到他起身時候,忽然淡淡笑開,對他說:「啊,忽然想起來,還希望任總幫忙給謝董帶句話。」
「……」任宣意味深長的看他一眼,「好吧,不知要帶句什麼?只要張先生吩咐,在下能做的,都願意效勞。」
他輕輕巧巧就把一句客套話說出了帶火藥味,張以寧也不以為意,搖著手裡的杯子想一想,笑道:「就幫我帶這句吧,『一別八年,希望故人……未來無恙』。」
把這句話含在嘴裡仔細咀嚼來去,細細品味其中的微妙含義,想了片刻,他才對張以寧一笑,「自然帶到。」語罷,拉著若素轉身離開。
眼看著他們要走出偏廳,張以寧忽然揚聲一喚:「若素。」
若素立刻轉身,看向自己的兄長。
張以寧起身向她走去,俯身在她頰邊輕輕一吻。
「生快樂。」
若素一愣,隨即對他微笑,禮貌頷首,「謝謝……哥哥。」說完,她抬頭深深看了張以寧一眼,把手臂搭上任宣的臂彎,昂首,走去。
他們走出偏廳的時候已經接近午夜十二點,他們和人打了招呼,就告辭出去,若素一路上都保持著張家小姐該有的淡定優雅高貴從容,到了車裡,任宣剛跨進駕駛座,就覺到從副駕駛的位置傳來一股大力,若素看起來纖細,實際卻非常有力的指頭絞上了他的頸子,把他按在了車座上。
他頭撞到車門上,一聲悶響。
他還沒來得開車內燈,靠著前排儀表盤上微弱的燈光,覆蓋在他上方女子的容顏,非常明確,已經因為憤怒而些微的扭曲了。
「你今天真是給我長面子啊,任宣。」她一字一頓,扼住他頸子的指頭用力到微微發白。
「啊咧,你能這麼覺得我真是覺得很開心——咳!」即便被她掐住了脖子,任宣依然吊兒郎當的笑著。
若素被他氣得一窒,但是也知道再用力下去很容易出狐狸命,鬆手,素的眸子霾的盯著他,光潔的下巴向他輕輕一點,「向我解釋。」
是命令句,她不是希望,而是要求對方的解釋。
「張以寧討厭我。」雖然若素放開了鉗制,但是任宣卻依然仰靠在座位上,他甚至於還悠閒的把兩隻手疊到了腦後,輕輕鬆鬆的丟出這一句,若素一窒,沒說話。
「你不否認?」拋個媚眼給她。
若素冷冷一笑:「我的美德里不包括粉飾太平。」
「非常好非常好,我就是喜你這點。」銀髮的男人輕輕的,慢慢的笑了起來,細長眼睛高深莫測的眯起。
「既然他本來就不喜我了,那麼,我也沒有必要在他面前裝得特別恭敬不是麼?嘖嘖,面對自己討厭的人,對方太恭敬的話,會產生一種這個人不僅討厭,還奴顏卑骨的錯覺,只會更討厭而已。」
「……」她承認他說得對。
「反過來說,你覺得張以寧會因為我今天對他恭恭敬敬就喜我嗎?」任宣嗤笑,若素想了想,誠實而又困難的搖搖頭,任宣點頭,「那就對了,那麼說不定今天還能留給他一個我是個為了他妹妹不顧一切的愣頭青的印象,你得承認,這說不定比你哥哥對我原本的印象要可上不止一星半點。」
任宣就是有這樣本事,無論前途多糟糕晦暗,和他在一起,聽他說話,明明輕描淡寫十分不靠譜,但是就是讓人不會擔心,總覺得和他在一起的話,什麼都能做成,再怎麼苦難也支撐的過去。
他看若素面稍霽,戳戳她,「我說,你覺得……張以寧為什麼討厭我——不許說我一看就很不靠譜這種理由。」
「……」默默的把「你一看很不靠譜」這句話回去,若素想了很久,搖頭,答:「不知道。」
「唔……」任宣摸下巴,「我覺得他調查過我。」
「——!」被這句話徹底的驚了一驚,若素只覺得眼前發黑!
對,這就說得通為什麼張以寧會在之前面都沒有見過,就隱約表出對任宣的不,也能說通今天兩個人第一次見面,就此起彼伏的洶湧厭惡。
因為,任宣是個M,被這個社會的道德所不容的,被人用放這樣的有眼鏡看待的M。而任宣之前頻繁換調教師的行為,只會更加增強這個印象。
「嘛,這也沒辦法,畢竟我也太招搖了。」他無所謂的聳肩,「不過我覺得,他應該不知道你的取向才對。」
聽了這句,若素一愣,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對的,如果知道任宣的底細,那麼自己的也很容易被順藤摸瓜抄個底兒掉,但是實際上,張以寧的態度現在回想起來,似乎都透著一種她年少無知,被任宣老謀深算上手的味道。
如果說,張以寧知道了她的取向,應該會毫不猶豫的把她打包丟到太平洋某個鳥不生蛋的島上,先關上十年敗火才對。所以,張以寧應該還不知道她的底細。
也許是張以寧出於對她的尊重,沒有調查她,不過這個圈子的保密,尤其是S&M俱樂部的嚴密資料保全,幫了她的忙也說不定。
這麼說起來,其實更該擔心的人是她,但是她在和任宣對話的時候,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只是想著張以寧握住了任宣這個把柄,會怎麼對他。
張以寧除了對她和朱鶴,對朋友之外,完全是個笑面虎,吃人不吐骨頭,沒有任何顧及。
她非常清楚這一點,所以她為任宣萬分擔心,獨獨忘記了擔心自己。
看她愣神,任宣稍一思索,就知道她腦子裡七七八八在轉什麼,不厚顏無的得意起來,「嘖嘖,因為太我把自己的事兒都忘記想了對吧?」
「……」是丫一耳光好呢還是把丫按在車座上爆踹好呢?若素看著銀頭髮底下笑得越發得意的臉,認真的思索這個問題。
任宣笑的看了她片刻,忽然就神態莊重嚴謹起來,他起身,俯身,在她嘴上輕輕一吻。
「不用擔心。」
「……啊?」她眨眼,對面的男人笑得溫和又從容。
「若素,我不會放棄你的,也不會讓你為難,我不會讓你有機會去選擇,要兄長,還是要丈夫。」
江山美人,他還都就全要了,怎麼的吧!咬我啊!
就在這時,館邸周圍忽然爆出大大煙花,任宣得意洋洋在心裡要對老天比出的那個中指,差點崴了,兩個人一起探頭向窗外看去,發現煙花裡有大大的桃心,還有蠟燭,正在若素惑就算慶祝訂婚吧,放雙桃心就OK了,為什麼還要放蠟燭的時候,任宣卻瞭然於的看了看錶,勾勾手指,讓她看過來。
若素轉頭,任宣的吻覆蓋過來。
僅僅只是和的接觸,任宣對她說,生快樂。若素。
她一愣,抓起手機一看,才發現已經過了十二點,現在已經是她的生了。
就在這時,當天空中二十二蠟燭煙花此地輝明,在蠟燭們的正中,爆出了一個大大的生蛋糕形狀的煙花,居然還看得出來是她喜吃的巧克力蛋糕,裝飾的有水果,紅的是西瓜,橙的是桔子,還有葡萄和香蕉,旁邊是一個大大的笑臉。
蛋糕上寫著:生快樂。
那是她的兄長,苦心為她慶祝的,二十二歲的生。
任宣和她一起看著那個慢慢消失了的大蛋糕,他臉在煙花中明滅不定,片刻之後,才笑著對她說,你看,你哥哥多麼你。
嗯,她點頭。
所以,若素,你要記得,這個世界上這麼你的男人,除了我,只有他。
一向吊兒郎當的男人這時候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如此說道,然後,輕輕的,在她耳邊重申了自己的諾言:若素,我不會讓你有機會去選擇,要兄長,還是要丈夫。
聽了這句,若素也笑,伸手攬住他的頸子,吻上他的嘴。
「我本來就兩個都要,一個都不打算捨棄。」
他和他,本來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沒有任何一個,她都痛不生。
第四十五章
第二天的報紙想都不用想,從財經版到娛樂版,鋪天蓋地都是張家那點事兒,就連本來八竿子扯不到一起去的體育版,都借一位代言東環旗下運動品牌的運動健將之口,委婉的八了八昨晚上那場轟動本城的訂婚兼妹生partty裡裡外外不得不說的故事。
而且基本沒有懸念,這波熱至少得延續到五月去。
按照任宣的說法是,這就是所謂的省廣告費啊……
結果29號謝移把他找上去的時候,他喋喋不休的跟謝移宣傳了一下正面的,適當的桃新聞可以幫助ZS免費提升知名度和關注度,言下之意就是老大您也跟個明星啥的爆爆緋聞如何?屬下我覺得非常好==+謝移淡定的就沒聽丫廢話,把秘書摞到他面前的報紙一張一張仔細翻完,重新堆好,敲敲桌面,「報紙你都看了吧。」
任宣點頭如搗蒜。
「那你有沒有發現所有報道里面的共通點?」
知道謝移現在是跟他說正事,任宣少不得也只能先把嬉皮笑臉收一收,斜著坐上謝移的辦公桌,笑道:「如果硬要說有什麼共通點的話,就是這麼多八卦報紙雜誌,偏偏沒有一個對若素和朱鶴那可疑至極的來歷說三道四。」
這簡直不可思議到了極點。
所有的媒體都對這兩個陡然出現在公眾視線裡的女人一致緘默,彷彿若素本不是私生女,從出生開始就是張小姐,活躍在社界,而朱鶴一開始就是張家預定的兒媳,不曾改變。
更神奇的是,他昨天把若素東拖西拽,又甩下蕭羌和他跳了第一支舞,明顯就是大有曖昧,內裡肯定有貓膩的,這幫人居然也來了個選擇失明,就當這段不存在,提都不提,真讓他無比驚訝。
這實在是非常值得玩味:向來以八卦呱噪著稱的本城媒體,在可以大做文章的張家的風韻事上,忽然一致的失聲了。
這代表著什麼呢?
很簡單,張以寧早在發佈這個partty之前,就已經跟媒體通過了氣,達成了一致利害關係。
嘖嘖,這麼說起來,真是不簡單的男人啊。
想到這裡,任宣看向謝移,ZS現在的主人正支手撐著下頜,沉思什麼,他想了想,用半開玩笑的口氣,跟他說了張以寧要他帶的話,果不其然的,看到謝移臉上出了一個十分森冷的微笑。
他本以為謝移會反相譏,卻沒料到聽了這樣挑釁一句話,謝移只安靜的微笑。
謝移本就是十分俊美的容貌,這樣一笑,陡然就加了十分兇戾,美貌中就帶起一種近於妖嬈的兇起來。
任宣看得饒有興趣,撓撓下巴,謝移開了口,就像是本沒有聽到他帶的那句話一般,「現在股價是多少?」
「穩定控制在23,7元左右百分之三的波動區間。看盤子的表現,近期恐怕有莊家要做空。爭奪區間在24元左右。」
「東環這回鐵了心要衝著ZS來了,沒得說,我們也就奉陪了。任宣,你這幾要盯牢股份向,明白?」
「Yes,sir~」任宣不正經的並起食指中指兩指頭,在額頭旁邊揮了揮。
謝移笑,但是明顯沒有任何笑意,丟給他兩分表格,分別是東環和ZS的董事會構成明細,「看看吧,內有玄機。」
通在市面上的ZS股份,共佔總股份的40%,除去機構持有,以及ZS自家在作的股份之外,被散戶持有的股份,大概只有總股份的15%。
而董事會的格局分配是這樣的,目前ZS第一大股東是謝移,他手裡握有的ZS股份,佔到23%左右,第二大股東按照輩分算,是朱鶴的堂叔祖,手裡有10%的股份,但是這其中的擁有效力的普通股只有2%,剩下8%都是隻有固定取息權,而沒有參與公司決策權的優先股而已。
第三大股東就是朱鶴,她手裡有9%的股份,她之下是朱家幾個持有6%到5%不等優先股的朱家旁系——可以列席董事會的,非朱氏後代不可,而擁有絕對支配權的,則非朱氏嫡系不可。
ZS這個百年巨人,就是以這樣嚴苛的條件,保護著自己的財產,不讓他們因為族系的開枝散葉而被分薄,最後失去對ZS的絕對控制力,這一點,從董事會列席和股票分配就可以看得出來:除了朱氏嫡系,其他支系裡有能力的可以參與到管理公司,但是,他們手裡的股份決定了他們雖然也是朱氏的子孫,但是不被允許擁有任何決議權。
而謝移則是打在這古老契約上,唯一的釘子。
百年來,他是唯一一個異姓董事,更不要說他現在實際上是ZS的支配者。
所以當年他上位的時候,他的手段,他的血統,都有太多的猜測。
這些念頭在任宣腦子裡轉了一轉,他繼續聚會神的往下看,董事會看完,接下來,持有足以列席董事會股份的人,卻讓任宣一驚。
那是個他幾乎天天會在報紙網絡看到,無比悉的名字,而這個持有相當股份的人,赫赫然名列在東環的董事會內。
——新料影帝,當紅巨星,蕭羌。
「怎麼會有他……」任宣喃喃自語。
謝移冷冷一笑,「因為他之前都是作為朱鶴的未婚夫身份而存在的,他入贅到朱家,朱家給他的報酬就是家族的股份。這是很久之前,上一代董事長和蕭羌的父親訂下的約定。」
似乎並不願意多提和朱鶴相關的話題,說完這一句,謝移話鋒一轉,「不過不用太擔心他,他獲得股份的時候簽署了合同的,如果他要轉讓股份,他必須優先向最大股東轉讓,這筆股份落不到張以寧手裡。」
任宣點點頭,「那主要該關心的部分,就是市面上的散股。」
「這部分你看著就好,也不是很用擔心,畢竟這部分股份價格太高,且不要說之前東環下那麼多企業,現在現金緊張,就算以它最盛時候,以它的現金也不可能收購這部分股份。」
任宣繼續點頭,「我也這麼覺得,我覺得目前的監控方向,應該主要放在東環惡意作ZS的股份上。」
謝移讚許的點點頭。
任宣和他的想法不謀而合。
昨天晚上朱鶴和張以寧訂婚的消息剛一傳出,那班董事會的老傢伙就連夜給他打電話,要求緊急召開董事會,他強行把時間定在了下午,就是想和任宣討論一下。
他在心裡冷笑,那群一隻腳踏進棺材裡的老東西要說什麼,他清楚得很。
八年前他能讓他們閉嘴,那麼現在一樣可以!
任宣看看他,估摸著正式談話告一段落了,就重新把二皮臉掛上,笑眯眯的靠過去,說,主子,有個事兒想和你通報一聲。
謝移抬頭看他,也不說話,過了片刻,忽然一笑,把手裡的簽字筆一丟,向後仰靠在沙發背上,角微勾,「安若素辭職的事吧?」
一大早來,若素就跟人事部遞了辭職申請,任宣腦子裡飛快一轉,琢磨不透謝移話裡話外什麼意思,也不說別的,就問他行不行。
謝移似笑非笑,說他已經讓人事部駁回辭職申請了,不過若素故意曠工不來上班,他就不介意了。
說完這句,他輕飄飄又加了一句,「其實呢,我認為安秘書這個時候離職,不是很明智,畢竟一掀開她是張以寧的妹妹,她就立刻離職,怕是董事會那幫死腦筋會覺得事有蹊蹺喲~~」
「哎,有就有嘛,大不了把我蹬了也不錯。」任宣也笑眯眯的,話說得輕輕鬆鬆,開玩笑似的。
謝移一笑,兩個人都不再提這個話茬,謝移把面前的文件攏一攏,就帶著任宣,去開董事會。
董事會大概從下午五點開到了晚上十一點,開會期間手機收走,任宣逮不到機會機會讓若素先回家,結果開完會,他奪路而逃,殺到自己辦公室,繞過外面值夜班監控的一班宅男之後,自己的辦公室裡,一點點微弱的筆記本光芒,還在閃動。
正是若素。
他快步走了過去,若素從筆記本後面抬起頭,看著他,輕輕一笑,關機起身,向他,兩個人相視一笑,並肩走向電梯。
深夜的電梯空的,若素拉著他的手,低低說了一句,「我不辭職了。」
任宣多聰明的人,聽了這句略想了想,冷笑,「HR來找你麻煩了?」
「唔,賠償金什麼的我不在乎,但是,HR告訴我,我現在離職,會影響到你未來的前途。HR說,我現在離職,加上和你的關係」她慢慢的這麼說著。
「我在ZS還有什麼大前途?最了不得做個CEO,當個兩代替之間的過渡首相,恭下一任太子爺上位。」他不屑的嗤笑,覺到手上的力度慢慢加重。
第四十六章
「我不要。」若素說話的速度越發的緩慢下來,「憑什麼我就要離開你身邊?我們堂堂正正,沒有做任何見不得人的事,憑什麼就會這樣?」
呃……其實見不得人的事我們還是幹了的不少的……但是任宣決定把這句話省起來。
電梯到了停車場,他們向自己的車走去,若素低低問:「會讓你難辦嗎?」
任宣認真的想了想,說,會,無論你走還是不走,我都會難辦。
若素點點頭,認真的和他說,既然怎麼都會難辦,那麼,我不要離開你。
我想和你在一起,渡過難關,牽手前行。
回到家裡,若素去遛狗,任宣給謝移打了個電話,說,OK,若素不辭職,但是,在你和張以寧的恩怨了斷之前,我要和若素去澳門,不摻和你們的事兒。
說完這句,還沒等對面的謝移有任何反應,他立刻釘上一句,說這件事兒上我不接受任何討價還價,你自己掂對,是我對你比較有利用價值,還是若素張傢俬生小姐這個身份對你比較有利用價值。
謝移在電話那邊沉默良久,揚聲而笑,說我全聽你的還不成?你說啥是啥成吧?
5月1,若素和任宣契約達成一週年的當天,董事會發出調令,任命任宣負責澳門保險公司全部事宜,常住澳門,監察部事宜暫時由謝移和華林共管。
就這個任命,任宣私底下和謝移含蓄的提過,怕是不妥當,謝移只笑著拍拍他的肩,說我自己曉得分寸。
說完這個想法,任宣其實就覺得自己多嘴欠的,聽了謝移的回答,心裡只想冷笑。
這就是高級商業間諜的境況,明明是立功回來,結果自家主子也防備提防他。
不過對於他而言,要他因為這個就對自家情敵有任何同情心那是不可能的,他只是幸災樂禍得很而已。
於是,他們表面上離開了這個金融戰場的中心——僅僅只是表面而已。
澳門這邊的情況已經上了軌道,任宣過來所謂常駐,也就是個公費度假。
因為大概要在澳門待一年,若素毫不猶豫的帶上了自家三條女王,一家五口奔向了澳門。
這其中還有一個很可的小曲,爆出若素是張以寧的妹妹之後,若素再去S&M俱樂部的時候,就被老闆誠惶誠恐的請了出去,說咱這廟小供不起大神仙,安小姐您被開除了……
於是任宣暗地裡笑開了花暫時離了一堆爛事兒,正所謂暖思啥啥,到了澳門當天晚上任宣就很樂的撲騰上了安姑娘的——於是,空行換段到了第二天早上的時候,任宣兩行小眼淚的躺在上,看著神清氣靠在頭喝茶看報吃早餐的安姑娘,心裡不甘的咬著小手絹:話說空行換段那麼長一截引人遐想的段子,到底是怎麼切換成S&M風格的呢……這真是個謎啊……
算了,反正自己也享受到了==到澳門的前一個禮拜,兩個人都按照一天三頓飯加宵夜的照著應酬。
一直到第八天頭上,看著行程表上最後一個列明是由澳門島上大佬晚餐邀約,兩個人都扶牆鬆了口氣——丫的終於到頭了,再不到頭這子就真沒法過了。
薛家的晚餐安排的是一頓家宴,薛無垢薛大小姐做出,兩三個陪客,五六個人一頓家常飯,吃得大家都很舒心。
薛家是澳門島上大戶人家,家規森嚴,膳食一道,猶存古風,四道望菜碟一上,任宣看著薛無垢挨樣夾了點,放下筷子,便知道席終了,也放下了筷子。
薛無垢年紀比任宣還要大幾歲,但是保養的極其得體,看上去雍容富態,她笑看任宣,笑道:「任總最近在澳門的生意越做越大,讓人羨慕。」
聽了這句,任宣一笑,「哪是我的生意,是ZS的生意大,我仗著公司名頭響亮而已,大家看在ZS的面子上,讓在下也能在圈子裡混口飯吃而已。」
薛無垢抿嘴一笑,施施然起身:「任總,飯後運動運動消消食,要不要和我來一杆?」
任宣覺得薛無垢似乎饒有深意,就快的答應了,一行人移到館邸裡一幢致小樓,到了一樓偏廳,打一局斯諾克。
若素做裁判,薛無垢說應該尊重客人,就讓他先開球。
任宣在臺球一道上,屬於剛能把規則明白那種,一看薛無垢拿杆的架勢,就知道是高手,心裡明白自己今天毫無疑問是必輸,輸多輸少而已,就大大方方開球,果不其然讓薛無垢一杆清檯。
薛無垢笑著問他要不要再來一盤,任宣搖頭,對方笑著說,那就來說說正事吧。
任宣心領神會。
陪客知道自己任務已了,告辭離開,三個人到了休息的偏廳坐下,薛無垢單刀直入,想要購買ZS在澳門發行的短期MBS債券。
薛無垢提出的吐量非常驚人。
她希望購買8億港元的短期MBS債券。
——這幾乎是澳門總MBS債券發行量票面額的全額,然而這樣大手筆的購買,讓利的成分非常大,甚至有可能達到票面額的一倍左右。
任宣掂量了一下,隨即笑開,「您要買,我們當然求之不得,這筆金額這麼大,我可要仔細讓利,讓你不高興了我可擔待不起喲。」
一句話說得薛無垢喜笑顏開,賓主盡。
任宣喝了酒,回程的路是若素開車,從薛家到他們租住的公寓並不遠,遠離繁華地帶的緣故,車並不多,若素一邊開車一邊思考什麼,任宣懶洋洋看她一眼,若素回看他,想了想,還是開口,「……我總覺得,這事不是很對。」
「如果你不這麼想的話,你就不用當我秘書了。」任宣早把西裝外套丟到一邊,襯衫半敞,懶洋洋的一勾角,彷彿一隻吃喝足,正慵懶著自家皮的銀狐狸,「來,說說看,你覺得哪裡不對。」
「唔,我覺得她這時候提出這個要求很突兀。」
「哦,哪裡突兀?」
「首先,8億港幣不是個小數字,即便是薛家,要拿出這樣大一筆現金來,也是需要相當調度,貯備很久的,而薛家是經營地產和賭場為主,如果他們有心涉足金融業,以薛家在澳門島上的實力和地位,而且還有這樣的現金,他們為什麼不和澳門保險公司直接合作?如果是他們提出來的合作,大概輪不到ZS中標。
這個時候,這個現金,讓人覺得很不正常。「
任宣鼓掌:「說得對,那麼,你繼續猜,薛家這時候拿出錢來,是要幹嗎?」
若素非常認真的想著,在把車開到公寓下的停車場的時候,她猶豫了一下,說道:「……是不是……」
「嗯?」任宣繼續似笑非笑的看她。
「我想得可能比較片面,但是是不是和澳門保險公司即將上市有關。」
「猜得沒錯。」任宣打了個響指,長腿一邁,跨出車廂,「不過對自己不夠有自信,要扣五分,罰你回家吻我。」
笑著這麼說,看她出來,兩人一起走入電梯。
「這麼說吧,澳門保險公司即將上市,據合同協議,將稀釋出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原股份中,ZS承諾至少持有百分之十,這一部分需要折算成ZS的票面額,大概是百分之四的ZS股份,而因為投資產生的股份,佔到剩餘股份的百分之十五,也就是說,ZS將持有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剩餘的百分之三十五由澳門保險公司和他的母公司大新銀行共同持有,據股權分割,ZS是名義上的第一股東。而實際上,ZS本公司會把這支股票納入作範圍,也就是說,大概會長期持有百分之十到十五的股份,也算是實際上的最大股東,我想,薛家是想用購買債券,來獲得發行股份的優先認購權。」
「……那你要做這筆生意嗎?」
若素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電梯門無聲滑開,任宣從口袋裡掏出鑰匙開門,間含笑。
「為什麼不呢?若素,我告訴你我的一個做事秘訣:那就是我非常喜和當地人做生意。一,與強有力的本地人做生意,為了他自己的利益,他會盡最大可能的使用他的權力,你會發現,你至少省一半的力氣,另外一個好處嘛……他們會因為強大而目中無人,讓我在暗地裡抱走本該屬於他們的財富。」
任宣慢慢的說著,最後一句話從他嘴裡說出來,彷彿歌詠一般。
一瞬間,銀髮的男人身上有一種無法形容的,近乎於妖異一般的魅力。
若素抬眼看他,魅一笑,推進屋,撲倒。
到了澳門之後的第八天,任宣就很樂的被撲騰上了安姑娘的——於是,空行換段到了第二天早上的時候,任宣繼續兩行小眼淚的躺在上,看著神清氣靠在頭喝茶看報吃早餐的安姑娘,心裡不甘的咬著小手絹:話說自己咋又被空行換段了……
自己到底嘛時候啃得到她啊OTZ
總之,經過了相當相當艱苦卓絕的討價還價,最後薛家以8億港幣購入票面額12億的MBS債券,同時澳門保險公司向薛家提供原始股價百分之十的澳門銀行的股份,成為第三大股東。
薛無垢提出了一個附帶要求,就是要若素來負責這筆易。
她在簽字的時候笑著說,不是衝著我和Ann是舊識,肯定還要再殺你一個點數下來,狠狠剝掉你一層皮。
這份合同是任宣親自經手的,他敢保證一點問題都沒有,他想了想,接下來事情不多,自己可以全程跟著,再說,也總得讓若素親手經歷一些大案子,這樁功勞算在若素門下,回了本城,誰都會說張家原來還出了個這麼能幹的小姐。
於是,他快的答應了。
第四十七章
所謂生活這東西,就總是能在你猝不及防的時候,斜刺裡要麼戳你的笑點,要麼戳你一刀。
任宣這倒黴催的孩子,就在一點防備都沒有的情況下,被實實在在的在軟肋上戳了一刀。
總體來說,任宣雖然看起來嬉皮笑臉沒個正經,但是他本人其實是頗軟硬不吃這麼一主。雖然對於察言觀有一種本能一般的銳,但是對於挑釁自己看不順眼的人,他更是有著超越本能的。
這種格搭上他那看上去吊兒郎當的臉,自然是恨的人恨得牙,的人得不得了。
澳門保險公司這樣的合資公司,一個很大的問題就是成員協調。
自古以來,投資方員工和被投資方員工處得來的就少之又少,基本上都是怨偶。
ZS對澳門保險公司採取的是派遣財務小組監控情況這樣的方式,任宣駐紮過來,就從這點入手,二個月內,他減少了百分之三十四的不必要費用,軟硬兼施迫澳門保險公司在員工方面做出了變相清裁。
他手段並不算強硬,已經把各種反對聲到了最低,但是,暗地裡滋生的不還是如同水一般慢慢蔓延開來。
事件的□是一樁公司內部的八卦醜聞。
六月和七月,以末位淘汰和合約到期不再續簽為理由離職的員工自願或不自願離職的員工達二十七人之多,結果在八月一號當天,所有的澳門保險公司的員工都收到了一封群發的郵件,裡面是主管人事的副總和一位人事中層女管理人員在辦公司的不倫照片——一石起千層,任宣當機立斷,向總部的公關危機處理應對部門求助,立刻致電薛家,請求幫助,在公司上下下達鉗口令,全面制這個事件外,同時,他立刻將照片中涉及的兩人叫到自己的辦公室內,一個小時後,他走入澳門保險公司總經理的辦公室,等他出來之後,在下班之前,所有的員工收到了第二份郵件:兩名當事人均引咎辭職——拜他的斷然所賜,這件事情看起來就這麼結束了,誰也沒有想到,真正的惡果是在一個禮拜之後,就在澳門保險公司即將上市的前一天突然爆發的。
那天若素要提前回去帶狗狗打疫苗,晚上任宣有個不得不去的晚宴,她先開車回去,任宣搭了一個高管的車去赴宴。
晚上九點多鐘,把狗狗帶回來,若素在廚房裡開始熬銀耳蓮子羹,熬著熬著,不知怎的,忽然就有些心神不寧起來。
那是一種非常微妙的,不舒服的覺。
抬頭看鐘,已經快要十點,按照道理,一般來說,這麼晚了還不能回來,任宣都會打電話給她,怎麼到現在連個動靜都沒有?
心裡一慌,手底下就不夠乾淨,冰糖糊了鍋底,一鍋羹全進了下水道。
一個多小時心血泡湯,若素乾脆坐在沙發上,把肥嘟嘟的月餅撈在懷裡,手裡撈著自己手機,咬著嘴盤算,到底要不要給任宣打電話:如果這時候晚宴上正商量什麼合作協議之類的,或者任宣被拉到聲場所去,她這通電話打過去,會讓任宣為難的。
但是……若素手指按著口,那種無法形容的不愉快的覺醞釀到現在,已經變成了一種近似於噁心的鬱結。
還是打一個電話過去吧。
這麼想著,她抓起手機,剛要撥號,忽然轟的一聲響,她手裡的手機一下子
炸開了某大熱漫畫里人氣第一男配角鬼哭神嚎嗷的一嗓子——正是任宣給她設定
的專屬手機來電,若素毫無心理準備,被炸得險些把手機丟出去,手忙腳的接起來,對方是澳門保險公司和任宣出去的那個高管,對方氣急敗壞的跟她說,任宣出事了,立刻到鏡湖醫院來!
若素腦袋嗡的一聲就空了,她抓著手裡的手機,剎那間思考不能。
任宣出事了,他在醫院。
每個字他都聽得分明,但是組合在一起就讓她覺得搞不懂是什麼意思。
她努力的轉動著已經空白了的腦筋,試圖從裡面找出一些邏輯來,正苦苦思索的時候,忽然手上傳來潤溫暖的觸,低頭,月餅小心的著她的指頭,覺到她的視線,側頭看她,小小的嗚了一聲。
小狗黑的眼睛裡倒映出了她蒼白無的臉。
她立刻鎮定下來,迅速低頭親了一口月餅,拍拍糯米糕的頭,囑咐它看好家,抓起包,帶足現金和信用卡,飛奔出去——她沒有開車,招手打了輛出租,報了醫院名稱,才覺到手裡的手機還在微微震動,她驟然想起來剛才聽了那一句她就慌了,手機都沒掛斷,立刻接到耳邊,喂了一聲,正在對面大聲喊什麼的對方才算鬆了口氣。
若素連聲道歉,正要問任宣所在病室什麼的,對方嘆氣,說我來門口接你吧。
若素想想也對,深夜的醫院本來就沒多少人,鏡湖醫院又不小,怕是很容易路,就的接受了對方的好意。
到了醫院,對方在一路疾行的時候,把事情原委和她說了,原來今晚快十點的時候,晚宴結束,任宣婉拒了繼續消遣的邀請,一行人在酒店門口分手,任宣和自己這邊的幾個人走向停車場的時候,一個角落裡有人低低喚了一聲任宣,任宣回頭剎那,就看到四個人朝他衝過來!立刻扭打起來!
任宣基本上屬於很難和人掐到需要動用到體暴力的,他看到人衝過來楞了一下,就這一瞬間的功夫,他已被刺傷倒地。
那四個人中跑了二個,被聞訊趕來的保安和任宣的隨員按住了兩個,現在應該正在警察局接受審訊,不過這些若素都暫時不關心,她走得飛快,在對方說完了之後,問了一句,「那任總現在的情況呢?」
澳門保險公司的高管難得的猶豫了一下,他低聲說道:「……我想,安小姐最好有點心理準備。」
聽了這句,若素心裡猛的一,口處有什麼隱隱湧動崩潰,幾決堤,但是她忍耐住,嘗試了一下,看著前方越來越近的重症監護病房,確定自己能正常說出話來,才低低問道:「……怎麼說?」
她的男人現在就在那裡面吧?
生死未卜……
越靠近那裡,心跳就越發急促,她甚至懷疑,當她踏入其間的時候,心臟會從腔子裡面一下跳出來。
「……有點難以說明,你看到了……就清楚了。」一邊說著,高管一邊坦然的——越過了重症監護病房。
「……」不是該進去嗎?若素下了肚子裡的疑問,心裡忽然又一,莫非現在還在手術?
於是,她順從的任憑對方帶她走到頂層,最終在一間表示著尊貴套房之前的VIP病房前站住。
若素看了一眼對方,對方點點頭,她帶了稍許疑惑的推開門——裡面是完全看不出任何病房樣子的清空間,能讓人心神安穩的柔和黃空間,處處透著一種和它一天6000元診療費相稱的淡雅柔和。
然後,拐過外面的會客室,進到裡面的臥室,在這個完全沒有病房的空間裡,坐著一個完全沒有病房的男人。
任宣躺在上,一隻腳高高吊起,正聚會神的打PSP,從那隱隱約約傳過來的聲音裡,聽得出來,似乎是……三國無雙,而且應該正在用魏國的某個紫細長茄子,那神經質的三段哈哈哈聽得若素頭上青筋一抖。
她抬頭看向身旁的高管,對方無辜的一攤手:我已經讓你先做好心理準備了……
似乎一關通了,銀狐狸得意抬頭,終於察覺到有人進來了,朝這邊一看,笑眯眯的揮揮爪子,啪嗒啪嗒的拍著身邊的位子,彷彿她平常召喚豆沙包似的連聲叫著若素過來過來嘛~~高管淡定的看了一眼已經話都說不出來的若素,低低說了一句,「我在電話裡說過了,任總運氣非常好,大概也就被戳了個七八釐米長,一釐米寬深的口子,他身上最嚴重的傷,是自己把自己絆倒,左腳摔了個骨裂……」
若素這時候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老孃可以上去戳他兩刀嗎?
雖然這聽起來異常慘烈的事情被任宣徹底搞成了一個笑話,若素還是申請了陪護,去醫院附設的超市買了菜回來,站在廚房裡,若素覺得自己需要思考一些什麼來制止自己想要拎刀把任宣砍了的衝動。
唔,醫院的菜不新鮮,明天要提早去市場買回來;任宣需要補充鈣質,要煲補鈣的湯;得晚上回家一趟,帶上換洗衣服,把三隻狗狗暫時寄養到寵物商店…
…
一連串的事情想下來,她把切洗好的菜放入電磁爐,等沸了之後就可以拔下來任它自己維持溫度燜煮,早上起來任宣就能喝到湯……
話說她為什麼要給害她虛驚一場的男人做這些啊。
第四十八章
憤憤不平的在倒掉湯和繼續墩之間猶豫著,她忽然就聽到臥室裡任宣慵懶而好聽的聲音懶洋洋的響起來:「Girl,來我身邊好嗎,我想碰你。」
任宣的要求直白而沒有任何掩飾,但是那樣的聲音裡微妙的祈求,讓若素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輕輕一動。
剎那間,所有的怨懟都拋之腦後,她只想到他身邊去,在他耳邊抱怨,他讓她擔心受怕。
任宣穿著醫院提供的病號服,那種藍白的顏穿在他身上,陡然就有了一種隨意的覺,他招手,讓若素到他身邊來,伸手剝去她的襯衫,又掉她的裙子,把她得乾乾淨淨,然後,把頭埋到了她懷裡。
似乎只有肌膚和肌膚這種最直接的接觸,才能讓他安心,不再恐懼。
其實現在自己和他這樣子詭異的……一個□的女人和一個身穿病號服的男人,在醫院的豪華套間中相擁——無論是鬼片還是三級片都是個不錯的開頭。
若素悠閒的想著;藉由人體與人體這種直接的接觸,她到剛才為止還一直殘存著的不安和輕微的憤怒,也得到了安撫,她終於平靜下來。
銀髮男人的聲音震動著她柔的肌膚。
「……被一刀扎過來的時候,最開始並不疼,就是涼,摔到地上的時候,也不覺得疼,就象空殼子摔到地上似的,被抬上車才開始疼,鮮血湧出來,然後我很怕。我怕就這樣死了怎麼辦……死了就看不到你了……」
「……你活得神的,真的。」就目前的情況看來,任宣活得比她神得多。「剛才聽人說,這邊的情況已經連夜彙報謝董了,他明天早上應該會趕回來,我覺得如果你還保持這麼神的狀態,他會想宰掉你的……真的。」
把任宣銀呼呼的腦袋提起來,掀開被子的一邊躺進去,若素拍拍他的頭,「Boy,撒嬌要有個限度,好嗎?」
任宣難得乖巧的聽話,伏在她的懷裡,過了片刻,他今天確實也折騰得狠了,就此慢慢睡去。
這個男人睡去了,頭燈微微的一點暖黃,若素蜷在被子裡看他。
他這個時候看起來,就象抱著自己的尾巴,睡得很舒服的銀狐狸一般。
哎,不會讓你被別人捕到剝了皮的。
她慢慢閉上眼睛,在醫院樓外她不知道的地方,接她出來的高管,正悄然無聲的掛斷了一個電話。
「任宣被刺傷了。」把外形致如一款項鍊的概念手機還給它的主人,張以寧淡淡的說,「那邊有人打電話過來,據初步審訊結果,是上個禮拜任宣解僱的兩名管理人員挾私報復,對方並沒有想著要殺人,所以沒有使用支,他們只是想製造一個醜聞,因為澳門保險公司的股票明天上市。」
說完這句,他想起來什麼一樣,轉身,對身後坐在沙發上,淺笑溫柔的把手機收好的蕭羌和正在喝茶的未婚輕輕一笑:「開始吧。」
那是非常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此,揭開了金融戰場上不見鮮血,然而卻慘烈得無法形容的戰爭。
站在自己寓所落地窗前,看著不遠處維多利亞港彷彿群星墜地一般的夜景,張以寧頓了頓,淡淡道:「明天我要飛一趟澳門,朱鶴,幫我安排一下吧。」
「……」聽了這一句,那個清淡瘦削的女子一雙眼珠略略掃向他所在的方向,張以寧知道朱鶴在看他,卻沒有轉頭的意思,朱鶴沉了一下,應了一聲好。
張以寧在她重新低下頭仔細品茶的時候轉了過來,似乎對她說又似乎沒對她說,只低低的道了一句,「……給她最後一次機會了……」
這句話輕飄飄的散出,沒有人接話,彷彿他本沒有說過一樣。
新料影帝釋然撐身而起,姿態優雅,漆黑長髮緩緩滑落雪白衣衫,有若一匹散開的漆黑絲束。
「那就開始吧。我也很想看看,在我之後,被譽為金融界天才的男人的實力。
希望他的腿傷不至於影響到他和我手。「
他平和微笑,毫無煙火氣息,回眸之間,眼寂若琉璃,張以寧卻知道,他從小的摯友,少見的認真了。
真是不幸。他心裡想著,任宣,ZS,謝移,真是不幸。
在接獲任宣遇刺消息的同時,謝移就立刻向媒體要求緘默,但是,從來都以一手遮天的形勢控著媒體的ZS,這次似乎遭遇到了遠比它還要強大的對手,媒體對ZS的要求置若罔聞,除了幾家直接由ZS控制的報紙和雜誌,就連每年和ZS有高達二千萬港幣廣告投入的《大公報》,都在自己的政經版頭版頭條發佈了這個消息。
和八卦小報那種只追求驚悚的標題不一樣,《大公報》對這件事的報道採取了一種看似公正,實則微妙的態度,在這樣具備公信力的本城第一大報紙上,以「澳門保險公司因裁員爆發暴力事件,ZS高層入院」這類的標題,遠比那些什麼「驚爆桃緋聞,ZS副總被刺」之類的消息,更加能煽惑不安。
坐在飛機上,看著手裡厚厚一疊報紙,謝移清楚的看到這一張張對ZS不利的報紙後面,那個名叫張以寧,任何時候都笑得一臉溫雅的男人的身影。
他咬著牙笑起來。
張以寧算什麼?就敢以這樣的復仇者的姿態出現在他面前。
如果現在站在他對面的是朱鶴,另當別論,他欠那個女子的,他會還,但是張以寧憑什麼?他憑什麼可以以復仇者的樣子站在他的對面?
如果說八年前,他是兇手,那張以寧就是幫兇,朱鶴可以,他憑什麼來複仇?
ZS本來就是朱鶴的,還給她沒關係,但是,憑什麼要給張以寧?
笑意在他臉上不受控制的森寒冷酷,謝移那張俊美的容顏上慢慢泛起一層詭異的蒼白。
那並不是因為驚恐或者不安而發白,而是一種接近於亢奮的緊繃所形成,幾乎帶著金屬光澤的蒼白。
既然你要玩,那麼,我奉陪。
謝移在飛赴澳門之前,已經做了工作安排,他暫時將監察部給華林,自己到澳門這邊來主持工作,這樣也有利於新上市的股票價格穩定,九點鐘左右,他先去了一趟公司,這個時候正是早班的員工上班,晚班的員工下班的時間,刻意選在這個時候,就是為了讓大家知道,執行總裁過來親自坐鎮了,謝移很清楚,這樣的一趟會讓多少人安心。
留下自己的團隊和謝移的秘書們接,九點半,謝移到了拘押傷害任宣的嫌疑犯的警察局,簡短的瞭解了一下情況,離開,向鏡湖醫院而去。
他抵達的時候,巡房的醫生剛剛離開,任宣正在吃早餐,看到他來,若素點頭致意後收拾好盤子,就避嫌的離開,謝移望著她走出去的背影,忽然自失一笑。
怪不得之前覺得她有點眼,因為她是張以寧的妹妹,長得和他有一點相似吧?
他和任宣君臣相得,何況任宣現在還病著,他比了個手勢讓任宣繼續吃,任宣當然老實不客氣,就著人家坐月子才吃的紅姜豬腳,一邊喝著口蘑豬肝粥。
謝移把筆記本打開,隨著開機音樂悅耳的響起,謝移點開軟件,屏蹦起紅綠藍三K線。
「開始了,看好。」謝移沒有任何情的開口。
——北京時間上午十點鐘,本城股市易開始——也許是受到今早爆發出的醜聞的影響,ZS旗下上市銀行的股票被大量拋售,其中作為ZS集團最大金融實體的富華銀行本來一直固定在23-24元左右的股價,在開盤三十分鐘之內,從開盤價24。2元跌落到22。9元,跌幅巨大,而澳門保險公司的股票,剛一開盤易,即刻看跌,一小時後跌停。
如果說最開始的拋盤,股民們還能當作莊家做空而保持一定程度的冷靜,那麼,當拋盤持續到一個小時之後,本就因為金融危機而處在決堤邊緣的信心,也隨之雪崩——開盤三個小時,瘋狂的拋售下,富華銀行股價跌停。
這意味著,在剛才的那一個小時內,ZS損失了高達十數億港幣的資產。
這足以讓一個富有經驗的金融家臉發青的消息,卻絲毫沒有動搖到電腦屏幕前,兩個ZS的最高決策者。
「你有什麼看法。」謝移臉從容,聲音淡定。
任宣慢條斯理的把快空了的粥碗舉起來,仰天颳了刮,全部倒到嘴裡,才哼笑一聲:「有趣的。」
他拿筷子的一頭虛虛點了點屏幕,「仔細看易量就知道,表面上機構拋盤拋得轟轟烈烈,散戶跟著惶恐大量拋出,實際上,拋出去的股份都被一些所謂的『下游散戶』不易察覺的掉了,市場通量並沒有改變,切,這把戲拿破崙時代倫敦就有人玩過了。」
「不過你要承認,這個把戲很好用。」謝移淡淡一笑,「我走之前已經命令全力護盤,但是結果仍然讓股票價格跌落了。」
第四十九章
「……因為手段確實很高明。」任宣抓過鼠標,點開軟件,看著K線隨著他的指令波動,下方滾過的數字,看完之後,他點點頭,再度重申:「手段真的很高明。」
謝移向後一點點伸展身體,靠在沙發上,冷笑:「當然不錯了,你看看他現在名譽理財顧問是誰?」
任宣想想,敲打鍵盤,搜索出了這個神秘的名譽理財顧問,不可置信的看了片刻那個名字,轉頭看謝移:「東環瘋了麼?讓蕭羌一個拍電影的當理財顧問?」
「拍電影的?」謝移嗤之以鼻,「北美最年輕算師頭銜保有者就是他啊,我和他同學了十幾年,說起來也不怕你笑話我,模擬金融戰也好,實際小額作也好,我從沒贏過他。」
「因為那本來就不是你的長項啊。」聽他說到這裡,任宣輕輕笑出來,他稍微向後一點靠在靠枕上,銀頭髮下細長的眼睛笑的眯起,「跟實際上盤相比,你更適合在背後縱謀,主上,沒有道理伯樂要和千里馬跑得一樣快。」
「……」謝移沒說話,看他一眼,任宣笑起來,把筆記本闔上,推到他面前。
「你覺得這次拋盤是蕭羌直接作的?」他話題一轉,語氣平和,謝移點頭。
任宣也點頭,「然後你說你從來沒贏過他?」
謝移繼續點頭。
任宣頗無所謂的微笑,「那這次就贏一次看看吧。」修長的指頭輕輕彈了一下筆記本光滑的外殼,ZS的最高層領導之一在一頭銀髮下笑彎了一雙眼睛。
「相信我,並不很難。」
「我會贏他的。」
不是驕傲不是自信,只是平鋪直敘。
任宣看著謝移的眼睛,淡淡的笑道,挑眉,側頭,略長的髮絲滑落肩膀,帶出一種落拓瀟灑。
謝移看了他片刻,也陡然笑起來。
「好,我會的,我相信你,任宣。」
兩個男人相視而笑。
謝移離開是中午的事了,他前腳走,若素後腳回來,買了一大包菜,一一進冰箱,才取出保溫飯盒,裡面是煲的豬皮湯和鯽魚豆腐,生炒青菜,取出來擺在他面前的桌子上,翠綠雪白,分外人食。
若素做得一手好菜,任宣正好相反,在廚藝上的造詣直趨負數,取出筷子興致的夾菜,任宣覺得說不定自己是早被這女人收服了胃,再收服了心。
看著他在餐桌上橫掃八方,若素很開心,任宣吃著吃著,忽然迸出來一句話,「等我腿好了,我們結婚吧。」
若素一愣,隨即笑起來,「有在餐桌上求婚的嗎?」
「啊咧,民以食為天,再說了,聖人都說過,飲食,男,女之大也,這再正經神聖不過了。」
他一邊說一邊吃,看得若素非常開心。
那個有著淡眼睛和淡頭髮的女子支手撐著下頜,笑道,好。
沒什麼好猶豫的,也沒什麼好矜持的,她這個男人,想和他在一起,想人生就這樣一路和他慢慢行走。
任宣點頭,把所有的東西吃得乾乾淨淨,足的攤在上打嗝,若素去收拾洗漱,出來的時候,看到任宣捧著電腦,對著軟件,研究今天的股市。
她靠在他身邊,和他一起看。
任宣乾脆把頭靠在她肩膀上,給她指點K線圖,然後嗤笑出聲,「我今天上午和謝移放了大話,說一定要打敗蕭羌給他看。」
「……蕭大哥很厲害的。」若素毫不猶豫的長他人威風,滅任宣銳氣。
「他是很厲害。」任宣輕輕點著網頁頁面上那個玉冠白衣,廣袖緩帶,為新劇做宣傳的清雅男人,低笑,「不世出的金融天才,二十世紀的梅耶?鮑爾,人人都這麼說他,所以,我要打敗他。」
雖然他也被稱為金融界的天才,但是,任宣自己很清楚,他和蕭羌那種真正的天生英才無法比較,他只是努力,比任何人都努力,所以,他才能獲得現在的一切。
目前的形勢,ZS現金還算充足,但是醜聞身,東環則現金岌岌可危,那麼,就在這種勉強算是公平的情況下,來決一死戰吧。
看看到底是天才贏,還是努力家贏好了。
盯著電腦上那張清雅幾如玉樹,風蘊藉的男子側面,任宣銀髮下漆黑的眼睛,澤慢慢更加沉鬱起來。
屬於雄的原始本能,在他身體裡開始慢慢沸騰。
金融,是提供雄們搏鬥撕殺,沒有硝煙的戰場。
懶洋洋的任宣,彷彿一隻皮光滑美麗的寵物狐狸,但是當他一旦進入認真狀態,那種食動物所特有的強大迫,會讓他具備一種危險而尖銳的魅力。
若素必須要承認,自己抵受不住這樣的惑。
這個時候的任宣,有讓人發狂的。
會想要征服他,讓這個危險而強大的男人匍匐在自己腳下,呻哭泣,痙攣著高。
若素慢慢眯起淡眼睛,微微了一下嘴:她必須要承認,她也開始興奮了。
她覺得自己的身體也在慢慢繃緊,微妙的溫度從肌膚之下的虛無之處蔓生開來。
下意識的靠近他,本來正專心盯著電腦的任宣忽然把上電腦桌向旁邊一推,移到了外的架子上,一聲輕響讓若素抬頭,隨即後腦上有溫和的力道下來,任宣的面孔從下往上的看她,輕輕的,有一下沒一下的著她的下。
唔……一股豬皮湯味。若素淡定的想。然後抓住他給了他個深吻,隨即抓起一邊的薄荷口香糖賽了他一嘴,看任宣委屈的左邊嚼嚼右邊嚼嚼,又用門牙嚼嚼,最後把口香糖吐掉,眨眨亮閃閃的眼,若素看看他,吻了過去。
若素非常喜親吻。
若素喜被吻也喜吻人,華林曾笑話過她,說她身上唯一不象5分S的地方就是喜接吻。
她當時的回答是,接吻讓她有一種噬對方的覺。
深入口腔,捲起舌尖,儘量深入到咽喉的深度,讓她彷彿覺得自己就可以這樣,噬對方,把他從裡到外都啃噬的乾乾淨淨。
若素自己非常清楚,面對任宣,偶爾她會有非常狂暴的念頭。
想把這個男人關在籠子裡,只有自己一個人可以看見他。
看到他笑的樣子,會想就在這時候咬斷他的喉嚨,讓那樣只對她一個人的溫柔微笑,就此永遠停留。
殘暴嗜血的念頭存在於每一個人的心底,只不過她的異常明顯。
所以要小心控制,因為無論如何,還是會微笑,會親吻她,會問她晚飯後去哪裡一起遛狗的任宣最好。
跨騎在他身上,抓著他的領子,強迫他半抬起頭被自己親吻,若素從他的下頜啃咬過去,咬開他的紐扣,在他頸子上留下鮮明痕跡,沿著他的膛一路下滑,她買了送給他的那套米睡衣沿著身體兩側曲線敞開,青年男子特有的幹肌理白皙而柔韌,穿透尖的白金環,安靜伏在口,靜謐情。
任宣被刺中的是左腹,因為傷口不深,針都不用,也沒有用繃帶,只是用可以加快傷口癒合的即貼形傷口膠覆蓋上了而已,乍看過去,和膚幾乎一樣的傷口膠很不容易被發現。
手指慢慢撫摸過去,若素忽然輕輕一笑,「……我有點想揭開它,把手指進去,讓傷口撕開得更大呢……」
這樣的話,就可以伸手去撫摸他的內臟了吧?
任宣比了個隨意的手勢,吻了一下她白皙細膩的指頭。
一切隨你,你是我的主宰。僅此而已。
雙手扶上若素的肩膀,慢慢滑落,從脊背上撫摸而過,最後握在她肢之上,男人了一下的嘴,語氣謙卑,「我想碰你。」
若素凝視他,看了片刻,角一彎,「可以。」
扶住女子纖細的肢,黑的裙襬被他修長的指頭慢慢捲起,順著腳踝,指頭爬行而上。
纖瘦的腳踝、筆直的小腿,細膩滑潤的大腿內側,任宣的指頭消失在了黑的裙襬下,他頓住,抬頭看她。
若素的面孔上沒有什麼變化,她只是深深的,深深的凝視著他。
任宣低笑起來,他勾勾手指,讓若素靠近他,若素彎下身體,他慢慢的咬開她衣服上的紐扣,的衣邊緣從凌的襯衫隙裡了出來。
任宣了嘴,無的笑開,「……親的,我喜你穿這種前開式衣。」
咬開扣帶的時候,嘴和牙齒都無法避免的碰觸到肌膚,能覺到肌膚出於反的微微戰慄。
沒有伸手去她的襯衫,衣衫凌間,隱約能窺見因為缺乏素而顏白皙得幾乎驚人的肌膚,有一種非常微妙的奢華氣。
第五十章親吻,舐,輕輕的咬,舌尖上皮膚的觸是非常微妙的,微微的鹹著,但是那種柔潤溫暖,和女肌膚特有的細膩,讓任宣覺得自己含著的是一塊溫玉。
因為空調的緣故而二十五度恆溫的室內,若素的皮膚有種溫涼覺,但是她的身體內部卻灼熱得讓任宣覺得自己可能會被燙傷。
不知什麼時候,若素的指頭扣上他的肩膀,痙攣一樣深深陷了下去。
有汗水從她額頭上滴落,落到任宣的臉上。
素淺淡的頭髮從上而下垂下來,有若一張細密的網,把他和她都籠罩其中。
這一小片空間裡,光淺淡,他和她眼裡只有彼此。
淺的眼睛凝視著任宣,然後那個女子顫抖著,慢慢閉上了眼眸。
這是這個女人第一次在他面前真正示弱。
微微顫抖著,彎折出一種類似於天鵝一般優雅弧度的頸項,表示著,她正在和她的本能抗衡。
她的本能是掠奪征服,而此時,她願意為他,打開體,接納他的侵略。
這已經是安若素所能做出的,最大的讓步了。
口的位置滾燙起來,任宣細碎的吻她,口,頸子,長髮,面孔,手指柔軟的深入。
就在這時,被若素放在頭櫃的手機忽然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聽到音樂,若素僵了一下,迅速伸手抓過手機,放在耳邊,就聽到了張以寧溫雅從容的聲音,「阿素,你現在在哪裡?我已經到了澳門了。」
任宣也停下了動作,他安靜的抬頭看她,沒有說話,馴良一如被馴服的狐狸。
若素定了定神,她腦子裡飛快的閃過了一個想法,對電話一頭報出了自己在鏡湖醫院的具體位置,說自己在照顧任宣,走不開。順口又問了一句他,是不是一個人,在張以寧答是一個人之後,她就讓張以寧直接過來找她。
電話掛斷,她隨手拋到一邊,還在有汗水滴下來的面孔上,慢慢綻起一線決絕一般的笑容。
她俯下身體,慢慢對任宣的面孔吐出一口氣,「繼續吧。」
即便她沒有說,但是差不多也能從寥寥聽到的對話裡猜出來人是誰,任宣偏頭,似笑非笑,「我覺得這時候你應該從我身上跳下去,把衣服好才對,姑娘。」
「不,我只希望你繼續。」她微笑,挑高了一邊的眉,某種迫慢慢滲而出,「還是說,你要拒絕你的主人的要求。」
不知道她腦子裡在想什麼。
盯著她,頭腦裡轉著這樣的念頭。,任宣其實想過一會兒張以寧到了看到這副情景,自己到底能不能活過今晚,但是,那些都不重要。
他的人說希望繼續,那麼他就給她。
有的時候他的真的懷疑,如果這個女人用這樣傲慢而命令的姿態,對他說,任宣,一起去死吧這樣的話,他大概會真的毫不猶豫,和她一起去死。
因為這實在非常美好。
他低頭,在她左的位置虔誠一吻。
抬起手,他拍拍若素的背,低聲說道:「起來一點,我想你。」
於是,張以寧就看到了眼前可以用靡來形容的畫面。
在他推門進來的一瞬間,任宣其實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抬頭,看看他的表情。
持續著自己的動作,過了十幾秒,他聽到了張以寧從容的聲音淡定響起,「抱歉,打擾了。」
覺到按在自己肩上的手越發用力了一點,他隨即聽到若素的聲音傳來。
她的聲音有金屬一線尖銳,但是平靜得和張以寧不相上下:「兄長,非常抱歉,我就是這樣的人,我和任宣一樣,他是受狂,我是施狂,這個樣子是我自願的,讓您失望了。」
任宣在聽到的一瞬間,覺得如果自己是張以寧的話,他肯定會衝過來扭斷跪在自己心妹妹雙腿之間的男人,但是張以寧沒有。
東環的主人僅僅是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道:「我還是過一會兒再來吧。」
說完這句,任宣聽到了門被關上的聲音。
然後,他抬起頭,若素啞著嗓子問了一句為什麼不繼續,他看著淡長髮籠罩下,那個女子蒼白片的臉龐,拍拍她的臉,微笑:「別忍著了,對你而言太痛苦了。」
聽到他這麼說,若素一愣,漂亮的淺眼睛後閃現出了一絲溫柔又複雜的情,她剛想開口說句什麼,忽然臉一邊,捂住嘴,立刻從他身上跳下去,闖進洗手間。
門是關上的,但是門背後,那個吐得稀里嘩啦的女人的聲音,任宣卻聽得清清楚楚。
靠在上,看著自己吊起來那隻打了石膏的腳,他苦笑。
真是太糟糕了。
吐完了一輪又一輪,連胃都嘔出來,趴在馬桶蓋上,若素看著潔白雪亮的地磚上映出來的自己的倒影,沒有什麼力氣的苦笑出來。
這次,傷害了任宣吧,同時也傷害了自己的兄長——雖然是兩個意義上的,但是,卻是不爭的事實。
已經不想再做張以寧眼裡的乖孩子了。
不是厭倦啊這樣的情緒,而是,她已經長大,不管真正的她在張以寧眼裡是好是壞,她都應該以真正的自己去面對他了——好吧,她承認,她選的這個告知的時機和方式過於驚悚了,但是,她就是一個施狂,她和人的相處方式就是這樣,用再華美的辭藻來形容裝飾,都掩蓋不了之下的腥氣。
真正的她就是如此,沒得什麼好說。
而對任宣……她略略閉了一下眼睛,心底泛起苦澀。
作為戀人而言,她對任宣做了最失禮的事情。
但是沒有辦法。
她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忍耐著屬於雄的入侵,但是,依然非常噁心。
觸,溫度,氣息,無論哪一樣,即便是出自自己深的戀人的身上,依然讓她無法控制的覺得噁心,最後她奪路而逃,嘔吐了個稀里嘩啦。
沒辦法呢……
她喃喃自語,慢慢爬起來,洗了把臉,把凌的衣著和頭髮整理好,走出去,對著坐在上的男人虛弱一笑。
任宣眼神複雜的看她一眼,忽然伸出手,她乖乖走過去,任宣碰了碰她被冷水沾的面孔,吻了一下她的額頭。
那個一向吊兒郎當的男人,柔和溫柔的對她說:「沒關係的,我不介意。」
她幾乎淚下。
就這樣轉身出門,張以寧站在離門略遠的地方,午後金的光照在他的臉上,有一種奇妙的遼遠,看到她出來,張以寧溫和一笑。
向她伸出手,微笑:「要出去走一走嗎?」
略微遲疑了一下,她點點頭,挽上了他左邊的臂彎。
兩個人慢慢步出了醫院,沒什麼目的,就是閒散的走著,若素知道自己應該提心吊膽,但是不知怎的,即便幾秒之後,她極有可能面對來自於兄長狂風驟雨一般的憤怒,但是她卻莫名其妙的並不慌張。
大概是因為任宣吧,那個出門前溫柔的親吻,讓她覺,自己現在虛虛空握著的那隻左手,其實正被任宣堅定的握著。
——這個想象給了她莫大的勇氣。
於是心情就這麼安定下來,接下來不管發生了什麼,她都不再畏懼。
慢慢不知道走出了多遠,看她面蒼白似乎有點累,張以寧停在一個街心花園,自己去自動販賣機買了兩罐飲料,伸手遞給她一罐熱茶,若素道了謝,打開用兩手捧著,小口小口的喝,張以寧低頭看她,忽然輕輕笑出來。
她一點都沒變呢。這個他親手撫養長大的孩子。
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她七歲那年,她只有現在一半高,躲在母親的裙子後面,怎麼叫都不肯出來,只出小半張清秀的面孔,怯怯的看他。
他母親在他二三歲的時候就過世了,他並不反對父親再娶,當父親猶豫著告訴他,他還有個妹妹的時候,寂寞怕了的少年,並沒有憤怒,而是迫不及待的想去看看自己的妹妹。
妹妹啊,比他小了七歲,這個世界上活著的人裡除了父親之外,和他血緣最密切的人,合該是被他用雙手緊緊守護的人,不知道,什麼樣子呢。
一路上他設想了很多,可的調皮的甚至胖墩墩的,但是,他怎麼也沒想到,卻是一個彷彿月光凝結而成一般的孩子。
淡的頭髮,淡的眼睛,彷彿一碰就會碎掉,纖細的手腳,他的妹妹,他理所當然要為之守護一生的女子。
當那個羞怯的孩子終於肯握住他的手的時候,他在心裡立誓,他將一生守護自己唯一的妹妹,讓她一生長樂無憂。
捏著咖啡的罐子,張以寧看著面前這個在他眼裡和之前一般無二的女子,低聲輕輕問道:「若素,你快樂嗎?」
第五十一章
「……」安靜的想了想,若素點頭,「很快樂。」
張以寧笑著點點頭,不再說話。
仰頭看著自己的兄長,若素忽然側頭微笑了一下,樣子純真馴良,是他記憶裡自己親手撫養長大的孩子總在自己面前出的樣子。
「阿寧,你一定會覺得我今天的樣子又放又無,但是,這是我真實的一面。你知道的,阿寧,我是故意的。不管多放,多無,那都是屬於我的一部分,我希望你知道。」
不要求他認同,只要求他知道。
知道她和任宣是一樣的人,沒有誰引誰,沒有誰欺騙誰。他們是同一類人,即便是別人認為的墮落放縱,也是他們彼此擁抱。
張以寧慢慢回想著片刻之前自己看到的情景,角的笑容慢慢加深。
如果張以寧願意,沒有任何人可以看出他的情緒。
若素看著他,並不清楚剛才的那一幕對他造成了什麼樣的影響,她繼續慢慢地說,「阿寧,我是個S,我在S&M俱樂部打工,從十七歲開始。」
這句話一出,張以寧臉上的笑容陡然消失,但是也不見怒氣,只是高深莫測著。
半晌,他開口:「……看來,我在英國那段子,對你確實是疏於管教了。」
「那跟管教沒有關係,那是我的天。」若素安靜的反駁,樣子卻是柔順的,半點都不像反駁,「阿寧,我知道你想把我教育成善良溫柔,賢惠又聰明的女,但是抱歉,我不是。」她仰著臉看他,看著自己兄長那雙深黑的眼睛,一剎那,覺得有想哭的衝動。
「我嗜血又殘忍,我喜看男人在我腳下呻,這樣我才能獲得快。抱歉了,阿寧……沒有長成你想要的樣子……」笑著這麼說完,她終於哭了出來。
光清淺透明,透過樹隙成斑駁模糊重疊的圓,她仰著臉看他,微笑著,出眼淚。
「……」張以寧沒說話,只是伸手,擦去她的淚水。他剛剛擦去,那晶瑩的體隨即再度滾落,落在他的指尖。
「阿寧,我和任宣一開始就是一類人,他如果是放,我就是下,阿寧,我長大了,我自己的事情,我希望,我可以自己決定。」
「對我而言,到底怎麼才算是幸福,我希望可以由我自己來選擇,也許我的選擇真的是錯的,也許我會在若干年後後悔沒有聽你的話,但是,阿寧,可以給我一次犯錯的機會嗎?」
張以寧長久的看她,沒有說話。
過了相當長的時間,張以寧才慢慢開口:「……你讓我為難了,阿素。」他顯然在思考什麼,說話的語速較平常慢上許多「看起來,我真的是對你疏於管教了。」張以寧平靜的說出這句話,女子本能的瑟縮了一下,卻看到自己的兄長微微笑了起來。
「你長大了,也成年了,你已經可以並且必須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任了。你認為我會對你怎麼樣呢?你該知道,到現在為止,我也不認同你的說法,我是不是會把你抓起來關在荒島上關個十幾年?」
若素沒說話,張以寧飲盡手中的飲料,轉身丟到垃圾箱,才慢慢走回來。
「你說得沒錯,你成年了,很多路你都該自己選擇,這個世界上,誰都好,能為自己負責的,始終只有自己而已。」說到這裡,他伸手撫摸著妹妹淡的頭髮,輕輕笑起來,「我並不是古板的人,你知道的,所以,只要你想清楚了,我會尊重你的決定的。」
「……」若素楞了楞,隨即微笑起來,臉上還有晶瑩淚痕,那樣子非常動人,彷彿含著水的花瓣一般。
看她終於不哭,張以寧笑起來,低身擦乾再不往外滲透體的面孔,他說道:「不過,這並不代表我接受任宣,不站到我面前,足夠強的話,我是不會把我心妹妹的手到他手裡的。」
說完這句,他想了想,忽然笑起來:「說起來,我幾乎沒聽你叫過我哥哥呢。」
她很少叫他哥哥,都是阿寧阿寧的喚,正如他叫她,也只叫她阿素一樣。
在這孩子眼裡,自己似乎並不是一個稱職的兄長吧?
不是也許,而是確實,是自己的教育出了問題呢。
以一種微妙的惆悵眼光看了看那個光下淚痕宛在的孩子,說完,也不等她回答,張以寧拍拍若素的頭,笑著說,我也該回去了,就此和若素分手。
在上飛機之前,張以寧拿出手機,想了想,給朱鶴髮了條短信。
那條短信只有短短几個字,「進行第二階段作。」
發完這條短信,他慢慢理了一下自己被風吹的的頭髮,角忽然就彎出一線銳利弧度。
收到這條短信的時候,朱鶴正和蕭羌一起盯著下午2點半之後,重新恢復易開盤的股市,收到短信,她看了一眼,正好蕭羌轉頭看她,她出一個苦笑。
「以寧生氣了。」
說完這句,在蕭羌開口詢問之前,她俯身看向屏幕,不再解釋自己剛才那句話。蕭羌看了她一眼,眼波路轉之間,似乎就察覺到什麼她話中難言之隱,也不說話,只詢問一般眉梢微調,她苦笑著搖搖頭,答了直覺兩個字,就重新回到電腦前方,看著上面三K線搏殺。
她微妙的就是知道。
張以寧很少生氣,但是這次,她非常肯定的知道,就是生氣了。
那麼,任宣要自求多福了。
可以肯定,一定是和若素之間發生了什麼,張以寧才會生氣,那麼無論是誰的錯,張以寧都一定會遷怒到任宣身上。
張以寧極度護短的格,她再一清二楚不過。
想起在訂婚宴會上和她有過一面之緣那個銀髮青年,朱鶴閉上眼輕輕搖頭。
她現在自顧不暇,已經管不了別人那麼多了。
再度睜開眼睛,她看著面前持續變化的股市大盤,清秀的面容上浮現了一絲微妙的興奮。
「會贏吧?」朱鶴手指搭在蕭羌身後的椅背上,那個剛剛獲得影帝殊榮的白衣青年懶散一笑,修長指頭拂過自己漆黑長髮,拈了幾絲在手指上把玩。
「一定會贏這種話我是什麼情況下也不會說的。」蕭羌靠向椅背,一隻手輕輕敲著桌面,「只不過可以肯定,不會輸而已。」
現在在他對面的人不是謝移,他非常清楚。
應該是任宣吧。
說起來,蕭羌本人對金融完全沒有興趣,所以在畢業之後才毫不猶豫的拋棄了自己最具備才能的金融,選擇了自己最有興趣的演藝。
但是,在這個被他拋棄的世界裡,如果硬要說有誰能一舉起他的好勝心,並與之較量的,只有任宣。
這也是他這次會二話不說和張以寧回來,並且幫助他的理由。
比他年長數歲,一個學校一個系出來的學長,在他之前,被學校的師長譽為奇才的男人。
從進校那天開始,打開機房的電腦,基金數字建模也好、模擬股票實戰也好,甚至於在金融信託產品預演裡,這些紀錄之中,任宣這兩個字都在頂端微笑。
然後,莫名其妙的,任宣起了他於金融微小到幾乎不計的好勝心,這些被他一個又一個的克服過去了,有的很快,有的很慢,有的甚至在他畢業前才以極其微小的差距拿下。
所以啊,已經很悉了。
「任宣」所喜使用的方式,他的頻率,節點,都已經非常非常悉了。
坐在電腦前,蕭羌忽然有一種錯覺,他現在所處的整個世界迅速退後消失,在電纜和電子元中奔走的信息忽然合併縱橫,構成了一個線形的世界,無數的0和1組合起來,在他對面,形成了一個青年男子。
銀的頭髮,總是微笑著的俊美面孔,耳上垂有一枚小小的月球儀,套在指頭上的手術鋼戒指覆蓋了整個指節。他斜靠在那裡,象一隻意態悠閒的狐。
他們兩人中間,相隔著的,是三K線,以及,無數奔騰如洪一般的數據。
非常好。蕭羌在心裡想。凝視著自己的錯覺裡,那個並不存在於此時此地的男子。
來吧,一決勝負——
而在大約一個小時後,另外一個人也收到了張以寧的這條短信。
收到短信的男人當時正站在機場的出口,沉默著看向走出來的張以寧,慢慢的面上就現出了一線尖銳的神。
「我不同意。」張以寧走到他對面的時候,男人低低說了這樣一句,聲音好聽,卻堅決而毫無餘地。
「……」張以寧收斂了一切表情,他看著對面的男人,沒有情的說道:「不聽話的小孩子應該接受懲罰,如此而已。」
說罷,張以寧和他錯身而過,立於金融界之頂的男人在擦肩而過的剎那,又丟下了一句極低的話,「如果她能和任宣在未來也保有所謂的情,那就證明她選到了一個不錯的男人,就隨他們便了。當然,前提是,他們可以安然度過,華林。」
第五十二章
聽到以自己的名字作為點綴的最後一句話,有著秀麗容顏的男子臉上神情森冷,他沒有轉身,只是任憑自己和張以寧背道而馳,越行越遠。
最終,他咬了一下牙,在長久的躊躇之後,還是轉頭追了上去——「……給我一個機會,不要傷害她。」華林閉了一下眼,語氣裡少見示弱。
「……」張以寧淡淡看他,不置可否,華林看了他一眼,幾乎要嘆氣,迅速別開臉,再轉過來的時候,情緒態度已調整至完美,角含笑,不見慌急,只見耳畔血一線,有一種蕭殺風。
「給我一個機會,不要傷害她。」華林再次說,張以寧又定定沉默看他片刻,轉頭。
「我本來就不會傷害她。」
「請給我來作。」華林依然固執請求。
張以寧看他,慢慢開口:「說真的,即便我這麼疼她,我也依然搞不清楚,你到底喜阿素哪裡。」
他自己非常清楚,安若素僅僅是勉強搭上了漂亮的邊而已,不算美麗,聰慧而已,也沒有什麼天縱英才,那麼華林對她死心塌地,到底是為什麼?
華林笑了一下,舉步向停車場而去,張以寧走在他旁邊,不慌不忙。
上了車,華林發動汽車,低低說了一句:「你知道麼,十七歲那一年,她離家出走,險些被□。」
「——!」張以寧很好的掩飾了自己的驚訝,他說了一聲:「繼續。」
十七歲那年,若素離家出走他是知道的,不過那年恰逢高考,又是她的母親改嫁,他本來以為是她少年時代難得一次反叛,也就沒有太注意,原來,內裡有這樣隱情。
「當時是我救了她。」華林自失一笑。
那是還鮮如昨的往事。
那天他偶來興趣,陪阿芙蓉去一家非法俱樂部去看一場調教表演,他看到一半興味索然,就起身出去透氣,一路走,忽然就聽到極其微弱的,男子的求救聲音。
本來以為是哪個新手快搞出人命了,他難得好心過去一看,結果看到的是一個衣不蔽體的少女,一身鮮血,如同野獸一般,死死咬著一個男人的喉嚨。
他看到的剎那,那個男人的喉嚨裡發出了一聲彷彿輪胎漏氣的聲音,少女伏在他身上,一動不動,華林清楚,這代表男人的氣管已經斷了。
——這樣的場面不用想都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不怎麼在意的走過去,然後那個少女在他接近剎那,猛的躍起——那是彷彿野獸一般的動作,饒是華林反神經出眾,依然被一口咬中了手腕。
他條件反一手刀切上她後頸,覺到手下的肌猛的繃緊,但是手腕上的勁道卻絲毫沒有鬆弛。
電光石火一剎,那張血汙到看不清五官的臉上,只有一雙眼睛栩栩生輝。
那是野獸的眼睛。
優勝劣汰,以撕殺決一勝負的,純粹的,野獸的眼睛。
他一瞬間為之沉醉。
她那時候狼狽血腥,尖銳牙齒撕破他的皮,但是他覺得她非常美麗。
華林淡淡說完,張以寧沉默不語,片刻之後,他看著車窗外變幻景,慢慢開口:「……一次,就一次。」
華林微笑起來。
短短十三個工作內,ZS旗下富華銀行的股價狂跌到17元,跟近期最高峰值相比,下滑了將近30%,其餘相關產業的股價,跌幅也紛紛到達百分之四十,但是,到了此時,市場上的惶恐氣氛反而平靜下來了。
八月下旬,ZS公佈上半年度經營報表,與去年同期相比,彷彿本沒有受到金融危機的影響一般,環比上升額度比去年還高了三個百分點,這份逆市上揚的報告甫一上市,立刻提振持有股份者們的信心。
畢竟,任宣不過是個副總,又不是謝移被刺傷,過去半個多月後,這樁新聞的負面效應也慢慢消退,取代惶恐論在大部分持有ZS股份的散戶中傳的,是另外一個概念:有機構要作ZS的股份,趁著現在股價下跌趕緊持有。
8月25號之後,ZS的股份開始緩慢但是堅定的慢慢回升,而就在這時,按照合約,薛家的錢到賬面,澳門保險公司立刻拋出MBS債券提前一年半全部售罄的這個利好,澳門保險公司股票當天漲停,而同時,保險公司旗下的MBS債券和基金全部提振。
按照任宣的說法是,這才剛開始哪,你給爺吃進去多少,就給爺我吐出來多少!還得翻倍的!
這段期間,謝移一直停留在澳門,看到目前局勢,就算任宣沒法回去上班,在病房裡遙控,也鎮得住場子了,才決定回去本城。
傷筋動骨一百天,醫生很明確的告訴任宣,他要出院,至少要到9月底,想要恢復正常行動,要到10月中,謝移想了想,還是覺得有點不放心,就跟任宣打過招呼,放華林過來。
任宣沒什麼不好答應的,心裡想的卻是,看澳門這頭無論怎麼折騰也不出了花了,謝移才終於放心把華林丟過來,這是何等猜忌?
由此可見,謝移梟雄心。他私底下如此對若素說,若素點頭,暗暗記住。
「不過說起來啊~~」任宣忽然調轉話題,「蕭羌就丟給華林去繼續傷腦筋好了。」
「怎麼?」坐在他旁邊看文件,若素順口一接。
「呀呀,因為我的原則是,敵人越弱越好嘛,我可不是聖鬥士,閒得沒事兒挑戰強者讓自己LVUP的。我巴不得我的對手都跟豬一樣。」任宣近乎幸災樂禍的這樣說,得意洋洋的啃了一口洗好的桃子,若素對著文件翻了個白眼。
而很悲慘的是,任宣的幸災樂禍並沒有持續很久——
謝移9月1號白天離開澳門,華林當晚到的本城。
他預定是明天早上抵達,今天悄悄一來,就連任宣也不知道,結果,當他施施然出現在任宣病房門口的時候,瞬間壞掉了任宣的食。
華林依然一貫他品味的皮搭長款復古白風衣站在門口,耳邊一線紅,於是任宣就丈八蜡燭的幸災樂禍:看丫不捂出一身痱子來!
不得不說,相形之下,華林的風度要比任宣好了太多,掃了一眼任宣那隻吊起來打著石膏模樣怪異的腿,即使幸災樂禍得厲害他也絲毫沒有表現在臉上,他走近任宣,居高臨下的看他,片刻之後挑一笑,「單獨談談?」
任宣本來想丟還他一句我和你沒什麼好談的,但是看了一眼旁邊一臉尷尬的若素,他忽然一笑,點頭道:「好啊。」說罷,向若素一笑,若素想想,向華林點點頭,轉身離開。
出了病房的門,小心關好門,她並沒有打算走遠,但是想了一想,雖然這層樓來往的人很少,但是還是有醫護人員穿梭,看到她在門口徘徊,多少也有些不妥,她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下樓去呼一下新鮮空氣。
從大門出去,她剛邁下臺階,人就立刻僵住——在她的正前方,張以寧正微笑看她。
任宣!!她並沒有足夠判斷這種場面的經驗,但是天生警覺的本能告訴她,現在任宣的處境非常危險——、她幾乎想拔腿就跑,但是,她卻發現自己本動不了。
——就象被蛇盯住的青蛙一樣。
——明明對方沒有任何威脅的舉動,只是一貫的溫和微笑,身上的氣質也是一貫面對她的恬淡寧靜,但是,她就是動不了。
那是一種神上的,絕對優勢的全面倒。
沒法掙,連掙扎都不行。
動物的本能戰慄著全面臣服,周圍走過的人全然覺不到,那個微笑著的男人只對她散發出的無形迫,一絲一縷,有若無形的細線,染上她的身體、四肢,然後細細勒緊——調轉視線或者是動一下都做不到。
更可怕的是,那種迫本身居然也是溫和的,但是就是那種溫和,反而讓若素由衷的產生一股無法形容的寒意。
——那是確認了自己在這場對峙裡是絕對的強者,所給予弱者的,溫和的憐憫,而她的生物本能則向對面的男承認,她是弱者,她臣服。
看著她彷彿雪地裡被凍僵的貂一樣站在那裡,一動不能動,張以寧笑起來,他朝她招招手,「阿素,過來這邊,我帶你去吃飯。」
「……」應該拔腳就跑,立刻到任宣身邊去。
若素絕望的想著,卻不由自主的向自己的兄長走去,握住了對方伸過來的手。
握上的一瞬間,她才驚覺,高照,她掌心如冰。
「……好孩子。」成男柔和的聲音帶著幾分從容笑意,從她頭頂灑下,溫柔和藹。
她卻只覺得置身冰寒。
被兄長親暱的摸了摸頭,她僵硬的移動腳步,被男人帶離了醫院,帶上車,到達港口,帶上游艇,輕到幾乎覺不到的搖晃,遊艇已離了港口,向遠處而去。
為她倒了杯水,張以寧溫和微笑。
「離島上我新買了一個別墅,風景怡人,你先去住住吧,也好好修養一下。」
說著的時候,男人的指尖輕輕從她發上掠過,「你看,你這陣子都瘦了。」
他聲音溫和柔軟。
若素反抗不得。
第五十三章
她絕望的發現,從她七歲被帶到這個男人身邊開始,他就始終主宰她的世界,她從未掙,只能任他掌握。
如果說之前是她天真的一心仰慕著這個男人,甘願把自己沉溺在他的世界裡,甘之如飴,而到現在,她才驚悚的發現,她的世界她的朋友,她的一切,只要張以寧願意,就可以全部掌握。
她怎麼會天真到,以為自己可以動搖他的想法,以為上次的談話已經讓他就算不能諒解,也至少可以讓張以寧瞭解自己的想法呢?
她又憑什麼認為自己可以和他對抗呢?她怎麼傻到這個地步——
華林沒有坐下來的意思,任宣也絲毫沒有招呼他坐下來的意思,兩個男人一臥一站,相對無言,片刻之後,任宣忽然一笑,懶洋洋抬起眼皮,「如果沒事的話,我還要吃飯。」
華林笑了笑,伸手撫摸耳垂上一點轉如焰的耳飾,問的問題非常奇妙,確實是任宣連想都沒有想過的。
他問:「任總,上帝創造世界用了幾天?」
任宣一愣,順口答道,「七天?」
「不,是六天,最後一是安息,在那一天上帝休息。」
「……你到底想說什麼?」謝謝,他不需要華林來普及宗教知識。
華林微笑,那雙本就細長的鳳眼裡忽然就帶了一種妖靡味道。
他略微低身,在一個近乎平視的高度,以一種微妙的角度由上而下的俯瞰著任宣,角的弧度越發詭異,「那你說,毀滅一個ZS,需要幾天?」
「——?!」任宣一驚,他下意識的立刻要喚若素進來,哪知華林動作飛快,這個現在依然是本城第一俱樂部頭牌調教師的男人,非常清楚要在瞬間如何鉗制住一個要掙扎的人,幾乎是立刻,被掩住了口鼻,制住四肢,任宣被按倒在了上——整個脊背撞擊了過去,但是因為鋪的柔軟,毫無聲息,華林的手肘制著任宣的頸子,卡著他的呼,看著他面孔慢慢漲紅,才惡意的一挑角。
「現在,可以好好聽我說話了吧?嗯?任總。」
任宣在他手掌下劇烈息,微微點點頭,華林松手,任宣撫著自己被他卡得要斷氣一樣的喉嚨,空空空的咳嗽了好一會兒,再看向華林的時候,對方對他出一個無辜微笑,慢慢從公文包裡拿出一個文件袋,仔細出其中兩頁遞給任宣,微笑,「慢慢看。」
任宣還細弱的咳嗽著,就著華林沒有鬆開的手,抓著文件的下半部分,他只看了一眼,就立刻臉陡變!
這是一份ZS監控後臺所監控的,關於MBS債券發行數字建模的文件——這個建模文件表明了,ZS發行的MBS債券,所對外公開使用的數學建模,並沒有經過任何認證,而屬於內部預期建模。
按照法律規定,數學建模應該是通過之前同類產品的銷售和盈利狀況,通過合理的計算,向有購買意向的客戶展示的未來盈利預期,但是,華林手上的文件卻表示,ZS發行的MBS債券所使用的數學建模,並沒有通過任何有前例的盈利推算,而是純粹的內部使用的預期建模。
這就意味著,ZS很可能要揹負上向購買者隱瞞真實消息的指控,嚴重一些——金融欺詐。
只要在金融圈子打混過的,基本上就知道這樣一句話是真理:金融的世界裡,不存在奉公守法的經營,只存在馬腳被發現與否。
任宣在這個圈子裡打混了十年,他非常清楚這個吐著巨大的利益,依靠著金錢這個噬一切的黑而生的行業。
金錢和權力從來都是孿生的雙子,在這個最接近金錢的職業,自然也毫不例外。
行業內部,對於MBS債券使用內部數學建模是默許的,但是,這個默許一旦被曝光,就立刻成了非法。
任宣額頭上一層冷汗泌了出來,華林微笑著看他,鬆手,兩頁文件滑落,緊接著,他又出了幾頁文件,遞到任宣面前,他柔聲說:「繼續,還有更有趣的。」
如果說上一份文件讓任宣如遭雷擊,那麼現在遞到他面前的這份文件,反而讓他冷靜了下來。
但是這並不代表情況變好,而是更加糟糕了。
任宣的一個莫大好處就是,在遭遇到真正危機的時候,他反而可以比任何人都快的冷靜下來。
上一份文件可大可小,真要動作起來,動不了ZS的筋骨,但是接下來的這份文件,卻足以讓ZS致命——這份文件明確的指出,今年僅限ZS旗下富華銀行增發的15億港幣,系由ZS通過不正規的作手段,以非合法途徑獲得的增發許可,目的是迅速融資。
並且,這增發的15億港幣如何作,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成為了ZS的運作資本,悉數明確。
看他看完,華林柔和微笑,鬆手,這一份文件滑落,散開的白紙張,有若什麼巨大的鳥兒,折損了的羽。
這份報告,足以把ZS的一大批人送上法庭。
華林笑著問他:「覺得如何?」
任宣摸著下巴點頭,回他的微笑沒心沒肺,「非常不錯,我覺得能在謝移的監控下,這麼短的時間內從監控後臺摸出這麼多東西……」他笑得一口白牙閃閃發亮,「華總,你也真不簡單。」
華林看起來心情很好,他甚至向任宣欠了欠身,禮貌得無可挑剔,「多謝誇獎。」
任宣看了一眼病上四散的文件,微笑,「就這些,主菜上齊了?」
華林點頭,笑意也越發柔和,「主菜冷盤都上齊了,來,再來一盤飯後甜點,看看合不合任總口味。」說完,他又悠悠閒閒的出了幾頁文件,親手遞到任宣面前,「任總,慢慢看,希望你會意。」
這份文件拿到手裡,剛剛看了幾行,任宣眼眸一細,慢慢的抬起頭來,那本就細長的眸子此刻轉出一道森冷眸光,他勾,微笑,「這道甜點,我真是非常喜。」
華林遞給他的,正是目前薛家和澳門保險公司訂立的MBS債券協議。
這份文件中數學建模的部分有兩部分,一部分是據已經銷售的MBS債券做出的數學建模,另外一份則是給薛家的數學建模。
它們幾乎一模一樣,只在極其個別的數字上有小數點後兩到三位的微小誤查。
而作為基數的這微笑的誤差,當上升到建模頂端的時候,就已經變成了數千萬的利潤差。
雖然這是個影印本,但在兩份數學建模的後面,都確確實實的有若素的簽名——這份文件和前面兩份文件聯合在一起看,直指ZS商業欺詐——然後這份文件所有的簽字都是由若素完成的,結論就是,這份文件足以把若素送上法庭。
立刻聯想到簽署合同的時候,薛無垢要求若素負責這個案子的細節,任宣立刻明白,這個套怕是一開始就下在這裡,等他和若素上鉤了。
華林溫柔微笑,鬆手,任憑几頁印鉛字的白紙飄然墜落。
光漫灑,從他手中翩然而下的文件,在金的光裡慢慢潛下,倏忽就有了一種優雅到近乎妖的覺。
「……張以寧真是狠心,居然連對他妹妹都下得去這樣的手。」
「不過是以防萬一而已。」華林不動聲。
「……你想怎麼樣。」這種情況下,完全不跟華林廢話,也不多花一點神去看飄落的紙張,任宣直接沉聲問道。
華林又是一笑,「這些東西我在來之前就已經送出了,大概兩個小時之後,該收到的人就都會收到。」
「……為了誰?東環?」
華林不動聲的一笑:「……你為什麼會猜測是東環?」
「因為當這些東西發佈之後,最大的獲利者就是東環。這是個再正常無比的推斷不是嗎?」任宣也笑,卻帶了幾分無法言喻的森寒味道。
只有最大獲利者才會投下如此血本。
這個計劃一環扣一環,縝密無比,大概是從去年澳門保險公司投資案開始,就已經啟動?——不不,也許更早之前,就已經針對ZS佈下了辛辣之局了吧,如此密周詳,怕除了東環,其他人沒有必要,也沒有這個能力了。
華林沒有承認也沒有默認,任宣盯著他,眼神又冷上幾分。
「……張以寧何德何能,讓你如此忠誠?」
「……人總是有自己的原則。」華林慢慢說,「從一開始,我忠誠的人就是張以寧,而不是謝移。」
任宣忽然不說話了。
他慢慢的就想起一直以來謝移對華林的猜忌。
他曾聽謝移偶爾提起過華林,說兩人是在留學期間認識的,後來回國之後又再度聯繫,才發現華林已經成了東環的高層,謝移動了商業間諜的念頭,數年遊說,最後用股份換來了華林背叛東環——現在想來,大概從那個時候開始,ZS就已經開始步入東環的陷阱了吧?
之後一連串不過是計劃中的一部分而已。
第五十四章
任宣腦中飛速轉動,一時沒有說話,華林對他難得的好臉好脾氣,輕輕一笑,「雖然說二小時後東西會送到,但是層層遞上去,到該到的人手裡,至少還要三四個小時,任總儘可趁這段時間想想辦法,不然,聊聊天也好。」
任宣看看他,忽然一笑,抓起擺在面前,到現在快涼掉,還沒有吃的晚餐,「不介意我先吃點東西吧?」
華林悠閒的比了一個請的手勢。任宣飛快的把食物填到肚子裡,拍拍肚皮,對他一笑,輕飄飄的丟出一句話,「我想華總也清楚,您目前手裡的東西,還不足以把我送進去。」
華林點頭,「沒錯,這點上我就非常佩服任總,我在後臺搜尋了那麼久,居然您經手的易,都不留一點把柄,不過,幸虧總有人經驗不足,我總算還是抓住了別人的把柄,您說不是嗎?」
「……若素嗎……」任宣上上下下丟著旁邊沒用過的勺子,間一勾:「說吧,我面前有幾條路。」
「請給我監控後臺全權限密碼。這是最後一條路,大家皆大喜,你和若素都不會有絲毫危險,不會有牢獄之災。」華林微微欠身,靠在尾的移動小桌上,意態悠閒。
任宣沒有說話,也沒有看他,只是上上下下拋著手裡的勺子。
華林不以為忤,繼續微笑:「事成之後,你的報酬是,東環2%的股份,以及,2%的ZS的股份。」「如果我拒絕呢?」聽到報酬的部分,任宣忽然問道。
華林盯著他,細長鳳眸,臉上笑容笑開,過於菲薄,給予人優雅之,同時也象徵薄情的嘴慢慢開闔,剛才任宣對他說的話,此時悉數回敬:「……謝移何德何能,讓你如此忠誠?」
「……人總是有自己的原則。」任宣臉上浮現了某種微妙的神,他慢慢的,把華林剛才說的話重複了一遍。
華林聽了角一彎,「此路不通的話,那就只好委屈若素了。」
「……你在要挾我?」任宣手指一彈,金屬的勺子墜落地毯,一聲悶響,散的銀髮下一雙眼睛危險的看著華林。
「如果我說是呢。」
「……不可能。」任宣角陡然一吊,「張以寧那麼寵自己的妹妹,就算這件事把她也套了進來,但他最多嚇唬嚇唬我,他捨不得把若素送進監獄。」
華林居然贊同的點頭,笑道:「我也這麼覺得呢,所以,要不要賭一賭?雖然連我也覺得你贏面好大,以寧最多也就嚇唬一下你和若素,捨不得把妹妹送進監獄的。」
「……我不賭。」任宣安靜回他一句,「雖然我非常明確的知道,張以寧不會對自己的妹妹怎麼樣,但是,我不賭,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賭。」
那是他心女子,對她,不可冒險妄進,心的女子,合該是用錦繡包覆,讓她眼中不見煩憂,只見,永無嚴冬。
華林於是笑了,他側頭看任宣,笑問,「那任總到底打算走哪條路呢?」
任宣也笑,比華林猶自帶了三分無所謂,「我任宣長到這麼大,從未走過別人給我指定的路,這次當然也是一樣。」
「……那我就期待著接下來任總的表現了。」
說完這句,華林起身告退,當他走到門口的時候,任宣忽然若有所思的問了一句,「若素呢?」
「……」華林沒有說話,只是回頭對他一笑而已。
他和華林在裡面聊了這麼長時間,若素都沒有進來倒個茶水什麼的,實在是太不正常了,現在看來,大概是若素在出去的時候,就已經被帶走了吧。
張以寧果然還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把自己的妹妹捲入這攤爛事裡頭。
但是,他也實在不可能會賭。
任宣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低喃了一聲也好,就在華林關上門的剎那,慢慢閉上了眼睛。
走出門外,華林松了一口氣,他打電話給張以寧,就說了四個字:一切順利。
9月1當晚,接受到ZS舉報素材,爆出ZS違法金融作的醜聞,數字雖未公佈,但是小道傳,相當駭人聽聞,金融界為之震!
隨即,任宣被澳門警方帶走,謝移、華林以及留在本城的董事會成員分別在當晚於本城接受警方盤查,其中謝移和華林更被傳訊到警署,三個小時後離開警署,兩人隨即被警方監視住宅。
隨即,任宣被移香港警方,9月3夜抵達本城,此時羈押已超過48小時,在這48小時內,ZS旗下律師團十數次提出保外就醫要求,均被拒絕,任宣抵達香港時,按照法律,已經超過羈押期,他可以離開,於是,謝移親自在一班警車的護送下來結他,哪知,任宣的秘書扶著他前腳還沒走出警署,拘捕令批覆,任宣被捕拘留——「嘖嘖,看起來這次他是鐵了心要和你作對到底呢。」被警察有禮貌的「請」回警署之前,任宣語意模糊又吊兒郎當甩出這句話,無所謂的對著臉蒼白的謝移微笑。
結果,9月4號,《大公報》頭版頭條所配的照片就是任宣這個毫不以為意的輕鬆笑容。
從9月2爆出了任宣被捕、謝移和華林以及董事會被傳訊的消息之後,ZS以及旗下企業的股份被瘋狂拋售,富華銀行股票開盤十九分鐘,即告跌停。
而與此同時,恆生指數也狂瀉不止,其勢直追去年金融危機最烈之時。
所謂ZS,即為牽一髮而動全身——但是,也就是這樣生死存亡的關頭,ZS百年基業,才慢慢顯現出它的強大。
一直沉靜矗立在霧之後的ZS,隨著逐步進,才能發現它的不宜撼動。
與這個金融之都同生共死了百年,ZS盤錯節的基,並不是這麼容易就會被打倒的。
被醜聞和以東環為首的機構有意做空,ZS的股價逐步下跌,但是跌幅卻並不巨大,隨著拋盤,ZS方面,雄厚的現金慢慢注入市場。
當9月8號,富華銀行這個ZS的主力股票跌破12元票面值的時候,眾多機構計算ZS的現金已經到底,正打算做空的時候,預期中的崩盤卻沒有到來,他們等到的,反而是ZS的全力護盤——巨人的反擊由這裡開始。
拋盤和護盤爭奪12元上方位,下午短短的易時間,雙方爭奪空位的現金量,達到了29億港幣之多,而ZS單方注入的現金,高達18億——沒有人知道,明明現金已經該見底的ZS,是從哪裡變出這18億的現金的。
對於未知的恐懼讓眾多拋盤的機構猶豫退縮了,而ZS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ZS等了這麼長的時間,就是為了這個反擊的節點,下午四點停盤之前,ZS的股價居然慢慢回升,穩定在了13元區間價位。
同時,輿論導向經過ZS的全力作,已微妙偏移。
謝移奉行的是,在輿論方面,絕不做逆而上的魚,沒有必要向公眾解釋什麼,越描越黑就是現下的情況,只要跟輿論保持一個方向,把自己也打扮成受害者就好了。
董事會里謝移力保任宣,一干董事還在繼續糾結要不要棄任宣這枚棋子,那麼在媒體作上就閃爍其詞,拋出黑幕論、謀論,反正民眾永恆喜駭人聽聞離奇驚悚多於真相。
是以,雖然保持譴責態度的報章還是佔了大部分,但是輿論的導向已經確實的偏移了。
巨人的內部從來都不缺乏爾虞我詐,但是當有外敵的時候,這個看似千瘡百孔的壁壘就會迅速團結一致,殲滅敢於來犯的愚者——在這一點上,ZS有著中國人最本質的表現也說不定。
關於此時局勢,遠在處於本城和澳門之間的離島別墅裡控的張以寧的評價是:如果那點小把戲就可以打倒ZS,那今天就輪不到我們來啃ZS這塊骨頭了,ZS再被人嚼得渣都不剩了。
他這麼說的時候,對面監視屏上三K線波動得彷彿舞蹈,坐在他旁邊的若素彷彿一句話都沒聽到,安靜看著手上的報紙。
從1號被帶到這裡來,若素就一直這麼安靜。
沒有張以寧預料中的反抗,她態度從容悠閒,彷彿是真的來度假一樣。
她不哭不鬧不反抗,甚至於連脾氣都沒有,該吃吃,該睡睡,聽到好笑的笑話也依然會溫和微笑——這樣反而讓人覺得骨悚然起來。
這消息不知怎的,就傳進了還在自宅被監視的華林耳中,他中間擔心的託阿芙蓉來問訊,張以寧嗤之以鼻,回覆阿芙蓉,說你要是不放心你自己去看看。
阿芙蓉果真不負所托的晃去看了一圈,回去之後找了個機會跟華林說,你放心吧,你家女王變乖了跟絕望什麼的沒一錢關係,她純粹是在積蓄力量。
說到這裡,打扮得跟銀座媽媽桑一樣的開老闆悠閒的輕輕一翻手腕,手裡老銅煙桿扣的一聲輕響,在菸灰缸邊緣輕輕一磕,然後低聲笑道:你看到過捕食前的野獸嗎,那就是安姑娘現在的狀態。
華林若有所思,然後慢慢的,被在自宅監視的青年苦笑了起來。
嗯,我知道的,他低聲如此說,就再沒說話。
第五十五章
沒錯,哭泣吵鬧有什麼用呢?
她一個人絕對沒法離開這裡。
這個離島距離澳門本島9公理,為私人所有,通訊信號統一管制,她接觸不到手機、電話以及電腦,她不過一個22歲,大學畢業剛剛一年的女孩子,沒有經驗,人脈稀少,被軟在這個離島上,她沒有特異功能,忠誠的騎士身陷牢獄,她無計可施,無法可想。
就這麼簡單。
所以,就格外的要冷靜。睡不著也要強迫自己睡著,吃不下也要強迫自己吃下去,無論如何都要隨時保持冷靜和清醒,耐心的等待機會降臨。
若素這麼告訴自己,再度告誡完畢自己,她慢慢的放下手裡的報紙,今天有報紙暗指任宣被誣拘捕,頗有寓意的用上前些子任宣被捕入拘留所的時候,《大公報》配發的照片,上面一條一條分析得頭頭是道,這些她全都沒看,只是眷戀看著頭版頭條那個對著警察和鏡頭,依舊笑得無所謂的銀髮男人。
慢慢的看了又看,指尖碰了又碰,半晌,她調轉視線,看向身前小几。
茶几上整整齊齊堆疊著週刊報紙,上面上面每一頁關於任宣的消息,若素幾乎都能倒背如,小心翼翼的拿起來,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她終於抬起頭來,看著對面正盯著屏幕看的張以寧。
對方似乎察覺到了她的凝視,慢慢的轉頭看向她。
若素居然嫣然一笑:「說起來,據我從這些報紙雜誌上得來的消息,我才應該是被逮捕的人吧?」上面說到薛家的MBS債券的欺詐,卻沒有提到她的名字,只需要稍微動腦子想一想,就猜到了其中奧秘。
「……」張以寧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另起了一個話頭,「任宣別的不說,在這點上,我很佩服他,他有自己的原則,而且決不妥協,在現在的社會里,很難得。」
「……他不肯出賣謝移。」直接的肯定句,但是卻聲音柔軟。若素又低下頭,看報紙上戀人笑得若無其事的樣子,她角也勾起微微一抹笑意。
「是的,但是不一定謝移就不肯出賣他。」張以寧也微微一笑,姿態溫柔,他略微側身,看著身後的妹妹,「不過你現在看上去非常冷靜,讓我有小小驚訝。」
若素回了他一個同樣溫柔,但是毫無溫度的微笑,「尋死覓活只會讓兄長大人把怒氣更發在任宣身上啊。」
「……你認為事到如今,你和他之間還有可能嗎?」張以寧問這句話的時候是真的沒有惡意,他只是疑惑的問。
因為,他能覺到,若素非常鎮靜。
不是冷靜,而是對某個事實異常執著的認定,從容的鎮靜。
他亦很清楚,他的妹妹所認定的事實是什麼。所以他只是認真的在疑惑而已。
「他會站到哥哥你的面前的。」坐直身體,若素雙手在膝蓋上端正疊,淡的眼睛筆直凝視著對面的兄長。
「我和他都會堂堂正正站在哥哥你的面前,獲得幸福的。」
「……」移開了視線,張以寧沒有說話,過了片刻,自失一笑,低身呢喃了一句:「你這幾天叫我哥哥的次數比前十幾年加在一起都多……」
他自言自語的聲音太小,若素沒有聽清,看著她疑惑看來,張以寧寬容一笑,換了個話題,「對了,有一個消息,你有興趣知道嗎?」
「關於任宣我的就想知道。」若素不動聲。
張以寧微笑,「大概是明天吧,檢控官就會向任宣提出控訴了,你說,ZS會不會背叛他?而他被ZS背叛之後,又會怎麼樣呢?這些都很有趣吧?」
他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也是真沒有惡意,只是單純的覺得有趣,但是就是這種看起來似乎完全沒惡意的態度,才更讓人心底生寒。
若素安靜看他,片刻,角綻出一個微笑,她對自己的兄長說,我不會背叛他,他亦不會背叛我,我不會背叛我自己,他亦不會背叛他自己。
想了想,她又補充了一句:除此之外,其他都無關緊要。
張以寧眼神閃爍,沒有立刻說話,過了片刻,才低聲道:「……你長大了。」
若素溫和微笑,說,「我很早就長大了。只是哥哥你沒有發現罷了。」
張以寧閉上了眼,不再說話。
而就在同時,ZS總部第三十七層最高會議室內,一場全體董事會議,正緩緩進入了尾聲。
ZS的董事會共有成員二十五人,此次缺席四人,共到場十九人,具備重大決策人數,此次會議的結果,具備法律效力,將視為ZS董事會全體作出的決定。
房間裡非常安靜,在偶爾翻動書頁的沙沙聲裡,幾乎能聽到香菸被進肺裡,再大口吐出來的聲音。
謝移坐在環形會議桌靠窗的一側,現在ZS的最高權利者四下環望了一圈,把面前的資料向前一推,他沉聲說道:「開始表決吧。」
圍繞著會議桌而坐的人們,分別掌握著ZS這個金融巨獸的某一部分機能,他們以這頭巨獸為坐騎,進而掌握了整個城市的命脈,現在,除了謝移之外的十八個人互相看了看,在片刻之後,對今天的議題表決。
看著一隻一隻舉起來的手,謝移臉慢慢凝重了下來,五分鐘之後,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都舉手表示了自己的意見,他覺得牙齒有些發酸,某種微妙的情緒在膛中沸騰湧動。
坐在他身旁的中年女子看了他一眼,謝移知道,這是催促他表態,他深一口氣,下膛中的情,舉起了自己的手——ZS董事會全票通過決議:本次事件中,放棄任宣——沒有必要為了一個家族之外的棄子費如此多的力,而且,面對這次基本屬實的指控,ZS需要一個替罪羊。
那麼任宣萬分合適。
9月9號,早上十點,謝移在律師和警方監視人員的雙重陪同之下來到拘押所,要求和任宣見面。
被帶到單獨的房間,兩個人見面的時間有半個小時,謝移坐定,看著比他早一些來到會面室的任宣,發現對方氣很好,即便穿著拘押所的衣服也依然吊兒郎當無所謂,心情稍微好了那麼一點。
對面的任宣唯一改變的,大概就是因為沒時間去漂染,而隱隱有黑發在一頭凜冽的銀裡若隱若現,看起來就象天從白的絨下長出其他顏的,要換的狐狸一樣。
他剛要開口說話,任宣卻先吹了聲口哨,輕聲微笑:「……ZS要放棄我了是不是?」
這樣一問,讓謝移陡然一驚,他愣了一下,正要反應,卻抬頭看到任宣角若有若無一線笑意,他就知道,自己的表現已經告訴他了任宣答案。
想到這裡,心情就有若一個沉到湖底的鐵塊,慢慢凝重了起來。
「……是的。」他輕聲說。
「……意料中事。」任宣也一樣輕聲回應,但卻不象在對他說話,更像自言自語。
謝移默默垂下眼,任宣看了看他,倒笑了起來。
長久的沉默之後,任宣懶洋洋靠在身後硬邦邦的椅子上,「放心吧,老闆,不該說的我都不會說,就這樣了。」
「……那該說的呢?」
「……」任宣高深莫測的吊起了一邊的眉頭,他看向對面的男人。
會面室沒有窗戶,一點光透不進來,唯一的光源就是頭頂上方不時光線晃動的白灼燈,照在對面衣冠筆的謝移身上,剎那就有了一種微妙的鬱味道。
任宣以一種沉思一般的目光凝視了片刻謝移,忽然就慢慢的不笑了。
他不笑的時候,整個人立時就有了一種蕭殺味道,掠食動物的迫就一點點滲了出來。
最後,他看了一眼桌面上滴答走著,告訴雙方,見面時間只剩幾分鐘的時鐘,「啊,我會盡可能的選擇誰也不會傷害到的說法的。」
在時鐘發出答的一聲警告音之前,任宣十指握,輕輕說出了這句話,然後他悠閒的閉上了眼睛。
謝移起身離開,卻發現任宣依舊坐在那裡沒有動,他隨即意識到,今天要見任宣的還有其他人,他想了想,疾步向外走去,在過道和華林擦肩而過。
華林看到他的瞬間,一張秀麗面容上兀自掛著輕盈淺笑,還好整以暇的向他微微點頭致意。
這件事上,到底誰搗鬼,以謝移的明早就猜出來了,而實際上出事之後仔細徹查後臺所得到的訊息也顯示了華林才是背後的黑手,但是目前ZS不能再一次經歷輿論動搖,所以即便面對著罪魁禍首,他也只能揚起一個志得意的笑容,恰到分寸的停下腳步寒暄幾句,華林也把「ZS高層」這一角扮演得淋漓盡致,任誰都看不出這兩名同屬一個集團下的高層之間暗洶湧,彼此恨不得一口咬死對方再嚼吧嚼吧吐到下水道去。
謝移只恨自己雖然提防華林,卻沒有提防徹底。
一步之差,錯敗如今。
這次栽了,他願賭服輸。
只不過目前為止,鹿死誰手還不一定!
第五十六章
和他錯身而過,華林慢步走進了見面室,任宣看了他一眼,微微挑眉,一點也不驚訝他在此時出現。
華林沒有坐下來的意思,雙手在白的麻質風衣裡,站在那張斑駁掉漆的老式摺疊椅後面,看了片刻任宣,發現對方正優哉遊哉的看著自己一雙修長漂亮的手,翻來覆去,似乎很得意的樣子。
華林輕輕一笑:「看起來你什麼都知道了的樣子。」
「嘖,用腦子想就會知道了不是麼?」任宣哼笑。
華林單手撐在椅背上,看了他片刻,就慢慢笑起來。
「她很好,吃得好睡得香,沒事做就跟阿寧學著看盤和估節點。」華林突兀開口,任宣卻連眼皮都沒抬。
「她當然要好,不好的話就會害我擔心,若素又不是笨蛋。」任宣嗤笑一聲,「她要是因為這點小事就吃喝不下的女人,你和我都不會對她有興趣。」
「……說得對。」華林含笑點頭,「那我就換一下,來說關於你的事情吧。」
「哦,洗耳恭聽。」
「你在今天將會被起訴。」非常平靜的一句話。
任宣這回總算抬了以下眼皮看向他。
「然後?」
「你的選擇依然沒有改變嗎?」
「我會用我自己的手保護我的女人。」
回應他簡短問話的,是同樣簡短的回答。
華林卻已然瞭解到了他的決定。
於是他什麼也沒說,點點頭,轉身離開。
9月9,檢控官正式對任宣提起訴訟,涉及金融詐欺等六項罪名,同,ZS集團也向任宣提出訴訟——當,ZS澳門保險公司股票跌停,富華銀行股票跌落7個點。
下午重新開盤,ZS全力護盤,和東環爭奪13元區間,在這場純粹金錢的鋒之中,有媒體實時檢控測算,被錯爭奪的龐大現金震驚得無法形容。
在上午這場鋒裡,雙方投入的資金高達54億港幣,比昨天投入的金額多出將近一倍。
現在整個金融界的焦點,已經不是ZS怎麼還有餘力反抗,而是早就該現金枯竭的東環是怎麼做到調集這樣一大筆資金的——跟ZS這種百年家族企業不同,東環成立時間不到四十年,它的資金動向等等都幾乎透明,那麼,據它上半年度的財政報表,昨天它就應該已經拿不出再多的錢了,但是今天,它又繼續向這個無底中投下了大筆資金。
整個事件,東環背後一定有財力雄厚到足以和ZS百年基業抗衡的強大推手。
而這個強有力的推手,還隱藏在金融的霧之後。
不過,到了15點左右,當注入的資金達到58億港幣的時候,即便背後有神秘推手的東環也抵擋不住,偃旗息鼓。
即便爆出瞭如此負面的新聞,但是因為強力資金注入的緣故,在停止易之前,富華銀行的股價緩慢然而堅定的上升到14塊這個區間。
坐在監控室裡,看著面前躍動的K線,謝移幾乎是森冷的彎起了角。
果然不出他所料,東環的現金到這裡見底了。
如果說從東環佈局開始到現在,投入的現金大概是120億港幣,據新聞傳播定律,明天會是ZS醜聞衝擊和效果最高的一天,那麼明天也將會是東環的主力進攻。
這麼一算,東環手裡大概還有100億港幣的儲備現金。
很好,是ZS目前現金的……十分之一。
謝移很清楚,他要打的,將是一場必勝之仗。
「下一步預備。」
ZS年輕的君主低聲吩咐,沒有硝煙的戰場上戰爭進一步開始——
9月10,ZS發佈消息,ZS已正式收購澳大利亞FMG齊切斯特有限公司百分之十一的股份,一躍成為第二大股東。
正值對澳鐵礦石訴訟案告一段落,這個恰到好處放出的利好消息,加上ZS準的現金作,當天在東環投入了70億港幣的作之下,富華銀行的股份依然穩健的上升到了15。7元,即將上問16元區間。
金融就是一場大規模的心理戰爭,當廣大散戶心目中或者惶恐或者期待的ZS的大崩盤並沒有出現的時候,瞬間,另外一種賭徒心理佔據了上風。
現在是爭奪16元區間,那麼下一步,ZS的股價很可能會回覆到之前24元的高位——這個賭徒一般的想法迅速蔓延席捲開來,大盤一路詭異的追漲而上。
等下午易時間結束,富華銀行的股票收盤在15。8元。
成功了。
一天一夜沒睡,盯著K線數據的謝移到了此刻終於可以輕輕鬆一口氣了。
富華銀行的股票已經護住了,東環的現金也差不多消耗殆盡,他只覺得身心俱疲,跟身旁的副總吩咐了幾句,就爬回辦公室補眠。
「上鉤了。」就在謝移沉沉進入夢鄉的時候,在遙遠的澳門離島上,張以寧的別墅中,一直宣稱自己只是來幫手的新料影帝終於把視線移開面前的屏幕,對身旁的男人微微一笑。
終於達成了目的,蕭羌放鬆的向後一倒,旁邊趕緊有人端上一杯溫度恰好,香濃可口的咖啡,張以寧拍拍他的肩膀,凝視著面前不斷跳動的數據。
「謝移沒有發現我們的真實目的。」喝了一口咖啡,按著從頭皮開始發疼的後腦,蕭羌說完這句,忽然有些遺憾的微微擰眉。
張以寧知道他在遺憾什麼,所以,他什麼都沒說,而過了片刻,那個有著黑長髮的男子慢慢抬頭,白灼燈光灑而來,照在他因為疲勞而略有一線蒼白的面容上,顯出一痕莫名其妙就濃重起來的冷。
「……沒能和任宣手到底,真是,非常遺憾。」蕭羌慢慢的這麼說,張以寧聽了只微微一笑。
他伸手給自己倒了杯茶,沒有立刻喝,只是看著白瓷的被子裡一線輕煙嫋嫋。
「這樣也很好,人生太圓了並不是好事,你總要留些念想。」
「我也是這麼想,只是覺得,以後再也不可能和他在金融上手了,就覺得非常遺憾呢。」
蕭羌淡笑輕言。
當男人們談笑間決定了未來的時候,在他們頭頂上方,若素正聚會神,非常認真的吃著一盤牛排。而給她帶來食物的女人,現在正坐在餐桌對面,帶著波希米亞風的沙發上。
若素不象任宣一樣挑食得一塌糊塗,她什麼都吃,好養活的很。
托盤的旁邊著昨天和今天本城那邊主要的幾份報紙雜誌,上面毫無例外,長篇累牘,都是關於ZS高層任宣被提起訴訟的新聞。
朱鶴給她送來食物之後就沒離開,若素知道她有話要和自己說,但是也沒有加快自己吃飯的速度,反而比平常慢了一些。
至於朱鶴,這個女人向來不匱乏的就是耐心,她也什麼都不說,安靜的靠在扶手上等她吃完。
把最後一口濃湯喝盡,若素終於抬眼看向了對面的女子,她微笑了一下,輕聲說道:「……任宣替我頂罪了吧?」
朱鶴沉了一下,輕輕點頭,「就目前的情況看來,他無意讓你也糾進這局之中。」
他保護了她。
若素很清楚面前的局面是什麼,現在的情況就是,ZS巴不得把她扯進去,那麼執意要保護她,絕不讓她被牽扯進來的任宣不得不做的,就是把很多他本來可以規避開的責任統統扛下。
ZS需要的就是這麼一個完美無缺的替罪羊。
總是嬉皮笑臉的男人默默的保護她,在她所不能觸及之處。
「……不要責怪你的兄長。」朱鶴良久之後低低說了一句。
單薄纖瘦的女子有些無法可想的按了一下額頭,朱鶴覺得現在由自己坐在這裡,跟若素說這些,非常可笑。
他們兄妹之間的事情,為什麼要由她這個外人來斡旋?好還是不好都是張以寧和安若素之間的事情,跟她有什麼關係呢?
但是,又不能不管。
這兩個人從骨子裡如此相似。
他們絕不會對對方開口解釋,也絕不會向對方低頭,然後要面對的就是彼此珍惜著護著的……傷害。
朱鶴覺得自己額頭越發疼痛起來。
對她的話,若素沒有任何反應,朱鶴嘆氣,只能自己再把話頭提起來。
「……你心裡一定覺得不平衡吧?雖然大家都沒說,但是都在謠傳,說阿寧這次這麼針對ZS,是因為我……」
「這是謠傳嗎?」若素終於有了反應,她慢悠悠截斷她的話,提問的聲音里居然還帶著一點悠閒笑意。
朱鶴頓了頓,搖頭,說不,那是真的,但是,那只是真相的一部分而已。
她又頓了頓,才慢慢說道:「若素,你想知道關於這次金融狙擊的真相嗎?」
安若素想了想,點頭,說我想知道。
第五十七章
朱鶴聽了她的回答,微笑了起來,卻沒有立刻說話,她站起來找了找,在一個暗格裡端出來一個棋盤,「來,一邊下棋一邊說吧。」
她端出來的是一個樣式古樸的圍棋盤,若素看了看,皺了皺眉,「……我不會下圍棋。」
「啊,我也不會。」朱鶴點點頭,「五子棋總會吧?」
「……會。」為什麼話題會繞到五子棋上去……
隨手撿了白罐,若素心不在焉的和她下棋,朱鶴在落子的一瞬間笑道:「那麼,一邊下棋一邊說,你先說說你觀察出來的疑點。」
若素聽了,摩挲著手裡雲母製作而成的棋子,仔細回想,慢慢的,才吐出幾個字:「資金。」
對,這次金融對抗,雙方的資金動都太不正常了。
ZS也就罷了,她對東環多少還是瞭解的,這樣上百億的資金動,怎麼想都不正常,除非東環的背後有更加強大的推手。
那麼,這個推手是誰呢?
現在國外金融自顧不暇,國內的話,誰有這個實力以如此大的現金介入這場金融鬥爭?
模模糊糊的,若素想到了一個可能,但是她立刻不可置信的看向朱鶴,對方顯然很清楚她想到了什麼,嫣然一笑,「你知道這次ZS為了應對金融狙擊,持有的現金是多少嗎?」
若素遲疑搖頭,朱鶴端起面前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為了對付這次東環的進攻,並且打算在東環失敗之後得到東環,ZS準備了49億美元,260億港幣,400億人民幣,9噸黃金……你算一下,這筆現金是多少?」
在聽到龐大數字的一瞬間,若素如遭雷擊一般,她楞了一下,隨即運算,得出的結論是,這筆龐大的現金,將近一千億港幣。
朱鶴好整以暇托腮看她,另外一手入棋罐,嘩啦嘩啦的攪動著,溫柔微笑,「那你猜猜,東環現在的現金是多少?」
若素想了想,不太確定的低聲道:「……大概最多還剩下一百億港幣吧……」
這幾天現金動太大,即便背後有同為金融機構的推手,也應該已經到底了。
朱鶴微笑,「黃金、港幣、人民幣、美元這些儲備放在一起,東環手邊還有——2400億左右的港幣喲~」
「——!」若素猛的抬起頭,失聲驚叫:「怎麼可能?!這已經超過港幣的通量了!!」
所有港幣通的數量還沒有到這個金額啊!
這麼龐大的現金量,絕對不可能是一個兩個甚至於十個二十個所謂的金融機構可以撐得起來的!
東環背後的推手,已經呼之出。
「沒錯。站在東環背後的推手,只可能有一個,就是這個國家。現在給東環直接提供資金的,是工商銀行。」說完這一句,朱鶴手裡的棋子落在了棋盤上,清脆一聲,黑棋子連成了一排五個。
若素髮現自己輸掉,立刻打棋盤,乾脆起手,重來一局。
她飛快的冷靜下來,在落下一子之後,剛才的慌已消失不見,若素重新恢復成那個任宣第一眼時看到,淡漠而理智的女。
朱鶴支著下巴笑起來,「……乾脆利落,絕不拖泥帶水,你這點真討人喜。」
「因為我從不向後看,我的眼前只有前進的路。」
「啊,好回答,我喜。」朱鶴笑得很溫和,她也慢慢的拈起一枚棋子,清清脆脆擱在了棋盤上,「所以說,為了我什麼的,不過是一部分原因罷了,以寧是你的哥哥,你很清楚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女人和工作是兩回事,他肯幫助我,一起對付ZS,只有一個理由,就是他也能從中獲利。我的事情呢,是他對付ZS的附加利益而已。」
「……」若素沉默。
她確實十分了解自己的兄長,那是一個把公和私分得非常明確的男人。
他之所以選擇幫助朱鶴,最主要的原因並不是朱鶴是他的人,而是因為他可以通過攻擊ZS這個行為獲得怎樣的好處。
朱鶴的存在以及朱鶴所能帶給他的利益,都是附加的意外之喜。
這麼想的瞬間,若素忽然覺得無比空虛起來。
這就是所謂成年人的情麼?
做什麼也好,一個人也好,首先要計算得失,看自己能得到多少,怎麼進退自己才不會損失殆盡。想要和這個人共度一輩子,攜手走過的願望反而成了最無關緊要無所謂的部分。
這時候就分外的想念任宣,這個時候他會無所謂的笑著,然後拉住自己的手吧……
看著她倔強的低下頭,朱鶴笑道:「好了好了,我都覺得沒什麼呢,你不必擺這樣的臉,來來,問題又來了,國家為什麼要投入如此多的金錢來鬥垮一個ZS呢?」
「……我想不通。」若素乾脆的答道。
這也是一個相當大的疑點。
在這種時候,對付一個本城的金融集團,有必要這麼大動干戈,動用如此數量的金錢嗎?
她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為什麼。
ZS到底有什麼價值,要國家不惜血本,也一定要在這場金融博弈裡贏得勝利呢?
她思索了片刻,看向朱鶴,搖頭,表示自己想不出來。
朱鶴單手託著下頜,手裡一枚棋子輕輕拋高,她笑出聲來,「你這麼想,工商銀行是騎著戰馬,前去城堡的王子,東環是他從女巫那裡得來的有魔法的劍,至於ZS,是他要打敗的守護著城堡的惡龍。」
「那公主是什麼呢?」若素安靜提問。
對面單薄清瘦的女子角倏忽一勾,彎出的弧度小而驚心動魄。
她的聲音非常輕,有若夢幻:「被惡龍囚在城堡深處,等待救援的公主,是港幣。」
「——!」若素雙眼猛的瞠大,對面的女子出了柔和微笑。
「這個嬌弱美麗的公主,從一出生開始,就被深囚閨內,不見天,現在,王子要來救她,就要先打敗惡龍。」朱鶴的聲音本就清冷如鈴,現在這種平穩震動,就有了一種宗教一般的氛圍,若素下意識的屏息。對面的女子繼續侃侃而談。
「1935年,銀元制度廢除,港幣正式發行,對吧?」
「這是任何一本教材上都隨便可以找到的答案。」若素勉強下口微妙湧起的不安。
她覺得,自己似乎即將觸及ZS百年以來所保有的神秘內核。
朱鶴點點頭,忽然轉換了一個話題,「你歷史如何?」
「……還好。」
「1934年發生了什麼?」
若素絞盡腦汁,「中國的還是外國的?」
「歐洲和中國的。」
「……外國的話……奧地利內戰,然後利奧伯特加冕比利時國王……希特勒上臺,長刀之夜……謝爾蓋遇刺,導致了斯大林的大清洗,本退出華盛頓海軍條約和倫敦海軍條約……唔,中國的話,福建事變……」
她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朱鶴臉上笑容慢慢加深。
「對,就是這樣混的局面,倫敦突然廢除了本城通多年的銀本位貨幣銀元,而發行了法定貨幣港幣,這裡面有什麼奧妙呢?」
她微笑著,娓娓道來,那70餘年前的秘辛。
發行港幣的時候,正值時事動,對於這個遠離本土又面積狹小的殖民地,倫敦並不打算給予多少關注,廢除銀本位也不過是為了讓榨取財富更簡單罷了。
廢除銀元就必須要有其他的貨幣作為替代,可是倫敦本身並沒有為這個殖民地支付任何財富的想法,而這個時候,早在清末就來到本城的朱氏家族向正在思考怎樣便宜解決這個問題的倫敦拋出了人的橄欖枝。
朱氏旗下的富華銀行承諾向他們可以向本城政府提供240萬英鎊的現金來作
為貨幣發行基礎,只要提供每年8%的利息就OK,只要每年政府提供20萬英鎊,就可以立刻籌到240萬英鎊的現金——而且永遠不用還!
於是,與朱氏家族共同而生的港幣,就如此誕生。
以富華為主,和富華有千絲萬縷關係的渣打以及匯豐,三大發鈔行就此控制了本城的所有經濟命脈。
這筆債務永遠不可能還清,因為還清的時候也就意味著,港幣所通的基礎,就此失去。
而通過這筆積累了70餘年的債務,ZS的財富在瘋狂的增長,到了現在,本城一年財政收入的45%要用來支付這筆龐大的債務!
那些辛苦工作的人並不知道,他們的汗水和努力,養育的不是這方水土,而是劫持了港幣的ZS。說完,朱鶴喝了一口水,笑道:「如果你是一個強大而正在發展的政府,你會任由ZS劫持貨幣嗎?但是,這筆債務也確實不能清償,那麼,如果是你,你要怎麼辦呢?」
確實,打倒ZS的同時,也就等於打倒了港幣。
但是,事實上,本不需要打倒ZS,只要收購它就好了不是嗎?收購它,讓國家成為它的絕對持股方,這樣貨幣自然也就回到了國家的手裡。
第五十八章
但是,事實上,本不需要打倒ZS,只要收購它就好了不是嗎?
收購它,讓國家成為它的絕對持股方,這樣貨幣自然也就回到了國家的手裡。
這是最簡單的方法。
原來,這就是東環的目的。
朱鶴很清楚若素已經明白了,她點點頭,「對我而言,我很清楚當半吊子的所謂金融巨頭和國家抗爭的結果,我是朱氏的子孫,我並不願意看到由我的祖輩傳下的基業就此毀掉,而正巧,如果由我出面的話,收購ZS也會容易得多,所以國家選了我,選了東環,就這麼簡單。」
聽到這裡,若素並不覺得有一絲一毫的輕鬆。以國家為對手和以東環為對手,就不是一個概念上的。
任宣任宣任宣……她心裡默默唸著戀人的名字,覺得自己鎮靜了一點。
「所以,不要責怪你哥哥。因為……你如果選擇了任宣的話,那未來就太辛苦了。」
「辛苦?」若素一時以為她是在說任宣就算放出來之後也揹著案底,但是她立刻醒悟到朱鶴不是這個意思,她別有所指。
朱鶴輕輕點頭,發現棋盤上兩個人誰都沒在下了,苦笑一聲,把棋盤丟開一邊,她想了一想,決定把兜了一大圈子的話,重新繞回原點,「嗯,是的,辛苦,任宣沒有背景,你和一個沒有背景的男人在一起,你還是他,都過於辛苦了。」
「……背景?」若素徹底的狐疑起來,她謹慎的打量對面的女人。
朱鶴出了一副「我想想該怎麼說」的表情,過了片刻,才斟酌說道:「…
…因為你的孩子將會是東環的繼承人,所以,你的丈夫人選就格外重——「
「不可能!我的孩子怎麼可能繼承東環?!」若素真被這句搞的炸了,她站了起來,聲音提高,略有動的截斷了朱鶴的話,而對面的女子在她要說下一句話的時候,安靜的微笑,輕聲道:「……因為我沒法生育,所以,只有你的孩子才能繼承東環。」
若素一時之間什麼都說不出來,只有那個單薄清瘦的女子低低的聲音嫋嫋回著。
「我象你這麼大的時候,覺得,如果不能給最心的男人生孩子,那就不如不生好了,然後這麼蠢的願望,上天就讓它實現了,我和你一般大的時候,惡子肌瘤,我摘除了子。誰的孩子也好,我再也不可能生育了。」
但是那時候她居然覺得正好,喜不自,現在想來,卻只覺得一線辛痠痛苦。
她再不能為所的男人生兒育女。
「阿寧和你一樣,都是不會表達的人。你們都只會努力把自己認為最好的捧到珍惜的人面前。」她輕輕笑道:「你對他而言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他親手撫養你長大,他又很清楚我和他之間不可能有孩子,於是你就不僅是他的妹妹,還幾乎象她的女兒一樣。不是經常有那樣的笨蛋父親麼,過於小心翼翼的溺著女兒,所以對於女婿的所有統統看不順眼。你想想,如果你是個正統古板的老爹,
某天心的乖巧女兒領著一個銀呼呼腦袋又吊兒郎當看上去就很不靠譜的男人回
來,你也會生氣吧?「
想了一下她的比喻,若素噗嗤一聲笑出來,朱鶴也笑了一下,眼神卻又帶著哀傷。
「父親啊,總是這樣患得患失的,女婿一點壞病都會被放大。他要你繼承東環,就想費盡心思給你安排最好的最方便的路。華林背後是華氏家族,他和阿芙蓉又是表兄弟,這樣的家世,你和他在一起,可以少走很多很多路。」
「……但是,他認為好的,並不一定適合我。」若素輕聲道。
朱鶴點點頭,「阿寧走偏了,因為,他的面前放著的範本是我。因為了不該的人,所以非常非常痛苦。他真的是怕了,他那麼珍惜你,他不想看到你和我一樣。但是他是個笨蛋,即便在商場上所向無敵,一旦碰上這類事情,就笨手笨腳,結果搞的跟個妹控老哥一樣。」
「……你認為我上任宣是錯的嗎?」
「不。」朱鶴想了想,又搖搖頭,「我的意思是,你上誰,該或者不該,應該是由你自己判斷,而不是我,也不是以寧。」
「……」若素點點頭。
是的,她的人生,合該由自己,而非其他任何人來代替她判斷。
「我不能說我的孩子未來一定不會繼承東環,但是我必須要說,那要看那個孩子自己的願望。朱鶴,你說的一切我都瞭解,我知道哥哥是為了我好。但是,如果他傷害了任宣,無論初衷為何,我都恨他。」
「……」朱鶴點點頭,起身收拾起桌上餐盤,轉身離開。
在她離開之前,若素忽然低低喚了她一聲:「朱鶴……」
「嗯?」她在門口回頭,伶仃身影被切割成光明與黑暗的兩極。
「……我以為你不喜我……」她吶吶。朱鶴卻平靜的看她,然後輕輕微笑。
「我是個乖僻任又扭曲的女人,看到你和任宣幸福的在一起,我嫉妒我不甘,但是你和他就這樣分開,我又覺得不好;我喜看你和阿寧因為我彼此疏遠,但是你和他真的誤會我又覺得難過——哪,我就是這麼沒道理的女人。」難得笑得巧笑嫣然,朱鶴說完,就推門離開。
因為你和我實在太象了。
這是她沒有說出口,而她和若素都清楚的事情。
看著朱鶴離開,若素深深氣。
會好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她這麼告訴自己。
股市的形勢繼續起伏跌宕,ZS和東環如同兩條彼此咬住要害的蛇,掙扎反覆彼此攀緣,投入了數以百億計的金錢所結出的果實,就是在19號當天,富華銀行的股份攀升向了18元的區間。
而當謝移專心致志和蕭羌爭奪富華銀行的股份時,東環不惜耗費龐大的人力物力也要獲得的真正目標正不為人知的落入張以寧的掌心。
——從一開始,張以寧就沒有和ZS正面決戰的意思,這場金融狙擊一開始所要獵獲的目標就是ZS旗下一個合資企業,也就是剛剛上市的澳門保險公司。
據合約,澳門保險公司上市的時候,將持有一定份額的ZS是股份,據當時兌換所得,它持有大概7%的ZS股份,這才是張以寧要狙擊的部分。
據協議,澳門保險公司的所有的原始股份持有人,在上市五年內都承諾不減持股份,因為有這個條件約束,所以謝移對這部分很放心,但是,缺乏任宣卓越的察力和金融遠見,又因為再也不放心把檢控後臺委託給別人,而親自上陣,因此導致缺乏時間來觀察,在這方面本來就不是很擅長的謝移並沒有發現這其中的不對勁。
在他沒有發現的時候,這張名為陷阱的金融局網已經慢慢合攏,勒緊了ZS的頸項。
「……東環的這個計劃就是這樣,現在已經開始收口了。」坐在檢控室外的小隔間裡,透過透明的玻璃,朱鶴給若素講解這次陷阱的重點。
簡單說來,這是一場外圍股份絞殺戰。
政府並沒有摧毀ZS的意思,只是想把它收歸麾下,所以就選擇了一種損失最小的收歸方式。
首先,朱鶴本身擁有9%的股份,東環本身擁有3%的股份,這部分加在一起,就是12%。但是ZS動的散股股份第一幾乎不可能完全收購,第二即便收購了代價也過於重大,意義不大,那麼,就不如讓ZS主動把股份吐出來。
澳門保險公司就是拋出的香餌。
除了東環之外,沒有人知道,05年向BCP收購澳門保險公司的,真正的買家並不是大新,而是東環——佈置下澳門保險公司這個香餌不過是眾多餌食中最省力的一個,很幸運的是,ZS順利咬餌了。緊接著,讓ZS佔據澳門保險公司絕對優勢股份,讓它不起疑心,這時候,換薛家粉墨登場,當然,那八億港幣背後的推手,也是東環,八億港元所換得的股份,再加上這場金融狙擊裡所悄然無聲獲得的澳門保險公司的股份,握在東環手裡的股份,已經高達51%,這就代表著,澳門保險公司擁有的7%的股份,已經成為了東環的囊中物。
這樣,朱鶴和張以寧手裡ZS的股份,就是19%。
但是,第一大股東依然是謝移,謝移手裡仍牢牢的握有一票否決權和任命行政總裁的權力,第二大股東本沒有任何意義。
若素記得很清楚,任宣和她說過,ZS之所以可以這麼多年牢牢的將控制權控制在朱氏一族的手中,其中有一條就是,一旦手中股份額到達某個程度,按照申購合同要求,它再次出賣,就必須要向第一大股東優先出售。這樣算起來,就算蕭羌手裡還有5%的ZS的股份,按照合同,如果他要出賣,也必須要向謝移優先出售。
聽她說出心裡的疑問,朱鶴笑了起來。
這個單薄瘦弱的女子臉上出了一個近乎於冷酷的表情。
「啊……任宣不知道也是理所當然的,不不,謝移不知道也並不奇怪,這畢竟是很早就定下的契約了……也算是這場狙擊裡的殺手鐧了。」?
第五十九章
朱鶴慢慢說道:「……這就是謝移不知道的地方了,蕭羌手中5%的ZS的股份由來是這樣的:年我和他訂婚的時候,我的父親和他的父親約定好,由他入贅朱家,用蕭羌手中5%的股份換我手中5%的股份,雖然比例一樣,但是當時的配股數和票面額,ZS的股份總價大概是東環的3倍,這就相當於支付給蕭家的聘禮一般的東西。但是,當年的合約也明確規定,一旦我和他不能結婚,那麼這筆股份就換回來。所以,現在這5%的股份,是我的。」
「……即便這樣,你也依然不是第一大股東……」
「沒錯,現在的情況是我持14%的股份,以寧持有10%的股份,我們合在一起就擁有比謝移更多的股份,分開來卻都不行,轉賣的話,必須要先經過第一股份持有人……」朱鶴慢慢的笑道。
「……」若素沒有說話,她很想知道,面前這個女子要怎麼規避這個金融壁壘。
朱鶴浮現在臉上的笑容近乎於妖,「很簡單啊,我和以寧結婚了的話,我們之間的財產就可以視為共有了,那麼,我就可以理所當然的成為第一大股東了。」
「——!」若素大驚,朱鶴側了側頭,像是看到了什麼很有趣的東西一樣伸手拍了拍她的頭。
「沒錯,我和他已經結婚了,所以要叫我嫂子了唷,小姑子。」說完,也不管若素下巴都快磕到腳面,朱鶴施施然走開,沒走幾步,她忽然轉頭,微笑,「對了。這個月28號,任宣接受第一次檢訊。同時,對華林和謝移的自宅監視處分撤除。」
「……怎麼這麼快?!」她這回真的跳了起來。這種程度的經濟大案,難道不是應該至少要在三個月後開庭嗎?!
「ZS申請了快軌作。」微笑,朱鶴有趣的看她,「ZS打算儘快把他這邊解決掉,以免夜長夢多,不過你不用太擔心,ZS也會保他的,至少不會讓他身上的罪名太大,因為牽扯太多,被要求監察後臺的話,困擾的可是ZS。再說雖然偷出來的手段不光明,但是那些東西可都是貨真價實,ZS可也要拼命下去呢。」
說完這句,朱鶴就推門而出,而下意識追了上去,但是最終還是在門口停住腳步的若素,扶著門框楞了一會兒,然後慢慢滑倒在地。
口的深處,劇烈的跳動著。
剛才朱鶴給了她一個相當重要的暗示——任宣即便被起訴,也應該可以申請保釋。
保釋……保釋。
她把臉埋在膝蓋中,一雙在外面的眼睛神采奕奕。
她等待了這麼久的機會,終於出現在她面前了。
那麼,接下來就是要伸手緊緊抓住它了。
只有這一次機會而已。
張以寧坐在座位上,朱鶴走過去的時候,他正盯著前方的屏幕看,張以寧自然看到她走出來,不對著若素的方向揚了揚下頜,「她神看起來恢復得不錯嘛。」
「啊,我只不過告訴了她一點消息罷了。」朱鶴不動聲。
張以寧角微笑多了幾分無奈,「連你也認為我做錯了?」
「不。」朱鶴一勾角,「我只是單純的想幫她罷了。」頓了頓,她反問,「那你呢,想法一樣沒有改變?」
「……沒有。不管是任宣走進來也好,若素自己走出去也好,如果他們沒有本事依靠自己的能力走到我面前,那麼還是乖乖聽我的安排比較好。」
「……恐怖的父。」朱鶴喃喃說了這麼一句,張以寧沒有聽清,抬頭看她,被她一個柔和的吻落在了額頭。
「我什麼都沒說。」她微笑。
攬住現在已是她丈夫的男人的頸子,看著面前跳動的曲線圖,朱鶴的眼睛慢慢眯細,她聲音裡一貫的單薄被某種冷酷的因子浸透。
「我也該去要回我的王座了,將偽王驅逐——」
9月19當天傍晚六時,朱鶴獨自返回本城。
來接她的,是華林和阿芙蓉,華林開車,沒回她和張以寧的住處,反而開到了揚名山頂的一間阿芙蓉名下的會館。
這間會館平常名雲集,今卻肅穆空寂,看他們三人進來,侍應生無聲引導他們向樓上走去,推開大會議室「翠之館」的門,她微微一笑,看著門內的男女們。
ZS董事會全體董事,除了謝移之外,全體到齊。
在謝移焦頭爛額的時候,華林以她的名義召集了其餘所有的董事。
而那個長方形會議桌主席的位置,虛位以待,正等待它真正的主人駕臨。
含笑向那些輩分是自己叔叔姑姑叔祖的男男女女一一點頭頷首,朱鶴坐到主席臺上,向華林頷首,華林隨即將早已準備好的文件向其餘二十三人一一派送。
文件並不厚,三四頁而已,看得快的,十分鐘就能看完,片刻,一陣或輕或重的氣驚訝聲就慢慢在廣大的室內蔓延開來。
朱鶴微笑,她悠閒的十指疊,撐著自己下頜,冷靜的眼神從面前這群自己的族人身上一一掃視而過,等到所有人都闔上文件,她才開口問道:「如何?各位對我的提議有什麼意見?」
她說完這句話,整個會場沉默了大概十分鐘之久,最後,她的叔祖父咳嗽了一聲,向她略一低頭。
當這個等同於朱氏一族的族長向面前這個女子低頭的瞬間,其餘的二十二顆頭顱,或遲疑,或堅決,都一一向她俯首。
朱鶴勾起角。
她知道,她的王座已經取回。
ZS終於在八年之後回了它真正的主人——
9月22,澳門保險公司收購作業完成。
9月23,ZS召開緊急董事會,撤除謝移行政總裁職位,任命朱鶴為董事長,華林為行政總裁。
9月24,ZS與東環聯合宣佈朱鶴與張以寧已領取結婚證,將於翌年舉辦婚禮。
9月25,東環宣佈安若素正式認祖歸宗,易名張若素。
9月26,ZS與東環聯合宣佈,華林與張若素將於12月15號舉辦訂婚宴。
9月27,ZS旗下富華銀行宣佈與工商銀行進行併購談判。
9月28,任宣一案開庭。
而更令人驚訝的是,這電光石火一般的奇襲,謝移居然沒有絲毫動靜。
這個昔裡以鐵腕制了整個ZS的男人,彷彿早已預見到這個結果一般,他出人意料的沒有任何抵抗。
沒有出面,謝移的私人助理和律師替他應付一切,八年前的時光一下倒錯——當初也是朱鶴避不出面,由謝移打點一切,進而上位成功。
——這一切就是歷史重演。
一切就此底定。
一連串風雲變幻之後,任宣再次被推上了風口尖。
這次庭審是公開的,控辯雙方第一次鋒,向法官提供證詞,並不涉及到實際審判。
庭審從早上九時開始,中午休庭一次,下午持續到四點半閉庭,全程都有無數雜誌報紙電視臺伺候,閃光燈就沒停過。
任宣笑意盈盈,活生生把法院當秀場,時時配合閃光燈頻率,每家記者都心意足,八顆牙閃閃亮的照片相機攝像機,皆大喜。
任宣一離開法院,一群記者轟然而散,第二天各種報紙電視上,任宣的笑臉灑大街小巷。
若素小心翼翼的收集了所有她能看到的關於任宣的消息,但是仔細研究一番之後,她失望而又焦躁的發現,她並沒有找到她想要的東西。
在哪裡呢,那個足以決定她和任宣命運的東西——她的焦躁持續到了9月29號,華林來訪為止。
華林來的那天,天上下著細細的牛一樣的雨,若素當時正坐在敞開的客廳裡,腳邊手下全是厚厚的報紙雜誌,她本人卻愣愣的站在那裡,正是她無論如何都得不到自己要找的東西,小心翼翼的維持了這麼多天的冷靜從容全線崩潰的時候。
那是一種並不劇烈,但是腳下的石頭卻彷彿一塊一塊崩塌碎落一般的覺。
她楞楞的站在那裡,覺著自己的世界安靜崩碎。
華林安靜的站在門口看她,過了片刻,角一彎,向她走去。
他之於這個女子,大概張以寧之於朱鶴。
他們總在她們一生裡最痛苦狼狽的時刻,出現在她們身邊。
華林心裡湧起微弱自嘲的情緒,在門口停了停,走到她身邊,離她很近的時候站住,也不說話,安靜等她發現自己。
不知道過了多久,焦躁慢慢褪下去之後,若素忽然一愣,迅速抬頭,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華林已經站在自己身邊了。
她倒一口氣,迅捷的跳開,但是隨即意識到這樣太失禮了,想要彌補,又覺得這樣不是很好,於是兩個人不遠不近的僵持著。
華林覺得很有趣一般的看了她片刻,隨即微笑起來,轉身坐到了客廳裡的沙發上,拍怕身旁沙發的位置,示意她坐過來。
若素警惕的看了他片刻,遲疑著坐到了他身旁。
她對這個坐在自己身旁的男人,所抱持的情,非常複雜。
第六十章
她對這個坐在自己身旁的男人,所抱持的情,非常複雜。
若素很清楚,華林在整個事件裡所扮演的,並不是個什麼光彩角,自己和任宣搞成現在這樣子,都有他一份「功勞」。
應該是憎恨他的,但是恨不起來。
理智和情各自化成了兩個部分,針對面前這個男人,彼此撕殺。
情的一部分告訴她,華林和張以寧一樣,都是認為現在這樣對她更好,才這麼對她,另外一部分則告訴她,沒有華林,任宣豈會有牢獄之災?
理智的一部分又告訴她,就算沒有華林,一樣會有人扮演華林的這個角,一切都不會改變,但是理智的另外一部分隨即反駁,那為什麼扮演這個角,傷害她的人是華林!
腦子裡成一團,隱隱疼痛起來,若素伏在沙發扶手上,極其細弱的呻了一聲,華林看著她,眼睛裡閃過一線近於憐惜的神情,伸手,輕輕為她順了一下脊背上素淺淡的長髮,低低道:「……我不會道歉的。因為我並不覺得自己有哪裡作錯了,喜一個人,就讓她屬於自己,對待自己的情敵,我認為我已經很仁慈了。」
「——!」聽到這一句,若素猛的轉頭看他,一雙淡的眼睛近乎於兇狠的看他,華林卻足似的眯起眼睛,看向她。
男人修長的指頭攀爬上了她的面孔,柔和的觸碰,隨著身體一併挨近的聲音裡帶著柔和的甜膩味道,環繞著她的身體。
「我喜你,從第一次見到你開始就喜你。」凝視著她的眼睛,華林低聲說道。
若素沒有移開眼睛,聽了他這一句,忽然角一彎,問出的話尖銳而冷酷:「即便我本不喜你,你和哥哥也要我和你訂婚?這就是你的喜嗎?」
「不不。」他搖頭,柔和的訂正她的錯誤:「即便你毫無興趣,甚至於憎恨我,我也要和你結婚,是這樣的程度,這才是我的喜。」
細長的鳳眼眯起,華林的手指滑過她的面孔,把她面上發拂到耳後,眼神柔軟。
「我啊,喜你可是到了,只要能得到你,被你憎恨也無所謂的地步。反正,你再怎麼拒絕,以寧也有辦法讓你和我結婚,其他的什麼,我都不介意了。」
他這麼說著的時候,溫柔的笑著,若素卻從那雙鳳眼深處,窺探到了面前這個微笑著的男人,那一向被優雅所覆蓋的真實內在。
野獸一樣的掠奪的真實本。
男人的聲音繼續盤旋環繞,有若玄音。
「你看,我就是這麼喜你唷。」
「……我並不喜你。」直視著那雙凝視過來的眼睛,「不,我沒有以女人的身份喜過你。」
「我知道啊。」男人依舊無所謂的微笑著,眼神眷戀,凝視著她那雙美麗的淡眼眸,「如果我說,你能喜我最好,不喜我也無所謂的話……你會覺得安還是痛苦?」
「……我只覺得為難。」若素冷靜的回答。
「說得好。」華林笑了起來,「其實被自己喜的人討厭,對我們而言,並不能產生什麼畏縮的情緒,反而會覺得十分開心不是麼?因為那會更加增添狩獵的樂趣,正如你和任宣。」
若素安靜看了他片刻,忽然角一勾,她笑道:「沒錯。」
是的,對方的厭惡只會起她更大的熱情和興趣。
她慢慢的說道:「你說得一點也沒錯,討厭和喜之間並沒有明確的界限,人類這種生物不知道從哪裡來的自信總是認為自己可以堅持情,拒絕惑,但是實際上,習慣的力量比一切都可怕。」
她非常清楚這個道理。
「所以,我不會給你和我任何習慣的機會。」
聽到這句,華林笑了,側頭,輕輕吻了一下她的嘴。
若素沒有動,她任憑華林帶著淡淡菸草氣息的親吻拂過她的嘴,那個親吻了她的男人倒是被她搞的一笑,滑過的嘴順勢來到她的耳邊。
「6500萬港幣。」
「……什麼意思?」
「任宣的保釋金。這個不是你在找的消息嗎?」
「……」淡的眼睛陡然銳利起來,若素凝視他,慢慢笑開,「我真心以為你不願意我和他在一起的。」
「是啊,對付情敵的話,什麼樣的招數我都不認為卑鄙,想法到現在也沒有變,但是,這個嘛,就當作我沒能和任宣在商場上光明正大一較高下的補償好了。」
他如此淡然從容的說道。
說完,他轉身離開。
拐過院門,在可以避雨的長廊上,他面碰到朱鶴,對方看了看他,沒說話,只是角微勾,似笑非笑。
華林也站住腳步,角一勾,完全一樣似笑非笑的表情。
朱鶴看了他片刻,抱起胳膊,笑道:「你告訴她了?保釋金的金額?」
「哎呀,是身為男人的自尊作祟呢。」華林微笑,若素點頭,和他錯身而過。
等她從自己身邊走過,華林才悠閒的轉身看向她的背影,慢悠悠的問了一句:「那你現在過去是做什麼呢?」
朱鶴沒有回頭也沒有停步,只給了他一個回答:「女人的同情啊。」
華林楞了一下,隨即聳肩一笑,轉身離開。
相對於華林的「自尊」,朱鶴的「同情」實在就簡單得很多。
她見到若素之後,隨手丟給她一支手機。
只對她說了兩句話。
「這個手機可以上網,它可以直接打到外面去,還有一格電池。大概夠你上二十分鐘網和打四十分鐘電話」
「我一會兒要午睡,發現手機丟了,要至少一個鐘頭。」
說完,她深深看了一眼若素,就轉身離開。
機會已經給她了,能不能抓住,怎麼抓住,就要看她自己了。
若素抓住手機,看著朱鶴離開的背影,她思索了一會兒,立刻當機立斷打開手機。
她先快速瀏覽了一遍電話薄,果不其然在裡面找到了負責任宣這個案子的律師的名字。
然後她奔回房間,鎖好門,拽出紙筆,把手機裡自己覺得可能會用到的電話號碼統統記下來,想了一下,她開始計算自己需要多少錢。
不,是她在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可以支配的最高額度的金錢。
保釋任宣,需要六千五百萬港幣。
六千五百萬——她的房子抵押出去,大概能拿到八百萬港幣。
珠寶首飾不好變賣,都只能忽略不計,她自己的股票投資加上銀行存款等等,可以讓她用這一支手機套現的,大概有九百萬港幣左右。
很好,她現在已經有一千七百萬港幣了。
然後,她所擁有的,最大的資本,就是她所擁有的東環2%的股份。
這部分折現的話,據今天下午她看到的股價,大概是5900萬。
很好,正好是6500萬上下浮動。
這部分是她手上最值錢的資產了,但是,卻很不容易出手套現。
如果一次出清,張以寧會立刻察覺,那麼一旦查到是她出售的股票,她接下來的計劃就全部會被迫中止。
那麼,現在誰有能力並且有意願接受這筆燙人然而也人的財富?
冷靜,冷靜,冷靜。
她如此命令自己,深深氣,抓起面前那張寫名字和電話號碼的紙,快速從上面瀏覽而過。
華林不行,朱鶴也不行,蕭羌更不行,謝移那是送上門找死……阿芙蓉?他雖然有能力吃下,但是他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是個謎。
那麼還有誰?
她一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一邊往下瀏覽,忽然,她眼神一定,就看到了一個名字。
對——還有這個人!
這個人有能力幫助她,並且,也有可能幫助她!
圈定了這個人當作求助目標,若素看著手機,在紙張上圈出一張簡單的計劃圖。
先打給誰,再打給誰,然後確定完畢之後再立刻通過手機上網連接上網絡,儘快獲得金錢——慎重的確定了兩三遍,她確認這是她現在所能排列出來的最佳組合,深一口氣,撥出第一個電話。
若素掌心裡全是汗。
她能覺到,自己正在發抖。
這是唯一的一個機會。
告誡完了自己這句,手機那端優雅的音樂嘎然而停,一個沉穩的男音響了起來。
「您好,飛揚事務所的陳律師嗎?」若素儘量控制著自己的聲音,讓它不至於發抖。等到對方確認以後,她報上自己的名字,「我是安……張若素,有些事情要和您確認一下……」
用了十分鐘和陳律師確定了保釋金賬戶以及轉賬等等事宜,確認無誤,她掛掉電話,打給了S&M俱樂部的老闆,對待自己的前老闆,她直接開門見山,「老闆,我是若素,希望您能幫我一個忙……」
她向老闆提出把自己的房子抵押給他,快速套到八百萬現款。
她出的這個價錢是比現在的市價略低,但是要求老闆立刻轉賬給她,等她到時候離目前的情況,再去割房產過戶事宜。
老實說,八百萬不是一個小數字,而且現在這種僅僅一通電話,幾乎就是空口白話,沒得任何保證,她也沒有多少把握老闆會同意。
若素在電話這邊忐忑不安,對面老闆沉片刻,居然就快的答應了。
那個一直很照顧她的男人朗的笑著說,我相信你,因為Ann是非常努力認真活著的好孩子。
那一瞬間,她幾乎潸然淚下。
老闆和她確定十五分鐘之後轉賬到戶,若素了鼻子,打電話給她這個計
劃裡至關重要的第三個人——
第六十一章。
她陡然想起朱鶴午睡的習慣,心裡一跳,不祈禱這第三個人沒有午睡的習慣。
幾乎有些戰戰兢兢的按下這個號碼,響了幾聲之後,對方接聽電話,優雅動聽的女聲悠悠笑道:「朱小姐嗎?」
通了——而且,是她要找的那個人——若素了一口氣,穩了一下心神,平靜的吐出了第一句話:「薛小姐,您從現在開始,就可以錄音了。」
對方正是澳門島上的實權人物,薛家的掌家小姐薛無垢。
聽出是若素的聲音,薛無垢輕聲一笑,像是一點都不驚奇,語氣親切得彷彿她本就沒有出賣過若素一樣,「錄音?阿素你在說什麼?」
「……薛小姐,您最好錄音。」若素淡淡的說,對方沉默了一下,隨即她聽到了手機裡傳來一聲輕響,薛無垢的聲音嫋嫋的傳過來。
「我在錄音了喲~阿素,有什麼事情嗎?」
在回答她的問題之前,若素深一口氣:「……不知道薛小姐對東環的股份是否有興趣?」
彼端的女子整整安靜了數十秒之久,過了半晌,才輕盈活潑的笑出來,「當然是有啦~~」
微妙的未盡語氣讓人聯想無限,若素在這端角一彎,「那薛小姐對我手裡的東環股份有興趣嗎?」
這回手機另外一邊的女子足足沉默了二三分鐘,才用輕飄飄的口氣笑道:「有又如何呢?」
「我可以全部轉讓給你,條件是,十五分鐘之後我要看到我的賬戶裡有現金。」
這回薛無垢並沒有沉默,她輕聲笑起來,「錢倒不是問題,問題在於,阿素,你現在真的能籤股份轉讓書給我嗎?」
「所以才讓您錄音的啊。」她也笑,然後不再問,留下一個空間讓薛無垢自己思忖。
她已經拋下了莫大一個餌。
薛無垢既然也參與到了這個計劃裡,那麼她就一定可以判斷,在未來,東環的股份將會水漲船高。
現在要是能獲得東環的股份,對她而言,有百利而無一弊的好事。
但是,以薛無垢那樣的格,一定會立刻警覺這是不是一個陷阱,這時候若素該做的,就不是在背後繼續推手,而是等她自己選擇。
她有把握,薛無垢一定會收購她手裡的股份的。
因為貪婪。
利潤超過30%,資本家就會為之鋌而走險,超過50%,他們就會毫不猶豫的犯罪。
她篤定,薛無垢就是這樣的人。
過了片刻,薛無垢慢慢吐出一句話:「……為了任宣?」
她不得不承認,她身邊的人都非常聰明,簡單思考,就能猜測出她的來意。
若素沉穩的答應了一聲,話筒那邊傳來了女子柔和好聽的聲音。
「好,我答應你,也當……向你賠罪了。」
若素只是嗯了一聲,剩下的,什麼都沒說。
她當然知道薛無垢所說的賠罪是什麼意思。她相信薛無垢所說的賠罪是真心的,但是,這個賠罪是作為利益的附屬產物出現的,一樣是真心的。
薛無垢和她的兄長一樣,是真正的商人。
無意在這個時候和她糾結,給她報了賬戶,再三確定,若素掛斷,撥打出了第四個電話。
她第四個電話打給的是李靜。
當初她和任宣在澳門的房子就是李靜經手租賃的,備份鑰匙也在李靜手裡,她拜託李靜回家去給她取來幾樣東西,簡單吩咐完,她掛斷,撥出了第五個電話。
接通之後,那頭是薛家外族六少爺頤指氣使又不耐煩的聲音,她笑道:「六少爺,希望您能幫我個忙……」
吩咐完畢,得到對方的保證,若素平心靜氣的連線上網,通過手機銀行,拋售出了自己手中所有的債券和股份。
做完了一切她能做的,她安靜的坐在沙發上,等待十五分鐘後,決定時刻的到來。
結果,十五分鐘一到,她收到了律師發給她的一條短信:款項已到齊。
她只來得及刪除這條短信,之前就不斷提醒她掂量不夠的手機,嘟嘟兩聲提醒,手機最後的電池已經耗光。
看著迅速轉為灰黑的屏幕,若素才發覺,在打電話的時候她渾身繃緊,肌到現在都幾乎是痠疼的。
幸好,幸好。
看看時間,是時候該吃中午飯了,若素整理了一下頭髮,拍了拍臉,開門下樓到主館去吃飯。
她慢慢穿過庭院,白襯衫,黑長裙,彷彿一隻素蝴蝶,站在主館二樓餐廳的窗前,張以寧高深莫測的看著向自己緩緩而來的女子,角倏忽就勾起一線微笑。
他的手機適響起,張以寧看了一眼號碼,好整以暇的接起,薛無垢柔和動聽的聲音就慢慢飄了出來。
「有一件事我要和張總您說……」
他安靜聽著,不時應上一聲,最後輕聲和手機彼端的女子道謝,掛斷之後,張以寧用握著手機的那隻手輕輕碰了碰額頭,笑了起來。
等到易結束之後才「想起來」應該和他打聲招呼嗎?如果他沒什麼表示,東環百分之二的股份穩穩收歸囊中,如果他表示不豫,那麼立刻倒手把股份轉讓到他手裡,他和若素便一人欠了一個人情給她,好的算盤,好順的主意,嘖嘖,怪不得薛家這幾年在她的手下越發風生水起。
心下轉著這樣不無嘲諷的念頭,張以寧笑著轉頭看向身旁的朱鶴,不經意似的問了一句,「你的手機丟在哪裡了?」
朱鶴微笑,毫無破綻,「不知道。知道丟在哪裡了。就不是丟了啊。」
「丟掉了啊……」張以寧若有所思的低低道。
朱鶴看他一眼,慢慢垂下眼睫,「……薛小姐那邊……」
張以寧把手裡的手機向她攤開,外屏上彷彿天空裡的星星一般顏的,是正在閃爍走動的時間,男人臉上的笑容越發溫厚純良,「我並沒有開機啊,所以,沒接到什麼電話也是很正常的對吧?」
朱鶴盯著那個不斷閃爍時間,在它主人嘴裡號稱「關機」的手機,看了片刻,視線上轉,對上張以寧溫厚微笑:「……這可不像你的風格。」
「啊啊,為了獎勵她小小的努力罷了。」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呢?在這件事情上。」朱鶴搖搖頭,重新看向他,男人臉上的微笑越發溫厚起來。
張以寧只略略勾了一下角。
「我說過,只要任宣能站在我的面前,足夠強,我就承認他,這個要求並不難,不是麼?」溫和的言辭下的真意是,如果連這都做不到的話,那就沒有任何抗爭的資本了。
這句省略的話,朱鶴非常清楚的瞭解。
她沉默,張以寧瞥她一眼,伸手挽起她,轉身向餐廳而去。
暴風雨的結尾即將到來——
10月12號,任宣案第二次開庭,這次是非常重要的審判,控辯雙方替出示證據,任宣對其中主要指控,尤其是涉嫌對薛家的欺詐,供認不諱。
10月22號,第三次庭審,辯方提出所謂涉嫌欺詐是整個ZS作為,任宣量刑應該予以減輕考量,任宣當庭作證,整個監察部和前策劃開發部都未曾參與到欺詐之中。
11月28號,第四次庭審,法官當庭裁定任宣有罪,處以四年徒刑,並且終身止他再參與任何形式的金融行為,任宣表示放棄上訴機會,律師隨即提出保釋要求,被判支付6500萬港幣的保釋金,律師在二個半小時後當庭支付。
12月1號,任宣予以開釋,他由此成為本城最高保釋金的紀錄保持著。
緊接著,12月15號,華林與若素訂婚宴席開幕——
而在這期間,保釋回家的任宣安安分分的待著,不出現不折騰不尋找,似乎,已經完全放棄了若素。
而那個即將戴上訂婚戒指的女子,微笑淡然,從容鎮定。
站在她的身側,即將成為他未婚夫的男人和她的兄長換著這樣的對話。
「……她放棄了嗎?」兄長問。
「不,沒有,她不會放棄。她是那樣的一個女人,即便手腳都被捆綁住,她也會用自己的牙齒咬斷對方的喉嚨。我所的,亦是這點。」未來的未婚夫淡淡回答,然後微笑,反問:「你不是也這樣期待著嗎,關於她的反抗。」
「啊,難道不是很清楚的嗎?她只有訂婚宴這個機會了。」未婚夫回以優雅微笑,耳邊黑髮之中血光飛舞。
「所以啊,我想看,他們到底能走到如何。」
談話結束,兩個男人相對而笑,背轉身去,眼中各自是自己算計。
她亦不例外。
若素從沒想過在訂婚宴這檔子事兒上和自己的兄長有任何違逆,她相信,張以寧絕對能做得到不用她到場就簽下結婚協議。
她也一點兒不懷疑,華林把生米做成飯,以及讓飯再也跑不掉的本事——而她更加不懷疑自己兄長促成這件事的決心。
現在明顯敵強我弱,硬出頭只會讓自己難辦。
她非常瞭解這一點。
第六十二章
訂婚宴現場定在了本城張家大宅,在婚宴當天清晨,一行人才回到本城。
若素那三隻心肝寶貝之前就被張以寧暫時寄放在了寵物店,李靜去處理房子的時候,被她拜託,特意帶回了本城,今天一大早知道她要回來,李靜特地把三隻女王送回來。
被張以寧特意囑咐過的保全人員把三隻狗身上的繩子和項圈都收走了,才帶它們去見若素。
大老遠,豌豆黃就聞到了久違的主人的味道,小東西被繩子套著就用力立起前爪,很悽慘的厲聲叫著,繩子一鬆,就向若素的方向飛奔而去。
月餅剛開始還愣頭愣腦的看了看,一看到豌豆黃一邊叫著一邊飛奔上樓,它也開始奮爪狂奔,結果安安靜靜小心翼翼走上去的只有糯米糕。
豌豆黃剛跑上樓,就被聽到聲音跑出來的若素抱在懷裡,小東西委屈得要死要活,兩隻大耳朵朝後得幾乎要碰到脖子,一頭撞到她懷裡死蹭,爪子用力張開,巴在若素身上,叫得就給別人切了它狗腿一樣委屈又難過。
若素手忙腳的安豌豆黃,還得小心它那完全張開的爪子朝自己臉上毀容招呼的時候,月餅也一頭撞了過來,足足三十斤的肥狗把蹲在地上的若素撞得一個趔趄,就在這時候,一股臊臭的味道滲了出來,身旁一直跟著她的一個女侍楞了一下,慘叫了一聲,「呀,它了!」
——豌豆黃因為太動,失了。
女侍一臉為難的抱起了掙扎不休的豌豆黃去洗手間,若素抱起逮哪兒哪兒的月餅走到屋裡,伴隨著她的腳步,剛上來的糯米糕氣定神閒的跟在她腿邊,進了房間。
看到久違的主人,糯米糕沒有象兩隻小狗一樣動,低低的從喉嚨裡嗚咽了一聲,用漉漉的鼻子碰了碰若素伸向它的指尖,兩隻雪白的耳朵向後動了動,它微微張開嘴,含住了若素的指頭,若素眨眨眼,忽然神一斂——隨著糯米糕的舌頭一起碰到她指頭的,還有另外一個東西。
她立刻不動聲的迅速收起了那樣東西,用糯米糕當遮掩,在一個就算有人忽然推門進來也看不到的角度,看向了手心裡那個被糯米糕銜著,一直送到她手裡的東西。
是一個小小的封成長條形的蠟丸,裡面是一張字條,若素迅速看完,眼睛裡浮現起一絲堅毅。
「謝謝。」她對雪白的糯米糕低聲說道,彎抱住了她,本來被她抱在懷裡的月餅掙扎著攀上她的肩頭,糯米糕聽了主人的道謝,微微側過頭,漆黑的眼睛潤而溫和,它小小聲的嗚了一聲,了她的指頭,就舒服的把頭靠在了她的臂彎上。
狗狗的體溫,讓她此刻無比安心。
「會成功的……」她輕聲這麼說。
這次的訂婚宴排場相當華麗,定在本城張家的本宅,所以請了專門的保安公司不算,因為邀請的賓客裡政要無數,警署也不安寧,絲毫不敢大意,派了便衣場內場外的巡視,唯恐出個意外,可真擔待不起了。
而這個戒備森嚴的會場,是若素和任宣唯一的機會。
但這個機會又幾乎是絕望的。
所有進出人員只能依靠請柬,一張請柬一個人,而且必須要和請柬上的人名對應得上,任任宣怎樣神通廣大,也不可能混進會場。
所以,你們要怎麼辦呢?
張以寧非常悠閒的這樣想著。
婚宴定在晚八點,七點半左右,就逐漸有人來了。
華林和張以寧以及朱鶴在門口接重要的賓客,若素則處於種種考量沒有讓她拋頭面,這次也發了請柬給薛無垢和薛家的六少爺,兩個人七點五十一起到的,被華林招呼進去。
薛家六少爺很不巧前陣子玩太high了折了,今天是坐在輪椅上過來的,隨侍的是個風韻猶存年紀蠻大的女醫師,扭得都快掉下來。
朱鶴看了一眼女醫師腳下那彷彿高蹺一般的厚底坡跟鞋,在心裡嘆了一句:這六少爺年紀不大,沒想到居然這麼重口……
張以寧的一生,接觸過的人裡,向來都是男人妖孽在外,女人妖孽在內,就很少見這麼妖孽於外的女人,他先盯著鞋跟看了好幾眼,再歎為觀止的看了好幾眼女醫師,戳戳身邊朱鶴,小聲道:「你看,這個女醫師長得跟若素有點像呢。」
朱鶴聞言張望了幾眼,奈何人家留給她的是個後腦勺,她回想了一下,確實覺得剛才照面過的那個女人確實長得和若素有點像,仔細說起來,如果把鞋子去掉,身量也彷彿。
呃……這麼說起來,薛家六少爺對若素懷有那啥啥不可告人的心意這個傳言也許……是真的?
那麼,那個六少爺被若素調教了的傳聞……也……是真的?
偷眼看了一下張以寧,稍微想象了一下張以寧知道之後的後果……即便是朱鶴也渾身惡寒了一下。
立刻打消掉這個可怕的念頭,朱鶴抓著張以寧和薛無垢寒暄了幾句,就去繼續招呼客人。
現在還沒到時間,正廳裡沒人,倒是兩邊的偏廳裡熱烈展開了際,薛家掌家小姐帶著六少爺一過去,立刻就有人圍上來寒暄,就在這時,有侍女下來通知,說若素請六少爺上去。
六少爺看了一眼薛無垢,掌管整個薛家的女人點點頭,六少爺和醫師就跟著女侍上樓,到了若素的休息間,兩個人進來就關上了門,女侍試探著輕輕敲了一下門,就被裡面若素一聲你等著就好,攔在了外面。
而屋子裡面的情況則是,在關上門的一瞬間,風的女醫師進來的第一個動作就是——衣服。
而那個號稱扭了沒法走路的六少爺極其捷的「蹭」一聲從輪椅上彈了起來,抓過輪椅下面暗格裡的醫藥箱遞過去,然後就眼睛潤眼巴巴的看著若素。
若素接過來一看,偽裝成藥箱的化妝箱向兩邊滑開,特殊化妝用具全部陳列其中。
迅速查看一下,她摸了摸蹭過來的六少爺的腦袋,說了聲好乖,對方就樂顛顛的滾到隔壁慢慢回味嘉獎去了。
安置好化妝箱,若素一邊解著襯衫釦子一邊回頭,映入眼中的,就是一具肌理緊湊結實,線條優雅的男軀體。
肌膚的光澤,優雅的線條,以至於每一次起伏,都是她的手指嘴和肌膚所悉品嚐過的,扯下的假髮套下,是銀的頭髮。
赤著身體,把衣服丟到她手上讓她換上,男人一邊扯著臉上的特殊化妝用的肌膚貼膜,一邊好笑的看著她,從雙間滑出的聲音慵懶黏膩,「Girl,我知道我身材美好,不過以後你有得是看的時間,所以,現在我們先把正事解決掉,OK?」
這樣笑著說話的,只有任宣,再無旁人。
說著,他去拿輪椅暗格裡的衣服,在走過若素身旁的時候,被那個女子狠狠的用力擁抱了一下。
熨帖上他肌膚的,同樣是所知的,女子溫度略低而柔軟的肌膚觸。
非常想就在這個時候把她擁抱在懷裡,但是,有別的事要做。
若素也非常清楚這一點,一個緊得幾乎窒息的擁抱之後,她鬆手,兩個人相背而立,投入到彼此的工作中。
穿好衣服,若素換上任宣穿來的坡跟鞋,結果一腳踏下去,本來以為該踏上的部分卻沒踩到鞋底,一路向下,差點扭了腳,任宣在那邊剛把子穿上,轉頭看她一臉困惑,笑了一聲,半跪在她腳下,手勢輕巧的幫她把鞋子下來,笑道:「這是有機關的,看上去跟很高,其實是平跟,不然我這身高可瞞不過去。」
他說著的時候,手底下一點不,在鞋子上輕輕按了幾下,一陣彈簧響,他握住若素的腳踝,小心又輕巧的為她穿上了鞋子。
若素安靜的看著半跪在她腳下,正認真為她穿上鞋子的男人。
忽然就有一種覺,他和她必能攜手白頭,不畏懼一切艱難。
調整好的鞋子穿起來高度大小正好,站起來和之前任宣進來的個字一樣,若素意的走了幾步試了試平衡,任宣已經快手快腳的準備好了化妝用具,等若素一坐下,立刻給她圍上桌布,開始在她臉上塗抹。
中間若素擔心的問了一句,你真能搞定嗎?任狐狸哼笑,九條尾巴得意的甩成電風扇態,說你小看我了吧小看我了吧,我被放出來到現在就研究這一個妝來著,對著按著你的臉做出來的模特畫了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遍了,再說,本來就是以你為模特研究出來的特殊妝面,放心,搞定很容易。
好在任宣向來吹牛也只吹二分,大概四十五分鐘之後,鏡子裡呈現的臉,就和剛才走進來的任宣的臉看起來一模一樣了。
端詳了一下她的妝面,確認沒有問題,任宣把她一推,轉過頭去叫六少爺,然後在六少爺出來之前轉過頭來跟她說,記得扭的用力一點哦==+若素只覺得頭上黑線刷刷的一排一排往下掉。
出門之前,任宣摟住她的,在她耳邊輕輕呢喃,「……很想吻你。」
但是不行,她臉上現在有妝容,親吻一下,就可能輸掉這場賭局。
他們在此時接吻亦是奢侈。
回頭回他一個微笑,若素轉身而出。
門扉在他面上掩闔。
銀髮的男人退回到座位上,臉上面對若素時候溫柔的表情退去,他悠閒疊雙腿,修長指頭攏住膝蓋,等待著屬於自己的舞臺,在片刻之後啟幕——現在一切都按照著他藉助糯米糕傳遞給若素的計劃進行,毫無偏差。
第六十三章
在關上那扇休息室的門,向樓下走去的時候,隨著和戀人漸行漸遠,若素由衷的覺到,身體的內部開始有了一種動一般的情緒。
短短几秒,從背離的第一步起,心跳就變得劇烈,每遠離戀人一步,腔裡的搏動就越發劇烈,最後就有若燒灼了一般,開始疼痛蔓延。
若素幾乎以為再這樣下去,心早晚會從腔子裡吐出來,結果,踏下樓的一瞬間,一切又都如同惶急起來時候一樣,毫無預兆,安靜了下來。
那是一種踏入了自己的戰場一般的覺悟。
任宣已經做了他所能做的一切,接下來,就是她要做的事情了。
是非成敗,都在看她。
依照那個男人的格,穿著這套裝,他會以怎樣的姿態和神情走進來呢?
隨著前進的步伐,關於那個男人的一切就慢慢從心底蔓生了上來。
他是那樣笑著的,對,然後會經常掛上這樣的一個表情……
隨著記憶裡呈現的關於任宣的一切,她慢慢調整自己的姿態,結果,當到達電梯口的時候,六少爺正要回頭囑咐她幾句,看到她的時候陡然楞了一下。
——他居然沒有辦法立刻分清身後站立著的人到底是若素還是任宣。
然後那個戴著黑假髮的女子對他微笑了一下——純然任宣式的,微妙而準確的拿捏到了他扮成女子應該有的樣子,將他推入了電梯之中。
趕下去的時候,六少爺找來一個侍者吩咐了一句,說自己忽然疼得非常厲害,要先回去,侍者立刻去通知,過了一分鐘左右,華林向這邊快步走來。
眼睛裡映出華林身影的一瞬間,若素本來平復了的心跳又陡然漏一拍,她下意識的攥緊了手裡冰涼的金屬。
幸好華林沒有正眼看她,就顧著問六少爺的狀況,六少爺擠眉攢眼的,裝疼裝得十分象,華林當機立斷,吩咐送六少爺去醫院。
接到華林的指令,若素就推著六少爺的輪椅急走而去,臉上一片半真半假的惶急。
推著輪椅從張以寧和朱鶴面前經過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有點僵硬,差點一腳踏到了自己寬大的腿。
就在她經過張以寧身邊的時候,張以寧忽然叫住了她,「稍等一下——」
這四個字一出口,一剎那,若素腦子裡轟的一聲,直覺的覺得是自己被發現了,她停在了張以寧面前,看著那個溫雅男子嘴張闔,說了一句什麼,她覺得自己應該聽到了,但是腦子裡渾噩一片,不能分辨那些個字句之間到底是什麼,就是不住的拼命點頭。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對還是不對,就看到張以寧臉上浮現了一線意的神,揮手示意她可以離開。
逃出來了!
腦海裡浮現出了現在這麼說還為時尚早的一句話,但是不知怎的,從張以寧視線裡逃的一瞬間,若素心裡就非常明確的知道,安全了。
這是一種直覺。
她過於專注的推著六少爺的輪椅向大門外疾步快走,沒有注意到自己和一名身材修長的男子翩然擦身而過,也不知道自己正和一場風波擦身而過。
張以寧對於從自己面前走過的,這個「長得和自己妹妹有點象的醫師」也就多看了幾眼,盡了主人的義務叮囑過後也就放人了,倒是他身邊的朱鶴下意識的對那道遠去身影多看了幾眼。
總覺得……有點微妙的在意。
就在她下意識的想要叫住若素的時候,那個和若素擦身而過的男子,席捲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那是她生命中持久而綿長,永恆的痛楚。
白襯衫,黑風衣,漆黑的頭髮,有著致美貌的青年,臂彎裡一抱鮮紅如血的玫瑰。
剎那須臾,他和她之間便只有了彼此。
謝移。
謝移謝移謝移……她默默在心裡唸了無數遍他的名字,看著他含笑而來,在自己面前站定,那樣溫柔笑意,和遙遠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朱鶴下意識的伸手,想在身側撈到些什麼——雖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要握住什麼,結果輕輕握住的,是身邊男人及時伸過來的手指。
溫度正好,觸到她掌心深處。
於是就有了面對一切的勇氣,她輕輕反握張以寧的手指,綻開笑顏如花,向對方頷首為禮。
走到她面前,站定,謝移把手裡的花遞向她,在她伸出手的剎那,抓住了她的手腕。
朱鶴沒有動,只看到那個男人握著她的手輕輕吻上。
落在手背上的嘴觸,柔軟冰涼。
沿著手背一線,男人的聲音攀爬而上,如無形的線,繞反覆。
他對她說,無論經過多長時間,他都一定會回來,從張以寧的身邊,帶走她。
嘴離開她手背的時候,謝移笑意溫柔清淺。
你是我的女神,從來都是。
他遞給她小小一把保險櫃鑰匙,眼神平靜。
「謝移欠你的,這次,也已還清。」
本來就屬於你的,今,還到你的手上。
說完,他挑釁一般看向朱鶴身旁的張以寧,微微抬高了下頜,猶如大型貓科猛獸優雅的示威。
總有一天,我會帶回她。謝移無聲向張以寧如此表示,而那個穩重溫雅的男子對於他的挑釁,只是微微一笑,仿如深海,將他所有的敵意全部包容。
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張以寧微笑著回敬。
謝移凝視他片刻,笑起來,最後深深看了一眼朱鶴,他禮貌頷首,轉身而去。
望著那個離去男人修長背影,朱鶴楞了一楞,轉頭下意識的看向張以寧,後者對她溫和微笑,拍拍她的背,說幫我上樓去看一看阿素,也該下來了。
朱鶴點頭,飛快的走去,手裡緊緊握著謝移還給她,冰冷的鑰匙。
有一瞬間,她幾乎以為自己會號啕大哭,但是,她只是直了脊背,眼睛裡乾涸而沒有一點潤的痕跡。
她已然不是當年的朱鶴。
在這一刻,她無比深刻的如此認知。
為了緩和心情,她是從樓梯上去,剛接近樓上的休息室,忽然就聽到門裡一聲巨響!
在她之前,華林上去來接若素,那麼,現在是怎麼回事?
朱鶴只楞了一下,就立刻向休息室飛奔而去——
被張以寧放行,若素得了特赦一樣飛速推著六少爺出了門,上了六少爺自己準備的車,若素立刻虛一樣癱在了座位上,這時候空的腦子裡才慢慢回過味來張以寧說了什麼:他囑咐她,到了醫院立刻通知這邊,六少爺的情況。
想明白了原來是這句,若素更加虛一樣癱在了前座上,手掩上眼,低低笑了起來。
她真是的……
汽車向機場一路飛奔,一直窩在車裡的李靜把若素拜託她從房子裡拿出來的身份證護照之類的東西給她,還有一張寫著電子機票信息的紙條。
她有些疑惑的看著機票,李靜解釋到,說是任宣安排的,任宣怕張以寧發現了若素不在之後立刻去機場逮人,讓她先走。
她並不是個愚蠢到會說出狗血電視劇裡「不不,我要和你一起走」這樣臺詞的女人,所以,她略微思索了一下,就開始自顧自的在車裡卸好了妝。
然而,心底還是有一點微微的惶恐惆悵。
被錮到今天、看著戀人被陷害入獄而毫無反抗能力、對於這個計劃的擔心,種種強行被抑下來的不安,終於在此刻爆發開來。
把假髮之類的東西都踢到腳邊,她捏著那張紙條,整個人蜷縮在後座,把頭埋在膝蓋,一雙眼看著車前方不時閃過的關於這個城市燈光霓虹的光溢彩,覺得整個人是熱的,卻又從心裡向外的冷。
又亢奮又萎靡,又高興又惆悵——這樣複雜,矛盾,就是她現在的心境。
高速行駛的汽車裡,這妖嬈嫵媚的城市被逐漸拋諸腦後,而那個現在還身陷在深宅大院裡的戀人,也越行越遠。
我會好好的,那麼,請你一定也要好好的。
到達機場的女子,回身轉望來路,如此虔誠的祈禱。
任宣百無聊賴的坐在休息室裡,等一會兒正主上門。
隨手抓了個旁邊桌子上擺放的蘋果,他上上下下的拋著,角含笑,等待下一個推開門進來的人。
會是誰呢?
張以寧?朱鶴?或者是……華林?
等了一會兒,有人禮貌敲門,傳過來的聲音柔和好聽,「阿素?準備好了嗎?」
銀劉海下黑的眼睛優雅眯起。
是華林。
想象了一下片刻之後的場景,任宣角不泛起一線輕笑,他抓住手裡的蘋果結結實實啃了一口,揚聲道:「請進。」
外面沉默了大概一秒,隨即華林推門而入,在他進門的時候,先掃了一眼任宣,再極快的掃視了室內一週,沒有發現若素之後,華林心下立刻了然——若素已經逃了。
這段期間只有六少爺上來看過若素,而在看完若素之後立刻離開,稍微一聯想就能馬上明白是怎麼回事!
華林當機立斷,本不和任宣廢話,轉身就朝外走去。
第六十四章
華林當機立斷,本不和任宣廢話,轉身就朝外走去。
非常好,立刻出去追人不和他唧唧歪歪,明智的選擇。
任宣面不改的在心裡為華林叫好,卻聽到門吱呀一聲響,那個剛才還被他誇獎明智的男人轉身折返,走到他面前。
在華林走過來的時候,任宣還有餘裕對他充挑釁的一笑,然而當那個男人走到他面前的時候,他就笑不出來了——華林毫不猶豫,一拳直接揍向了他的臉。
就算防備也防備不了的任宣毫無抵抗能力的被一拳揍翻在地,椅子帶著後面桌子櫃子和上面盤子杯子,轟隆隆的響成一片,任宣跌在一片碎片裡,本能撐著地面的手掌上傳上來一陣黏膩。
大概是一下子撐到碎片上了,破了吧。
無所謂的想著,任宣眯起眼睛,看著面前的男人。
華林秀麗的面容上沒有一點表情,他居高臨下的看著任宣,嘴抿著,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透著一種冰冷而近乎暴戾的氣息。
任宣慢慢撐著身體站起來,才覺到嘴裡也是一股苦澀,張嘴一吐,連著一大口血沫吐出來的,還有一顆牙。
唔,幸好不是門牙,這是唯一的慶幸吧……
任宣甩了甩手,看著華林,臉上似笑非笑。
「……說真的,張以寧也就罷了,我可不認為我有任何被你揍的理由啊。」
說完這一句,任宣立刻一拳揍了回去。
華林略一側頭,利落躲開,腳下一勾,一拳結結實實揍在了任宣的肚子上,任宣疼得一齜牙,被上半身一蜷的當兒,華林毫不客氣的一抬腳,膝蓋頂在他口,任宣整個人就被蹬了出去,撞到更衣室的門上,轟然巨響,陷了進去,落在一堆繽紛多彩的禮服之中,立刻就嘔了出來。
這幾下完全不能平息華林的憤怒,他大踏步的走過去,抓起任宣的領子,對著他現在勉強還稱得上完好的另外半張臉正要揮拳下去的時候,大門被碰的甩開,朱鶴急衝衝的衝了進來——房間裡颱風過境一般的慘景讓若素楞了一愣,一轉眼看到華林和被華林拖在手裡的任宣,她瞪大眼睛,隨即猜到了來龍去脈,就在這時,抓著已經完全不能反抗的任宣的領子,有著秀麗美貌的青年對著年輕的女子眯起了一雙本就狹長優雅的眼睛,漆黑筆直的鬢髮裡若隱若現的血光配著他勾起的角,忽然就有了一種殘酷的美。
他輕笑著說:「朱鶴,能麻煩你過一會再進來嗎?」
「……我過一會兒再進來,他命就該代了吧?」
看著地鮮血和在華林手裡連血帶胃一起嘔吐的任宣,朱鶴十分相信,如果不是自己聽到巨響衝進來,任宣再過一會兒能不能完整真是個謎……
朱鶴皺眉,撥了手機叫張以寧上來,華林嘖了一聲,把任宣丟了下去,任宣一接觸到地面,立刻扶著地面大吐特吐,吐了好一會兒,才止住,隨便從身旁被他撞倒的禮服裡揀了一塊掉下來不知道的什麼配件,擦了一下嘴,抬頭看向華林和朱鶴的時候,臉雖然蒼白,但是卻笑得沒臉沒皮的無所謂。
「啊咧,如果是這幾拳能讓你打消對若素的念頭,我其實不介意的。」
他這話剛一出口,臉上還噙著無比溫柔的微笑,華林抬腳就向他口踢了過去,他現在本動都很難,就下意識的側頭閃過了臉,也幸虧朱鶴手疾眼快,一把拽住華林死命向後拖去,這一腳從任宣腿邊掃了過去,一腳踢倒了一個旁邊一個櫃子。
很好,這一腳要是踢實了,任宣立刻能變狐狸皮。
朱鶴幾乎是用整個體重吊在華林手臂上,尖叫著你冷靜之類在這種場景下完全沒有任何作用的話,然後兩個人對面的倒地狐狸繼續不知死活的繼續挑釁。
「好吧,就當補償你被人甩了好了。」狐狸大爺一副我很溫柔我很善解人意的表情,華林側了側頭,臉上綻放的微笑越發透出一股純真冷酷味道,拖著朱鶴就向前走,起腳就要踹,剛一抬腳,一個溫雅男音喝道:「華林,住手!」
張以寧的聲音。
華林楞了一下,停手,向門口看去,急匆匆跑來的張以寧擰著眉頭看著屋內一片狼藉,扶著旁邊牆面顫巍巍慢慢一點點蹭起來的任宣在張以寧掃向自己的時候,心情很好的「嗨」了一聲,揮舞爪子示意。
心裡覺得就照任宣這表現,自己要是華林,也得揍他個生活不能自理,張以寧跑過來抓住華林向後拖,這次華林沒有反抗,被他按到了沒有被波及到的一張沙發座上,華林順從的坐下,一雙漆黑的眼睛死死盯著對面的任宣。
任宣終於完全站穩,他晃了晃糟糟的腦袋,就對面前的三個人出了一個肆意妄為懶洋洋的笑容。
「嗨,張總,您說過吧,要我依靠自己的力量站到你面前,對不對?」
微笑,銀髮下的面龐雖然半邊高高的腫了起來,但是那雙眼睛裡透出來的光彩卻異常堅定。
哪,我已經站到你面前了,你要求的事情我已做到。
筆直的看向張以寧的眼睛裡,傳遞著這樣毫不畏懼的眼神。
我可以讓她幸福和我自己都,非常的幸福。
比起你能給她的幸福,要真實無數倍的幸福。
是僅只有我所能給她的幸福。
和任宣對視了片刻,張以寧慢慢的微笑起來,他看了看華林,後者臉上那種令人生畏的冷酷微笑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空白。
覺到了他的視線,華林面無表情的抬眼看他,然後慢慢垂下眼。
張以寧在心裡輕輕嘆氣,知道華林在此次的對陣裡,已經認輸了。
不過,今天這場,確實漂亮。
就連張以寧也不得不如此承認。
若素現在恐怕已經上了飛機,他們又不能把任宣扣在這裡,簡言之,暫時他們什麼辦法都沒有。
做得實在很不錯。
他對對面的銀髮青年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你贏了。」
任宣咧嘴笑了起來,打了聲招呼,在之前就被關起來的三隻狗在糯米糕的帶領下破開隔壁的房門跳了出來,任宣彎撈起豌豆黃,招呼了一聲,一人三犬慢慢搖搖晃晃的向門口走去,他噝噝的著氣,然後在經過門口的時候,轉頭看向門內的三人。
他的臉上出了一個近乎於譏誚的表情、「對了,這次關於我自己的事情,我不會向任何人追究,就當是……我送給張家的聘禮吧。」
說完,他揚長而去,只留下了一個向身後搖了搖手的背影。
在他回頭這麼說的一瞬,華林的眼神冷冷一閃,慢慢吐出一句話:「……就該讓他死在牢裡才對。」
張以寧沒有說話,只是雙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低低問了一句:「……你要放棄嗎?」
「……不。」華林低低的說,秀麗容顏上一線森冷。「我不會放棄的。」
有了戀人又怎麼樣,結婚了又怎麼樣,完全不成為他的障礙。
說罷,華林無聲又坐了一會兒,起身離開。
「……我真心的覺得他們不如3P去算了。」朱鶴望著決然的程度絲毫不下於任宣的華林的背影,吐出了一句話。
好吧,雖然真的3P了,任宣會比較可憐一點就是了……
怎麼說呢……這算是執念麼?
張以寧聽了她的話,頓了頓,問道:「……什麼是3P?」
朱鶴腳下一滑,抬頭看他,張以寧一臉無辜,她只覺得一口鮮血憋在口,她眨眨眼,張以寧眨眨眼,她最後只能悲憤的拍拍他的肩,說:「……算了,你忽略這個問題吧。」
抓住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張以寧看著她,然後伸手,緊緊擁抱住了她。
把她抱在懷裡的男人,呼之間,有著一種惆悵而寂寞的節奏。
因為,那個等於是他一手養大的女子,終於離了他的庇護吧。
哪,他本來因該可以做一個好父親的。
朱鶴忽然就覺得眼角酸澀。
「……還有我呢……」她低聲說,抱緊了他。
是啊,他還有她,她也還有他。
這便是,幸運了。
頂著一張腫起來老高的臉,帶著三條狗,任宣旁若無人的從大宅裡踱了出去,這時候客人差不多都到齊了,衣香鬢影名雲集之間,不少人認出了這個身穿寬鬆休閒襯衫,吊兒郎當晃晃悠悠一身狼狽朝外走的男人正是任宣,立刻,細小而有節制的喧譁便如同漣漪一般漾開來。
呀呀,這也算是找給張以寧的麻煩了。
任宣惡意的如此想著,一瘸一拐的出了大門,抬手叫了輛出租車,把三隻狗到後座,就朝機場而去。
不管前排的司機拼命從後視鏡裡向後窺探的眼神,任宣齜牙咧嘴的把半張腫起來老高的臉貼在玻璃上,總算覺得舒服了一些,在口袋裡的指頭默默撥著袋裡幾張卡片。
——這就是現在的他所有的財產了。
他被止,終生不能再參與他熱並且為之傾注了全部心力的職業。他的戀人為了他,傾家產——他們為之付出瞭如此慘痛的代價。
終於,能在一起了。
即便現在已分文不名,任宣依然足的發出喟嘆。
他的前方透過玻璃滲進來的,是優雅霓虹,光溢彩。
任宣慢慢幸福的閉上了眼睛。
前方有若素在等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