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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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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地就在魚塘邊,有個十來壟。

除了幾茬僵死的花椰菜,盡是些嬌的小綠苗。

姥爺揮舞著陽光,興高采烈地告訴我哪是茄子,哪是辣椒,哪是豆角。

我只能點頭如搗蒜——恕我眼拙,一時半會兒還真瞧不出它們有什麼區別。

魚塘倒是水波粼粼,在微風中送出縷縷耀眼金光,隱隱蕩著絲鮮腥味。

姥爺說他每天早起都要繞塘子熘一圈,再杵這兒練半個鐘頭香功。

當然,單田芳得全程陪同。

他老這習慣十幾年來雷打不動,從我記事起就是如此。

唯一的例外大概是1999年,香功大師轉起了法輪。

每個清晨和傍晚,他都要推著姥姥,到鄰村老戲臺和全天下弟子共修蓋世神功。

無論如何,李教主可容不下單老師。

也不光姥爺,那年幾乎所有人都在練功——苦惱的人們歷盡千辛萬苦總算找到了一條通往極樂世界的捷徑——連我們學校的老師都不能免俗。

記得小舅媽就慫恿母親“沒事也轉轉法輪”,“減肥、美容又養顏”。

母親呸她說樂你的去吧。

“你媽啊,就是強,脾氣太硬。”姥爺兩手叉,扭了兩圈後,突然嘆了口氣。

“啊?”我一頭霧水。

“姥爺唱了一輩子戲,還不知道跑劇團咋回事兒?國營就擠個死工資,民營——一般人跑不來,更別說一女的。你媽啊,認準一理兒,八匹馬都拉不回來,這幾年也不知吃了多少苦頭。”我撥拉著腳下的紅薯藤,沒吭聲。

當年母親辭職可以說是舉家反對,最徹底的就是姥爺,但率先倒戈的還是他。

那陣跟母親生悶氣,要死要活的,六月天裹著條厚棉被,幾天都不下

父親是個溫和反對派,兩頭說情,兩頭不討喜。

而平生第一遭,母親表現出了一種令人驚訝的任和決絕。

簡單說就是不爭辯不反駁,飯菜送到,愛吃不吃。

至於吃沒吃,我就說不好了。

時值期末,又逢會考,我也是焦頭爛額,一週能回家沾次股就得謝天謝地。

考完化學那個下午大雨傾盆,我溼淋淋地躥進門,竟坐在客廳裡。

她瞅我一眼:“老天爺啊,淋壞了吧,快擦擦頭,吃煮玉米嘍。”別無選擇,我只能愣在當場。

那晚母親回來後,我才知道姥爺就是那服神秘的催化劑——是他老人家從天而降,說服了

至於我,自然始終站在母親這邊,儘管我的意見無足輕重。

“老二是難得的好苗子,五六歲吧,往臺上一紮,那也是有板有眼啊。自個兒還上心,那會兒在這小禮莊蘆葦坑,正念初中,往學校得步行十來裡——就這,也不忘練功,早上不行就晚上偷偷練,毯子功沒條件就單吊嗓子。”姥爺開始老生常談,連嗓音都清亮了許多,“那可是非常時期啊,團裡演員都沒幾個堅持練的。你姥姥不讓學,嘿,我就偷偷教。”說著他笑出聲來,我也陪著咧了咧嘴。

搞不懂為什麼,對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我怎麼也厭煩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