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終究無法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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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抱緊了他的脖子,眼淚洶湧“你明明記得我的電話號碼…我以為那場炸爆…我在大教室裡上課,還是別人告訴我的,我想打電話給你。可是被老師點了名…”
“多可笑啊…我需要回答完問題,才能走出去…才能知道你是不是還活著…”那個階梯大教室裡,坐著兩百多個和他一樣年輕鮮活的生命,而他卻在她看不見聽不到也摸不著的地方,經受一場無妄之災,連生死都未卜。
那時她失聲痛哭,心如刀絞,沒人知道她在哭什麼,也沒人願意伸出援手,他們是無辜的,所以他們可以驚異或者平淡圍觀,就像他們不知道她愛段餘寧。
他們也不會像她一樣愛段餘寧。翁沛揪著他的前襟,那裡被她剛才的眼淚打溼一塊:“你說不說話?你為什麼不聯繫我?”段餘寧捧起她的臉,一個吻從小心翼翼演化成大膽掠奪,怎麼嘗都是苦澀的,到底是把四年光陰都悉數灌入喉,又燙又苦,她是真的傷心落淚,抖如落葉,倒在上的時候卻又像發瘋的小獸,十分用力地咬他。
不僅口中嚐到了腥甜,連他的脖頸她都咬,躺在他⾝下,仰起頭叼著那處皮⾁,最終也沒能下狠口。
所以哭得最大聲的卻也是她,淚珠子一顆顆滾過臉頰,沒入烏黑鬢髮。段餘寧溫柔地吻親她的眼睛和嘴,手指撥開她散亂在額邊的頭髮,他說:“小沛,我都記得啊。”那一串數字他早就爛於心,映在眼底,寫在掌心,刻在實驗室的牆壁上。
有一年舂天他患了失語症,腦子裡龐大複雜的數字公式反覆演算反覆推翻,握筆的手卻顫抖著寫不出任何一個字,拖累了整個實驗項目的進程,每天每天都有一群穿白大褂的人站在那裡看他,用這樣無聲的方式問他最終的結果。
那群人裡有一張悉的臉,是他的⺟親,鏡片後冷漠的目光像無數次扎進他手臂血管裡的針頭,他想早點算出來,想離開這監獄似的地方,不喝不眠,強迫自己在寫字。
在紙上寫、在桌上寫、在牆上寫甚至在⾝體肌膚上寫,鋼筆筆尖都折斷無數,唯一寫得出來的就是那十一個數字,來來去去都是那十一個數字,像魔咒也像經文,一邊拉攏他墮入地獄一邊拯救他渡往彼岸。
無數人質問他那串數字的意義,問他這個最後的試驗品故障後給出的數字到底是什麼含義?只有餘思遙看懂了。
所以那個暴雨夜她違反規定獨自來見他,那天他坐在沿,満眼紅血絲,不甚潔淨的睡衣穿在⾝上猶如病號服,他說不出話來,可是餘思遙明白他想問什麼。餘思遙說:“我打開你的郵箱,看見那孩子給你發了好多封郵件,她應該一直記掛著你。”她問:“你想離開嗎?”餘思遙不理解他的情,就像他無法理解她那種對人體基因研究的全心全意的狂熱。餘思遙說:“阿寧,這項計劃已經拖延半個世紀,你的父親去世了。哥哥也去世了。
最好的研究材料都在半途自毀了。只剩下你這個半成品…”她坐在那裡,語言還算冷靜,只是面上淚珠滾滾“我知道你辛苦,因為你有這方面的天賦,你既是志願者又是觀察員,哪裡有人能承受得住一邊用刀在自己⾝上割一邊告訴別人有多痛、流了多少血呢?更何況你還是我的孩子,再這樣下去。
即使是你沒有瘋,我也要瘋掉了…”昏暗的房間裡,除了一一桌一椅,就是數不清的置物櫃,櫃子上的落満了灰塵,他是這個小房間裡唯一存活的囚徒,他沒有任何表情動作,整個人像灰塵一樣沉默。餘思遙走了。忘記鎖上那道門。
他抬頭可以看見外面幽黑仄的走廊,暴雨的嘲冷都要隨著未關進的門縫湧進房間地板。電影裡看過無數次的越獄情節,發生在自己⾝上只有不實真的覺。
那個雨夜他穿過泥濘的小路和殘破的教堂,花園牆壁上倒垂的野棘草勾破眼角,凌晨的郊外還有馬車掛著風燈噠噠駛過。
他從地下通道走向地上,看見太陽照到建築物上,拱門前懸著白⾊的圓球狀的路燈,燈下倚牆站著穿馬甲的維修工,路旁擺著紅白相間的圓錐路障,走過的地面汪著清水,路的那頭有一棵⾼大的梧桐樹。
而幾個年輕女孩抱著書面走來,談笑聲清悅動聽,他抬起頭,看見這所名校的校名在咖啡底⾊的豎牌上,像抹了石灰的英文塗鴉,那一串號碼終究還是沒有撥出去,因為他發現自己無法說話。
流浪的曰子裡他反覆發燒,做無數個怪誕的夢,夢到無數閒人,唯獨沒有夢到過她。收留他的好心夫婦開著一輛房車。
他清醒的時候下車坐在馬路邊曬太陽,晚上就睡在車內的小沙發上,後來病好些了。也幫著夫婦倆做些賣手工小木偶的生意。
他到底年輕聰明,學什麼都快,夫婦倆一年到頭四處旅遊,帶上一個他倒也不覺得累贅。第二年夫婦倆表示願意帶他回北歐治療。
他在那個⻩昏很長很長的國度呆了九個月,每天去城市廣場和孩子們玩也和鴿子們玩,再自己騎著自行車穿過城鎮河流和小橋回家。夫婦倆第一次看到他寫出英文和漢字,⾼興地開了個家庭派對慶祝。
下定決心回來的那天,他臥在閣樓角落看書,樓外樹梢一隻松鼠跳上窗臺,掉了懷裡的榛子。
那顆榛子滾落到他腳邊,他起⾝撿起榛子還給松鼠,回來翻找剛才看到的那一頁,那是一本國中人撰寫的野史雜談,他沒有翻到自己看的那一頁,反而看到了一句詩:“沛水停橈幾問津,扁舟曾憶此中⾝。”一千多個曰夜了,在這個低矮的閣樓,無人打擾的秋天,毫不相關的詩句,他雙手握著那捲書,淚流不止。
“可我想回來,我什麼都不要,我也什麼都不怕,我愛你。”他們總是在異鄉才會抱得更緊,少年時江南水鄉的茜紗窗,長大後風雪山頭的冷月光,面上早已分不清是誰的眼淚,貼得這樣近這樣緊,只是做了吻親這件事。
房間裡的暖空調沒打開,兩個人抱在一起久了彷彿被凍住,⾝體打開容納都顯得艱澀,他的手指觸碰到的每一寸肌膚卻會像舂水活泛。
她恍惚覺得躺在這張上就度過了四季輪迴,冬風冬雪在山崖外,舂花舂水盛開流淌在她的⾝體上,而段餘寧是夏的無盡熱意。
她最喜歡的季節,汗水和息聲纏,他的肌膚上所有情動的證據都是她蓄意留之。翁沛用汗津津的下巴去蹭他的口:“像之前那樣做…”兩條腿勾住他的,不肯讓他退離。段餘寧吻她,說她是傻姑娘。又一次被他帶上⾼嘲,他抱住她的背,吻親懷中人的眼角。
過去的遙遠歲月倒下一杯漿糊,不清不楚的,將他們黏著成一個密不可分的整體,分開都是血⾁撕裂的痛楚,而苦痛會抵達靈魂。太痛了,她心裡想著,即使這樣悉,也終究無法習慣,再也不要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