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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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懷瑾估計是《三國演義》看多了,竟然自稱“北漢王”,自封“總司令”。
荒野偏遠之地突然冒出這麼一股武裝力量,頓時把地方軍閥劉文輝給嚇住了,連忙致電國民政府好生處理。迫於各方的壓力,南懷瑾只得離開大涼山,先是跑去宜賓當報社編輯,又到成都做了中央軍校的武術教官和政治指導員。
單從能力上來看,南懷瑾絕對是個牛人。他20歲入川時還吃不飽飯,僅僅過了一年,就白手起家招募上萬民,不僅辦起墾殖公司,還發展出地方自衛武裝。
若南懷瑾早生20年,說不定也能成為軍閥中的一員,在風雲盪的年代逐鹿天下。
所以南懷瑾見到周赫煊以後,問的第一個問題就跟隱士有關。他在熱血沸騰的年紀突然遭受打壓,被迫放棄親手招募的上萬民,辛苦創辦的屯墾公司也被人
了,心頭那得多鬱悶啊。
自從離開大涼山以後,南懷瑾就茫得不行,整天跟所謂的奇人異事混在一起,再過幾年甚至會閉關修佛。……此時成都到自貢還沒修通公路,需要先坐車再坐船,自貢出產的鹽也是走水路運往各地。
坐在汽車上,南懷瑾慨道:“周先生,幸好有你的車,不然還得耽誤好些時間。”
“你有什麼事急著去自貢?”周赫煊問。
南懷瑾無比痛惜地說:“一個和尚朋友死了。但我知道他肯定沒死,他是入定了,結果被徒弟當成死了埋進土裡。他那個徒弟,把師父埋葬好幾天才寫信告訴我,真是愚蠢之極!”周赫煊詫異道:“這也行?那得入定多久啊。”南懷瑾說:“以前我認識一個老和尚,法號廣欽。他曾經在福建鼓山入定,六七天不出,其他和尚要把他抬去燒了。剛好弘一法師路過,救了他一命,到第九天的時候他才出定。”周赫煊無語道:“入定好幾天不餓嗎?”旁邊的還俗和尚錢吉說:“餓。我最長的一次入定了兩天,出定後餓死我了,一口氣吃了四碗米飯,又差點把我給噎死。”剛剛還為死去朋友悲傷的南懷瑾,突然大笑:“哈哈,這就是你還俗的原因?”錢吉靠在座位上瀟灑的說:“當和尚沒意思,還是還俗自在啊。你也不是當和尚的料,你的牽掛太多,就算再鑽研佛法,也頂多成為一個佛法深的居士。”
“你怎麼知道我成不了大德高僧?”南懷瑾問。
錢吉想了想,突然道:“我送你一首詩,且聽好:俠骨柔情天付予,臨風玉樹立中衢。知君兩件關心事,世上蒼生架上書。”
“好詩,好詩!”周赫煊拍手大讚。
這脫口而出的詩,可比馮玉祥高明多了,而且早早就斷定了南懷瑾的一生。
南懷瑾搖頭苦笑,他的心事都被這首詩說中了。
眾人坐了半天的車就轉為乘船,歷史上,由於囊中羞澀,南懷瑾和錢吉足足走了八天才到自貢。他們在朋友的墳前拜祭後,又去城裡轉了一圈,突然發現錢花光了,只好結伴去李宗吾家打秋風。
現在有舟車之利,一天一夜便到了自井。
南懷瑾來到朋友墳前,頓時大哭道:“四眼仔,你死得真冤啊!”明明上墳是件很悲傷的事,周赫煊聽了直想笑。墳裡埋的可是個和尚啊,聽南懷瑾說,還是個道士轉密宗再轉禪宗的老和尚,他居然叫人家“四眼仔”。
南懷瑾拜了一拜,又說:“四眼仔,如果有一天抗戰勝利了,我回浙江的時候,一定把你的骨頭燒了帶回去。”錢吉也拜了拜,安道:“節哀吧!”南懷瑾起身自言自語:“我讓他別吃那麼多白蠟,他非得吃,現在可好了,說不定是被活埋的。”
“白蠟是什麼鬼?”周赫煊問。
南懷瑾解釋道:“老和尚入定困難,喜歡把白蠟拌在稀飯裡吃,說這樣更容易入定。”周赫煊道:“長期吃白蠟,他說不定是心肌梗或腦淤血死的。”南懷瑾愣了愣,居然點頭說:“也有可能。這樣說來我還更好受些,至少他不是被徒弟活埋的。”出家人似乎早就對生死看淡了,已經還俗的錢吉也不例外。他數百里遠跑來上個墳,拜了之後立即恢復正常,灑脫地說:“別留這兒了,怪沒意思的,咱們到處去轉轉。”南懷瑾同樣灑脫,說走就走,連頭也不回。他一邊走還一邊懷念:“四眼仔是我在杭州認識的,當時他教我佛法,我教他拳法,以往之事歷歷在目。”周赫煊笑問:“你拳法很厲害嗎?”
“一般般,對付普通人尚可,”南懷瑾笑道,“聽說李宗吾先生自創了一套無極拳,這回我可要去找他切磋。”李宗吾也會武術?
周赫煊有些無語,這幫民國奇人還真是多才多藝啊。
民國時期的自貢非常小,僅自進和貢井隔河相望那一片,但景象卻頗為壯觀。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採鹽的天車,到處蒸汽騰騰,似乎空氣當中都瀰漫著一股鹽味。嗯,還有屎味,牛屎的味道。
整個自貢再加上富順,估計是除了大草原之外,全國產牛最多的地方,因為牛大量用於採鹽。老死病死的牛被吃掉,牛糞也可以當燃料,明清時代雖然止殺牛,但這裡的人卻把吃牛
看得稀鬆平常。
順便一提,自貢的牛烹飪屬於一絕,最有名的就是火邊子牛
。
鹽商們有錢啊,古代也沒啥娛樂,那就變著法的鬥富享受唄。火邊子牛最正宗的做法,是切小牛
上最
的
,用秘製的醬汁醃製,再切成半透明狀,前後多達數十道工序。
周赫煊也是第一次參觀傳統制鹽方法,頗為稀奇地在鹽場裡四處溜達。
南懷瑾很快找到好玩的,他站在鹽灶前,不斷揭起瓦片又放下,揭開火燃,蓋上火滅,簡直堪稱全自動。反覆了十多次,火終於被他搞滅了,南懷瑾伸手一探,被天然氣冰得手麻,他
慨道:“這是地下陰火,我們平時用柴燒的是陽火,太陽燃燒的是真火。”周赫煊聽得想翻白眼,就普通的地下天然氣,怎麼就扯上三昧真火了?
第923章【菩薩道】周赫煊三人逛的這個鹽場叫“同興井”,就在後世自貢的同興路附近。
灶監見他們氣度不凡,立即就答應了參觀請求,但卻悄悄派人去報告總管事王德升:“四爺,灶房裡來了幾個人,說的是官話。”
“莫不是政府的特派員?”王德升不敢怠慢,連忙親自去接待。
自貢鹽商都是土霸王,由於鹽業關乎民生大計,中央曾派人來各大鹽場建國黨支部,結果卻被鹽商們合夥趕走了,連入黨的鹽工都被一併開除。
王德升快步走到煮鹽棚,不卑不亢地抱拳問:“先生們是從重慶而來?鄙人同興井管事王德升。”周赫煊笑道:“王管事你好,我姓周,重慶來的,這兩位是從成都來的。”王德升更加篤定他們是政府特派員,而孫永振、朱國楨則被當成了警衛。有警衛隨從,必定是大官,他笑嘻嘻地說:“周先生,馬上就該吃晌午了,不如我設宴請諸位吃豆花,有什麼事可以在飯桌上聊。”
“那就破費了。”周赫煊也不拒絕。
眾人闊步走出鹽場,王德升打聽道:“周先生在政府哪個部門高就啊?”
“我啊,我在空軍部門。”周赫煊笑呵呵回答。他還真沒說謊,嚴格說來,周赫煊是中國空軍副總司令——雖然是虛職。
王德升頓時肅然起敬:“搞嚯周先生是來自貢視察防空的。哎呀,自貢被小本兒炸得慘啦,有時候一個月炸好幾回,中央趕快派點飛機過來幫忙嘛。”周赫煊苦笑:“重慶的飛機都不夠,哪能顧得上自貢。”
“唉,那倒也是。”王德升無奈嘆氣。
南懷瑾不太清楚情況,問道:“成都也很少被一個月轟炸好幾回,自貢這邊居然被寇盯上了?”
“自貢產鹽巴嘛,你們是空軍部門的,連這個都不曉得?”王德升的話裡有些怨氣,並沒有把這幾個“特派員”太當回事兒。
自貢有句話叫“不姓王,不姓李,老子不怕你”,只要不是河東王家和河西李家,任何人都不被他們放在眼裡。清朝時候敘州知府的衙內跑來自井,想要強搶民女,結果搶到王家小姐的丫鬟,直接被打得再也不敢踏足這刁民縱橫之地,知府老爺還專門派人來給王家賠禮道歉。
民國時期同樣如此,別看什麼孔二小姐囂張,她要敢來自貢撒野,依舊只有被教做人的下場。
王德升以為周赫煊是來視察防空的,隨便說了些關於防空的情況,準備一頓飯菜就把他們給打發走。
眾人走進一家飯館坐下,店夥計連忙來接:“四爺,你要吃點啥子?”王德升說:“每人一碗豆花飯,再切幾個冷盤,打兩斤高粱酒。”冷盤剛剛端上桌,飯館裡又進來兩個穿長衫的中年人,店夥計笑問:“賴先生,王先生,你們兩個要吃啥子?”
“兩碗豆花飯。”
“咦,玉川你看,那人像不像是周先生?”
“哪個周先生?”
“你說哪個周先生?你前幾天還在看他的《黑土》!”
“周赫煊?莫不是他本人哦!”
“快去問問。”
“……”兩個中年分別叫賴玉川和王任遠,是“王三畏堂”總掌櫃王子麟請來的私塾老師。這兩人都是地下黨,還在王氏家族發展了不少黨員,甚至有兩個王家子弟被推薦去延安讀“抗大”。
“四爺!”賴玉川和王任遠走過去,先給王德升打了個招呼。
王德升拱手笑道:“賴先生,王先生,兩位也來吃飯啊。”賴玉川說:“今天塾裡放假,我跟任遠正好空出來看川戲,想不到在這裡遇到四爺。”王任遠問:“這幾位是?”王德升說:“重慶來的周先生,視察防空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