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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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聲柔婉纏綿,與雄健的鼓聲相應相合。
伴隨著鼓樂,一連十餘道閃電擊下,最後一擊,蕭侯的罡訣終於被攻破,閃電猶如呼嘯的長鞭在蕭侯高舉的手臂上,破碎的白衣在雨中蝴蝶般飛散開來。
刺眼的電光過後,眾人駭然發現,擊鼓的王處仲滿頭黑髮盡成銀絲,霜雪般披滿雙肩,彷彿一瞬間老了數十歲。他手中擊鼓的龍牙錐卻越發光亮耀目,彷彿他所有的生命力都被龍神的內齒噬殆盡。
※※※※※第180章·定盤“全力划槳!”船上的指揮官在暴雨中高聲呼喊。槳手奮力扳動槳棹,試圖逃離船下越來越大的漩渦。
天空像奔騰的天馬馳過般,響起連綿的雷聲。每一聲驚雷都伴隨著一道致命的閃電。
一艘艨艟被閃電擊中,攔斷成兩截,旋轉著沉入湖底。接著一條海船被巨手一樣的
頭掀起,輕易被拋入漩渦深處。甚至連僅存的一條飛鳧也難逃厄運,狹長的船身騰起白
的火焰,直至沉入水下還在熊熊燃燒,像一支浸在水中的火柱,直到化為灰燼。
越來越多的艦船碰撞在一起,裝有龍牙的雲氏海船成為碰撞的勝利者,但隨著船隻越來越多地被捲到漩渦底部,這些倖存者遲早會在碰撞中同歸於盡。
漩渦輕易下一整艘城池般的樓船,折斷的船體、漂浮的槳棹、水中死去或是活著的軍士……都被漩渦無情地
沒。
末般的景象中只有一條走舸逆
而行,沿著漩渦漏斗狀的邊緣,一點一點向上爬升。
“滾開!”雲丹琉踢開那名指揮官,一把搶過尾舵,厲聲道:“聽我的!左槳手正劃!右槳手逆劃!一!”指揮官叫道:“船會失衡傾覆!”
“在我手裡就不會!”雲丹琉厲聲道:“二!秦檜!吳三桂!誰不劃立刻把他扔下去!我的船不帶廢物!”秦檜和吳三桂齊聲應道:“是!”
“三!”雲丹琉扳動尾舵,整條鬥艦猛地一震。船身旋轉著,船頭抬起,攀到上一層的渦中!
程宗揚和蕭遙逸對視一眼,小狐狸做了個鬼臉,然後張了張嘴巴用嘴型說道:“男人婆!”雲丹琉喝道:“反過來!左槳逆劃!右槳正劃!一!二!姓蕭的!不想被扔到水裡就去擂鼓!”
“哎!”蕭遙逸收起嘴臉,跑過去擂鼓。程宗揚趕緊搶過一支槳拼命划著,免得被這位脾氣不好的船長趕到水裡。
一道閃電擊下,將後面一條海船化成火球,幾個剽悍的水手渾身是火地跳進水中,接著又被漩渦沒。
暴雨打得人眼睛都睜不開,黑沉沉的漩渦像怪獸張開的巨口迅速擴大,追逐著顛簸的走舸。閃電像飛舞的銀蛇,在烏雲和湍急的湖水間縱橫錯,映出一張又一張驚惶的面孔。
雲丹琉高挑的身影立在船尾,鬈曲的長髮被暴雨打溼,她部高高聳起,貼身的銀鱗蛟甲勾勒出
體美好的曲線。一道閃電劃過,在雲丹琉微藍的瞳孔和
緻的銀鱗細甲上映出耀眼的光芒。
在她身後,船隻燃燒的烈焰在漆黑的天幕上不住騰起,頭頂是織如網的閃電。船隻焚燒折斷的巨響,軍士在漩渦中掙扎的慘叫聲,與暴雨連成一片。
雲丹琉不理不顧,美目緊盯著船頭的波,一腳踩著船尾,碧藍的長裙溼淋淋貼在渾圓的大腿上,另一條雪白的長腿筆直伸出,蹬住裝舵的尾杆,雙手用力扳動船舵。
“全部正劃!一!二!三!”嬌叱聲中,走舸掙扎著一點一點從漩渦中劃出。
天際的閃電似乎注意到這個倖存者,幾乎所有的電光同時擊來。只要一半能夠擊中,巨大的能量足以把整條走舸和船上所有的人都變成白灰。
雲丹琉雙手扳緊尾舵,敢在任何逆境中舟的她也無法應對
本沒有規律可循的閃電。此時周圍已經沒有別的船隻,雷電再打下來,這艘船定然無幸,船上眾人清楚意識到這一點,心筆直往下沉去。
危急中,程宗揚突然躍起,撲進艙內。
“幹!”閃電擊下的剎那,程宗揚大叫一聲。
一道白光從艙內飛出。蕭遙逸的龍牙錐穿透甲板,旋轉著飛上天際。
無數電光織在一起,在頭頂的天空形成一個巨大的鏤空光球。光球正中,那隻龍牙錐
引了全部閃電,瑩白的龍牙散發出奪目的光芒。
整個天空的閃電都集中在頭頂,眾人都揚起頭,看著電光縱橫織的一幕,眼中充滿敬畏,更充滿恐懼。誰也不知道這支龍牙錐能支撐多久,更不知道最後的結果會是怎樣。
織的閃電跳動著,彷彿被這隻龍神的牙齒全部
入。龍牙錐身光芒越來越亮,在濃黑的烏雲和
盪的湖水間鍍上一層肅殺的寒霜。
蕭侯踏前一步,張手帶著一股狂猛的罡風朝王處仲頸中抓去。
滿頭白髮的王處仲皮膚迅速乾枯,紫黑的血管在皮膚下蚯蚓般脹起。他不屑地一甩頭,如雪的長髮甩起,化去蕭侯凌厲的罡訣,一邊擊鼓長歌道:“于嗟闊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這是《擊鼓》一篇的末章,嘆息離別太久,生時再難相見,嘆息相隔太遠,曾經的誓約終成空話。
蕭侯略微一退,接著化掌為指,擊開王處仲周身湧動的氣勁,一指點在王處仲頸後。
“噗”的一聲,畫舫上那面染血的皮鼓被龍牙錐錐尾擊破,暴風驟雨般的鼓聲啞了下來。
王處仲脖頸被蕭侯指鋒刺穿,湧出一團黑氣。他身形詭異地變化了一下,頸後彷彿突然間伸出一隻蒼黑的狼頭,狠狠咬在蕭侯指上。
蕭侯退開幾步,白衣滲出一絲血跡。
王處仲一錐擊在鼓上,已經破裂的皮鼓發出暗啞的鼓聲,迴盪的長歌無限蒼涼。
王處仲丟開龍牙錐,挽住旁邊的美,盤膝坐在鼓前,雖然席地而坐,卻傲如王侯。他白髮蕭然,虯屈的血管在皮膚上迅速擴張,眼中散發出妖異的光芒。
他所有的生命力都注入擊鼓的龍牙錐中,然而此時,那支噬了他生命的瑩白錐身正一點一點解體。
一個黑的漩渦出現在王處仲背後的空氣中,空間隨之扭曲變形。一旦他兵解成功,不僅這條畫舫,只怕整個玄武湖都無人能夠再活下來。但唯一能阻止他的蕭侯被他的妖狼一顧噬傷,舫上名士雖多,再無一人能阻止他。
王處仲沒有理會眾人一眼,低頭朝身邊的美笑了笑,衰老的面孔
出幾分年輕時的照人神采,然後低聲道:“親卿愛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誰當卿卿?”美
嫣然而笑,垂首依在他懷中。
驀地,一道寒光星般閃過,王處仲蒼白的頸中綻出一道血痕。他眼中妖異的光芒閃動了一下,隨即失去光采。
那個黑漩渦還沒有完全成形,隨著寒光劃過,擴張的漩渦停滯下來,然後向內塌陷,迅速收攏成針尖大小一點,最後消失無痕。
就在異變發生的同時,遠處湖面上,引了無數閃電的龍牙錐突然間迸碎開來,錐身化成無數耀目的星光,帶著長長的尾焰朝天際四散飛濺,將湖水燒得沸騰一般。
走舸上所有人都張大嘴巴,望著這輝煌而殘酷的一幕。幾乎無人察覺,一個幻影般的身影在此時飄入閣。
來人手中握著一支奇異的翼鉤,一鉤挑斷王處仲的脖頸,接著一手抖開皮囊,腳尖一挑,將王處仲的頭顱挑起,落進囊中,手指順勢一擰打好絲結,翻手將皮囊背到背上,絲毫不停地穿過閣。殺人、奪首、遠颺,都在一瞬間發生,快得讓人看不清他的影子。
“幻駒!”席間一聲厲喝,卻是一直從容自若的謝太傅。
那身影在閣的軒窗停了一下,無奈地落下來,回身向太傅施了一禮,“世伯。”那人三十多歲年紀,臉
陰沉,面容一見就讓人頗為
悉,但轉眼就想不起來。
謝太傅沉著臉道:“藝兒呢?”那人避開他的目光,半晌才道:“三哥過世了。”謝太傅靜默地拿起茶盞,緩緩飲了一口,卻連茶盞是空的都沒意識到。
湖面恢復平靜,僅存的走舸向畫舫駛來。蕭遙逸扯住程宗揚,一疊聲問道:“我的龍牙錐呢?我的龍牙錐呢?”程宗揚實話實說,“沒了。”蕭遙逸叫道:“好端端的怎麼會沒了!”程宗揚也說不出來。他用龍牙錐引開閃電,完全是出於偶然。突如其來的天地鉅變、狂風暴雨、電閃雷鳴……這一幕太眼了,讓他險些以為是誰把南荒的龍神給召喚來了。
程宗揚並沒有看到王處仲用自己贈送的龍牙錐擊鼓,只是那會兒撈稻草都指望它能救命。要應付雷擊,避雷針倒是件好東西,但是眼看著雷都要劈下來,再準備也來不及了。情急之下,他想起艙裡那支龍牙錐。既然龍神有馭使雷電的本領,龍牙說不定也有點什麼用處。
結果雷終於沒劈下來,龍牙錐也丟了。雖然程宗揚表示這龍牙錐救了一船人的命,用處很大,相當值得,但蕭遙逸照樣心痛得要死,非讓程宗揚再賠他一支。
程宗揚被他糾纏不過,忽然手一指,“那是誰?”蕭遙逸叫道:“不就是秦檜嗎!你把我的東西丟了!賠我!”
“我說那個!船上那個!”蕭遙逸回頭一看,下巴差點掉在地上,“四哥?”美抱著王處仲無頭的屍身,坐在鼓架前。鼓上獻祭的鮮血已經乾涸,隨著破碎的鼓面微微搖晃。
這個棘手的大麻煩讓王侍中、周僕都
覺滿手都是刺。
一向自詡名士、不務正業的王子猷卻一點不在乎地湊過去,認真道:“知道嗎?你唱的禮樂錯了一個音。”庾氏沒有理他。
王子猷自顧自哼道:“天命有晉,穆穆明明——這樣唱才對。”
“晉室有何穆穆?有何明明?”王子猷啞口無言,過了會兒道:“你膽大啊,抱著這個東西也不怕。剛才謝二醒過來,朝這兒看一眼,又昏過去了。嘖嘖,這個老傢伙有什麼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