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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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姐才舉目張望。說是地窖黑牢,其實也不過是潦草一間下房,西頭高牆頂上還有兩扇四方小窗,藉著些些光亮,勉強可觀,只是兩張了邊兒的竹凳,一張灰撲撲之四方桌,桌上點了一盞油燈,倒還有一隻破了鼻子的茶壺,另一側一張靠牆的土炕,上面鋪了一條半舊被褥罷了,瞧著倒也不似個關押犯人的所在,更如同下人居所罷了。她雖本也愛清潔,也知此時也知難得奢想,亦就在那炕沿上坐了,片刻對空痴想,才抑了心,又添了惆悵,且聽長空靜寂,漏遲無聲,亦不知過了幾點幾刻,心中那畏懼恐慌之情倒反而漸起,只是一味自家胡思:“聽人說'千古艱難唯一死',左右是個死,想透了也就透了……只瞧著主子……怎生髮落我就是了……只我丟了他的人犯了他的忌,是怕不能賞我個痛快……至不濟不過是先後誅罷了。”她雖心氣高傲,真的想到這“先後誅”的可怖之處,也不免寒顫,卻又難羞意,竟然忍耐不住,輕輕在自己小腹之下之處,隔著衣衫撫了兩撫,但覺那處幽徑酥酥軟軟彷彿一股暖在裡面湧動,臉蛋兒頓時緋紅,也覺得舒坦,想到“這嬌縫兒,怕不是要被人怎麼糟蹋……”又羞又慌,又氣又苦,只是其時人自小養就的天,視弘晝畢竟如天惶惶,怨懼之餘,卻終究不敢恨之,又胡亂發了狠怨起鬼神起來:“這可恨都是那廟裡女媧娘娘,好不曉事,既造人便造,竟要分什麼男女。偏偏要讓一個清清白白女孩子,生就這等姣好皮,說是玉骨冰肌,美是美了,卻最能魅惑男子。那起子髒心爛肺的,又偏偏若能想方設法辱了我們,就分外的快活,為了往裡頭鑽,甚麼招數都敢用,臉面天倫一律都不顧了。而我等女孩子,若是遭了辱,本已是傷心,男人們還編些髒書來,要說我們壞貞失德。此刻若要死……竟又想寫規矩出來,說甚麼'奴之德',竟是不能生不能死,只能一味聽憑他們作踐取樂。”她卻自小養就的心,略知男子心意,又想著:“只主子未曾沾我身子……人都說他風荒唐,不知可會來……先玩我一番……”想想又是搖頭嘆息:“園子裡這許多美人兒,主子消受也消受不過來,既發落了我,哪裡還有旁的念想。哼,不來便不來,若不來,即是最好,總不曾被他白髒了身子得了快活。”想到這節,卻又慌亂起來:“主子若來……但凡男子,更瞧著主子風情心意,難免有護食自享之意,主子雖荒,到底是鳳子龍孫,總不能和其他人一起……用我身子,若是真的不來,又著了惱,發落我給那等囚徒兵丁受用……卻豈非生不如死。”她自是一陣發狠一陣發呆一陣心悸一陣心死,幽幽哀哀胡思亂想,便難辨時辰。漸漸覺著腹中飢餓起來,抬頭觀瞧,那天窗外似乎夜漸深,才要起身去門邊測聽,忽然那屋門外嘩啦啦有人解鎖之聲,又是吱呀一聲,那扇小木門卻由外頭開了,但見一個三十歲左右之錦袍官員,一手挑了個燈籠,一手託了個食盒,進得屋來。她天氣傲,便忙抑制了心慌意亂,冷冷瞧著是何人又是怎生髮落自己。
那官員卻只是向後擺擺手,身後便有隨人又關了那麼小門。再幾步臺階下來,將那燈籠在一旁擱了,將食盒鋪上四方桌,輕輕掀開,卻是一方酒壺,一盅小杯。取得出來,擺佈好了。才抬眼上上下下週周正正看了看三姐,倒不兇怒,淡淡一笑,才緩緩道:“確是個嬌俏白淨的女娃……能在園子裡安生度供奉王爺,雖不榮耀節烈,也是富貴緻的……偏偏要走這不識倒起的絕路,倒可惜了……”尤三姐雖不識得,想來亦是弘晝差來審她的官兒,心中竟是羞惱,一不跪二不起,亦不回亦不辯,強自定了定神,勉強壓抑了撲通撲通亂跳的心窩兒,側臉低頭只以目視地,也不理會他。
那官員卻自顧自斟一杯酒,把玩著杯盞,只是笑著細細瞧著尤三姐。兩道目光自三姐身上游走掃蕩,毫不避諱亦不遮掩,只管大咧咧在三姐那著雪白的脖領、端坐更顯柔美的、小小俏翹的秀足上細品,倒似在瞧什麼古董字畫一般。再慢慢收斂目光,在那三姐的一身杏花雪衫遮掩的處細細觀瞧。三姐今穿戴雖非嫵媚暴,只是青年華妖嬈體格到底難憑一件秋衫遮掩,那裙衫上紋得細密的杏花花瓣兒,倒隨著少女曲線起伏堅,彷彿添了幾分靈動之氣。三姐被此人目光一絞,到底覺著了,俏臉兒“騰”得一紅,竟是本能微微弓了弓身子,了粉,倒似是找話頭引開此人注意力一般,心一橫,胡亂隨口斥道:“你又是哪裡來的阿物兒?本姑娘稀罕你來可惜?”那官員嘿嘿一笑,又抿一口杯中酒,才笑道:“小姓馮,名紫英,也是和親王府的門下,論起來,和姑娘倒不是外人,一般兒皆是王爺的奴才。只是……我還是三品詹事府正堂掌事,王爺親賜差事來辦姑娘的事,自然管得問得……”說著正經話,卻又笑擱了酒杯,倒以單手託著下巴,依舊如同賞玩什麼物件似的,只管在三姐身上那等美處大咧咧掃視。
三姐本是個嬌蠻的,雖有幾分妖豔子亦知風月,到底一向來也是由人哄著供著。此時這馮紫英雖無甚非禮行為舉動,但是雙道目光如狼視鷹眸,任意妄為,無禮貪視,倒覺著好似是在用眼神脫自己衣衫一般,當真是一時恨惱,粉臉兒堪堪就憋出硃來,又惶恐不安,心下只是一個念頭:“這賊官兒,怕又是一個不安好心的……”,此時自己罪事難明生死,竟然胡思亂想起來:“如今我落得這般田地,這賊官兒若要……怎麼的我……,怕是抗拒不得……,這卻如何是好?倒真不如在園子裡候著主子臨幸,好歹還是鳳子龍孫,一般兒左右都是要失身被汙,卻好歹我也守了奴本分,園子裡姑娘們豈非都是如此……”忽然又覺著自己生了這一分悔意,有些羞惱,又是可憐可笑,事到如今,居然還有這般荒唐念頭,世事又豈有回頭之理?不由又狠狠起來:“事兒既發作了,卻要擔得起,憑怎麼的,也不可讓這起子齷齪人小瞧了我去。”她其實內心已經慌亂,憑一股驕傲稚氣支撐著,勉力收斂了心神,似想著一點僥倖,岔開話題一般,咬牙狠狠回道:“既如此……你便審罷……”馮紫英噗嗤一笑,嘴角一翹,惡惡道:“你個小丫頭……好不曉事……”三姐聽他口風,不由不解,便偷偷抬眼望他一眼,不想這馮紫英依舊只是瞧著自己,又啐一口,再低了頭。馮紫英卻已然接著道:“你以為你這點邊角事,當真是什麼案子?又有什麼可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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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詹事府,雖是個小衙門,管得也是大內嬪妃、省親出入,遠戚朝貢,廢黜王侯。你便不懂,聽著也知本府一天上下理的事,再小也是朝廷宗室之要務。你麼,說到底只是一個小小之王爺臠,用身子取悅王爺一時之樂的女奴,既不守奴道,犯賤私通,派幾個小太監小侍衛就處置了,又有什麼可審的?”三姐聽他如此嘲諷,想想卻也是實情,不由更是羞怒,呸了一聲,轉過頭去幹脆不瞧他。
卻聽馮紫英接著道:“哦,想來你是想著,以為我還要來問問哪個小白臉姦夫什麼的……哈哈……真是小丫頭不懂事,取個槌當針,我這裡早已經下了海捕文書捉拿柳湘蓮,一個戲子得罪了王府,你真以為天地三尺能藏個人?地方上綠林裡有的是官兒賊兒留意著好巴結王府……這點子下落,還用得到我來問?”三姐聽得又氣又苦,本是忍了又忍,聽到“柳湘蓮”三個字,眼圈兒到底紅了,按捺不住羞惱,抬頭道:“既然如此,您發落就是了……又來這裡說這些做什麼?”馮紫英哦了一聲,笑眯眯竟是毫不做作,無恥言道:“沒事啊,只是案牘勞頓,來瞧瞧你這個王府之奴是個什麼皮兒……雖不是處子了,若是臉蛋兒體格兒還可意……便來松範松範……”三姐大怒,想要矜持冷斥,也知自己此刻是由人擺佈之羔羊,再也把持不住,淚珠兒一時滾滾而下,一斂縮身子,雙手便把少女酥只管環抱,驚惶憤怒道:“你……你卻敢?!”馮紫英便如同逗小孩一般,訝道:“哦?我為何不敢?”這尤家小妹凝眉淌淚,思索了半,抿咬牙,卻鬆開兩條本能抱住膛的手臂,擦了擦兩腮之淚,便如風扶柳一般款款起身,對著馮紫英溫柔恭敬,深深一福到底,聲柔意堅口中言道:“大人,敢請大人三思。奴家雖無德,失身喪貞,沒的盡到奴的本份為主子守身,只是論到身份上,畢竟還是王爺的奴臠,是王爺的玩物兒。大人請思量王爺的子,與我們女子身上豈無貪戀之意?若您,若您,此刻定是要,要辱奴家。王爺就算一時無話,長久了怕不是心裡要留個疙瘩……大人您權柄在握,富貴榮華,總不缺美女孩子悅樂……何必定要和奴家這等殘花敗柳卻又是王府臠有糾葛,與大人長久仕途上留個隱患?”她這番言辭其實已經醞釀半,此刻款款說到這裡,偷偷抬眼瞧一眼馮紫英,見馮紫英只是笑眯眯瞧著她,卻不言聲,怕不是被自己說動?便接著道:“再有一節,奴家雖已不敢妄想此生再見主子受主子些辱以贖我罪孽。只是怕不是大人您也知道,我姐姐尚在園子裡伺候,還有情妃姐姐,得主子寵愛,常常賞用,待我,卻如親妹妹一般……主子在園中休憩娛,若一時枕蓆上得意,說及奴家可憐也是有的”馮紫英倒也聽得一頓,不由自主追一句:“哦?你這……倒還話裡有話,且痛快說來聽聽。”三姐見馮紫英聽進去了,不由心裡略略一喜,便道:“是,不敢瞞大人。我前聽聞園中遭賊,便已知難以善了,已不曾為主子盡心,如何還敢強辯,任憑主子發落處置就是了。只是在情妃姐姐膝下已經哀告過了:我這身子,既不配伺候主子,總也寧死不願再便宜了他人。只求一死得終。只是身為奴不得自盡。若得償心願,必親筆寫一絹終命信,託付人予情妃姐姐……姐姐得了信,萬萬善待信之人,也算和妹妹好了一場……若無此信……想來妹妹必是遭人辱而死,這是奴之命亦無可奈何,也不敢求姐姐報仇,只願姐姐得了便兒,哀告主子一聲,三妹身為奴,失身於他人,不能侍奉主子,讓主子盡興,臨終還被他人辱……此生有憾……想來主子仁慈……必然動心,為我做主……”說到這裡,她又抬眼看了看馮紫英,見馮紫英已經斂了笑容,似在深思,想來是被自己一番算計說動。她此時已是立志求死,只不願再遭強暴姦汙,便似捉到一稻草一般,又是深深蹲福,輕聲柔意道:“大人,奴家賤材兒,又有負主子……哪裡敢求生。只是奴身份不可自盡罷了。臨死之人,便有幾分犟勁,只願清白來去,求大人,求大人網開一面,饒我免了……免了……那等事,賜我一死,若得嘗心願,我必手書一信,大人可情妃姐姐……我九泉下亦恩大人……求大人開恩……”她勉強說完,只是努力在嘴角擠出一絲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