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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客氣得近乎畏縮的新君不以為然,雖宣示效忠,那也是衝著統軍使呼延宗衛之面,到此刻才真服了這娃娃國主。料以這般掌力,莫說舉國罕有能硬接一擊的勇士,怕屠獅伏象也使得,既懷已逝的長孫天宗豪勇,更欣見戰王有嗣,不熱血上湧;也不知是誰起的頭,眾人擎出霜刃,敲擊盾面,齊聲高呼:“林火澤風,浩浩天宗,唯我窮山,歷戰天南!”為國主戰舞般的開闔掌勢助威。
窮山國並不富裕,然徵王御駕之名,不下孤竹金甲、嶧陽鐵衛等大國勁旅,蓋因其勇猛善戰,實無愧於“歷戰天南”的戰呼。
灰袍刺客的人數本就少於窮山,兼有傷折,這一下戰意頓消,紛紛退至軟轎周圍,雖有不惜一戰、強力突圍之勢,其氣已餒。長孫九幾曾受過這等擁戴?連當驛館中倉促登位,都是呼延宗衛給的,陡被戰呼分了神,少女閃身欺入臂圍,收在肘後的雙刃錯,逕取咽喉的一記愣被九避開,只劃斷披風的繫結;第二下劈開口衣衫,滿擬一刀破心,刃尖卻像斬上了魚皮,滑溜溜渾不受力,赫見袒的膛上,盤著一道蜈蚣也似、既像胎記又像刺青的黥紋。
少女一愕,片刻猛然回神,咬牙切齒:“原來是你……兀那蟊賊,還我獄龍!”徵王御駕一擁而上,刀盾齊出,團團環護國主。少女怒極反笑,一刀反持、一刀指地,姣美的杏眼獰光閃爍,準備大開殺戒。另一頭,對峙不動的耿照與落拓漢子,倏忽齊退了一步。
耿照彷彿自沉思中清醒,詫異之乍現倏隱,旋即盡復如常,依舊是無可乘之機。一名昂藏的獸盔男子分開窮山徵衛,策馬而出,就著鞍上對長孫旭一欠身,朝樹下喊道:“公主殿下!敝國既明主,請求冊封的文書業已送入上國朝廷,此後再不勞公主費心。昔種種權作誤會,後盟議上相見,貴我仍有舊誼,我主雍容大度,願與公主攜手,共謀兩國福祉。今,便請公主先回罷。”段慧奴神木然,目光逕投陣中,與耿照對峙的落拓漢子衝她微微搖頭。段慧奴仍是面無表清,低頭朝身畔說了幾句。那文士裝扮的代言之人揚聲道:“呼延宗衛!你等包庇上國欽犯,就不怕給新王惹禍麼?”一身戎裝嚴整,連老態都異常威武的獸盔武弁冷哼:“欽犯?吳卿才,我雖非上國之人,也是識字的。哪來的欽犯?你倒是給張紅榜文書瞧瞧。”那被名喚“吳卿才”的文士為之語。呼延宗衛一揚手,街角轉出一輛四乘馬車,喀噠喀噠止於陣外。獸盔老將對長孫旭拱手:“請陛下與耿大人登車。”耿照望向九,見他點了點頭,兩人才一前一後上去。
少女還上前,香肩陡沉,回見是那落拓漢子,垮著臉道:“柳見殘,你還要手不?讓開!”用力一甩,倏地沒入刺客群中。
遠處的樹冠下,容顏清秀、絲毫不稱其虎威的段慧奴眯著眼,望著遠去的窮山國一行,良久都沒說話。
侍奉段家兩代的吳卿才指揮左右,一邊佈置起遮護公主的陣形,一邊收拾現場的打鬥狼藉——央土不比南陵,對段家人來說,出了南陵便是敵境,不好輕易授人以柄。公主乘轎已毀,他派人就近取一頂來,以儘快離開此間。能立即啟程南返是最好。小姐不比東家——身為段慧奴的舊西席,吳卿才總是這樣喊他們父女倆,到現在私底下都還這般稱呼。
段慧奴也不以為意,人前人後都管叫吳老師。小姐不比東家。小姐比東家更冷靜也更冷酷,不像東家那樣,很多時候熱血一衝,就去管不平事了,也沒想過自己管不管得了。小姐不做這種事。或許她動過念頭,說不定曾經做過……即便有,那樣的段慧奴也早死在嶧陽國的宮深處,沒人知道她經歷過什麼,但絕不是活著成為勝利者的這一個。段慧奴此番北來,為的就是截住戰王的遺腹子,讓自己支持的人選繼位,以便掌握窮山一國。此子可殺亦可留,只消能制長孫王室,怎麼方便怎麼辦。
此際看來,任務雖已失敗,但戰略未必不能成功。對慣見風的段慧奴來說,一次失手本算不了什麼,多的是心計籌碼,與狙殺未成的新君化敵為友,延續嶧陽與窮山兩國的緊密合作,而不是冒著拋頭面的危險,去抓一個與南陵毫無瓜葛的“上國欽犯”。——這圖的是什麼?領賞?
對央土朝廷的某些人來說,沒有比“段慧奴在國境內且無南陵大軍保護”更豐碩的戰果。獨孤容那廝雖已下得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但他卑怯無恥的陰魂尚在陽間,宿於某些半死屍殭之上,如慕容柔就是一個。
耿照或許奇貨可居,但對段慧奴、對南陵毫無價值,說到底,小姐還是看他與那長孫少年的關係並非一般,才行此引蛇出的險棋。吳卿才簡直快瘋了,深悔讓另一位家臣舟楚客留在代巡府,在這個危急關頭少一位能說得上話的耆老,止不住小姐這一連串倒行逆施的舉措。潛入東海固然冒險,為掌握窮山一國,冒此大險還算值得。況且小姐帶來身邊銳的“丹心灰”衛士,更有最頂尖的高手護持,萬不得已時,可保她平安歸國,並非無謀。
雖仍發生前那般憾事,即使考慮到小姐或受驚嚇,一時思慮不清,仍無法解釋現時有貿然暴行藏、引出長孫旭予以狙殺的必要。段慧奴怔望車馬遠去,吳卿才發現她苗條的身子微顫,玉靨透紅,如犯熱病一般。正探問,段慧奴倏爾回神,幽幽吐了口長息,似終於下定決心,輕聲說出他最不想聽到的四個字:“……有請覺尊。”再入車廂,耿照心中五味雜陳,莫可名狀。但比起翩聯浮想,更多的是疑惑。
誰知九關好了門,便掀起窗簾一角,凝眸遠望,表情驚疑不定,時而傻笑,時而蹙眉,打從耿照認識他以來,從不知這張胖墩似的大圓臉上能做出忒多表情,看來九渾身上下哪處最為靈活,答案已呼之出。
“你這是在……思哪,嘖嘖。”典衛大人在這方面也算是學有專了,看女子固是奇準,殊不料在男子身上一般的有效,忍不住尾音上揚。
車外諸人就只聽見了“思”二字,不由一凜。
“你不曉得,不是思,我還真——”長孫旭猛然回神,搖著槌似的渾圓食指一陣點晃,痛心疾首。
“好嘛,走了趟江湖,學得這麼壞,套我話是不是有點不夠意思?”耿照冷笑。
“是誰讓我別手妖刀事來?說什麼‘大人的事自有大人管去’,你自個兒倒好,直接混成了國主這麼威啊。”九手嘿嘿幾聲,活像朱城山下開了三間娼寮的黑心老鴇。
“好說好說,沒見我也是給的麼?我瞧你在越浦……不,在央土快混不下去了,不如收拾細軟,隨我回南陵,包管你美滋滋——”叩叩兩聲,盾牌自外敲擊車廂。長孫旭掀起吊簾,與馬車並行的“徵王御駕”統軍使、人稱窮山國第一勇士的呼延宗衛摘下了青銅獸盔,面嚴峻,垂眸避看車內,強抑尷尬的模樣,令二少尷尬得渾飛起:“咳咳……陛下……光天化,大街之上,還請自重!咳咳,要不……再小聲一點?”耿照與九面面相覷。聊天怎就不自重了?這南陵的風俗也真是。怪就怪車馬相隔,兼有蹄聲蟬鳴、街市熙攘,呼延宗衛雖以耳力自負,只聽見“思”、“套我”、“別”云云,旋即笑推搪好不親熱,背脊一寒,沒想到新君和那少年是這種關係!
南陵風俗大異於央土,母系部族比比皆是,孌男互好、乃至男女通吃,人不以為怪。窮山國人質樸剛健,不興這等異俗,男子曉事起即以躋身勇士為念,男女老幼皆能持刀殺敵,極尊武勇。窮山無主多年,徵王御駕此番北上,明面上是做為南陵僧團的護衛。
眾御衛在論法會上目睹耿照連打三場擂臺,對這名少年英雄十分心折,見國主與典衛大人相,無不收起輕視之心;待九戰退見從,更對他大為改觀。
呼延純為體面,擔心國主血氣方剛,當街動起來,嚇壞了上國百姓;若教上國逮住口實,於冊封一事上多所刁難,不免節外生枝。
左右御衛心思各異:如統軍者有之,惡寒者有之,也有以為新君不愧為戰王嫡子,乾女人算甚好漢?真漢子專幹男人!震驚之餘油然起敬、一心效死者,亦不在少數。
記住地阯發布頁www.91ks.online第二七三折獄龍紫氣不敗帝心二少不知眾人心思,多少顧及呼延之勸,刻意壓低嗓音,扼要敘過別後種種。
耿照說到古渡頭五帝窟好手設伏、寶寶錦兒偕“如意身”茶鋪狙殺,九嘖嘖有聲:“這就讓你吃了個絕少婦啊,小畜生。”說到破廟與明姑娘一同烤火,而後方有蓮覺寺傳功時,九更是一臉鄙夷:“連師父都吃得下嘴……你是一點都不怕報應啊,典衛大人。”待聽他是被任宜紫鎖出了朱雀大宅,面如死灰,不住拿頭輕撞車廂,笑容既慘澹又疲憊:“怪了,明明是來炫耀我當上國主的,怎麼現在只對自己到好心疼?”耿照滿臉尷尬,又有點不甘心,拽著他的後領把那顆胖大腦袋拖離廂壁,免得外頭生出什麼誤會。
“喂,我什麼都沒說,是規規矩矩同你講述下山後諸事,你從哪兒聽出了這些?”九沒好氣的乜他一眼。
“你同染二掌院被埋入九轉蓮臺,脫險後,是不是便幹了一炮?”耿照瞠目結舌,一下接不上話,支吾半天。九乘勝追擊:“兩炮?三炮?四炮?”直數到雙十,端詳少年片刻,捶了他肩膀一記,咂嘴咋舌:“混蛋,你小子當真豔福不淺。就你那副賤相,不用出口都能知道。”耿照自未數過困居三奇谷之時,同紅兒歡好的次數,以二人情熱,又無旁人干擾,且明生死未知,染紅霞格外奔放,往往一數度,如膠似漆,像小孩子要糖吃似的,嫵媚得令人難以招架。
一算谷中時,確是二十沒錯,恍然大悟,看來九靠的還是察言觀,撓頭道:“……有這麼明顯麼?”想起適才對戰那名女刀客時,好友倏忽而來的神思不屬,還有掀簾回顧的神氣,分明有事,靈光一閃,撫著下巴斜乜著眼,笑得不懷好意:“你呢,又吃了哪個?從實招來!”九上下打量他半晌,整襟扶冠,就著座上俯身一揖。
“方才說你賤是我錯了,真對不住。你現下這副德才叫賤,又又賤,原汁……原……原……”半天“原”不到底,側首倒向廂壁,隨著馬車顛簸不住輕磕,整個人像是突然癱進了座椅深處,十足懶憊。
“喂,別玩啦。不說拉倒,裝什麼——”耿照伸手一拽,驚覺他肌膚寒涼,沁出冷汗,大片青紫之氣由領間朝頸頷飛竄直上,如浸醬缸。
要說中毒,耿照可沒見過如此霸烈的毒,一把扯開衣襟,赫見他白胖的左上,盤著一隻既像龍又像蜈蚣的怪異疤,青紫之氣便由此向外擴散。那疤痕從華袍破口窺看時,依稀是刺青的模樣,此際卻凸出膛,彷彿皮下真鼓著一尾詭異肢蟲,一圈一圈的環節蟲身熒燎炫目,有那麼一瞬間耿照真的以為它“唰!”動了一動,浮雕似的蟲形倏隱復現,彷彿繞著什麼飛轉一圈,透出皮膚的淡淡青芒映出血絡骨骼的影子。
驀地耿照會過意來,倍覺膽寒。(那玩意兒……攀在九心上!)看來竟是活的。
人身與活物相合的例子雖罕,耿照遇過聽過的也不算少了,便不說他臍間的驪珠,胤丹書也曾引赤烶火蠍、冰川寒蚿入體,免去雙元暴衝之厄。然一旦與血融合,按蠶孃的說法,寒蚿火蠍具已不存,世間僅餘雙元心,亦不復有蟲豸之。
化驪珠雖似活物,畢竟不是真有靈識、能自行活動、仍保有生物習云云,故能安定地與宿主共存。像九這樣,在體內養著一條活生生的蟲,還讓攀纏在人體最緊要的臟器上,這……卻又是如何能夠?
思忖間,九搐起來,整個人猛往後倒,喉頭髮出可怕的格格怪響,口異蟲散發的青熒似更耀眼了些,連帶使附近的血絡都泛出微光,影響所及,肌膚血彷彿微帶透明,氣血神明顯都教異蟲汲去,“唰”的一聲又轉一圈,不再蟄伏不動,隱約震顫起來。
九嘴角溢出鮮血——蟲動傷及心包附近血,跟被鋒銳的彎刀貼著心外轉上兩圈沒甚兩樣。耿照更無猶豫,拉著他盤膝坐定,將裡外數重衣衫扯至肩下,雙掌抵住九口,左掌不住朝他體內度入真氣,護住心脈;右掌以“蝸角極爭”心法密控制勁力,牢牢鉗住異蟲,令其動彈不得,又不致掐碎九脆弱的心包。碧火真氣無比緻密,按理能穿透世間絕大部分的功體,用於助人療傷、推血過宮,堪稱奇效。
然而,九體內似有一隻堅韌的罩子,碧火功勁穿入有限。總算長孫旭神智未失,逐漸失焦的眼睛一瞥耿照,護體氣罩立時開了個小,真氣源源不絕地度入體內,重新組織起壓制異蟲的力量,蟲形疤的熒光漸次消淡,鼓起的血筋也慢慢平復,又恢復成了先前的刺青模樣。九灰敗的面慢慢有了血,雙掌疊,拇指扣合,隨意擱在腿心,如老僧入定,已然遁入虛境。除這份返照空明的定令耿照吃驚,九體內真氣之旺,也教典衛大人為之側目。
但這一切其來有自,並非憑空而得。按內視結果推斷,異蟲被九以內力強壓,勉強休眠,換言之,一旦斷了內力鎮鎖,光是異蟲輾轉祟動,便足將臟腑搗爛,遑論全醒後破體而出。耿照忽然明白,何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