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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三折·有心若是,如衣九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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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一來,就能說得通了。佛血能消滅一切生機,獨獨不能消滅自己——“要說天佛血是殺不了李兄的。他就是另一枚活生生的天佛血。”三進院裡,胤野聽見一把喉音嘶啞斷續,直如索命催魂,自風裡幽幽蕩至,不由微怔,歪著螓首細細辨別:“他是在……詩么?”胡彥之正把聶雨拖至牆下,蕭諫紙埋身墟礫,雪豔青昏不醒,都得費一番工夫,只能優先辦了,才剛輪到聶二;聞聲變,提聲大喊:“小耿!”以珂雪按住腹間、盤膝調復的耿照一躍而起,攫住柔荑,將側耳傾聽的絕麗人扯至身後,回頭叫道:“還能運功的話,運功能多撐一陣!”雙手虛抱,擋在眾人身前,運起十成功力刺驪珠。

剎那間,少年臍內白光大作,熾如正午烈陽,沛然噴出的驪珠奇力以他雙臂所圍為基,恃著碧火功勁具化現形,凝成一隻若有似無、虛實相參的白光球,其間真氣竄閃,宛若蛇攀,得周圍沙飛塵走,十分烜赫。

當耿照向自己請益帝心化形的訣竅時,武登庸並不以為他能在忒短的時間裡練成。

但耿照要的非是“不敗帝心”,而是具現的法門。凝於臂間的熾亮光球既沒有比在經脈丹田裡時更渾厚,也不會增益功力練一抵十,僅僅是以自身真氣為架,於其上撐起由驪珠奇力所構成的“皮”而已;即使如此,少年的表現遠超過武登庸所預期。除了天賦資質,老人想像他要做到這樣的地步,定下了常人承受不了的心血苦功。

耿照雙臂緩緩打開,光球卻未消散,而是慢慢張成了一片刺亮光膜,形體吐不定,若現若隱,以掌心和丹田三點連成一線,做為橫軸,由頭頂百會到下會陰的一直線為縱軸,如風箏般撐起一面驪珠氣盾。

而佛血能,便在盾成的一瞬間橫掃而來。

觸目所及,每一點殘綠無不迅速凋萎,枯黃之物更是逐漸萎縮脆裂,空中不住墜下雀鳥飛蟲,原本的蟲鳴鳥叫寂靜下來,風裡的沙沙葉搖只持續片刻,不多時便剩下滿山空枝,無物相應。

胡彥之幾能聽見四肢肌急遽縮緊的響聲,彷彿被架在火上烘烤,渾身水汽轉眼逸去,已無法以“痛苦”來形容,恨不能立時死去,嘶聲叫道:“小……小耿!你……你有擋住么?怎么……怎能如此難受?”一旁見三秋反覆低:“我招了,我招了……人是我殺的,都是我乾的……哎唷,歇會吧,不都認了么……想死呢,誰來給我一刀?哎唷……哎唷……”重傷的蕭、雪更是痛醒過來,連昏厥亦不可得。

耿照竭盡所能輸出奇力,苦苦撐住“氣盾”。在蛁元與珂雪雙雙加持下、好不容易才收口的腹創再度迸裂,血蛁元尚且抵擋不住能,豈能有癒合之力?鮮血浸透衫褲,蜿蜒直下,在立足處積成了淺淺一窪。

“開……開始……”聶雨的俊臉發青,扭曲到駭人的地步,吐出這莫名其妙的兩字似乎耗盡了僅存的氣力,其實並沒有。他把絕大部分的力氣用於兩處:保持清醒,還有在心中默默數數兒,無論發生什么事都絕不停頓。這個活兒,只有擅長一心多用的聶二公子能夠勝任。

從一數到一百。

不快不慢,不拖不減,準地從一,數到一百。

超過此數,所有人都會死;若耿照先撐不住了,所有人也會死;受傷太重而熬不足數的,只能看著死。在李蔓狂重新披上寶衣前,在場無分敵我,全都在失速奔向死亡,一百是經他推算後,人體所能承受的極限。

同時也是李蔓狂拿下對子狗的時限。

赤上身的白髮青年倒拖長刀,俯身急掠,直刀連同瘦削的手臂盪開巨大的半弧,幾乎是在他一動的瞬間,刀尖已至殷橫野額前,然後才爆出可怕的風壓;刀刃之所至,連空氣都一分而二。

殷橫野以“分光化影”避開,直接現身於斬馬劍內側,在它的長度和重量均難轉圜處。這是所有長兵器的夢魘,但現在也是殷橫野的——更劇烈的面而來,差點要了他的命。殷橫野在施展“分光化影”遁走的瞬間意識到,李蔓狂的身體正是能的發生源,越靠近源頭,這見鬼的侵蝕力量就越強大,這使得欺入長刀內圍的戰術形同自殺。

而李蔓狂並不是初次對上殷橫野。

“上方”揮動,刀臂總成的攻擊半徑,幾乎涵蓋了“分光化影”的移動範圍,除非殷橫野全力逃逸,否則李蔓狂至少有一半的機會能夠擊中。

鏗然一響,殷橫野現身於刀刃之前,及時以手中長劍格擋,連人帶劍被掄飛出去。李蔓狂刀勢將老,卻順勢轉了個圈,足尖一點,和身撲至,當中竟沒有半分遲滯;殷橫野尚未墜地,斬馬劍再度斬落!

自嘯揚堡一戰後,身負三五異能的殷橫野,幾乎忘了李蔓狂是如此嫻的長兵器高手,無關乎武儒宗脈李字世家的《薔薇刀韻》十八式——李蔓狂的父親李霿淞曾與殷橫野印證刀劍,殷橫野對這路刀法甚是相——而是比之於他故步自封的父親,李蔓狂的刀如脫韁野馬,不是狂無所止,而是奔放自由。

刀、劍、槍、戟……等運使長兵的技巧,在李蔓狂身上打破門戶框架的限制,超越分量長度等器物所限,以務實簡煉之姿,重新定義了“人刀合一”。這部分的變化極可能是來自赤目刀侯的影響。

殷橫野在徹底掌握聖源之力前,極小心地使用三五異能。若連最簡單的分光化影都無法隨心所,凝功鎖脈、陰谷含神等也就更不消說了。

李蔓狂的武技,加上佛血能的持續侵蝕,讓眼前的情勢變得極其嚴苛。老人不確定自已還能支撐多久,在力徹底摧毀聖源之力前,必須讓李蔓狂重新回到那件衣服裡,無論是死是活。

身在半空而刀尖已至,殷橫野起心動念間,“陰谷含神”易改內外五行,化飛墜之勢為橫移,只被斬馬劍黏飛幾綹灰白鬢絲;“凝功鎖脈”一出,揮刀斬落的李蔓狂於焉頓住,從半空中躍下的速度變得極慢,塵沙、枯葉、一分為二的空氣……俱都凝結不動,看起來既滑稽又詭異。

比起李蔓狂,掛在樹梢的九曜皇衣更遠,殷橫野決定冒著力遽增的危險,先解決這枚行走的人型天佛血,誰知動念之際,非但“分光化影”使之不出,困住李蔓狂的鎖限亦突然消解,李蔓狂落地一踉蹌,身子未穩,斬馬劍已旋掃而至,藉此一擰之力恢復平衡——長兵極重的致命缺點,反被他利用成為殺著。

殷橫野應變快絕,徑以長劍接下斬馬刀,儒門《御風凌劍》連綿而出,以快打慢、以繁制簡,如乘天地之正,御六氣之辯,泠泠然乎若風兮,邊打邊退,頃刻換過十餘招,鬥得勢均力敵,彷彿重現當年與“嘯開巖壑”李霿淞之戰。

三五異能失效的瞬間,殷橫野彷彿覺有什么被打開了似的,那是直接侵入腦海的奇異波動,卻聽不見聲響。他只在當沉沙谷外的追擊戰裡,從秋霜的“破野之弦”上受過。

體所承受的痛苦使他越來越難思考。但無疑是有人開啟了陣法,應是咫尺千里、縮地成寸一類,送來秋霜的弦外玄震——不說聶雨親鎮幽邸,連九曜皇衣都出現在此,風雲峽是鐵了心與耿小子同進退了,秋霜躲在什么地方使小手段也是理所當然。

危機驟臨,又將這場比鬥推回純粹的刀劍對決。

殷橫野身處劣勢,只能一味搶快,連換《天行四式》、《知止劍法》等上乘儒劍,繞著斬馬劍遊鬥;李蔓狂並未死守大門,以上方斬馬劍的驚人身量,竟也被拿來搶攻,顯然他清楚能的威力,吃定殷橫野縱使搶了出去,一時半刻也脫不出影響範圍,但背向斬馬劍的代價他卻承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