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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三折·有心若是,如衣九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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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正是雲都赤侯府拓跋十翼座下,人稱“病刀”的李蔓狂。

風篁借碧鯪綃之助,使天佛血迴歸鎮東將軍府,原本攜佛血遠避人煙的李蔓狂也消失無蹤。殷橫野一直以為他默默死在人不知處,畢竟佛血能專害有生,草木鳥獸皆不能抵擋,李蔓狂以血之軀,帶著這枚門至極的妖物走這么遠,實已大出殷橫野之意料。

凝視著眼前逆光而立、身形微佝的枯槁青年,一個他曾動過疑心、終是未予深究的問題浮上心頭:為何李蔓狂到現在還能活著?

佛血所經處生機滅絕,這是他親眼所見。那個姓桂的山下樵子,不過是隔幾上山給李蔓狂送食物飲水,這都能活活給佛血耗死……貼身收藏著天佛血、形影不離長達數月之久的李蔓狂,何以此時此刻,還能站在這裡同自己說話?

李蔓狂雙手舉起長杆,橫裡刺入磚牆,挪柄於肩,緩緩前行,如挑扁擔一般,自杆裡擎出一泓澄亮秋水,被頭映出寒光。殷橫野這才認出是李字世家的斬馬劍“上方”,名字裡雖有個“劍”字,卻是長逾九尺、無半分彎弧的罕見直刀。

青年渾身上下,只有眼神不見衰老,無嗔無怒,透亮清澈,一如古老厚重的霜刃。鋒銳不是他的追求,剛直無曲才是,他所做的一切不為恩仇喜怒,而是理當如此“我不問你為何要奪天佛血……”他的聲音喑啞如磨砂,可想見天佛血所造成的傷害。過去李蔓狂以儀表堂堂、溫文儒雅著稱,不似武夫而更像讀書種子,乃四郡世族無數閨秀淑女的夢中佳婿,因其醉心武道,無意成家,不知勾留了多少痴心絕的紅顏淚,不想被能摧殘若此,形如活屍,已看不出過往的英俊相貌。

“也不想知道你為何對嘯揚堡、對何堡主下此毒手。行惡如斯,毋須再問,唯有一字。”殷橫野幾乎是世上數一數二的聰明人,能言善道,策反崔灩月不過就是三兩句間,憑藉著這張巧舌如簧的嘴皮,連同列三才榜內的刀皇都沒逃過他的陰謀算計。

然而在李蔓狂之前,他連“哪個字”之類的快利搭腔都沒用上,因為這個人渾身氣勢所凝、意之所向,明白告訴你他不想聽。你的答案無足輕重,無論是懺悔、辯駁,抑或巧言推諉,都沒有絲毫意義;剛直之前,只能與刀問對。

在李蔓狂帶著天佛血逃入荒山以前,殷橫野幾乎試過了能想到的一切說帖:威、利誘、攻心、將……李蔓狂卻不為所動。身為刀侯首徒、慕容柔倚重的布衣武僚,李蔓狂絕不愚笨。然而,理應能打動聰明人的那些物事,他毫無興趣,目光彷彿超越了利害得失機巧算計,出乎意料地指向極其單純之處,於武學上或許是刀法,於佛血的去留則更為簡單。

故殷橫野的話他充耳不聞,無有惑。對李蔓狂來說,殷橫野的存在,自身就是佛血之敵,他將不惜一切代價,避免它落入殷橫野之手。

這使得殷橫野突然失去言語的興致,面帶冷笑,閉口乜斜。

伴隨越龍,李蔓狂走到陽光下,“上方”終於離鞘,單手掖於臂後,刃尖指地,持刀如執槍,刀環所繫的兩條素白長絛風飄揚,大有將軍策馬吹角聲動、沙場血戰即將展開的蒼涼。《薔薇刀韻》一十八式無疑是大開大闔的戰陣刀法,然而在三才五峰的異能之前,同樣沒有勝算。

像李蔓狂這種死腦筋,總以為“有理走遍天下”,要到被力量徹底摧折,可憐的尊嚴所剩無幾,才知自己什么也不是。

(你的道理,能讓你撐到第幾招呢?)殷橫野嘴角微揚,不無惡意地揣想。

李蔓狂拉開兜帽的結子,解開襟扣。

他的連帽大氅形制怪異,幾乎罩住全身,行走之際不靴尖,卻非長長曳地,在身後拖著一束髒汙泥濘的那種。兜帽以下有幾層雲肩似的褶子,看來威風的,只是澤青灰相間,風塵僕僕,沒比叫花幫的百結衣好到哪兒去。

襟扣全解,青氅應勢兩分,出嶙峋單薄的蒼白膛,氅內李蔓狂竟是赤上身,褲靴的材質似與外氅相類,褲是武褲、靴是快靴,襯與結實清瘦的身板,敞向兩邊的數疊雲肩宛若鷹羽鵬翼,掀於腦後的兜帽既似冑甲護頸,又像是旗靠,生出一股凜然驕氣,直如統軍大將,頓時豪邁英武了起來。

李蔓狂長刀一摜,“上方”斜入青磚,刀映光,青氅浮現出七彩虹暈,隱見鱗紋。殷橫野想起曾在何處遇過這種布料,只是當時所見乃是一條帶子,散發淡淡銀光,料不到舉世聞名的碧鱗綃織成一領連帽鬥蓬時,竟會是這般模樣。

(這是……九曜皇衣!)指劍奇宮的鎮宮至寶,龍庭山之主的爵位象徵,鱗族的榮光之證。

為何韓雪手裡的九曜皇衣,會在李蔓狂身上?

猝不及防,殷橫野思緒一片混亂,李蔓狂沉靜如恆,一金一銀的淺淡眸子微蘊光華,提氣道:“歲去年來劍似花,常生刺蔓倚孤牆,香幽不向攀枝客,蘊藉凋殘亦鳳章!”聲雖喑啞,卻隨功力遠送,一振臂,皇衣如蝠展翼,飛掛枝椏。剎那間,一股難以形容的詭波震盪以半身赤的枯發青年為中心,四向迸溢開來。

殷橫野頓覺力迅速失,百骸生疼,又像身中劇毒,命凋萎,連聖源之力都無法抵擋,須臾間暈眩難當,五內翻湧,嘔,幾乎立身不住。這覺他非常悉,只消經歷過一次,終身絕難忘懷。

——天佛血!

半身赤的李蔓狂重新執刀,擺開架勢,褲靴之間,並沒有能藏著這么一枚石頭的地方,幾可確定天佛血不在他身上。

況且,慕容柔不會甘冒奇險,讓耿照和李蔓狂帶著物,離開他層層保護的眼皮子底下。以鎮東將軍控制成狂的脾,此事絕無可能。

能侵襲的痛楚如此真實,殷橫野甚能覺聖源之力逐漸崩逝,比起珂雪的抑制之能,佛血對黑霧而言簡直是毀滅的存在。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佛血的威力,我們倆是親身經歷過的。縱有此物——”耿照以指尖輕敲腹間,示意臍內的驪珠。風篁點了點頭。

“也無法抵擋太久,遑論接近。風兄可有想過,何以令師兄李大俠能攜此物,不為所害?”早在三乘論法之前,耿照即計劃以碧綾綃帶回佛血,曾於密議時問風篁。豪邁不羈的落拓漢子抓了抓落腮鬍,這個問題他起碼想過八百遍,要能想通的話,還用得著蹲在這兒發愁么?靈光一閃,眉結頓開,屈指連叩桌面,笑道:“耿兄弟如此問我,想來定是有答案了,快說快說。”

“我在想,有沒有可能佛血對李兄造成了什么影響,使他體內,也產生了一樣的能?”耿照字斟句酌,抱臂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