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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蹙眉道:“東海七大派中,青鋒、赤煉、影城三家,將重心放在鑄煉事業的拓展上,由來已有十數年,它們結官商綠林,周旋於朝野,只怕比關心江湖事要多得多。今年的三府競鋒大會迫在眉睫,據說鎮東將軍府那廂動作頻頻,橫疏影是個錙銖算計的子,影城當以鋒會為先,未必肯淌渾水。”妖刀亂世,蒼生無不受害!有什麼比這更重要的?談劍笏一愣,直是不可思議。

“代掌門的意思,是橫二總管有意隱瞞?”

“她給我的信裡,對那耿少年隻字未提,也刻意迴避了萬劫妖刀之事。”許緇衣沉:“由此推斷,影城並無涉入的打算。琴魔前輩目前下落不明,家師短期之內又無法與外界接觸,那少年若能獨對萬劫、天裂兩柄妖刀,其中定然含有對抗妖刀的重大關鍵。

“換言之,他是一枚決計不能放過的棋子。”眼見許緇衣、談劍笏都已開不了這個口,萬不得已,沐雲本想跳將出來,一肩擔下討人的責任;此刻聽鹿別駕之言,卻不大變,再難保持冷靜:“老雜!你淨胡說些什麼?”鹿別駕冷笑:“沐四俠若然不信,儘管去問橫二總管。”沐雲猛然轉頭,橫疏影微一頷首,輕嘆道:“沐四俠請節哀。當夜染二掌院投奔敝城時,魏老前輩已不幸仙逝。妾身命人以棺木貯裝遺體,並多盛入香料防腐,前派出快馬上龍庭山,請韓宮主派人前來靈。”輕輕擊掌,何煦喚人抬來一具烏檀棺廓,用料作工均極是名貴,非同一般。

沐雲扶案起身,用顫抖的雙手推開棺蓋,驀地一陣天旋地轉,雙膝驟軟,“噗通”跪地,抓著棺緣嚎啕大哭,哭聲宛若獸嚎,彷彿撕心裂肺一般,聞者無不悽惻。橫疏影心想:“琴魔半生孤傲,脾氣怪異,看來卻是極受弟子愛戴。百年之後,尚有傳人能為他這般傷心難過,哭斷腸。”沐雲渾身劇烈顫抖,雙手指節揪得青白,忽聞“喀喇”兩聲,棺廓竟被硬生生掰下兩塊。碎裂的木片將手掌心刺得鮮血直,沐雲卻恍若不覺;眼淚盡後,又是一陣嘔血般的嘶聲乾嚎,更頻頻頓首捶地,額際、手掌迸出鮮血,地上棺緣俱都染出一片殷紅。

眾人被他的哀痛情狀所懾,全都呆立不動,竟無一人敢上前勸解。

沐雲大哭不止,忽然張口“嘔”的一聲,仰天噴出一蓬血箭,點點殷紅如蕈霧撒落,濺得他一頭一臉!總算談劍笏及時回神,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右手輕拍他的背門幾處大,抑制走亂的體內氣血;左掌運動元功,抵住沐雲眼,渡入一股綿和淳正的內息。

沐雲眼前一黑,本將暈厥,得他渾厚的內力之助,蒼白的臉上浮現紅暈,也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將談劍笏揮開,轉頭質問染紅霞:“我……我師傅是怎麼死的?他死之時,是……是你在他老人家身邊?”染紅霞身子一顫,本能便想搖頭,許緇衣卻輕輕捏緊她的裙,口微微歙動。她遲疑片刻,點頭道:“是……是我。”便將當被萬劫追殺、途中巧遇魏無音及赤眼妖刀一事,扼要說了一遍。許緇衣有意藉此闢謠,並未口;染紅霞說到墜入紅螺峪時,便三言兩語模糊帶過,見大師姊滿意點頭,這才閉收聲,不再言語。

鹿別駕出一臉悲憫,嘖嘖搖頭:“好慘哪!死在自己的徒兒手裡,果真是蒼天不仁。”談劍笏怒目而視:“鹿真人!你是吃齋修道的,何必這般挖苦人!”鹿別駕冷笑不止。

沐雲雙肩顫抖、髻散發搖,慘白的面浮現病態的彤豔,彷彿下一刻便要倒地斷氣,嘔血身亡。

“鹿別駕……”他咬牙切齒,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若非是你,我師傅又怎會受我三師兄暗算?若非是你,我三師兄又怎會木橛入腹,非死不可?你有種幹下這些事,怎不知要……”

“……殺人償命!”語聲乍落,頎長的身形拔地倏起,雙掌一推,猛然轟向鹿別駕!

誰也料不到內傷沉重、腿受創的青年公子,竟有餘力向天門副掌教發動攻擊,動作之快、掌勢之迅疾,連近在咫尺間的談劍笏、許緇衣等也不及反應。但或許是傷心過度,疲病煎之下,首當其衝的鹿別駕並非難以抵擋--他見這掌來勢雖快,卻不帶絲毫破空聲響,顯是沐雲重傷無力,那一躍而起的動作已耗盡了他所剩不多的內息,掌勢輕飄飄的無甚威力,不由得一聲冷笑,左掌曲成鷹爪轉出袍袖,暗提十成元功,打算在掌爪相接的瞬間,發勁震死這頭不自量力的半死愚畜!

談劍笏看出他的用心,明知來不及,還是拼命想撲過去阻止,忽然間福至心靈,腦海中閃過一念。

--解不共戴天之仇,唯有百死無悔之招。

琴魔師徒在生死一瞬的當兒,極可能做了同樣的判斷。上一次魏無音低頭示弱的結果,幾乎將手持幽凝妖刀的鹿彥清劈成兩半,令靈官殿大戰的勝負形勢於眨眼之間逆轉。那……沐雲呢?

“鹿真人,快避開!”談劍笏不顧一切地大喝:“他使的不是普通的掌功……是“不堪聞劍”!”第二十五折焰折虎翼,雷軌天行強如魏無音也斃命於此招之下,鹿別駕避無可避,嚇得魂飛魄散:“吾命休矣!”總算鹿別駕也是名門大派的宗師級人物,千鈞一髮之際,左臂“喀喇!”聲如爆慄,竟自甩脫了肘腕關節,憑空暴長數寸,寬大的袍袖舞成一面錦旗也似,堪堪兜住掌勢。沐雲的雙掌擊在空處,卻見鹿別駕圈轉左臂,“蛇黃掌”的柔勁所至,手掌頓時受縛。

鹿別駕死裡逃生,反而佔得了上風,心中不無得意:“小畜生經驗不足,笑煞人也!任你雙掌能開碑碎石,打在輕飄飄的袖布之上,什麼掌力都不起作用。”沉崩步,便要發勁將他兩條臂骨震斷。

誰知念頭方起,頓覺臂下一空,整片袍袖化成片片蝴蝶,被絞得寸裂!他本能想護住身軀,一舉手才想起左臂關節鬆脫,難以運使;便只一愕,沐雲的雙掌已然印上身側。

這掌輕飄飄的沒什麼勁力,鹿別駕連一步未也退,卻已嚇得魂飛天外。

沐雲何嘗不想打得他口吐鮮血?偏偏全身真氣都不對勁,這下直如隔靴搔癢。他一擊不中變招快極,右手食、中二指並起,一式“指天誓”掠過鹿別駕的臉頰,拉出一條兩寸來長的銳利血痕,卻仍是偏了一些,未及眼、耳、太陽等要害。

連環出手,無奈真氣不繼,渾身力量像被乾了似的,“通天劍指”的幾個變招施展不開,沐雲奮力飛起一腳,鎖定的仍是頭部要害;啪的一聲,反足踢中鹿別駕的鼻樑,正是“虎履劍”的妙著,踢得鹿別駕眼前一黑,鼻血長

劇痛之下,鹿別駕的身體本能相應,右掌一推,兩人分向兩頭摔去。

沐雲氣力用盡,撞得几案四散、難以頓止,連滾幾匝才穩住身體。

鹿別駕到底是天門有數的高手,背脊尚未觸地,伸手一撐,使個“鯉魚打”躍起;才剛站定,雙腿倏又發軟,顫聲道:“小……小畜生!你……你用“不堪聞劍”打我!你用“不堪聞劍”打我!”面慘白,渾身發抖,連聲音都變了。

橫疏影雖不通武藝,看也知道這一掌沒什麼用,實在不像傳聞中稍觸即死的奇宮絕學“不堪聞劍”,好心提醒:“鹿真人勿惱,依妾身看,這掌著實不像是“不堪聞劍”。”鹿別駕氣得渾身劇顫,聲音都尖了,轉頭怒道:“他媽的!你武功很高麼?怎知是與不是?”橫疏影惱他無禮,心中冷笑,面上卻不動聲,淡然道:“我聽說奇宮的“不堪聞劍”乃是凝血束息的一門絕學,鹿真人漲得面紅脖子的,說話中氣十足,要說是“凝血束息”,委實勉強了些。”鹿別駕一愣,惱羞成怒:“我身中殺千刀的歹毒武功,這婊子出身的卻淨說風涼話!”怒道:“你沒見他咬牙切齒,只想與本座拼命麼?還是白影城早與指劍奇宮串連一氣,一意包庇,縱兇殺人?”一旁的染紅霞實在聽不下去,本上前,卻被師姊拉住。染紅霞停住腳步,轉身直視鹿別駕,揚聲道:“你提氣搬運一周天,檢視脈息,便知真假!何必纏夾,徒作無益之爭?”鹿別駕醒悟過來,顧不得旁人的目光,就地盤膝,五心朝天,內氣運行一周天,果然百脈如常,無一不順;然而歡喜也只是一瞬,旋即一躍而起,指著沐雲破口大罵:“好你個小畜生!滿口詐偽,卑鄙下!連你道爺也敢誆騙,合著是向天借了膽子!”沐雲巍顫顫地扶案起身,一抹畔血漬,冷笑:“你不也吃過我師父的鞋底泥麼?我怕你忘了滋味,再讓你回味回味。”想起師父,傷心之餘,膽氣忽豪,彷彿普天之下無一事不可為,縱聲大笑:“鹿老雜!就憑你這種貨,一輩子只配吃我師徒的鞋底泥!我師父就算不在了,江湖人卻永遠記得,你鹿別駕在靈官殿前,當著睽睽眾目捱了琴魔一腳,被踹得五體投地鼻血長,跪伏戰慄,便如今一般!”鹿別駕面鐵青,咆哮道:“小畜生找死!”喀啦一聲接回左臂,十指成爪,飛也似的撲向沐雲

沐雲夷然無懼,戟指並出,一式“鑿空指鹿”正面相;誰知才跨出一步,忽然全身真氣逆走,牙關一咬,搐著仰天倒栽,立時暈死過去。鹿別駕大喜:“小畜生今難逃死劫!”指爪箕張,徑朝他腹、下陰落!

驀地青衫一晃,橫裡一條修長背影攔路,來人後發先至,竟搶先扣住沐雲的頭頂,柔勁微吐,拉得沐雲直起半身。

那人動作之快,直如水行雲,左挪右引、踢腿勾肩,啪啪幾聲,便將沐雲擺成盤腿趺坐的姿態,百忙中溫言囑咐:“全身放鬆,莫運功力!我來助你。”說話之間,一股綿和柔勁自他頭頂“百會”透入。

沐雲全身如浸溫水,來人渡入的內息與談劍笏渾厚的純陽剛勁截然不同,並不滯留在體內脈中,與運使“不堪聞劍”時所產生的純陰勁力相沖,而是自頭頂汩汩而入,轉眼又由全身孔散出,把對身體內氣的干預降到最低。此法雖極耗功力,卻足以將他走岔的內息逐一導引,緩慢同調,轉趨一致;沐雲身子一鬆,通體舒暢,漸漸了恢復神智。

鹿別駕看出來人正以玄門正宗的“真氣透脈”之法,借自身的周天搬運助他調勻氣息,施救者的耗損極巨,而且運使之際,周身毫無防備,形同身示人;而兩人氣脈相連,偏又是一方受創、兩方俱傷的局面,不惡膽橫生:“你們這一家子都愛做好人,這便叫做自尋死路!”去勢更不消停,呼的一聲,往那人背門抓落!

雙方僅只一步之遙,在場誰也來不及救。

談劍笏在倉促之間難以運使“熔兵手”,凌空虛劈一掌,氣急敗壞:“鹿真人!你是名門首腦,怎幹這等偷襲下作?”鹿別駕身避過,一聲冷笑,大袖寬袍在半空中“唰!”一翻轉,鬚髮獵獵、居高臨下,宛若搏兔蒼鷹:“我與小畜生有殺子之仇,不共戴天!談大人休管!”那人聞言長嘆:“鹿真人,你也害了魏師傅,正所謂“冤冤相報何時了”啊!”沐雲一凜:“原來是邵三爺救了我!”他睜開雙眼,赫見鹿別駕揮爪撲落,邵蘭生正盤膝坐在自已身前,按說無法轉身接敵,誰知邵蘭生隨手一揮,袍袖“噗喇喇”地像船帆鼓風,伸展成圓滾滾的一管,將角落的竹編畫籠拖了過來。鹿別駕身在半空避無可避,被畫籠撞落地面,落地時微一踉蹌,連忙伸手抓住畫籠,穩住身形。

那竹籠甚輕,當然支不住百來斤的身軀,邵蘭生嘆了口氣,修長潔白的右掌穿出袍袖,挽住了竹籠的另一側邊口。見沐雲睜眼瞧來,低聲道:“收攝神,萬勿分心!情動即心魔,大悲大慟最是傷身,你離走火入魔僅只一線,我助你行功,但治本之道還在你自已。”沐雲會過意來,閉目調息,不敢再分心。

橫疏影雖不會武,也看出鹿別駕的狼狽,心中暗歎:“邵三爺忒也天真。他周全鹿別駕的臉面,偏偏沒想過人家領不領情。”不知怎的,忽想起當在不覺雲上樓出手解救嶽宸風,少年那英颯磊落、毫不猶豫的利落身影,心底一陣甜絲絲的,雙頰酡紅,恍若微醺。

場中鹿別駕的臉上,卻是青一陣紅一陣,指節捏得格格作響,幾乎將竹籠邊口抓碎,瞥見籠中的檀木劍柄,把心一橫:“今拼著得罪青鋒照、影城,也要斃了沐雲那小畜生,為清兒報仇!”鏗的一聲越龍,檀木劍脫鞘而出,直取沐雲咽喉!

自眾人入廳以來,爭鬥始終未及兵刃,此時何煦、鍾陽見他擎出檀木劍,心念一同,雙雙遮護在橫疏影身前。

染紅霞忍無可忍,一挑柳眉,按劍躍出,清叱:“鹿別駕!你我同是來客,難道真要見血?”一陣金鐵鳴,鹿別駕的隨身八僮紛紛出刀劍,攔住她的去路。廳外一干金甲武士循聲而來,刀出鞘、槍尖,散成半月形圍住廳門,只待二總管一聲令下,便要蜂擁而入。

談劍笏、許緇衣換眼,許緇衣輕搭住師妹的肩頭,染紅霞望了場中一眼,忽然醒悟:“看來邵三爺有成竹,鹿別駕討不了便宜。此時不宜橫生枝節。”還劍入鞘,退後幾步。紫星觀八僮頓時鬆了口氣,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