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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這便是秋家的院牆,桐林到哪兒,秋家圈的地就到哪兒。”高逾兩丈的油桐樹密密並植,一路從水邊延伸至此,便沒有幾十里路,十數里總跑不掉。況且桐林並非止於此間,直到地平線的彼端都能見到巴掌大的肥厚葉片鋪綴如蓋,這“樹牆”圈起的範圍說是一座鎮子,也毫不為過。

紫膛大漢瞠目結舌,苦笑道:“這才叫‘目光如豆’。大富人家的作派,實非下官……呃,實非在下所能臆想。浮鼎山莊威名赫赫,我總以為是黑瓦白牆的大莊園,不想秋老莊主居然以樹為牆,任鄉人出入自由,這等襟氣度,難怪能以一介豪商的身份,贏得偌大江湖聲名。”

“過往在碼頭那廂,確實有座大宅邸,碼頭連著河港,不過園中一隅。抗擊異族之際,為搶修營壘,軍需甚急,秋老莊主遂將宅邸拆了,不留一木一瓦,悉數裝船順而下,才保住了阜陽大營。”老人撫須道:“若非異族北撤,再拖得月餘,怕營碧又不住了,連這廂的屋舍都得拆了應急。”秋家的莊園裡多建高樓,所用木料礎石不同一般,拆來修葺營砦,要比臨時伐木採石合用得多;就地拆了,就著內港裝船發進,兩之內必可抵達東軍重要的抗北基地阜陽大營,再沒有比這更及時有力的後援。

進攻如摧枯拉朽般的異族大軍兩度奇襲阜陽,終究沒能踏平獨孤閥的據點,東軍在隨之而來的央土大戰中,能拿得出如許籌碼,源源不絕地投入兵力,阜陽兩戰毀之不盡的堅城壁壘,不能不說是扮演了關鍵的角

“如此看來,這位秋老莊主雖不會武,卻比江湖人更重情重義,豪邁慷慨,可惜無緣識荊。”紫膛大漢不嘆,面一絲神往。

“那是你運氣!”老人哼笑。

“秋拭水行事說話便如一陣風,那個急啊,怕連家門都還沒報完,他便踩著你的臉風風火火去遠啦。”那中年漢子摸摸鼻子,訥訥道:“那也同臺丞您差不了多少……”老人斜乜道:“怎麼我踩過你的臉麼?”漢子連稱沒有,不敢再說。

這一前一後推著輪椅的兩人,自是蕭諫紙與談劍笏了。

離開四極明府後,過沒兩,老臺丞便說要走一趟三合縣,談劍笏身為臺丞副貳,向以“老臺丞的雙腿”自居,豈肯讓他自來?無論老臺丞如何冷嘲熱諷,都堅持要替他推輪椅,蕭諫紙懶與他纏夾,兩人連院生都未帶,徑僱船家往阜陽出發,舟行一晝夜,平明方至三合縣。

阜陽碼頭淤積大半,只泊得小舟,幾已看不出港口的模樣;登岸後只見腳伕三三兩兩,連一家能問話的茶鋪也無,幸而蕭諫紙路,隨意指點,兩人沿著蓊鬱的油桐道一路蜿蜒,見道旁有座陋木棚,遠方林葉扶疏間,似有黑瓦連綿,談劍笏心念一動,喜道:“臺丞,前頭有座宅子,不定便是秋家人所居。”蕭諫紙尙未開口,背後傳來一陣嘻笑鬨鬧,不消回頭,也知是大隊人馬從港口方向行來,不知是什麼來路。老臺丞疏眉微驟,阻了想讓這幫外地人噤聲的副手,一指木棚:“先歇會兒。”談劍笏會意,將輪椅推至棚底。

那夥人自路的彼端湧出,熙熙攘攘,竟也朝木棚來。談劍笏一凜,為護老臺丞周全,暗自運起“熔兵手”,提高警覺。蕭諫紙蹙眉道:“瞎緊張!你瞧瞧這些人裡,有幾個會武的?”談劍笏定睛一瞧,見走在隊伍最前頭的,乃是一乘八人抬的軟轎,抬轎的腳伕中有幾張面孔,適才碼頭上曾見,約是本地人;八名腳伕抬轎上肩,仍被壓得汗浹背,蓋因轎上之人委實太胖,癱似一團墩,談劍笏多瞧了幾眼,才約略看出人形,喃喃道:“這人怎……怎能吃成這樣?”

“泰嶽壓頂,亦有命之憂。”老人哼笑:“你別說這是武功啊!”無論是轎上的胖公子、抬轎的腳伕,抑或一旁打著傘蓋遮陽的家人伴當,都不像身有武功的模樣。隊伍中唯一的練家子,乃是一名黑衣黑靴、手提黑劍,瘦如竹竿也似的青面漢子,細目微眯,眉飛入鬢,整個人宛若一柄脫鞘而出的利劍,劍氣隱隱成形,周遭五尺之內無人敢近,莫不遠遠避了開來。

他周身皆黑,卻有一頭焦黃乾枯、灰白相摻的薄發,年紀不大,形容卻隱現衰老,也算生就一副異相了。

“僱得這般高手傍身,”老人冷笑:“可見家資甚厚。還是世道眞有這麼亂,非賤賣技藝不能養家活口,求一溫飽了?”談劍笏想起臺丞的鬱郁不得志,低道:“這是人的德行,未必與世道相關。”老人遂不再言。

大隊入棚,那肥胖青年瞥一眼推著輪椅的主僕倆,蔑笑:“他媽的,一條腿都進棺材了,還巴巴地跑來瞧美人?你下邊兒不行啦,糟老頭!”環轎的伴當們無不鬨笑,討好之意溢於言表,倒是腳伕臉都不好看,不知是抬得辛苦,或覺受了什麼冒犯。

一名身穿錦袍、蓄有燕髭的中年人趕緊上前,衝蕭諫紙長揖到地,恭敬道:“我家公子乃情中人,豪邁瀟灑不拘小節,行走江湖慣了,言語上難免有江湖人的習氣,非是有意冒犯,還請明公恕罪。”談劍笏本在氣頭上,聞言微怔,暗忖:“這人好利的眼!我請臺丞扮作商旅,他卻一眼看出老臺丞有功名在身。”料想應是臺丞內質煥發、英氣人所致,忽覺這幫人也不是那麼討厭,非糞土汙牆,勉強可教。

蕭諫紙不卑不亢,淡然道:“先生客氣了。貴屬車馬甚眾,此間腹笥有限,我主僕二人只須月角遮陽,少時即行,未敢耽擱諸位。請。”中年人連稱不敢。蕭諫紙一揮手,談劍笏會過意來,推輪椅至簷下,將空間悉數讓出。

“明公”二字,乃是對有名位之人的尊稱,那中年人見蕭、談二人形容,受主子言語之辱卻未變,光是這份氣度襟,決計不是普通的客商;扮作客商模樣,是不想以本來身份示人,趕緊出面打圓場,讓彼此都有臺階可下。

轎上的胖公子一顆心早不在此間,但畢竟是豪門出身,聽親信口稱“明公”、對方竟未推辭,心中納罕:“莫非眞是哪個致仕的大官?”總算稍稍收斂,乾咳幾聲,對錦袍漢子道:“徐沾!美人兒不知幾時出來,快擺佈些吃食酒水,乾等多無聊!”瞥一眼棚簷下的蕭談二人,努嘴道:“別說本少爺小氣啊,見者有份,都讓吃上。”被喚作“徐沾”的錦袍漢子躬身應喏,命下人鋪開錦布,自木盒裡取出燻雞炙鵝、放冷的羊羔條、麵餅酒水等,敢情眞是來郊遊野餐的,準備周全。

腳伕們也都分到了麵餅,談劍笏則婉拒了徐沾親自送來的食物,徐沾絲毫不以為意,只留下兩隻潔木碗,低聲道:“明公若不急著離開,一會兒能用得上。”談劍笏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見老臺丞使了個眼,忍著滿腹狐疑,道謝收下。

不一會兒工夫,又來兩撥人馬,同樣是大隊簇擁,為首的也都是衣著華麗的富戶公子,似與那胖公子相,好友見面,少不得一番親熱。

“寧少君,你那‘錦水停’別墅便在左近,不想卻來得比我晚,莫非是昨晚那個小花娘忒厲害,得你下不了?”

“梁公子說笑了,區區小婢,我還沒放在眼裡。但那小丫頭著實不壞,鮮滋水的,肌膚滑膩得緊……”被喚作“寧少君”的青年公子,似是回味無窮,忽想起在友朋面前,可不能顯出依戀之,以免教人小瞧了,把臉一垮,佯嗔道:“梁少,此番前來,我可是衝著你的金面,否則這種鄉下地方,連聽名兒都嫌汙耳,專程跑來還敗興而歸,那可眞是笑掉人的大牙,丟臉到家啦。”那肥胖的梁公子哈哈一笑,“唰!”一聲攏起玉骨折扇,橫在兩頭豬屍迭似的大腿間,宜然道:“這話不能白說,得賭!一會兒寧少君若覺不値,這便輸與你如何?”那玉牙扇骨乃是上佳的羊脂玉,瑩潤生輝,的非凡品,只是擱在梁公子的腿上,不知怎的看來有幾分牙籤的錯覺,彷佛突然縮小了似的。

寧少君出身祈州富戶,怎麼看得上這種小玩意?輕哼一聲,頗有些不悅。

“梁少,不如我直接認輸罷?這等花紅,我能輸幾篋給你,此後就不必賭啦,大夥兒省事。”梁公子笑道:“寧少君誤會了罷?這不是扇兒,是馬廄的橫欄。我同少君賭廄裡的物事。”寧少君聞言變,定了定神,澀聲道:“哪……哪一尊?”梁公子怡然道:“少君是問哪一匹罷?我記得少君素愛‘超光’,但‘翻羽’姿態靈動,宛若翔空,亦是氣象萬千,八尊齊列,宛若蘇生……不如,就賭這兩匹可好?”寧少君若非踞坐於下人鋪設好的迭席之上,這下只怕要翻身栽倒,好不容易穩了穩身形,不兩眼放光,忍住雀躍,顫聲道:“梁少,你是認眞還是說笑?”梁公子倨傲一笑,哼道:“我梁斯在說話,什麼時候開過你的玩笑?”說著伸出新炊白薯般的肥胖手掌。那寧少君見狀大喜,忙與他擊掌為誓:“一言為定!”片刻又覺不妥,遲疑道:“梁員外若不肯割愛,怕梁少亦無良法。”那梁公子梁斯在冷笑:“你怎知我一定輸?”旁人見他似動了怒,唯恐場面鬧僵,趕緊把盞來勸。那寧少君自知家底畢竟比不上涇川梁氏,梁斯在若賭輸了要賴賬,實也奈他無何,只得一笑,與眾人一同吃酒。

談劍笏遠遠聽得二人對話,心念一動:“梁員外……這廝是梁裒的兒子?”與蕭諫紙換眼,心知所料無誤,難怪這些富少目中無人慣了,原來背後有偌大靠山。

梁滾乃越浦城尹樑子同的族兄,此人考不上功名,卻繼承了涇川梁氏的偌大基業,在三川糧行中頗有地位。他不但資助樑子同應舉,甚至以糧捐官,補了個員外郎的京職做做,雖沒幾年便致仕還鄉,時人皆以“梁員外”呼之,認為他與央土任氏的關係密切,暗地裡替中書大人擔任東面的周旋應對,東海鄉紳有什麼要“上達天聽”的,涇川梁氏便是門路。

慕容柔拔掉了樑子同,卻無法將遍佈東海水陸各碼頭的錢糧往來一併除,畢竟梁裒做的是規矩生意,股東里不乏平望顯貴,甚至連西山、南陵等都有一份,若非證據確鑿,不能輕易出手。梁裒對身陷囹圄的族弟樑子同,似也不怎麼上心,迄今全無動作,慕容連見縫針的機會也無,只能暗罵一聲“老狐狸”,繼續等待機會。

這梁員外除了有個手綰三川總要的城尹族弟,以及深厚的官商背景之外,最負盛名的,便是他收藏的“白玉八駿”。這套羊脂玉馬共六十四尊,描摩八駿八勢,據說一組八尊齊列,便像突然活起來,令人不由生出“玉器化馬”的靈動之,堪稱栩栩如生。

而全套六十四尊任意打散次序,雜作一堆,仍能依首尾身軀等各處特徵,輕易辨出“絕地、翻羽、奔宵、超影、逾輝、超光、騰霧、扶翼”等八駿,決計不會錯,則又是這套寶器的另一神奇處。

出於青鹿朝大匠的“白玉八駿”傳世逾千年,六十四隻玉馬因戰亂之故散離各地,梁裒費了極大的心力,一一搜集。有人說此套玉器上應我朝肇興,才得周全,朝廷應下旨收回,太宗孝明帝斥為無稽,進言之人因此獲罪,貶至遠方,“白玉八駿”的聲名由此益顯,傳為美談。

那胖公子梁斯在雖是梁裒的獨生愛子,眞要賭輸了這套連天子都奪之不去的玉器,不免遭梁員外打斷豬腿,是以寧少君有此一問。

談劍笏忍不住犯疑:“這幫公子哥來此做甚?梁斯在甘以老爹的命子‘白玉八駿’為注,也要賭一口氣……到底是什麼東西這麼‘値’?”卻聽另一名世家子笑道:“我已聽梁兄說了月餘,此姝國天香、不似人間應有云雲,心想梁兄多識美人,早已見怪不怪,能勾了他三魂七魄去的,再不來瞧瞧,爹孃豈非白生我這雙眼了?”眾人皆笑,連寧少君都陪著笑了一陣。

談劍笏一怔:“女子有什麼好看的?”他對女興趣淡薄,也辨不清美醜,忽覺這幫有錢人如此無聊,財富集中到他們手裡,實是家國不幸。忽聽梁斯在語聲一顫,陡地拔尖:“來……來啦!”胖大身軀起,左右趕緊來扶,但兩人怎抵得住神豬般的梁公子奮力撐持?霎時山傾垮,崩壓一片,原本就著美酒佳餚圍坐於迭席的富公子們忙不迭走避,場面亂成一團。

談劍笏順著梁斯在肥短的指尖望去,赫見另一頭油桐小徑底,冒出一頂紫花傘蓋,緞面綴著一朵朵細碎白花,傘緣的明黃蘇隨風輕晃,說不出的優雅好看。要不多時,傘下人半身浮出,卻是兩名中年僕婦,一人提著水桶杓子走在最前頭,另1人則舉著一面陳舊的青旗布招,其上斜斜繡著三綹“川”字形的白波紋,似雲似水,筆觸樸拙,要說是裝飾紋採,卻稍顯單調了些。

算上後頭撐著華蓋的,不過區區三名婢僕,這排場比之木棚底下的任一家,只能說是寒酸可憐。然而正因為瞧不清居間的主兒,這些外來富戶不分主從,無不引頸翹首,爭睹令過盡千帆的涇川梁家少主如此授魂與,念念不忘的,究竟是何等絕───不知是那女子太過嬌小,抑或僕婦個個高頭大馬,及至木棚之前,始終無法窺得全豹,只見得裹著譯裯白紗的身段若隱若現,著珍珠繡鞋的小腳兒宛若蓮瓣,渾圓的腳背白皙如雪,眞個是明豔無儔,非同一般,人人被撥得心癢難搔,棚底一片熱滾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