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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昶蹙起眉頭,猶豫不過一瞬,隔空叫道:“耿照、九,你們倆都出去。”眾人一愣:“幹耿照底事?是了,也只有他才會同九說話,那兩人原是一掛的。”文景同聽他當機立斷,同時逐出二人,倒也有些意外,一口氣頓時餒了,惡狠狠地撂話:“長孫胖子,再讓老子聽到你吠,小心你的狗腿!”倒頭蒙被,故意大噴鼻息,周圍無不皺眉。

耿照還待分辯,被喚作“九”、“長孫胖子”的弟子已擁被起身,裹著棉被的身軀更顯臃腫,趿著一雙陳舊的厚底黑布靴,一隻手探出棉被掀開門簾,啪答啪答地踅出了後門。

耿照嘆了口氣,跟著披衣行出。

他雙目漸漸習慣夜,屋外星月皎然,反比室內明亮。見長孫九裹著棉被,走到院裡一株大樹坐下,活像是一條大胖白蠶,不覺失笑,信步走到他身邊坐下,並肩仰觀星斗。

“還發惡夢?”九變戲法兒似的從樹影裡摸出一個溺壺,仰頭便飲。

耿照瞪大眼睛,見他津津有味地灌了幾口,瓶口往耿照鼻尖兒下一遞,撲面竟是一陣甜糯的米酒香。

“哪兒來的酒?”他不假思索,順手接過灌了一口,只覺甘甜香滑,極是順喉,酒味卻不甚強烈。就著月一瞧,壺中所盛濃如豆澤細白,又與山下酒鋪常見的白酎燒酒不同。

九瞇著小眼睛聳肩一笑,拎過溺壺就口。

“喝你的罷!管這麼多做甚?”過了一會兒,才咂嘴抿笑:“半山上的獵戶自釀的,說是用糯米蒸了,摻幾味炮製過的果做曲。滋味還不壞罷?小心點喝,別以為沒啥酒味兒,後勁可厲害得很。”橫疏影遴選所部的標準相當嚴格,除了家世背景,讀書寫字、騎武藝等自不在話下,還鬚生得昂藏拔,儀表堂堂,絲毫不遜於指劍奇宮的擇徒條件。放眼當今執敬司裡,唯二不符合標準的,只有耿照與長孫九。

耿照雖有張天生的娃娃臉,可萬萬稱不上俊美。

他個小結實,寡言、木訥,不善際,就連長年待在洪爐邊所造就的黝黑肌膚等特質,都像極了鑄煉房裡打鐵的魯匠人--這恰恰是執敬司那些出身大戶的權貴少年們最最看不起的類型。

而長孫九的情況則比耿照更加淒涼。

他進影城第一天,往織造司領取衣袍鞋襪時,辦事的老差員只瞥了一眼,劈頭扔來兩件單衣、兩件外袍、兩件褲子……從頭到腳,什麼都是兩件兩件的扔。

“自本城有“執敬司”以來,沒用過你這樣的貨。”老差員乜著他哼笑:“勞您小爺的駕,自個兒把兩件縫成一件罷。多了一件的料頭,沒準能把您的龍體給進去!”領他前來的執敬司弟子率先大笑,廳堂裡投來無數輕蔑目光。據說九也跟著呵呵傻笑,將不合身的衣衫整包揣在懷裡,什麼話也沒說。

這個笑話傳許久,每當有新人來就會被提起,以致耿照短短兩個月內,已在不同場合、不同人嘴裡聽過不下十遍。

“後來,你是怎麼拿到衣服的?”跟九混後,有一次耿照忍不住問。

“花錢買呀!”九聳肩一笑,模樣滿不在乎。

“我娘給我帶了一百五十兩進影城,不到三個月就花光了,我還嫌花得不夠快哩!等他們確定我裡外一個子兒都沒有,找了個藉口吊起來狠打一頓,往後就安生啦!誰也沒再打過我的主意。”長孫九在執敬司沒什麼朋友,他生得白胖,一對瞇起的鳳眼幾乎不見眼瞳,不管什麼時候都像在打瞌睡;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上馬背還得踩小馬紮子,稍微跑得遠些,立刻上氣不接下氣,活像去掉了半條命。

武的不行,長孫倒寫得一手好字,還能打算盤。每月前堂關帳前,長孫總會消失幾天,然後才又紅光滿面的出現,問他去了哪兒,也只是神神秘秘笑著,絕口不提內情。

關於此人的來歷,眾人都說不清。他自稱是南方鼎鼎大名的諸侯、窮山國長孫氏出身,說話卻帶著濃重的北地口音,任誰聽來都像是瞎扯的鬼話。他的名兒裡似有個旭字,執敬司的老人故意戲耍,將“旭”拆成九,當作綽號叫著玩兒;“九”二字以南陵道的土腔發音,與“入狗”無異。

耿照懂後頗為不豫,倒是長孫本人一點也不在意。

“人家說你是狗,你便真是狗麼?”他聳了聳肩。

“在這兒討生活一點不難,遇到什麼事解決不了的,一律說“小人知錯”。他們愛幹什麼就隨他們去,別跟他們一般見識。”寒夜料峭,兩人並肩倚坐,那把溺壺傳來傳去,不覺喝完小半壺。

“對不起。”過了許久,耿照低聲道。

“啊?”長孫九接過陶壺,愣了片刻會過意來,擺了擺手。

“你傻啦?旁人找你麻煩,幾時還看黃曆挑子?說白了,二總管派你去斷腸湖那種好地方,你竟敢夜不歸營,聽說帶了幾個漂亮小妞回城,還擺了巡城司一道……你小子這般轟轟烈烈,我們只能在這兒窮嚼蛆。別說文景同,我都想找點什麼事兒,非你一下才舒坦。”耿照想想也是,不覺苦笑。

長孫一把搶過陶壺,笑得不懷好意。

“別想白喝,這酒裡我動了手腳。”他手搖溺壺,說得一本正經,扭動的大白被筒活像條胖蟲。

“本山人只消念個咒,尊駕滿肚子好酒即刻變回原形。我足了兩天才有這麼一大壺,你小子可別糟蹋啦。”耿照抱著肚子揍他一拳,明明手上沒怎麼蓄力,仍揍得長孫弓成了一隻活餃子。月下兩人各自彎,咬牙不敢發出聲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憋笑憋得渾身大顫。

最後,耿照還是把在水月停軒發生的事,細細說了一遍,連其後遇上胡彥之、兩人攜手製服萬劫一事也未曾遺漏;除了在紅螺峪裡與染紅霞的旎情事之外,可說是代得最為詳盡的一次,較橫疏影的版本有過之而無不及。長孫九邊喝邊聽,不知不覺幹掉了一整壺,嘖嘖稱奇,片刻才道:“這妖刀太恐怖了,世上怎會有這樣的東西?難怪你小子發惡夢。”長孫猜錯了,耿照想。儘管睡得很晚,其實他一夜無夢。

想著想著,面不覺凝肅,望向遠方漸漸浮白的山稜線。

--什麼都夢不到,正是他惡夢的來源。

耿照向來多夢。

來到影城後,他時常從惡夢中驚醒,醒來時渾身痠痛,彷彿夢裡的那些追逐、砍劈、刀光劍影……都是真的,以致脫離夢境多時,仍在體上留下印記。有時七叔教的打鐵訣竅太過艱難,一時三刻學不來,卻能在一覺後忽然貫通,有些七叔明明未曾傳授,只是依稀在夢裡見過,一學便能上手……

他盼望能在一宿之後,多想起一些與“奪舍大法”或妖刀相關的事,但腦海裡卻空空如也,反倒是妖刀萬劫肆過後的血海慘狀異常清晰,還有碧湖那雪豔到了極處的詭麗身形,怎麼也揮之不去,彷彿嘲笑著他的無能為力。

“可惡!”耿照抱著頭,屈膝頹然坐倒,突然有股衝動想要把一切都告訴長孫,不想再獨自守著“奪舍大法”的秘密,以及那種如海一般無邊無際、無所著力的無力……

長孫九隻看他一眼,忽然倒頭側身,便如往常一般,把圓滾多的背門對向了他。

“你……”黏膩的咕噥聲似有些溫溼酒意,自稱南方侯爵之子的北方少年蜷起身子,舒服的睡姿幾乎讓人誤以為他身下不是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