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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時辰,其間不容髮問,須得說到一個段落,才讓人提問釋疑,架子極大。但鎮南將軍可不是一般文臣武將,蒲寶雖是天下四鎮中唯一名實不符的,但託三位同僚之福,誰也不敢輕易加辱。果天面鐵青,頓了一頓,才揚聲道:“將軍有何見教?”蒲寶老實不客氣地接口:“大和尚說了半天,重點也就一個:大乘普渡眾生,小乘獨善其身,故三乘之中,當以大乘菩薩乘居首。我沒聽錯吧?”眾人一聽登時炸了鍋,場內一片騷動,就連始終沉默如槁木的南陵僧團也有反應,上座長老無不頭接耳,個個面都不好看。
鳳台上原本站著打瞌睡的任逐一下全醒了,低聲咒罵:“他媽的!這死胖子發什麼雞瘟,來鬧老子的場!”沉著臉掀簾而入,正要走下梯臺教訓教訓蒲胖子,忽聽一聲清脆笑語:“別忙,叔叔。那大和尚說話悶死人啦,瞧瞧胖子什麼花樣。”正是身穿大紅鳳袍、頭戴金冠的任宜紫。
她雖與姊姊面貌相似,畢竟年紀頗有差距,紗簾內除了扮成宮女貼身保護她的金釧銀雪外,餘人都被趕到下層,若無“娘娘”召喚,等閒不得上來。任宜紫嫌鳳袍悶熱金冠又沉,卻也捨不得褪下,索踢掉金絲鳳履、除去羅襪,著雪膩瑩潤的小腳臥於胡,窩熱了織錦墊褥便翻過一側,反覆幾回,大紅禮服的裙裾被得縐極,退至膝上,一雙細直美腿出大半,隱約可見大腿酥滑,竟有一股誘人野媚。
任逐皺眉道:“沒規矩,快坐好!你現下是你姊姊的替身,是當今的皇后!腿子都教人瞧盡了,成什麼話!”任宜紫吃吃笑道:“哪個不該瞧的瞧見了,我一劍串下他兩顆眼珠子!給叔叔看倒是不妨,叔叔疼我。”任逐腦袋都快炸開,被她一說,不多瞧了兩眼,居然有些耳臊,益發不耐,揮手道:“去去去!別添亂。叔叔先辦正事,找個隱密處揍那蒲胖子幾拳,好教他安生些。”扶劍快步走向梯臺。
任宜紫美眸滴溜溜一轉,故意嘆了一口氣,幽幽道:“這兒好無聊,大和尚說話無聊,和尚敲鐘無聊……什麼都忒無聊。我不玩啦,我回斷腸湖去。”摘下金冠往樓板一扔,“嘩啦”一聲綴珠相擊,梯臺下響起內侍著急的尖亢嗓音:“娘娘……娘娘怎麼啦?娘娘!任大人!”任逐急急應答:“沒事!我踢了壺……不,是水壺!再……再拿些冰鎮烏梅釀來,娘娘口渴啦。”下巴作勢一抬,金釧趕緊下得階梯,旋即捧上一隻盛了水壺盅的銀盤來。
“丫頭!你待怎的?”任逐沉下臉來,故意裝出兇霸霸的口吻。可惜他這招任宜紫三歲上便看得通透,此後再也不怕,笑嘻嘻地啜了口透心涼的冰鎮烏梅湯,怡然道:“我想聽胖子說什麼。有個人科打諢的,也不無聊。”任逐莫可奈何,兩害相權取其輕,右手食指連連比她卻說不出話來,摸了把臉,又跨劍回到鳳台前。
蓮壇之上,果天的臉倒沒有想象中難看--至少比被貿然打斷時好得多--昂然對著蒲寶道:“貧僧適才所說,並無這個意思,不過是解經而已。”眾人正放下心來,不料冷言冷麵的壯年住持又補上幾句:“然將軍之言亦是。佛有世間法與出世間法,以世間法為權假,以出世間法為究竟;出世間法則分為大、小兩乘,以小乘為權假,以大乘為究竟。合當統領三乘、度化眾生者,唯大乘而已。”此言一出,全場鴉雀無聲,眾人或驚駭或愕然,俱都說不出話來。南陵僧團的長老們停止談,幾十道陰沉的目光齊齊入場中,有人低誦佛號,也有人暗自搖頭,更多的是鑿山雕巖般的無言堅冷。毘曇昭通長老並未親至三乘論法大會,倘若人在此間,將如何應對如此魯的挑釁?
蒲寶對他的回答似不意外,嘿嘿笑道:“大和尚真是快!聖上推行大乘佛法,正是心繫百姓、普渡眾生的慈悲懷。依我看,這“三乘法王”又何須推選?當今天下,唯有聖上當得!”這話雖是馬腴詞,卻是此際唯一的妙解,恁是宗派教義之爭,也大不過平望都的天子。此話一出,眾人皆笑,紛紛點頭稱是,前一霎的凝重肅殺消弭於無形,變化之快,令人不由稱奇。
鳳台裡的“皇后娘娘”十分失望,探出胡的窄細肢猛跌回去,怒道:“這算什麼?滿口腴詞的混蛋胖子!”任逐笑道:“蒲寶那點餡別人不知,我還不清楚麼?當年他還沒做撈什子將軍前,每回上酒樓喝花酒,還得掛叔叔的帳!他能說出什麼人話來,那才真是奇了。”任宜紫努了努小嘴,俏臉上滿是鄙夷。
“我那皇上姊夫也真是,這樣的貨也配做鎮南將軍!”任逐“噗哧”一聲,低聲道:“仔細說話!這人是你阿爹舉薦,用來噁心代巡公主的。你也看到啦,光以噁心論,只能說是效果奇佳,當真不作第二人想。”他口裡的“代巡公主”,指的是段思宗的女兒。
段思宗掌管鎮南將軍府時,屢屢借兵助封國平亂,仲裁紛爭總能做到公正持平,又引進央土的農耕、灌溉技術,大利民生,在南方各國間威望極高,太宗皇帝更因此封他為一等靖南侯。
段思宗在聲望最盛之時,果斷地將女兒嫁與嶧陽國主,而非嫁往平望,與朝堂重臣、甚至皇室結為親家,當時被譏為“鼠目寸光”,鹹以為是鄉下縣丞出身的段思宗不敢高攀,自滿於南方小國婿翁,後來證明他手段之高,絲毫無愧於“策士將軍”美名。
閨名“慧奴”的段家小姐頗有乃父之風,嫁入嶧陽王室短短三年間,朝政為之一清。段慧奴攬權卻不濫權,令嶧陽國在十年內脫胎換骨,隱然成為南陵的霸主候選,兵強馬壯、倉癛殷實,四鄰皆懼。她利用宗室結親的手段,對一向與嶧陽處於競合關係的窮山、孤竹等國施壓,甚至介入王位繼承等大事;對內則大力支持僧團,不計一切代價,將毘曇昭通等長老拱上僧伽大會的權力核心,擴大嶧陽在封國間的影響力。
嶧陽國主薨後,段慧奴遷出王宮,纖手扶植的新主為她建造了一座廣邸,稱“代巡府”。
“代巡”二字來自她的父親--南陵人習慣稱段思宗為代巡大人--而“公主”則是慧奴自小就有的稱謂,雖然她與白馬王朝獨孤家的宗室毫無瓜葛,也不曾得到過任何正式冊封。
對南陵人來說,國主的女兒就是公主。代巡大人甚至比國主還要偉大,他的女兒天生便是公主!誰敢說她不是?
段思宗被召回平望後,太宗剝奪了他的官職封號,軟起來。據說太宗畏懼段思宗紙筆間平定南陵的本領,府中不供筆墨,某雨驚午寐,段思宗見窗外芭蕉清新翠綠,以指於葉上題詩:“癭閒臥晝迢迢,唯把真如寂寥。南國不須收薏苡,百年終竟是芭蕉。”太宗聽得眼線回報,竟教人將段府中的芭蕉樹悉數砍了,以免被用作聯絡的暗號。
段思宗被軟在平望都,卻活得比太宗更長。朝廷始終不敢殺他,除了忌憚他在南陵的影響力,恐引起諸封國反彈,更因為“代巡府”在南方的活躍,封國之間遇有紛爭,多請代巡府仲裁,代巡公主本人不但是各盟會必邀必與的貴賓,甚至就是幾個關鍵大盟的核心。無論平望都指派什麼人接掌鎮南將軍府,最終都高不過段氏父女。
直到朝廷了個無賴過來。
不管怎麼說,自蒲寶掌將軍印,代巡公主的確是少出現在捭闔縱橫的場合了,好歹圖個清靜。此番三乘論法更是蒲寶一大勝利:執僧團牛耳的毘曇昭通長老沒來,嶧陽方的諸國使節也來得三三兩兩,與嶧陽針鋒相對的窮山、孤竹等國則大張旗鼓,給足了鎮南將軍面子。
要說檯面下沒有蒲寶的運作奔走,怕是誰也不肯信。
果然蒲寶一使眼,對面的窮山國使節立刻起身,大大附和了一番,鄰近諸國使者更忙不迭表態,一片奉承天子的高帽此起彼落。果天並未因此出歡悅的神情,似乎對被打斷一事十分介懷,面極不好看。忽聽一把清脆颯的喉音道:“聖上固然心懷慈悲,可惜有人陽奉陰違,在臺面下盡做些陷民於死的勾當,有傷皇上聖明,不合大乘的教化。”開口的竟是一頭紅髮的孤竹國伏象公主。任宜紫見她雪膚花顏、寬肩長身,金縷衣甲掩不住盛蜂的誘人身段,心中不無妒意,輕啐道:“呸!臭花娘,出來搶什麼鋒頭?輪得到你說話!”任逐卻比她清楚南陵版圖的勢力劃分,孤竹國於王位繼承一事上,尚須身為宗主的朝廷大力支持,不可能在這當口與鎮南將軍反臉,暗忖道:“莫非這也是蒲胖子的暗樁?”果然蒲寶嘻嘻一笑,立刻接口:“喔?難道公主一路北來,見得什麼有傷教化的勾當?”伏象公主瞧也不瞧他一眼,冷笑道:“我一路北來,見東海處處難民,相扶於道旁,或行或臥,難辨生死。適才果天大和尚說我小乘“獨善其身”,但在南陵見有疾患饑饉,雖孺子亦知掬水相就,東海大乘泱泱,何以無視?我十分不解。”她身姿拔,嬌媚、英武兼而有之,此番說詞直是擲地有聲,現場卻再度陷入一片靜默。誰都知道這話是衝著誰。
蒲寶笑道:“公主這個說法,可有點不大正確。我也聽人說東海民為患,每天都要死很多人,求教於慕容將軍,將軍卻斥之無稽。既然慕容將軍都這麼說了,顯然是沒這個事的;公主古道熱腸,興許是受有心人挑撥,誤會了將軍。”任逐在鳳台上都差點幫他敲起小鼓來,心想:“他媽的說得比唱得好聽!這一大套不是你寫的本兒,爺爺改姓蒲!”卻見那伏象公主冷笑道:“有沒有難民,可不是你我說了算。只消問一問……咦?”突然一聲驚呼,上身突出望臺,整個人似要翻過雕欄,那雙渾圓巨碩、連衣甲都箍束不住的傲人瓜墜得沉甸甸的,輕晃顫彈,可見其酥綿,對面看臺的人眼都直了。
伏象公主卻沒等眾人回神,又發一聲喊,轉身衝下臺去,連對好的臺詞都來不及說完。任逐一頭霧水,身畔任宜紫蹙眉道:“叔叔,她方才鬼吼鬼叫什麼?人家沒聽清。”任逐心想:“你這話沒點兒實在,明明最後一聲喊得驚喜迸,說不出的有女人味。適才不冷不熱的口氣,簡直是個男人婆,費了這等尤物身段。”懶得同她纏夾,隨口道:“我聽著像是“小和尚”什麼的。的,阿蘭山上什麼沒有,小和尚比筍子還多!值得大驚小怪麼?”蒲寶見她旋風般跑下望臺,擠進臺邊圍觀的人群裡,差點咬了舌頭,沒奈何,趕緊接了她沒說完的下半段,自顧自道:“呃……公主的意思是有無難民,我們外地人也說不準,須問本地人是吧?這個……很是有理,很是有理!”任逐腹中暗笑:“你是從她哪句話裡聽出了這麼許多?”卻聽蒲寶提高聲音叫道:“蕭老臺丞!據說您老人家在白城山下收容了許多難民,舍棉衣陳米,鎮東將軍卻屢屢刁難,是也不是?”眾人目光都聚集到了蕭諫紙身上。
談劍笏坐在老長官身畔,聽老臺丞忽被點名,不由一驚,心想:“這事能做卻不能說。人皆曰慕容將軍眼底難容顆粒,真要刁難,別說舍什麼棉衣陳米,白城山下怕連人都不見;說是“刁難”,怕也是太過了。”低聲道:“臺丞,不如讓我來罷。推說不知便是,莫惹麻煩。”誰知蕭諫紙伸手一攔,正道:“不用。又不是做壞事,不用遮遮掩掩的。”身子不動,抱拳朗道:“諸位,老朽癱癰不便,不能起身行禮,尚請見諒。”回顧蒲寶道:“將軍若問有沒有難民,白城山下是有的,我盡力收容,亦屬事實。至於慕容將軍,我倆於公於私,都不曾討論過這一件事,“刁難”云云,恐是子虛。”蒲寶出恍然之。
“原來如此。蕭老臺丞望重士林,言行均為天下表,慧眼見,實為我輩馬首觀瞻。”
“將軍言重。”
“依老臺丞之見,慕容將軍知不知道這事?”蕭諫紙輕哼一聲,似覺無聊,片刻才肅然道:“慕容將軍就在此間,將軍何不問他?”蒲寶陪笑道:“很是很是,我也只是一時無聊,料想以慕容將軍之幹練明,該沒有不知的道理。”眾人本以為他轉頭要詰問慕容柔,不料蒲寶肥胖的身軀微向前傾,卻對著下層望臺。
“青鋒照邵家主,本鎮聽說你在央土東海界了個什麼安樂邨,收容滿坑滿谷的難民。慕容將軍不理會你屢次陳情,驅逐難民出東海,是也不是?”邵鹹尊起身朝鳳台行禮,又向眾人抱了個四方揖,轉身道:“草民設置安樂邨,旨在收容央土難民,為朝廷、為家國社稷盡一份棉薄之力。慕容將軍理萬機,草民人微言輕,無法面見將軍、遞陳情書信,亦是常情,望將軍明鑑。”蒲寶這才發現在“民安置”一事上,慕容柔遠比他原本想的更謹慎也更難纏。以慕容柔權傾東海,居然未在處理民一事上下過任何文書命令,甚至連相關的文牒也未曾過眼,彷彿早已等著這一天,務使在呈堂證供上一片空白,儘可推說不知,誰也逮不到他的小辮子。
蕭、邵都受過他的壓力,未必不想拉他下馬,然而刀筆吏出身的慕容柔通府衙文書程,施壓得不著痕跡。兩人皆是絕頂聰明,既無出手製勝的把握,連一句多餘的誹謗都不講,聽著倒像替慕容說話。
蒲寶本想接著叫赤煉堂的雷門鶴,轉念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