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觸摸,才能明白。”阿苗鼓起勇氣,對老人大聲道:“商……商師傅!請帶我去找違命侯,我有很大的冤屈,請他為我報仇!”老人失笑:“蒲宗索要的代價,有時是千金重寶、銀錢鉅萬,有時甚至是一城一國,食邑稅捐,故只有帝王家能聘。你一個小小女娃,莫說是請,見也見不到違命侯的。”她滿腹委屈湧上心頭,“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遂將身世遭遇都說給了老人聽。
商橫淡淡的笑容為之一凝,越聽面越凝,待阿苗噎噎說完,沉道:“碧蟾王朝澹臺氏之破敗,實屬必然。宗室不知、不用“蒲宗”,已然超過一甲子,任憑強梁入侵、家奴崛起,仍無尺寸之杜漸,豈能不亡?阿苗,你家已非天下今主,依我看,你請不了違命侯。”阿苗打細算,豈會不知?咬牙道:“那請商師傅收阿苗為徒,教阿苗報仇雪恨的武功!”老人仍是搖頭。
“蒲宗只傳殘疾人,這是千年不易的規矩。為了學藝,你肯戳瞎眼睛,或自斷手腳,換取加入蒲宗的機會麼?”阿苗絕豔的小臉煞白,身子簌簌發抖,心中轉過無數念頭。過去數月,她幾已忘記身世、忘記仇恨,忘記慘死的爹孃族人,每晚借琴聲逃避夢魘,換取一晌好眠……這一切,只到她目擊商橫師徒的神技為止。
擁有這般驚人的武功,休說苗騫、馮二喜,連獨孤家的皇帝也能刺死!報仇終於有望。沒有這些,她會和阿喜繼續在荒野,如螻蟻般苦苦掙扎,只為了悲慘地活下去而已……
這樣的機會,不會再有了。小女孩心一橫,拔簪戳向眼睛,卻被撲過來的啞巴少年打落。商鳳抓著她的腕子氣急敗壞,咿咿呀呀半天,幾乎將她捏出瘀痕,直到阿苗迸淚哼疼,才忙不迭地鬆開手。
“罷了,”老人嘆了口氣。
“我帶你去見違命侯。以後別再這樣了。”◇◇◇耿照闖蕩至今,從未聽過“蒲輪瞽宗”的名號,不由大生好奇,問道:“姊姊後來見到違命侯了麼?”橫疏影先是點頭,又搖了搖頭。
“商師傅蒙了我的眼睛,帶去見違命侯,我只記得他的聲音非常溫和,聽了會讓人昏昏睡。他聽完我的要求,不置可否,徑對商師傅說:“上一單買賣,我們損失慘重,如今只餘老殘如你我。這孩子的容貌比蕙心更出,我瞧資質也不惡,若善加調教,十年後必成大器。”
“商師傅沒答腔,兩人沉默許久,違命侯才說:“既然如此,就按你的意思。回去罷。”商師傅道:“屬下告退。”帶著我離開了。”她幽幽嘆了口氣。
“我那時年紀小,不懂事,料想是商師傅作梗,違命侯不想得罪他,所以便未答允,賭氣不跟他說話。
“回到雅音琴舍,商師傅對我說:“阿苗,報仇是後來的事,報仇的法子很多,有學武的,也有不學武的。在此之前,你須先決定的是報仇與否。”我雖是孩子,也覺這話未免問得多餘,想也不想便道:“我要報仇!”商師傅搖頭:“不忙著回答,三後我再問你。””商橫老人與她耗了一個多月,小阿苗的回答始終都一樣。老人似死了心,對她說道:“那好,你收拾收拾,我帶你去個地方。”兩人整理行裝,這回連商鳳、阿喜也沒跟,阿苗被蒙了雙眼,和老人搭了三天三夜的馬車,終於離開了蒲宗的秘密據地“隔世圈”。
這趟旅程出乎她意料的遙遠。但剛滿七歲的阿苗比同齡的小女孩更加早,她稱職地替代了商鳳的角,擔任老人的眼睛,即使在她小小的心思裡認定了這是老人的緩兵之計,但老人在她心裡的地位卻絲毫未曾動搖。
商師傅是她的光,是黑暗中指引她走向溫暖平安的燈芒。
只是商師傅一意阻撓她報仇,好不講理,小女孩心裡生氣,除了常必須,她決定再也不跟商師傅說話。師徒倆每晚睡前還是照樣撫琴驗收,中途遇到了美景,又或心有所時,也會就地打開琴匣,盡情抒發。阿苗的琴藝在不知不覺中得到飛越的成長。
兩人旅行了一個多月,終於來到北關,那滿目銀白飄雪不斷的景象觸動了小女孩心底深處的恐懼,她越走越慢,越發不安,連睡前的琴曲都漸漸壓不住呼嘯而出的惡魘。阿苗常自夢中哭叫著醒來,然後睜眼直到天亮。老人看在眼裡,仍一步步領她向北行去。
旅途的終點是一處山谷。
冰天雪地中氣味最容易被冰封,那兒卻有著濃烈的異臭,彷彿是敗壞的香料混合了焦炭煤渣的氣味,聞之令人作嘔。
“這裡……是什麼地方?”阿苗掩鼻問。
“是你復仇道路的起點。”老人淡淡回答,伸手將愛徒推入了谷中!
耿照聽得目瞪口呆。
“那裡是方壺口北方的瓦尊谷。”橫疏影輕聲道:“苗騫那賊便是在那兒,活埋了被他所騙的一千五百名報國朝聖軍。”瓦尊谷幾乎被屍體填平,雪封下僅有一層薄土,凍得蛋殼也似,她一掉下去便壓塌了一處陷坑,沉入爛泥似的焦褐之中,惡臭撲鼻,掙扎幾下,周身白骨殘肢戟出,才知非是腐土,而是腐屍!
苗騫活埋了澹臺匡明等人之後,適逢暖,凍土冰消,屍體腐敗加速,偏偏太宗孝明帝兵進北關,巡至方壺口附近,苗騫只得派人連夜從南邊運來大批鮮花草葉,掩蓋填坑,北伐大隊自瓦尊谷畔行過,竟無人發覺。
“苗騫昧著良心幹出這等事來,下場卻也極慘。”橫疏影冷笑。
“獨孤容隨便找個理由收了他的兵,此後連連貶官,竟成白丁。他兀自不死心,在平望都四處活動,見縫針,想找機會起復;後來頭金盡,落街頭。我找到他時,已成了個滿身爛瘡的乞丐,瘸腿爛眼,吊著一口氣而已。”耿照沒問這人後來怎麼了,只覺奇怪:“他不是太宗皇帝的心腹麼?怎麼會是這樣的下場?”橫疏影道:“他不過是借刀殺人的刀,獨孤容才是授意的屠夫。以皇帝陛下的身分,自也毋須明說,只消稍稍暗示一下,便有苗騫這種逢諂佞的小人搶著動手。事成之後再除去這些個殺人之刀,他獨孤容的雙手又沒親沾鮮血汙穢,仍舊是大聖人一個。”她被商橫推入屍坑,嚇得嚎哭掙扎,商橫在頂上叫道:“阿苗!你若選擇了報仇一途,從此屍山血海,再不能回頭,便似此間一般!如此,你還要報仇麼?”她嚇得失神,腦中無一絲清明,最後竟暈死在腐屍之間,才被老人救起。
此後老人每天將她扔進屍坑裡,問一樣的問題,她漸漸明白這是試煉,考驗她復仇的決心,然而每當身陷腐、汙泥、白骨及敗壞的花草惡臭,恐懼總是輕而易舉地將她擊敗。到得第十三天,瀕臨崩潰的小女孩終於大叫:“不要了……不要了!我不要報仇了!師傅救我!嗚……”被救起來的阿苗直到返回蒲宗為止,都沒再和她的商師傅說過話。
在雅音琴舍,老人將那張為小女孩啟蒙的十絃琴“伏羽忍冬”推到她面前,正道:“我知道你沒想放棄報仇,我也不奢望你能夠。不如,選個可進可退的法子報仇罷,你看怎樣?”女孩堅持閉口,只抬頭看著他。老人續道:“毀傷肢體,加入蒲宗,這是不能回頭的法子。至於還能夠回頭的法子,是這個。”五指一捻,弦上錚錝有聲。
“學琴,你是稀世的天才。在履跡國王宮震懾全場的除了你的美貌,還有琴音。誰能想得到,這是個才學了三兩個月的孩子?琴學到了極致,一樣可以報仇;萬一你有天反悔了、不想報仇,至少還有琴。在學成絕世琴藝之前,你有許多年月可以慢慢思索,這仇到底要不要報?”女孩倔強抿,一句話也沒說。老人當她是答應了。
就這樣,她在商師傅的安排下,跟著蒲宗最好的啞巴師傅學舞,跟違命侯最寵愛的小妾栞學習姿容儀態、穿衣打扮,跟隔世圈裡最聰明的七指和尚讀書寫字,跟膝蓋以下空空如也的磬蟲師傅學習奕道……她漸漸發覺:在這些名師心裡,她是一個名叫“蕙心”的女子的影子,只是她比蕙心更美,比蕙心更能歌善舞、更機鋒捷;蕙心唯一強過她的,就只有號稱蒲宗第一的武功。
“蕙心是哪兒不方便?”她忍不住問栞:“蒲宗之內,不是隻有殘疾人能習武麼?”栞嘻嘻一笑。
她的小腦袋裡有個地方“壞掉了”--這是栞的口頭禪--不只左耳聽不見,身體也永遠長不大,永遠都是幼女的模樣。但栞擁有常人難以想象的姿儀與媚術,據說只消從裙裡稍稍抬起一條著襪的纖白細腿,就能得男人為她瘋狂。
“她呀,心壞掉啦!”儘管扮皇后時比皇后還要母儀天下、扮蕩婦又比娼更媚誘人,但在違命侯看不見的地方,栞就只是個頑皮的小女孩,一如外表。
“阿苗,你可千萬別像她一樣呀!”
“蕙心呢?”
“死掉啦!”她眨眨眼睛,笑著嘆息:“那單買賣,咱們死了好多人哩!連蕙心也賠了進去,真是虧大了。那個男人也未免太難殺,侯爺直說後謝不夠,區區九郡卅二縣的賦稅,至少要再拿它個十年才夠本。”樣樣都有人教她,唯獨琴沒有--這不難想象,因為商師傅本是蒲宗最出的琴師,誰也不敢來教他最得意的高足,直到三個月後,阿苗才見到了風姿綽約的韻梅師傅。她的琴藝在蒲宗內可算是第二把手。
她忽然什麼都明白了。從南陵回來之後,商師傅的氣越來越不好,背上的斧創很深,而他畢竟有了年紀。在雅音琴舍把“伏羽忍冬”給她的那晚,老人非是向女孩賠罪,而是告別。
商師傅走了,阿苗需要新的琴藝師傅,違命侯終於召來了琴師韻梅。
她深深悔恨自己為什麼要跟商師傅嘔氣,懲罰老人似的不同他說話……她甚至沒來得及親口說“謝謝”。女孩趴在琴几上崩潰大哭,彷彿要將心子都嘔出來似的,淒厲的哭嚎震動了隔世圈,但誰也沒敢打擾她。
就在那天,阿苗的童年結束了,她從此變成一名小大人。
世上再沒有阿苗,五年之後,取而代之的是藝雙全的絕代花魁橫疏影;橫,是商師傅的“橫”。她花了五年的時間,用心鑽研各門技藝,並練習到身體無法再稍稍負荷為止,風雨晨昏,從未間斷。每當受不了想要放棄時,能藉心靈的就只有“伏羽忍冬”,以及一天天長大的弟弟阿喜。
橫疏影初次現身平望都即造成轟動,其實是意料中事。她和蕙心一樣,都是蒲宗傾盡全力打造出來的完美女子,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就連姿容媚術都是傾世無雙;摒除武藝不論,她甚至比蕙心更趨近完美。
未有殘疾的孩童一旦長成,就再也不能回“隔世圈”。橫疏影已許久、許久沒見弟弟阿喜了。或許這一生都不會再相見。
“這就是姊姊的故事。我都說完啦。”她淡淡一笑,抬頭望著愛郎,眸中隱泛淚光:“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在報仇與否之間搖擺著。北關的小兵叔叔、阿喜的姊姊和媽媽,還有我爹我娘……這麼多無辜的人都犧牲了,似乎應該要報仇才對。直到現在,我才真正明白世上有比報仇更重要的東西。我很謝商師傅,替我想了這個可進可退的法子。”兩人並頭相擁,久久不能自己。
關於姑的真貌以及妖刀的來由,橫疏影所知有限,只知阿蘭山某處的秘窟中刻有妖異圖字,似乎是妖刀最初的成因,如點玉莊的大莊主衛青營,便是進入秘窟後才變成刀屍的;至於她和古木鳶何以能平安出入,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其餘知道的也盡都說了。
耿照沉道:“如此說來,刀屍不只是被妖刀寄附才能生成,而是進入秘窟、發生某事之後亦會化為刀屍……那麼目前變成刀屍的人裡,究竟是妖刀或窟所為,便十分耐人尋味。這或許是值得一查的線索。”橫疏影忽道:“你之前來過阿蘭山麼?”耿照笑道:“來過幾回。要是知道秘窟在哪兒就好了。”見窗外天矇矇亮,再不離開棲鳳館,只怕脫身就難了,又舍不下姊姊,也不放心把雪豔青放在她這兒,正自為難,靈機一動:“蠶娘本事忒大,可不能教她置身事外。”謹慎詢問橫疏影:“姊姊,蠶娘前輩本事極大,我蒙她相救,信得過她。能得這位前輩相助,對付姑也多幾分把握。姊姊以為如何?”橫疏影思索片刻,點頭道:“你信得過她就好。只是姑中人,不知隱於何處,你若說給染家妹子、沐四俠、胡大爺等知曉,縱使這幾位人品無虞,是一千個、一萬個信得過,他們身邊未必沒有姑之人潛伏,貿然打草驚蛇,反倒是害了他們。”耿照一凜,猶豫道:“那蠶娘……”橫疏影笑道:“桑木陰之主倒是無妨。一來身分特殊,串連陰謀的可能太低,再者她與“鬼先生”深溪虎是敵非友,不會是一路。其三,以她的武功,真要取我們的命,不過反掌之間。你可是古木鳶下了格殺令的對象,連番壞了姑的好事,她當人就在風火連環塢,非但不該救你,反而該殺你才是。”一人拍手笑道:“說得好!你這小丫頭倒聰明的呀。”兩人嚇了一跳,趕緊分開。卻見鏤窗紗縷飄飄,當中混著綾羅也似的大把白髮,一名人偶般的嬌小女郎坐在窗沿,俏皮地踢著腿兒,不是蠶娘是誰?
耿照本想找她,一見人來,舌頭突然打結,“你”了半天,好不容易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