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碌之人。我想看看他老人家臨終之前,究竟挑了個什麼樣的傳人。”耿照聞言愕然,一時竟忘了提防他。
“沐……沐四俠不抓我回龍庭山麼?”
“傻子!”沐雲收起笑容,嚴肅回望。
“龍潭虎儘可一探,獨龍庭山不行。你去指劍奇宮,就是個“死”而已。明白麼?”俊朗的白衣青年聳肩一笑,瀟灑地揮了揮手。
“既給了你,便是你的!我相信師父的眼光。但你要牢記:不是所有的奇宮門人都如我這般想頭,即使是我的師兄們也未必如是。後行走江湖,須儘量避開指劍奇宮。”(原來他……是試探我?)沐雲轉身走到樹下,重又將瓷壇抱入懷中。
“沐四俠!”耿照追上前去,見那罈子忽然明白過來:“這、這是……”沐雲點了點頭。
“是先師的骨灰。”他低聲道:“我接獲宮主與我大師兄的密信,命我就地將師父的遺骨火化,隨蕭老臺丞、許代掌門等在越城浦等候,暫時莫回指劍奇宮。”沐雲護送琴魔遺體下朱城山,本直奔奇宮,卻收到韓雪的密令,著他隱匿行蹤,暫勿迴轉。琴魔之死還有鹿別駕等知悉,恐難封鎖消息:韓雪之信,旨在拖延死訊確認的時間。
合是運氣,參與靈官殿大戰的四派中,天門、劍冢損失慘重,幸者寥寥,談劍笏護送萬劫回白城山,鹿別駕忙著奔赴一夢谷,請求“岐聖”伊黃粱拯救義兒,都沒能走漏消息。
水月停軒方面,經沐雲協調之後,許緇衣也配合封鎖,約束門人勿口風。沐雲先隨許緇衣姊妹走了趟斷腸湖,又搭順風船“映月”來到越城外浦,這幾暫住蕭老臺丞船上,果然避過指劍奇宮的耳目。
消息靈通如赤煉堂等,雖有零星線報,始終未得龍庭山的準信,均抱持觀望的態度,“琴魔身殞”一事,竟成了未經證實的蜚,信者恆信、不信者恆不信,正稱了奇宮之主韓雪的心意。
耿照一聽是琴魔前輩的遺骨,熱淚盈眶,整理服裝儀容,肅然道:“沐四俠,可否讓我拜一拜魏老前輩?我一路多歷險阻,虧得他老人家之遺惠,方能化險為夷。”沐雲將瓷壇放在柳樹處,讓至一旁,雙手“唰!”一振橫襴下襬,撲通跪了下來。
耿照手按地面,恭恭敬敬對著骨灰罈子磕了三個響頭,兩眼淚水滾,哽咽道:“前……前輩!晚輩自受您遺惠,時時念著妖刀之事,不敢或忘;行有餘力時,便盡力幫助他人。只是晚輩資質駑鈍,不能如前輩一般力挽狂瀾,前輩英靈不遠,請賜晚輩明燈指引,縱教晚輩肝腦塗地,也不敢辜負前輩所遺!”說完又用力三叩,砰砰有聲,額間滲紅。
沐雲膝行向前,伸手將他摻起。
耿照省起失態,困窘避,沐雲卻哽咽大笑:“耿兄弟!我思念師父,亦淚不止。他老人家狂歌狂哭、瀟灑自任,一向不理世人白眼。你我都是他的傳人,這一點可不能不像。”悲從中來,二少把臂痛哭,旁若無人。
耿照大哭一陣積鬱盡出,頓覺星月疏朗,雖仍不知何去何從,已不復前度沮喪,長長吐出一口濁氣。見沐雲滿面淚痕,但傷痛嚎出,眉目間益顯神,不由相視一笑。
“沐四俠!”耿照伸手拭淚,邊笑邊搖頭:“若教不相干的人看見,只怕當咱們瘋了。”沐雲哈哈大笑。
“豈不聞“能歌能哭邁俗”乎!都說不相干啦,我自哭我的,誰管得著?”一扯耿照,笑道:“走!咱們喝一杯去,同師父喝!”徑拉他往小酒肆走。
耿照不嗜杯中物,本推辭,聽他說“同師父喝”,忽覺意興遄飛,熱血上湧:“當夜在紅螺峪中,前輩本與我飲上一杯,只可惜谷中無酒!”遂放開腳步,與沐雲並肩而入。
沐雲似是這間小酒家的常客,當爐的中年漢子朝他微微頷首,就當打了招呼,更無別話。少時端來一罈醬香白酒,還有一隻湯滾味濃的瓦盅火鍋,將餐具、生料、蘸佐等擺佈妥當,又回到店外茅棚下打盹。
沐雲拍開壇口泥封,倒了滿滿兩碗,酒微黃,緣掛杯如稀一般,柔潤的醬香經久不散,滴在桌上,木桌便發酒香。
“哐!”兩人舉碗相敬,仰頭痛飲,耿照只覺酒入腹,一股暖直衝上來,至喉頭方覺些許刺辣;張嘴吐出一口烘熱,失聲道:“好……好酒!”沐雲看出他並不善飲,也未取笑,將陳舊的木箸以手巾抹過,遞了給他。
“不但有好酒,還有好菜。”他神秘一笑:“你可知道,這兒為何生意不好?”拿起木勺往濃白噴香的滾湯裡一撈,除了片、刺參、幹魷、雞之外,主料竟是烹了的豬肚和豬腸。
原來這火鍋的湯底是西山口味,當地土人管叫“豬雜肝”,滋味腥濃而油膩,多與泡饃硬餅同煮,也算是市俚食。
酒肆的主人別出心裁,以洗淨剁碎的豬骨與肥母雞煨湯,撈去湯上的浮沫,直到湯轉成般的濃白為止,再加入花椒、八角、茴香、桂皮等調味。肚腸在濃雞湯中煨得軟爛,湯鮮,肥而不膩;在碗底擱上一匙豬油,再舀了滿勺的鮮湯澆下,佐以糖蒜、泡菜、辣醬等醃菜,寒夜中吃上一碗,當真是人間至美。
“我家宮主是西山道出身,我在宮中嘗過這一道菜,知其味美。”沐雲道:“但越城浦之人嗜食河鮮,誰肯花錢來吃一鍋豬雜?居然埋沒了這般好手藝。”那豬大骨與肥雞煨出的鮮濃白湯,拿來涮魚膾也極美味。兩人邊吃邊聊,倒了一大碗陳酒擱在北側的空位前,當是琴魔同座,不時相敬。喝著喝著,耿照突然想到一事,低聲問道:“沐四俠,貴派韓宮主為何不讓你回去?琴魔前輩不幸仙逝,應及早奉靈,入土為安才是,豈有草草火化、在外漂泊的道理?”
“你且想一想。”沐雲靜待片刻,見他蹙眉苦思,茫茫然不知所以,才伸出食指輕點額頭,湊近道:“你受了我師的《奪舍大法》,難道不記得奇宮之事?關於風雲峽、韓宮主、真龍之傳……或是奇宮其餘支派的事?四姓宮,血染龍庭?”耿照努力想了半天,茫然搖頭。
沐雲拍肩安道:“先不忙。往過也曾聽說過有這樣的情況,奪舍大法每一施展,造成的結果皆不相同,有人看似與原本無異,過得越久,想起的事越多,不必著急。是了,關於本宮的韓宮主,耿兄弟知道多少?”韓雪的故事,全東海……不,該說普天之下無人不知。西山韓氏一門,原本就是傳奇。
昔年異族退兵後,原本起兵抗暴的群雄諸藩一下失去了共同的敵人,遂展開爭奪新皇寶座的央土大戰,鬥到後來只剩下東海獨孤閥、西山韓閥兩虎相持,眼看便要爆發一場極慘烈的對決。
西軍兵力雖略少於東軍,但韓閥所部乃是天下兵,戰力凌駕群雄,“虎帥”韓破凡更是百年難得的用兵奇才,平生未嘗一敗,是唯一面對異族仍只攻不守的稀世名將,後人更將他與勇冠三軍的太祖武皇帝獨孤弋,並列“五極天峰”武榜;在時人看來,韓閥取得天下的機會,恐怕還在獨孤閥之上。
眼看大戰將起,韓破凡突然約獨孤弋灞上一晤,兩人單獨會面之後,韓破凡率領西山道全軍向他俯首稱臣,終結亂世。若武登庸的投效加速了天下統一的進程,韓破凡便是生生將皇位“讓”給了獨孤氏,免去無數軍民犧牲。
白馬王朝建立至今,西山始終為韓閥所有,鎮西將軍不但掌理軍隊糧稅、自行任命各州、郡、縣治,更享有開立幕府、免歲不朝的特權,權力遠超過南陵諸封國的國主,宛若國中之國。
韓雪本是西山韓閥嫡裔,太宗孝明帝即位之初,銳意革新,挾著威服南陵的勢頭,一舉收回西山道的兵權。其時“虎帥”韓破凡已逝,繼任鎮西將軍的是其子韓嵩。韓嵩以退為進,要求在東海封爵,而東海只有兩個一等侯,一是影城主,一是指劍奇宮。
影城是獨孤氏的本,不可能出,而指劍奇宮自詡為鱗族血裔,與自稱是西境族之後的韓閥形同世仇,絕不能夠接受族後裔襲爵。
此舉自是有意刁難,殊不知兩朝權相陶元崢手腕過人,硬奇宮接受質子,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居然成功。這下形勢逆轉,韓嵩莫可奈何,從沒落的長房中找了個六歲的孩子送去,指望奇宮看出此子無足輕重,一不小心給死了,西山道便能反客為主,取得興兵的藉口。
指劍奇宮也不是好相與的,豈肯授人以柄?偏不遂其心。朝廷、韓閥、奇宮三方謹慎行事,維持著微妙的平衡,靜待他人有過,不知不覺過了十數年。
那孩子在奇宮長大,不但習得一身本領,最後更繼承真龍之傳,壓服奇宮內眾多支脈,成為貨真價實奇宮主,即為今之“九曜皇衣”韓雪。
耿照知悉的版本差不多也是這樣,除了“真龍之傳”以外--由琴魔口中得知,在應無用失蹤後才來到東海的韓雪,本沒有什麼真傳;以他幼年在奇宮做質子的際遇,自也無人悉心栽培,傳授武功。韓雪之所以能穩坐宮主的大位,十之八九是靠了琴魔所領的風雲峽一系大力支持。
“奇宮內諸派系,均以龍庭山的據點為名,我們風雲峽一系實力最強,人數卻最少。”沐雲解釋:“當年宮主得風雲峽之助,鬥倒了掌權的幽明峪、飛雨峰、驚震谷、拏空坪四家,血洗龍庭山,這才登上大位。歸究柢,他們是怕了“淥水琴魔魏無音”這個萬兒,多年來安分守己,不敢造次。”他嘆了口氣,酒碗舉至邊,卻遲遲未飲。
耿照低道:“前輩的死訊若傳到了龍庭山,韓宮主豈不危險?”沐雲沒怎麼多想,直覺點頭,片刻才勉強一笑,安道:“我大師兄武功高強,人稱“小琴魔”,我師父長年不在龍庭山,那些王八蛋也沒少怕了咱們。我二師兄外號“天機暗覆”,豈止是足智多謀?簡直是猾似鬼、卑鄙下、無血無淚、無恥至極……咳,總之,是厲害得不得了。有他二人陪在宮主身邊,天塌了也不怕。要是我三……”神一黯,仰頭幹了,又斟一碗。
“風雲四奇”的大名耿照如雷貫耳,也替自己斟滿,舉碗道:“莫殊莫三俠古道熱腸、高風亮節,小弟傾慕已久。料想他英靈未遠,雖死猶生,咱們敬他一杯!”
“說得好!”沐雲拍桌豪笑,一掃陰霾,也跟著舉起酒碗,雙眼忽亮:“你想起我三師兄的事了?我大師兄一向循規蹈矩,二師兄詐透頂,犯錯捱板子總沒他倆的事。我最頑皮了,那是罪有應得,但每回總能拉上老三陪打,倒也不寂寞……”見他愣愣的沒甚反應,苦笑聳肩:“想不起來也沒關係。慢慢想,總能記起的。”兩人“哐當”一碰碗,仰頭俱幹;同哭同笑,同食同飲,不覺到了深夜,雙雙醉趴在桌上,兀自不肯離去。耿照平生從未如此豪飲,一下喝高了,舌頭不怎麼靈便,胡亂抬手拉他,乜著眼問:“你……為、為什麼……請我喝酒?我……我平不……不同人喝酒的!”沐雲也醉得搖頭晃腦,砰的一聲趴在桌上,閉眼笑道:“我想再……再聽一次。我一直想,沒……沒準兒你什麼時候一開口,忽然就是師父的聲音……師父的口氣……像以前那樣教訓我,罵我沒出息。哪怕……是一次也好……”眼角暈亮亮地一掠光,一行淚水滑落面龐。
◇◇◇翌清醒,耿照頭痛裂,口中幹得發苦,若非身下墊褥溫軟,宛若置身於一朵香雲,還不如死了乾淨。面對此生頭一回宿醉,耿照抱著頭掙扎起身,小心翼翼挪動身體,力量稍用實了,顱中便是一陣巨滔天,分不清是船搖還是腦子搖。
捧著腦袋呆坐片刻,好不容易定了定神,發現周圍的紗帳繡榻十分眼,連被褥上的薰香都毫不陌生……一抹靈光掠過腦海,他終於明白自已身處何地。
(我、我……怎麼會在二掌院的艙房裡?)強忍著不適,伸手往身畔一摸,好在被裡沒有一具白皙軟滑、噴香彈手的結實體,一下子不知該慶幸或惋惜。正想摸索著下,屏風外的門扉“咿呀”一聲推了開來,門軸的聲響一經碧火真氣應,陡被放大了幾百倍,在腫脹的腦子裡不停撞擊反彈--趕在他彎嘔吐之前,來人已將一隻小瓷盆湊至頷下,一邊替他背順氣,動作既輕柔又體貼。
耿照吐得涕泗橫,覺五臟六腑全嘔進小瓷盆裡了,吐完倒是清醒許多。
那人手掌綿軟,指觸細滑,幽幽的處子體香稍一貼近便能嗅得,自是女子無疑。少女將盛裝穢物的瓷盆端至艙外,擰了溫水巾替他揩抹,先拭去口鼻下的穢漬,再取淨水新巾為他抹面。
耿照睜眼一瞧,見少女年紀與自已相仿,生得一張俏麗圓臉,笑起來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瞇成兩彎,模樣十分可人,舉止自有一股小姊姊般的成穩重,相貌卻是不識。
“我叫李錦屏。”少女邊伺候他梳洗,一邊自我介紹。
“是代掌門的貼身丫頭,亦是本門的錄籍弟子。典衛大人先用了這碗醒酒湯,婢子再服侍大人更衣。”
“代……代掌門?”耿照聽得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