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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會過意來,出黃森森的尖牙笑道:“有趣!兀那老鬼,居然收了個--”本擬將喉管捏碎,心念電轉之間,千鈞指力凝而未發。

陰宿冥死裡逃生,不思脫身反擊,居然扯下鬥蓬往他頭上一罩,形如兒戲。

此舉比街角的潑皮打架還不如,聶冥途存了貓戲老鼠之心,也不放開咽喉,隨手扯爛鬥蓬,獰笑道:“就這點能耐……”話未說完,眼前倏地一花,抱著腦袋翻倒在地,不住打滾哀嚎。

“拿……拿開!快……快……快拿開!痛死老子……嗚哇!疼、疼死老子啦!”陰宿冥撫著脖頸,信手拈住空中飄落的一張黃紙,正是從撕裂的鬥蓬夾層中抖出的。他將黃紙往身前一亮,笑道:“狼首,你怎麼啦?不過是一頁陳年佛經而已,有甚好怕?”聶冥途痛得渾身痙攣,四肢扭曲,整個人蜷成了一團,難以自制地發抖著,猶不敢睜眼。陰狠、狡詐、機變百出的“照蜮狼眼”,竟像是患了痲瘋癲癇,連起身的力氣也無,若非親眼目睹,直教人不敢相信。

陰宿冥一抹畔血漬,故作恍然:“本王明白啦,這可不是一般的經,而是以上古的“天佛圖字”寫就。這“天佛圖字”從蓮宗時便是極高深的學問,傳說是佛降臨東海時所用,狀如圖象,至今已無人能懂。”手中黃頁微揚,彷彿風再大些便要脆散成無數紙蝶,一點也看不出有什麼恐怖的威力。

然而,聶冥途依舊搐不止,絲毫不似偽裝作態。

密室裡的耿照看得一頭霧水,與明棧雪換眼,只見她螓首微點,表示“天佛圖字”云云非是鬼王的信口胡言,確有此說,“但我不能識。”明棧雪微啟朱,無聲說道。

--連博學多聞、通佛典的明姑娘也不識,這“天佛圖字”究竟是什麼東西?

耿照滿腹疑竇,卻聽陰宿冥悠然道:“狼首說的故事,本王從未聽聞,但先師曾與我說,他老人家昔年與狼首分道前,親睹狼首中了一部神妙的佛門絕學,名喚“梵宇佛圖”。

“這武功不僅毀了狼首畢生修練的青狼訣功體,更將一樣制深深烙進狼首的腦中,只消一看見蓮宗秘傳的千年古文“天佛圖字”,那位高僧在狼首顱內所留的印記便會隨之發動,痛楚將一如中招之初,無論經歷多久都不會消散;看得久了,狼首的腦子便會燒燉成一團沸滾的魚白粥糊,任大羅金仙也解救不了。

““只要在四壁刻滿這種天佛圖字,就算是一幢茅頂土屋,聶冥途的絕眼力也能將它變成銅牆鐵壁,碰都沒法碰一下。對他來說,世上沒有比千年古剎蓮覺寺更可怕的囚牢。””

“我記得先師……”陰宿冥淡淡一笑:“便是這麼說的。”

“叛……叛徒……叛徒……”聶冥途抱頭痛苦呻著,蜷得活像一尾蝦。

陰宿冥從半截鬥蓬中取出一部黃舊的經書,風一抖,殘頁撲簌簌地蓋滿了聶冥途一身,大殿內的青石地板上彷彿憑空隆起一座圓包孤塋,飄散著無數薄碎黃紙,一地凋荒,倍顯淒涼。

耿照瞄著黃紙翻飛之間、那殘頁上的奇異圖字,只覺有些眼,心念一動,取出從娑婆閣內削下的那一小塊木片對照,再與密室中鏤刻的細小怪字相比,果然是風格極為近似之物。

(我……我懂了!)對聶冥途來說,娑婆閣底的確是“機關重重”,處處“充滿致命的危險”--但這機關卻非什麼弩箭飛石、刀坑地陷,而是刻滿牆壁樑柱、甚至是器物桌的天佛圖字。他不知從哪裡得到了進出閣樓的口訣,卻無法冒著沸滾腦漿的危險,在刻滿天佛圖字的架上找東西,才不得不與耿照合作。

而進入閣樓搜索,卻未必非耿照不可。

這世上除了身中絕學“梵宇佛圖”之人,誰都可以進入娑婆閣--這也解釋了何以耿照每夜入閣時,瓷燈裡的燈油都是滿的,也不見有蚊蠅灰塵掉落。

儘管偏僻,娑婆閣終究還是有人打掃。

唯一不能進去的,也只有聶冥途而已。

看著身覆陳黃紙頁的聶冥途,耿照忽生慨:“這人兇殘狠毒,於玩人心,一部手抄經竟能令他輾轉哀嚎、生不如死,七水塵大師這手“梵宇佛圖”雖是不殺,卻也諷刺。”空曠寂靜的大殿中,迴盪著狼首痛苦的呻,吐咽濃,氣息悠斷。

勝負已分,陰宿冥躊躇滿志,“鏗”的一聲拔出畔的斬魔青鋼劍,明晃晃的劍尖抵著聶冥途的背脊,雙手握劍柄,厲聲道:“聶冥途!本王本著愛才之心,前來召你,是你不識好歹,莫怨本王!”只待運勁一拄,便要替他完納劫數。

死生一線,聶冥途奮力昂首,嘶聲道:“妖……刀……還未……莫殺……”抱頭蜷縮,簌簌顫抖,難以成句。陰宿冥卻猶豫起來,思忖之間,青鋼劍尖嗤嗤點落,在聶冥途的背上刺出幾枚血,以剛勁封了他的道。

明棧雪細聲道:“三十年前青袍書生使的伎倆,看來今依然有效。聶冥途以敵為師,當真是厲害。”陰宿冥還劍入鞘,袖中的鐵笛風一招,迸出一聲淒厲尖嘯,殿外的白麵傷司們聞聲而動,以那條撕爛的長鬥蓬連人帶經書殘頁,將聶冥途紮紮實實捆成了一隻粽子。

“聶冥途,本王姑且饒你一命,但願你值得。”鬼王一舞袍袖,眾小鬼紛紛湧進殿來,依舊是蝠燈引路,牽馬扛座,片刻便去得乾乾淨淨,宛若天明之際鬼門閉起,那些個魑魅魍魎全都隨著夜幕返回無間,陽世中不留半點。

明棧雪松了口氣,笑道:“總算送走了這些煞星,真個是有驚無險。”見耿照兀自湊在覘孔前眺望,促狹道:“怎麼,你見鬼也見上了癮麼?這般不捨。”耿照沉默片刻,忽然低頭道:“明姑娘,真對不住,我……我要跟過去瞧瞧。”明棧雪面上不動聲,隨手輕拂膝裙,淡然道:“你不是好管閒事的子,只怕是為了妖刀?”耿照愕然抬頭,轉念一想:“是了,明姑娘絕頂聰明,什麼事也瞞她不過。”這麼一來反倒自在許多,肅然道:“有件事,我一直沒同明姑娘說。那在破廟裡被嶽宸風劫走的那隻琴盒,裡頭裝的乃是妖刀赤眼。”將受橫疏影之託、護送赤眼至白城山給蕭諫紙,以及赤眼專對女子的奇特屬等,源源本本說了一遍。

“……依聶冥途所言,三十年前的妖刀之禍,起源便在蓮覺寺。我親眼見過被妖刀附身控的刀屍,與他所描述衛青營的模樣差堪彷彿,他或許掌握了更多妖刀的來龍去脈,這條線索……絕不能斷。”他並未告訴明棧雪,琴魔死前以“奪舍大法”將畢生經歷傳給了自己,連帶也將降服妖刀的使命給了他。獨自摸索著救世之道的少年早已下定決心,不放棄任何一絲徹、毀滅妖刀的機會。

明棧雪雖不明所以,卻在這一貫溫和的少年眼中,看見了不可動搖的鋼鐵意志。

她斜乜一雙如水明眸,狡黠一笑:“我有言在先,若非聶冥途已不足畏懼,我決計不會讓你去的。陰宿冥的武功雖高,卻非是我的對手。”說著盈盈起身,隨手扭開了出入機括,挽著耿照一躍而出,輕笑道:“發什麼愣呀?再不追,便追不上啦!”◇◇◇兩人聯袂施展輕功,循著地上的馬蹄印子,一路追到了法院裡。

耿照恍然醒悟:“顯義被集惡道關押起來,一眾蘭衣弟子也都被剝了麵皮,以白麵傷司頂替,哪還有比他的寢居更安全嚴密的?換了是我,也選在法院落腳。”仔細觀察,發現眾小鬼散在院中,四下巡邏戒備,然而顯義的舍十丈方圓之內,卻只有白麵傷司能近。

這些白衣無面的死士背對舍,將房子圍得鐵桶也似。陰宿冥手扶降魔寶劍,走上五級階臺,推門而入;舍內本透著通明燈火,窗紙上也似有人影搖曳,約莫是貼身服侍鬼王的婢僕親信。

明棧雪忍笑道:“說是九幽十類玄冥之主,到底還是得吃飯更衣、便溺洗浴,不能沒有從人服侍。走,咱們瞧瞧他卸下油彩之後,生得是個什麼模樣。”拉著耿照掠過整排茂密樹頂,躍上房脊。

白麵傷司麻木不仁,若無鬼王袖中的鐵笛指揮,便如泥塑木雕一般,站著動也不動。明棧雪的輕功已臻化境,鬼王自己尚且不能察覺,更何況是這班血活偶?

“陰宿冥對自己的武功過於自信,這陣仗不像是防著外人,倒像是擺給自己人看的。”明棧雪抿輕笑,隨意指點著。

兩人覷準空隙,推開照壁板翻了進去,掠上舍的橫樑,躲入屋角隱蔽處。

本以為陰宿冥講究排場,隨身僕役必多,以集惡道的聲名之壞,就算捆著十幾名強搶而來、供鬼王樂的美貌閨女也不奇怪。誰知偌大的屋裡僅有一名灰髮老嫗,生得方頭大耳,鼻若鷹鉤,輪廓極深,糙的臉上長滿怪疣,眼尾、顴骨處還有麻皮也似的大片暗褐細斑,模樣十分醜陋;身子雖有些佝僂,肩背臂膀卻厚實得緊,骨架甚是大,背影幾與男子無異。

仔細一瞧,她的髮並非是白中摻灰,而是極淡極淡的金,頗為罕見。

老嫗步履捷,手腳利落,卻不似身有武功,見陰宿冥進門,端著清水瓷盆上前。陰宿冥蹙眉揮手:“擱著罷,我想直接沐浴,今兒累了。”老嫗依言放落,又指著屏風咿咿呀呀一陣,乾癟的嘴中缺了幾枚牙齒,本該出舌頭的地方竟空空如也,只餘一團短短的

耿照瞧得不忍,心想:““鬼王”百世一系,從不以真面目示人,服侍他的人若是口舌便給,豈能守住秘密?”比起炮製白麵傷司的慘無人道,或許拔掉舌頭在集惡道中人看來,本不算什麼。滅絕人之甚,直是令人髮指。

屏風之後冒出滾滾白煙,香湯與炭火的氣味隨著水蒸氣充盈室內,本毋須老嫗提醒。

陰宿冥揮了揮袍袖:“行了,這裡不用你了。歇息去罷。”隨手解下畔的降魔寶劍,忽又想起了什麼,嘴角綻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詭異弧線,回頭道:“是了,給我備好……”才發現老嫗低著頭一徑走向屋角,嘖的一聲,提劍往前遞去。

(這樣……這樣也要殺人!)耿照義憤填膺,正要躍下,卻被明棧雪挽住:“別忙!先瞧著。”陰宿冥以鞘尖拍她右肩兩下,老嫗慢回頭。他比了個手勢,徑自提劍走入屏風;窸窸窣窣一陣,那件破爛的青綢袍揮開水霧,搭上了屏風頂,卻不見御寶甲遞出,顯是解在手邊。

明棧雪低聲道:“這人誰也信不過,寧可不要人服侍,寶劍、寶甲,甚至連號令白麵傷司的鐵笛都不離身。”天下至--集惡道的首領,信不過旁人也是理所當然之事。耿照奇道:“明姑娘,這很怪麼?”明棧雪只是微蹙蛾眉,並未接口。

那老嫗從衣箱底取出一隻鼠灰的軟革皮囊,放在小几上頭,將那盆沒用過的清水移至幾邊,又擰了幾條雪白的巾子擱在銅盤裡,才褪鞋蜷臥在屋角的一張小上,背對著屋內,面壁而眠。

耿照恍然大悟:“原來她不只是啞巴,也是聾子,只是與阿傻一般,能讀語而已。只消背而眠,就算陰宿冥出了真面目也不怕,喚她時拍背即可。”須知天生耳聾之人,多半口亦不能語,老嫗的舌頭被人以利刃割去,恐怕雙耳缺陷也非天生,而是受人殘害所致。

陰宿冥進入屏風,隨侍的聾啞老婆子又面壁蜷臥,整間屋子形同空置,耿、明二人終於有餘裕四下打量,仔細端詳。

院首座的舍雕樑畫棟,自不待言,居中更置著一張金頂垂紗的撥步大。所謂“撥步”,乃是將一頂四柱架子放在木製平臺上,四面加裝木欄鏤版,猶如置身一座小小門廊之中,華貴非凡。

那撥步寬逾七尺、長約一丈,這還沒算上平臺的部分;臺下共有十二足支撐,平臺的前方飾有雕花鏤空的門圍子,頂四周飾有同款花樣的鏤空眉板,前後十柱相銜,材質更是紅木貼金、嵌珠飾貝,哪還有一點兒像出家人修行的地方?簡直就是大戶人家裡妾同、擁被樂之處。

撥步之外,另有一架雞翅木製的斜背躺椅,長長的椅背低斜後倒,較一名成年男子的上半身還略長一些,弧狀的扶手彎如葫,每邊均是前後兩截相接,梯田似的分作上下兩層,卻不知有什麼用途。椅座下另有一密合的小方凳,拖將出來,即是具體而微的便

躺椅兩邊共四截扶手都綁著紅繩,饒是明棧雪見多識廣,也不蹙眉:“這是什麼東西?”忽覺頸後吐息滾燙,回見耿照面皮脹紅呼濃重,奇道:“你知道那是做什麼的?”耿照有些扭捏,了口唾沫,訥訥點頭。

明棧雪好奇心起,抿著一抹明媚狡黠,咬牙輕道:“再不老實招來,姑娘一腳踢你下去。”耿照吐吐半天,似乎解釋起來還是長篇大論,明棧雪勾著他的襟口拉近些個,湊上香噴噴的嬌豔雪頰,低道:“近些說,莫教陰宿冥發現啦!”耿照嗅著她的溫熱香息,鼻尖幾乎碰上滑膩晶瑩的玉靨,襠裡直硬得發疼,若非顧忌著梁下還有鬼王陰宿冥,便要將她一把撲倒,剝衣求歡;微定了定神,小聲道:“那是行……行用的。女子仰躺在椅上,以紅繩將腕子綁在兩側上層的扶手處,男子跪在方凳上添,十分省力。”明棧雪粉臉一紅,卻機地抓住他話裡的漏:“那下層扶手的紅繩呢?總不會也是綁手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