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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抹紅刺著我的雙眼。它不再是誘人的女鬼,它是書生頸間落下的血滴,是市井百姓議論荒的話題。我慌忙地用手背擦著雙,力度大到瓣火辣辣的疼,像鄙夷的目光在我臉上扇出的一個個耳光。我慌慌張張地往回走,路上老看到三三兩兩的人,依著牆角擠著眼睛,鬼鬼祟祟地咬著耳朵,彷彿都在罵我是個變態,臭不要臉。
4我回到家,母親正在家裡做飯,把筷子進牆上的竹簍裡。
“你大姐又跑那個婊/子屋頭去了,點都不聽招呼,”她越說越不耐煩,我摸不清她是在跟我說話,還是在自言自語,突然她看向我,“你今天啷個沒去上班?”我不想告訴她紅姐給了我一筆錢讓我過生,她準會管我要剩下的錢。我撒謊道:“我還在生病,紅姐不要我去上班。”她又開始唸叨開,說我是男人的身體女人的心,嬌弱得不得了。我走到一旁去喝水,悄悄掉手背上的口紅印跡,喝水的同時用水洗瓣。母親突然問我:“你身上啷個個香?”我嗆了口水,放下杯子,有些心虛地說:“我沒聞見。”她的神突然警惕起來:“你是不是又發病了?”我的手摸進包裡,握住口紅冰涼的金屬外殼,手心濡溼一層汗,矢口否認:“沒有。”她半信半疑地看著我,轉過頭繼續洗菜淘米。我溜進房間裡,把口紅藏進枕套裡。剛藏好,就聽見母親一聲聲地喊我,何歸。
她帶我去中醫院抓藥。母親說,中藥好,中藥沒有副作用。德高望重的花白鬍子老醫生給我寫方子,叫九味羌活湯,母親總念成九味將活湯。羌活,防風,蒼朮,細辛,川芎,香白芷,生地黃,黃芩,甘草,一大串奇奇怪怪的名字。母親偷偷給抓藥的小夥計一支父親卷的煙,讓他多給我抓一點藥。
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放入盛水的瓦罐裡,微火熬。母親不讓我吃飯,熬好的湯藥,我盛了一碗又一碗,狠著勁往肚子裡灌。喝完藥母親把藥渣倒在院子裡,讓我踩病氣,踩完後又催我上睡覺。
5拂曉後我醒了,氣鼓氣脹,像有妖鬧騰開了。
我不喜歡家裡的廁所,通常去秋月門花園上公用廁所。廁所沒有人照管,女廁所只有三個茅坑。,男廁所我從未進過,但知道比女廁要寬一倍,多三個茅坑,這一帶的男人為此常誇耀。
“女娃兒生下來就該有自知之明,看嘛,連茅坑都少一半。”公共廁所從早排到晚,小姐們節省水費,都跑來上公廁,女廁所隊伍長得多。拉肚子著急的人,年齡稍大的女人繞到廁所後,到沒遮沒攔的糞池,不顧臉地扒下褲子,蹲在邊上。男人可以隨便找個什麼地,最多跑到江邊解決問題,之後,學貓和狗,用腳把河沙扒攏遮掩上。
公共廁所門前那些蓬頭垢面衣衫不整、腫眼皮泡的排隊者,會讓人誤以為是一家早食店,那些人是為了買油條包子。
我老聽人不斷地說紅爪爪,女廁所才有的一種怪物。說是從茅坑下會突然伸出一隻鮮紅的手爪爪,抓爛你正暴無遺的下部。嚇得人都不敢上廁所,或憋在家裡,須叫上足夠多的人去壓陣。公安局破了案,說是壞分子耍氓,用紅藥水塗滿手,躲在茅坑裡裝神鬼。也有另一種說法:公共廁所少,不夠用,有人想出毒招,編恐怖故事,嚇唬人不敢上廁所,編故事者才能順當地拉屎。
女廁所的三個茅坑不比家裡乾淨多少,但它是可以讓我自由進入的女廁所。它髒到無處下腳,白蛆,還有拖著尾巴發黃的蛆,動在坑沿,爬到腳邊。廁所裡女人經常拉出寄生蟲。從/門裡鑽出的蛔蟲,有時多到纏成一團,亮晶晶的,有點粉紅。這裡的女人,與這個地區一樣,下水道總是個問題。
的確,這屎拉得實在不容易,多少雙眼睛盯著排洩者的前部器官,多少人提著褲子,臉上冒汗憋著大小便地候著。年齡大的,蹲上茅坑,享受自己一時的獨佔權。有些排隊的人,則會毫無顧忌地盯著沒門擋蔽的茅坑,她們嘴一敞開就難以封住了:誰的誰的子宮脫落,肯定是亂搞男女關係;誰的誰的下/身生有紅斑溼疹,是婊/子,賣/的,不爛掉才怪。
排隊緊張,上廁所也緊張,我總要帶樣東西,裝作不在意地擋在自己面前,有時是蒲扇,有時是一本書或書包。要讓衣褲和鞋不沾著屎,又不讓動的白白紅紅的蛆爬上自己的腳,又不能讓擋著自己的東西恰巧遮住我格格不入的/器官,不會碰著茅坑的臺階,還得裝隨意,不能讓等著的人覺得我是有意不讓人看我的器官。否則,碎嘴爛嘴婆娘們必定會說,這個婊/子有問題,什麼好東西遮起來見不得人?
每一次下/體被擋住後,彷彿消失不見,我都覺得和身體裡的女意識來了一次難得的和解,拉屎也變成了意外的享受。這件事,我不願意告訴任何人:一件本是很痛苦的事,被我的動作成魔術表演,大半滑稽小半可怕。
但現在我的肚子不允許我拿著書本走到秋月門花園排隊,我昏頭脹腦地隨手抓了一樣東西,下衝進家裡的女廁所。
6我虛脫地站起身沖水,走到鏡子前洗手,掬一捧水洗掉臉上的冷汗。
鏡子裡的我是絕無僅有的狼狽。眼底下有明顯的烏青,下巴上的皮快要包不住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