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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善半惡,半生半死,象徵這複雜的人世間。

張嵐他們就跪在這些畫像之間,跪在陰陽魚和那兩個蒙著白麻布的人像面前。

他們看到正中間的那張畫像,忽然張口忘言。

在他們的記憶裡,從小到大聽到的傳聞、看到的書冊裡都不會有塵不到的畫像,提起來都說他孤絕自負,目下無塵,拒人千里,甚至不屑以真容示人,但凡下山,總是帶著面具,連山外弟子都沒見過他的模樣。

說他入籠解籠、修化人間怨煞,只是為了在半仙之體上更進一步,為此常有超出自身承載之舉,所以最終才會落得那樣一個汙穢的下場。

說他到了最後業障纏身,煞氣沖天,遠超出其他人能壓制的程度,幾乎所有靠近他、觸碰他的活物,要麼靈神盡衰變成枯骨,要麼被侵蝕濁化,也變得怨煞滿身。

那樣濃重的怨煞最能勾起人心之下陰暗,讓人變得衝動、易怒、重、善妒。就連塵不到自己都壓不住,變得似鬼似魔,所過之處草木盡枯、牽連禍害了不知多少人卻毫不收斂。

說他那幾個親徒在封印他的時候耗盡靈神還差點被反鑽了漏,最終還是在張家領頭的山外弟子齊心協力之下,才徹底落封。

落封之後沒多久,那幾位赫赫有名的親徒就相繼消隕,成了舊聞故事裡的名字。卜寧這條線,甚至連嫡傳的徒弟都沒有。

這所有的所有,都歸結於塵不到。

所以……後人所知的塵不到,沒有畫像,不提名姓。

人人皆避,又人人皆懼。

但他們從沒想過,在卜寧所佈的千年舊陣裡,在親徒藏蔽的石中,塵不到的畫像居然是這樣的,就連那張半神半鬼的面具,都有一種不染塵埃的高潔,像明月朗照寒山之巔。

就在張嵐他們怔然失神的時候,跪成一圈的十二陣靈從地上起身,山霧似的廣袖撫掃而過,帶起了不知來處的風。

那陣風似乎有靈,吹托起了石壁上的畫像。

所有入過籠心的判官都知道,畫像本就是最容易帶靈的東西。

張嵐他們看著聞時的畫像從牆上乍然掉脫,在風裡斜落而下,剛好掃到聞時面前。

他伸手便接住了卷軸。

畫落入他本人手中時,靈火自卷軸下方而起,順著一路往上燒。

眾人便在他身上看到了千年前的舊影,看到他束著頭髮,穿著霜雪一樣的長衣,間掛著一個小小的墜飾,繩穗卻是藍的。

看到他手指上纏著綢似的長線,牽牽掛掛,乾淨又糾葛。看到他肩上站著一隻似鷹非鷹的鳥,身邊有枯樹落地芽,綻出了白梅花。

這是陣主餘念裡的東西,在陣裡留下的殘影,有山間月輪轉、朝夕四季。

張嵐和張雅臨看得忘言,直到那副畫卷自燃為灰燼,才發現自己剛剛居然忘了氣。

就在他們想要輕輕籲出一口氣的時候,牆上的另一幅畫也動了。

這一次,他們瞪大了眼睛噤若寒蟬。

因為被風捲下來的那幅,畫的是塵不到。

畫像有靈,掛在陣中本是替代之意。只有大陣被毀或是它所替代的人來到這裡,才會這樣脫落自毀,表示物歸原主。

這個道理,張嵐他們即便沒有修過陣法,也能推出七八分。

而正是因為能推出來,他們才會乍如驚雷。

塵不到在這裡。

那個後世人不願提也不敢提的祖師爺本人,就在這裡。

這個認知讓張家姐弟血、頭皮發麻。

如果沈家大徒弟是聞時,那麼誰是塵不到?

在場這些人裡,還有誰,有可能會是那個他們又避又怕的人……

張雅臨猛地轉過頭來,力道大得幾乎能聽到脖頸間骨骼的聲響。

他這輩子恐怕都沒出過這樣驚異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著聞時身邊站著的人。

張嵐慢他一步,看過去的時候已經不是驚異,而是驚懼了。

她忽然間明白過來,之前十二陣靈伏身長跪,跪的本不止聞時一個人,還有他身邊的另一位。

她像第一天認識一樣看著謝問,看見那幅畫像在風中斜斜飄落,直衝他而去。

而他站在山風裡,一如往常一般從容淡然。

他看著那副畫到了近處,默然片刻,而後伸手接住了它。

火星在卷軸底端明明滅滅,翕張著一路往上燒。

他在陣法之下披上了過去的影子。穿了雪白長衫,鮮紅罩袍,僅僅是簡簡單單地站在那裡,便顯得高而孤拔。彷彿頭頂是瀚海星河,腳下是萬丈寒崖。

身後還有金翅大鵬的清嘯聲,直貫天地。

確實是朗月照松山。

但是張家姐弟快死了。

傀天然容易俯首於更強的人,當金翅大鵬的嘯聲響徹于山間時,張雅臨放出來的四個傀全都伏到了地上。

這次他們的主人沒有跳出來責問什麼,因為他面無血像個屍體。

至此老天爺依然沒有放過姐弟倆,在他們靈神全崩的時候,牆上落下了第三幅畫。

這次掉落的是卜寧自己。

那張畫飄飄蕩蕩,沒有奔向在場的某個人,而是直接落到了蒙著白麻布的人像旁邊。

張嵐大腦一片空白,幾乎是機械地轉著眼珠看過去。

陣靈帶過的風變大了一些,穿而過,吹散了那些纏繞的蛛網,吹落了蒙在人像上的布。

直到這一刻,他們才發現,只有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