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是緣是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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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那馬蹄聲似乎略慢,約莫一盞熱茶的工夫過後,方見鹿玉如轉過峰角,一面眺覽大巴山夜景,一面按轡徐行,坐下所騎竟然是祁連派掌門人戚大招的那匹千里花菊青,香肩上披著一件玄披風,與玉雪肌膚黑白相映,越發顯得容光絕世。
夏天翔親眼目睹鹿玉如穿玄衣、馳青馬的場面,才深信自己在九疑山麓所見、心生愛好、特意遠赴岷山薔薇墳、為她祈求薔薇願力的,的確是此女。
夏天翔疑雲既解,自對鹿玉如又復添了幾分好,正自暗贊人是美人,馬是龍駒之際,趙鈺、潘莎、雲野鶴三人已由崖旁閃出,一字排開,阻住鹿玉如的去路。
鹿玉如忽見三位師兄師姊聯袂阻路,急忙一勒絲韁,飄身下地,抱拳含笑說道:“雲師兄、趙師兄及潘師姊,別來可好?”雲野鶴及趙鈺一向與這位小師妹情頗好,如今見她禮貌謙恭,毫無敵意,不由相顧蹙眉,由雲野鶴髮話問道:“鹿師妹,你尚以崑崙門下自居,把我們稱做師兄師姊麼?”鹿玉如何等玲瓏剔透,秀眉微挑,笑他說道:“雲師兄說哪裡話來?我只與知非子及‘白衣崑崙’蕭惕有仇,你們仍是我所敬重好的師兄師姊。”這三人之中,只有潘莎平素對鹿玉如過份得寵微含妒意,聞言冷笑一聲道:“鹿玉如,你倒反崑崙與祁連勾結,害死掌門師尊及蕭師叔,大以違悖武林規戒,神人共憤,其罪當誅。你好意思仍叫我們師兄師姊,我們卻以有你這樣一位師妹為恥!”鹿玉如那等驕暴的情,聞言居然並不動怒,只是喲了一聲,目注潘莎,面含微笑說道:”潘師姊,你我平情不錯,今天怎的把我罵得如此苦法?”潘莎冷冷又道:“弒師犯上,罪大惡極,並不是罵你幾句,便可了事。”鹿玉如仍舊不動神地笑道:“我方才不是業已聲明與知非子及蕭惕結有深仇,才加報復的麼?”趙鈺在一旁接口問道:“鹿師妹,你本是人家的棄嬰,掌門師尊在鹿中將你救回,指鹿為姓,傳授絕技,教養成人,可說對你恩比天高,養比海深,這‘結仇’二字,卻從何而起?”鹿玉如笑道:“你們對我成見已深,我便說出結仇的原因,亦難邀信。改我找位證人同上崑崙,把一切內情公開宣佈便了。”話完,轉身走向千里花菊青,似上馬馳去。
潘莎急聲叫道:“你不能走!崑崙弟子要替掌門師尊及蕭師叔報仇雪恨!”一面發話,一面右掌推處“神龍探爪”急襲鹿玉如後心,發掌雖快,卻無掌風,用的竟是凝勁不吐、吐必傷人的“小天星掌力”眼看潘莎的指尖已將沾及鹿玉如後背“小天星內力”待吐之際,鹿玉如黑衣微網,輕妙無倫地左飄三步,口過身來,目注潘莎,嬌笑說道:“潘師姊,我念在往昔情,讓你一掌。”潘莎玉頰微紅,雙掌連揮,又是一招“蝴蝶雙飛”攻出漫天掌影。
鹿玉如眉頭微蹙,小蠻靴頓處,反以一招“唐虞推位”向潘莎前輕輕拍到。
潘莎心知鹿玉如藝出己上,正自暗嗔趙鈺、雲野鶴怎的還不聯手齊攻之際,忽見鹿玉如已然進手,遂趕緊一式“椎雲逐月”封閉來勢。
夏天翔看得分明,知道這招“唐虞推位”威力凌厲,變化無方,決非“推雲逐月”可以拆解,不由暗歎潘莎恐怕難逃一死,最少也要身帶重傷。
思猶未了,果然鹿玉如身法一變,那隻纖纖王掌,業已貼在潘莎前的七坎死之上。
潘莎長嘆一聲,瞑目待死、雲野鶴、趙鈺則惶急異常,雙雙奮身猛撲,意圖加以搶救。
鹿玉如左手衣袖略揮,拂出一股強勁罡風,擋退雲、趙二人“咯咯”嬌笑說道:“雲師兄及趙師兄放心,我不會傷及潘師姊分毫,這隻等於平同門間過掌切磋一般,要潘師姊領會領會,以後對方若用‘唐虞推位’進手,須以‘伏羲畫卦’拆解,或以‘盤古開天’逆攻代守,搶佔先機,千萬不可再用這招‘推雲逐月’,否則自身安危還在其次,崑崙威望便將打折扣了。”話完,收掌飄身,面含微笑,俏生生卓立三丈以外。
潘莎被鹿玉如教訓諷訕得無地自容,雙頰飛紅,目光一注云野鶴、趙鈺,暗打招呼,準備一同以“滿天花雨”手法,灑出二十五枚“天荊毒刺”就在此時,突聽有人叫道:“趙鈺兄,你在終南山借看的那把扇兒,應該還我了吧?”趙鈺聞聲驚顧,只見在一藤蔓垂拂的狹隘之中,有位神采翩翩的青衫少年緩步走出,原來夏天翔見鹿玉如略展身手,尖酸已極地挖苦了潘莎一頓以後,生恐對方惱羞成怒,施展殺手。或是那位身藏十枚“天荊毒刺”的“崑崙逸士”向飄然居高臨下,突加暗算,鹿玉如懵然無覺,必將遭厄,故而藉著向趙鈺發話討取那柄湘妃竹摺扇,現身走出。
趙鈺見是夏天翔,只得把那柄湘妃竹摺扇取出,雙手遞過,含笑說道:“夏兄尊扇奉還,我們改再敘,因為崑崙一派要在此清理門戶。”江湖規戒之中,凡屬清理門戶之事,決不容外人在場。夏天翔明知趙鈺的話意是婉勸自己離去,但卻接過扇兒,微笑說道:“夏天翔今在此巧與趙兄相逢,除了索扇之外,並想替鹿玉如姑娘適才所說之話,作一見證。”趙鈺微愕問道另“夏兄為何事作證?”夏天翔笑道:“鹿玉如姑娘與貴派掌門知非子及‘白衣崑崙’蕭惕結仇之事,我因適逢其會,知道得很清楚。”鹿玉如一雙妙目凝注夏天翔,點頭笑道:“對,對,財,知非子喪命之,他就在場。”趙鈺、潘莎、雲野鶴三人聞言微愕,正待向夏天翔詢問經過之際,突然聽得“絲絲”破空微響,自向飄然藏身的崖壁間,飛下一蓬“天荊毒刺”所化的紫黑光網,把夏天翔、鹿玉如的身形一齊罩住。
鹿玉如真未想到,除了趙鈺、潘莎、雲野鶴以外,還有一位向飄然隱身在側,對自己突加暗算,何況那蓬“天荊毒刺”為數之多,真倒得閃避不及,立處危境!
但夏天翔卻是有備而來,又復始終都對“崑崙逸士”向飄然藏身之處特別留神,故而那蓬“天荊毒刺”才到臨頭“紅雲蛛絲網”便化成一片紅雲,摹然飛起,將“天荊毒刺”一齊網住。
夏天翔一收一抖,從“紅雲蛛絲網”中落下九枚“天荊毒刺”然後抬頭對著崖壁間含笑說道:“向飄然前輩,你何必出手如此歹毒?且請現身,容夏天翔一述在祁連山絳雪口,目睹貴派掌門知非子去世的經過。”語音才了“崑崙逸士”向飄然已自崖壁問斜飛而落,目光冷瞥夏天翔、鹿玉如,不發一話。
夏天翔微抱雙拳,向向飄然含笑問道:“夏天翔請教一事,江湖中千仇萬恨以內,以何種仇恨當先?”向飄然尚未及答,雲野鶴便已接口說道:“廟堂之上,君仇最重;江湖之中,則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夏天翔點頭笑道:“鹿姑娘所以視知非子及‘白衣崑崙’蕭惕如死敵之故,便是為報母仇。而且知非於是因羞愧自盡身亡,‘白衣崑崙’蕭惕也並非死在鹿姑娘手內。”向飄然指著鹿玉如訝然問道:“她母親是誰?怎會與我掌門師兄結仇?”夏天翔笑道:“鹿姑娘的母親,便是崑崙派上代掌門遺命接掌崑崙門戶的女俠陸琳。知非子為了謀奪掌門名位,秘遣‘白衣崑崙’蕭惕,在阿爾金山絕頂,將陸女俠推墜萬丈幽谷。”向飄然搖頭冷笑說道:“你這些話兒怎知是不是故意替鹿王如開脫的捏造之詞?有何為證呢?”夏天翔答道:“我在祁連山絳雪口,親見知非子招承此事,並羞憤自盡而死。”向飄然仍不肯信,曬然說道:“你所說之話,難道能算金科玉律,使人非信不可?”夏天翔雙眉一挑,大笑說道:“夏天翔雖然人微言輕,不足憑信,但當時一同目睹之人,還有雪山派的‘雪山冰奴’冷白石、‘峨嵋四秀’中的霍秀芸以及‘三手魯班’尉遲巧等,向前輩不妨尋找他們,一一相問,對證對證夏天翔所說可是虛話?”向飄然看夏天翔說出這多證人,知道不是虛言,只得恨恨看了鹿玉如一眼,默然不語。
鹿玉如自從夏天翔出現以後,一直保持沉默,但如今卻突然發話叫道:“向飄然。”
“崑崙逸士”向飄然被她叫得一愕,向鹿玉如訝然問道:“你叫我向飄然?”鹿玉如用手一指雲野鶴、趙鈺、潘莎,冷冷說道:“我肯叫他們師兄師姊,卻不肯叫你師叔。”向飄然臉鐵青地問道:“為什麼?”鹿玉如應聲笑道:“因為他們懷坦白,不失江湖人物本。”向飄然臉上神越發難看,怒聲問道:“難道我倒有失江湖人物本?”鹿玉如冷笑一聲,不予答理,反問向飄然道:“知非子之死,雖系自盡,但到底其咎在誰呢?”向飄然周身一顫,似乎氣憤異常地戟指鹿玉如,厲聲說道:“我掌門師兄之死,其咎當然在你。”鹿玉如櫻微撇,又復問道:“祁連派掌門人‘九首飛鵬’戚大招曾經接到一封密函,函內除了細述知非子行蹤以外,並說明他‘雲龍掌力’左手稍弱,右眼也曾患病,視覺模糊,如對其進攻,以全力攻擊左方為宜。祁連派據此函,才設法埋伏能手,自左方亂髮‘天荊毒刺’生擒知非子。”向飄然業已氣得全身亂抖,顫聲間道:“你…你…你向我敘述這…這些話兒則…甚?”鹿玉如目光一掃趙鈺、潘莎、雲野鶴等三人,搖頭冷笑說道:“崑崙派這一代中,專出謀奪掌門名位之人,知非子曾經害我母親陸琳,謀奪掌門名位。如今向飄然竟又暗害知非子,謀奪掌門名位!”這一番話聽在趙鈺、潘莎、雲野鶴耳內,宛如晴空霹靂,震響當頭,一齊目注那位號稱“崑崙逸士”的向飄然師叔,驚詫絕。
向飄然則怒視鹿玉如,咬牙說道:“你不要含血噴人,妄肆挑撥。”鹿玉如冷冷說道:“那封密函的字跡分明是你所寫,難道我還認它不出?”向飄然目兇光,眉騰殺氣,厲聲叫道:“你若拿得出證據,向飄然從此埋名隱姓,永絕江湖。否則我非把你連同這夏小狗,碎屍萬段不可!”鹿玉如一聲冷笑,伸手入懷,取出一張信箋,遞向趙鈺、潘莎及雲野鶴等。
向飄然一見這張信箋,不由面慘變,驀然一式“潛龍昇天”斜拔數丈,轉化“神龍渡海”縱向一片密林之中,遁跡不見。
趙鈺、潘莎、雲野鶴等,見柬上字跡果是向飄然所書,加上他這羞愧一走,事實更屬顯然,遂不相顧默然,搖頭苦笑。
鹿玉如也慨不地長嘆一聲,說道:“趙師兄、潘師姊及雲師兄不必難過,向飄然羞愧一走,崑崙派中老輩人物全數凋零。三位師兄師姊好好召集同門,慎選掌門人,閉關吉練功力,莫涉江湖恩怨,十年二十年後,崑崙一派定可更新氣象。小妹則本身恩怨糾纏,尚不知何時方了,我們就此分別了吧。”趙鈺、潘莎、雲野鶴等,如今對鹿玉如已無敵意。不各自互道珍重,在一種惜別傷離的情緒之中,黯然而去。
鹿玉如目送這三位崑崙門下去遠以後,俯身拾起地上散落的九枚“天荊毒刺”向夏天翔笑道:“你怎會湊巧跑來,幫了我一次大忙?”話音方了,目光一注手中的“天荊毒刺”愕然說道:“向飄然好不狠毒!他大概因為我身有‘天荊毒刺’的解藥,故而在這毒刺之上,又復加了其他毒物。”夏天翔聽她這樣說法,果見那“天荊毒刺”紫黑的刺身之上,又加了一層暗綠的光芒,不由搖頭說道:“這位‘崑崙逸士’向飄然委實歹毒,他分明立意要把你置於死地。”鹿玉如秋波一轉,看著夏天翔,含笑說道:“你怎會單獨一人?我那霍秀芸小妹呢?”夏天翔覺得鹿玉如溫言笑語之下,亦頗柔媚可人,遂應聲答道:“芸妹迴轉峨嵋,把震天派訂定明年二月十六為開派之期,邀請舉世武林人物參與盛典一事,稟報她師傅玄玄仙姥知曉,並傳告羅浮、少林等派去了。”鹿玉如哦了一聲,又複目注夏天翔問道:“我有一件事兒,始終存疑心中,要想問你一問。”夏天翔問道:“什麼事兒?是與我有關的麼?”鹿玉如點頭笑道:“自然與你有關,你為何一再查問我是否騎過青馬,到過九疑山,及殺過‘祁連四鬼’呢?”夏天翔臉上飛紅,囁嚅難答,只好岔開話頭,手指祁連派掌門人“九首飛鵬”戚大招的那匹千里花菊青說道:“你當騎的,是不是這匹馬兒?”鹿玉如點頭笑道:“戚大招把這匹千里花菊青視同命,向不借人,但對我卻屬例外。
當我騎它路經九疑山麓,便因此馬,引起‘祁連四鬼”誤會,攔道喝問,口出穢言,才一齊死在我的崑崙刺下。”夏天翔蹙眉問道:“你展眼間連殺四人,心中是否有些不忍?”鹿玉如搖頭笑道“那‘祁連四鬼’平素殘暴,不是好人,這種東西要多殺幾個,江湖中才安靜得了。”夏天翔見她分明與戚大招等沆瀣一氣,但如今語意之內,卻又對祁連群兇不滿,不由莫明其妙,好生疑詫。
就在此時,那匹通靈龍駒千里花菊青,突然聲音悲厲地仰首長嘶,並走到鹿玉如身旁,舉起前蹄,向她輕輕扒撥。
夏天翔失聲讚道:“這匹龍駒,也頗通靈,它像是有什麼話兒,要對你說。”鹿玉如點頭笑道:“它真是一匹通靈異種、千里龍駒,你要不要騎上一騎,試試腳力?”夏天翔搖頭苦笑說道:“不要,不要,我在黃山巧遇‘九首飛鵬’戚大招時曾經騎過,結果被它摔下來兩次,跌得不輕。”鹿玉如聽得掩口笑道:“你不要怕,我先向它打個招呼,它就不會摔你了。”夏天翔聞言,驀然想起自己曾向仲孫飛瓊學過幾句獸語,如今正好一試是否靈驗,遂對鹿玉如含笑說道:“先打招呼之事,我自己會來。”鹿玉如意似不信地盯他幾眼,笑道:“你真多才多藝,居然還懂獸語?”夏天翔訕汕笑道:“你且慢誇獎,我只學會兩句,是否靈驗,還靠不住呢。”說完,手撫千里花菊青長鬃,向它耳邊頗為誠懇地低聲說道:“哈嘰裡摩,摩嘰裡哈,哈嘰摩摩古龍。”說也奇怪,那匹千里花菊青,本在瞪著兩隻馬眼,怒視夏天翔,但聽了他這幾句話兒以後,眼中敵意忽收,換了一種和藹親善的神。
鹿玉如驚奇無已,嬌笑說道:“你這幾句活兒真靈,它已經對你好啦!”夏天翔更是滿腹得意,手拉絲韁,輕輕躍上馬背。
千里花菊青果未絲毫倔強,但馬頭一抬,又向鹿玉如發出一聲淒厲的長嘶。
夏天翔知道寶馬通靈,千里花菊青兩度長嘶,嘶聲淒厲,決非無故。正與鹿玉如就此事相互推敲參詳,但目光注處,忽見鹿玉如面慘白,手撫右肩,業已搖搖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