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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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一場豪雨,終於打破連來籠罩在心頭的沉悶。清晨,淅淅瀝瀝的小雨仍不厭其煩地敲打著樓頂,不絕如縷。推開厚重的防盜門,一股洪自東向西滾滾而來,垂直的雨點似澗上清泉,珠落玉盤,又像一條條戲水的魚兒鼓起了串串泡泡,飄落的薔薇花瓣在水中瀟灑地打著旋兒,一路歡跳著奔向遠方。
素來喜雨,喜歡雨水帶來的那份詩意與澄澈的心境,也最喜歡和著雨聲與蛙鳴聲,在清清淺淺的溪中,戲水歡笑,折梧桐葉為傘,攬楊柳枝為笛,翩躚於纏纏綿綿的雨絲中,漫步於落紅滿徑的小路上,思緒便如藍天下的風箏,漸飄漸遠,覓無蹤跡。
兒時的夏季,雨水似乎特別多,也特別大,每逢雨天,院田村落,大街小巷,孩子們或頂一荷葉,或披一油紙,像一條條活蹦亂跳的泥鰍,在密密麻麻的雨簾中穿梭著,歡叫著。簷前屋後,村裡村外,自掘的水渠裡,天然形成的水溝中,隨處可見挾著枯枝敗葉一路洶湧而來的雨水,站在高處,那種“黃河之水天上來,奔到海不復回”的浩然氣概頓時蕩然於。只要雨稍停,那些愛潔淨的村婦們就會把家裡的筐子簍子鋤鐮鍁钁等物什一併拿到水渠裡,就著奔不息的雨水洗刷著,更有急子的大嬸將早已拆好的被褥拿來,挽起褲管,撅著股,在沒膝的水裡,用力洗將起來。總有貪玩而心的孩子將小花襖或者鑰匙什麼的掉進水裡,一時之間,大人的喝斥聲,孩子的哭鬧聲,搗衣的槌聲,響成一片。
待到炊煙裊裊升起時,泥沙俱下的滾滾洪已經變成清洌見底的涓涓細,夕陽的餘輝灑在淙淙淌的溪上,波光粼粼,李白、孟浩然筆下那種“青山橫北郭,白水繞東城”
“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的美麗畫面,便施施然走入眼簾,變成一個可觸可摸的活生生的田園生活畫面。如果把雨初起時那宏大的場面比做潑辣的山裡女人的話,那麼此時的小溪便是山裡女人那被人忽視的一面——淳樸可愛柔情似水,她們或豪放不羈,或溫婉可人,豪放得讓人欽佩,溫婉得惹人生憐。
山村雨後的夜晚,更別具一番韻味。深邃的天幕上,繁星閃爍;幽靜的方塘裡,荷影朦朧,蛙鼓聲聲;水漬漬的地面上,新生蛙仔蹦來跳去;氤氳的霧氣中,螢點點。伏在的膝蓋上,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著遙遙相對熠熠生輝的牛郎織女星,耳聽著那美麗的傳說,在有節奏的蒲扇裡,漸入夢境。夢中天塹變通途,牛郎織女不再因為那盈盈一水而脈脈不得語。
外面的風雨世界,似乎永遠不屬於體弱多病的我,每每脫離母親的“監視”隨哥哥溜出門時,我便像一隻脫離了樊籠的小鳥,光著腳丫在黑乎乎的泥巴里踩著跳著,臉上衣服上甚至髮間都會憑空多出大小不一的黑點點來。爾後隨哥哥竄到村頭的小樹林裡,搜尋著樹底下一個個圓形的小,經驗豐富的大哥不一會兒便可以從中摳到十幾只蠢蠢動的尚未出殼的蟬,運氣好的時候,只要蹲守在旁,不一會兒就可以看到一隻呆頭呆腦的蟬晃晃悠悠地從裡爬出來,然後不緊不慢地爬到樹上,二十幾分鍾便可以親眼目睹它生命蛻變的整個過程。掌燈時分,細心的大哥總會把我帶到溝旁,一邊胡亂為我清洗著,一邊教我說著幾千幾百種矇混母親的理由,但噴嚏不斷鼻涕漣漣的我又怎能逃過母親犀利的雙眼,這時挨罰的便只有無辜的大哥了。
也許正是因為母親的“蠻橫霸道”才形成了我戀雨喜雨的情結吧,成年後,總喜歡一個人在綿綿細雨中漫步,什麼都可以想,什麼都可以不想,一任雨絲輕吻我的耳際髮絲,那些鬱積心頭,一度以為山重水複的問題,有時會突然間柳暗花明起來。也曾於熱戀時,與戀人相約雨天各自步行回家,次談受,天公作美,結果我們如約而行。走在風雨中,恍若《泰坦尼克號》的男女主人公走下船頭,歷風沐雨相攜相擁向我走來,優美的蘇格蘭風笛在耳旁奏響,醉了山,醉了水,亦醉了彼此相愛的兩顆心。
喜雨愛雨之情結從未改變,但卻再無兒時的那種酣暢淋漓了,總覺少了點什麼。是因氣候變化雨水越來越少,還是因為久囿於鬧市,被那些繁文縟節磨蝕掉了一份獨有的情懷?我不得而知。
一陣孩童的戲嬉聲打斷了我飄飛的思緒,三四個七八歲的孩子在馬路邊沒膝的水裡奔跑著,歡笑著,我終於聽到了那種久違的笑聲。那種溢自心底,令山河震撼花草動容的笑聲,不正是我們所失去的嗎?彷彿天眼開,心中豁然開朗,原來我們失卻了童真,失卻了那份無憂無慮無拘無束,卻多了一份造作與虛偽,所以我們變得不快樂起來,所以我們在復一地受累。
扔掉雨傘,如同扔掉往那份故作的矜持與高貴,把那雙價值不菲的涼拖連同那白得有些失血的腳放進這天然之水裡,不在乎別人或嫉妒或羨慕的眼神,與孩子們一同歡笑著,尖叫著。任由雨水解放了我那由什麼養顏華,營養水,什麼防曬霜,胎盤素等層層囚的面部“天然去雕飾,清水出芙蓉”何不還一個自自然然清清的自我呢!
一隻癩蛤蟆從我眼前旁若無人地走過,莫非它也因了這場豪雨,要趕往荷塘,再度尋那沉睡於荷葉上的拇指姑娘做它兒子的新娘?人都說“癩蛤蟆上腳面,不咬人厭人”但此時的我再也對它討厭不起來,因為我分明看到一顆熾烈的愛子之心啊!
雨還在如絲如縷地下著,我的心有如生機盎然的草,鬱鬱蔥蔥地綠滿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