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俠骨柔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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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她去參加金逐的婚禮,順便打聽消息。金逐期期艾艾的不肯告訴她,後來在婚宴上才有一個不知就裡的賓客向她透了這個消息。
在別人喜氣洋洋的婚宴上,自己卻得了這樣一個傷心的消息,真是情何以堪?林無雙的那份難過,也就不必仔細描繪了。
林無雙還清楚地記得,她當時是怎樣強忍著眼淚,才沒有在婚宴中失儀。她也記得,做新娘子的史紅英是怎樣為了她辜負了千金一刻的花燭良宵,陪著她,安她,直至夜午。
好不容易才讓時間醫好了她的創傷,如今卻給宗神龍毒箭般的言語又再刺穿她的傷口了。
林無雙咬了咬牙,顫聲說道:“宗、宗叔叔,你、你別要胡說八道,挑撥是非!”宗神龍哈哈笑道:“賢侄女,你的心事瞞不過我的!想必你也知道,你的表嫂是叫我師公的,我決不容許她稱心如意地嫁給牟宗濤!只要你肯和我合作,我給你奪回丈夫!”林無雙氣得有如花枝亂顫,指著宗神龍罵道:“你、你,我尊重你為叔叔,你再胡說八道,可休怪我不客氣了!”宗神龍只道已經打動了林無雙的心,不料她突然反臉,怔了一怔,冷笑說道:“這真是狗咬呂賓,不識好人心,無雙,你再想想,想想。咱們可是利害相同的呢!”林無雙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唰的又再拔劍出來,喝道:“你、你給我滾!”在一旁聽得呆了的宋騰霄霍然一省,不住也說道:“狗嘴裡不長象牙,林姑娘,你不用和他一般見識!”宗神龍冷笑道:“原來你已經另有一一”話猶未了,林無雙唰的一劍就向他刺去,宋騰霄跟著就是一招“星漢浮磋”兩柄長劍,幾乎是同時指到了宗神龍的要害!
宗神龍自忖沒有取勝的把握,搭著林無雙心神未定之際,一個鷂子翻身,倒縱出數丈開外,冷笑道:“好,我走,我走,你,不聽良言,可別後悔!”宋騰霄道:“林姑娘,今晚多虧了你了。”林無雙拭乾眼淚,說道:“宋大俠,我也該走了。”宋騰霄本來想挽留她的,但因宗神龍剛才的那句話,卻是不便出口,半晌說道:“林姑娘,你往哪兒?”林無雙道:“我回到金大俠那裡。對啦,倘若你見著盂大俠,請你代為傳達金大俠對他的心意。”宋騰霄道:“不勞姑娘吩咐,我若然見著孟大哥,定當與他登門道謝。金大俠跟前,請你也代為問候一聲。”林無雙沒有心情和宋騰霄多說,匆匆待了幾句之後,襝衽一禮,便即走了。此時已是斜月西沉,晨曙微的時分了。
宋騰霄不住暗暗嘆息:“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想不到這位林姑娘竟是與我同病相憐!”宋騰霄在雲家廢園荒蕪了的花徑上悄然獨立,過了許久,抬頭一看,天邊已出現了一片紅霞。
“今天倒是個好天氣,我也應該回家了。”宋騰霄心想。
也不知是否由於他發現了一個與他有同樣的不幸遭遇的人,當他步出雲家之時,心情反而沒有來時的沉重了。
宋騰霄突然回到家裡,他那滿身塵士、顏容慌忙的模樣,把他母親嚇了一大跳。
“媽,我是昨晚到的,我先去找孟大哥,找不著他,天下著雨,我在雲家的園子里髒了衣裳了。”
“哦,原來你是去找孟元超去了。為什麼不先回家裡?”
“媽,你不怪我吧。我是有緊要的事情找孟大哥的,待我換了衣裳,慢慢和你說。”
“媽當然不會怪你,可惜你不知道——”
“知道什麼?”
“你別忙換衣裳,媽也有一件緊要的事情和你說。”
“說什麼?”宋騰霄聽了母親沒頭沒腦的話,倒是不到詫異了。
宋夫人道:“咱們家裡來了一位客人,你猜是誰?”宋騰霄說道:“我猜不著,不過,想必不會是孟大哥吧?”宋夫人說道:“何以見得?”宋騰霄道:“如果是孟大哥,他聽到我的聲音,還不趕忙跑出來嗎?”宋夫人微微一笑,說道:“你說得不錯,這是一個你意想不到的客人。”宋騰霄道:“這客人究竟是誰?媽,你就告訴我吧,也省得我在這裡猜啞謎了。”宋騰霄已知不是孟元超,哪裡還有心情“猜謎”?
宋夫人又笑了一笑,說道:“這個人嘛…”話到口邊,忽地了回去,卻道:“暫時不告訴你,你跟我來。”宋騰霄怔了一怔,說道:“我穿這套髒衣裳見客?”宋夫人道:“這有什麼關係,客人在等著要見你呢!”宋夫人本是大家閨秀,嫁到宋家之後,相夫教子,以詩禮傳家。對兒子的教育,一向是重視儀表的。是以宋騰霄聽得母親叫他不必更衣便去見客,倒是不頗為詫異了。
宋騰霄道:“媽,你剛才說的那件緊要的事情,就是和這個客人有關的嗎?”宋夫人道:“也可以這樣說。”宋騰霄詫道:“媽,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究竟是什麼事情?”宋夫人笑道:“何必這樣著急?見了這人,你自然會明白。”宋騰霄看見母親表現出來的是一副好整以暇的神氣,放下了心上的石頭,暗自想道:“這件事情,縱然重要,但一定不是急於待辦的緊急之事,媽為什麼催我馬上去見這個客人呢?”又想:“若然我所料不差,並非急事,那就一定是個可以不拘禮的客人了。不是孟大哥這又是誰呢?”心念未已,宋夫人已經在一間半俺著門的廂房門口停腳步,輕輕敲了敲門,裡面一個嬌甜的少女聲音說道:“是宋伯母嗎?”宋夫人道:“思美,你瞧是誰來了?霄兒,發什麼呆,快進去吧!”宋騰霄呆了一呆,不自覺地便推開房門,跑了進去!
房中的少女和他同時叫了起來!
“小師妹!”
“宋師哥!”原來這個少女不是別人,正是在小金川與他和孟元超朝夕相處的“小師妹”呂思美。
只見呂思美蒼白得好像一張白紙的臉泛起一抹輕紅,宋騰霄吃了一驚,叫道:“小師妹,你怎麼啦?是有病麼?”呂思美見他形容憔悴,塵士滿衣,也是不住吃了一驚,叫道:“師哥,你怎麼啦?是剛剛和人打了架麼?”兩人說著同樣的話,說了之後,不覺又是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宋夫人在旁看得心花怒放,說道:“霄兒,媽說得不錯吧,是不是你意想不到的客人?”宋騰霄道:“當真是意想不到。小師妹,你先說,是什麼風把你吹來的?咦,你好像是真的受了傷呢?”此時他已察覺呂思姜的眉心隱隱有線黑氣了。
呂思美道:“是孟師哥送我來的。前天晚上,我不小心,中了點蒼雙煞之一的段仇世的毒掌,受了點傷,不礙事的。”宋騰霄又驚又喜,說道:“是孟大哥送來的!那麼孟大哥呢?”宋夫人道:“元超不肯留下,已經走了。他說有緊要的事情,非走不可。我再三挽留,也留不住他!”宋騰霄這才恍然大悟,心道:“怪不得媽怪我不先回家,我若是早到一天,就可以見著他們了。”呂思美道:“宋師哥,你怎麼成這副模樣?”宋騰霄說道:“小師妹,你是不是和盂大哥從雲家那邊來的?”呂思美說道:“不錯。”宋騰霄道:“怪不得我昨晚找不著你們。”呂思美道:“原來你也去過那裡了?”宋騰霄道:“你猜得不錯,我也正是在雲家的園子裡打了一架,僥倖沒有受傷。”呂思美道:“你碰上了什麼人?”宋騰霄笑道:“我急於知道你們的事情,還是你先說吧。”呂思美把她在雲紫蘿家裡的遭遇一一告訴了宋騰霄之後,說道:“我服了孟師哥給我的小還丹,這點傷大概是不礙事了。不過,恐怕還得十天半月方能痊癒。孟師哥奉命聯絡各方豪傑,我怕拖累了他,誤了大事。後來孟師哥想到可以讓我到你的家中養傷,我也就不客氣的來麻煩宋伯母了。”宋夫人笑道:“賢侄女,千萬別說這樣見外的話,我真是求也求不到你來的呢。想必你也知道呂宋孟三家的情,我和騰霄他爹和你的父母相識之時,你還沒有出世呢。尤其你媽更是與我如同姐妹一般,分別之後,二十年沒有見過面,我是無時不在掛念她的。現在見著你也就如同見著她一樣了。嗯,你長得真像你的母親,不過比她年輕時候還要漂亮。”呂思美面上一紅,說道:“伯母,我一來你就開我的玩笑,我可不依。”宋夫人笑道:“我說得一點不假,當著你母親的面,我也敢這樣說的,不過你昨天剛來的時候,我可是有點為你擔憂呢!”宋騰霄說道:“對啦,媽,我還沒有問你呢。小師妹的傷你可請大夫看過沒有,當真不礙事麼?”宋夫人道:“還用你說,我早就請蘇州城裡最出名的韓大夫替她把過脈了。韓大夫看不出她中的是什麼毒,不過,不過,從脈象之中可以看出,毒已在漸漸減弱,只要調養得宜,一個月後就可以好了。他又說好在呂姑娘體魄健壯,他從來沒有見過女子有這樣好的體魄的。否則要想身體復原,那就恐怕要得半年以上了!”宋騰霄道:“小師妹的內功造詣在我之上,韓大夫雖是名醫,只怕也看不出來吧,怪不得他要詫異於小師妹的體魄健壯了。”呂思美嘆了口氣,說道:“我只盼十天半月就好得了呢,一個月已經是太多了!宋師哥,你還給我臉上貼金?”宋夫人笑道:“你也應該知足了,昨天元超扶你進來的時候,你的臉上全無血,當時我真是替你擔心。現在,你照照鏡子,不用塗上胭脂,臉上也有了一點紅潤的顏了。”又道,“元超其實早就應該把你送到我這裡來的,縱然沒有別的事情,那邊也是沒有人服侍你呀!”孟元超把呂思美送到宋家,不錯,是為了便於照料她的。不過,除此之外,孟元超還存有要為宋騰霄撮合的心事,只是沒有向宋夫人言明罷了。
不過孟元超的這個心事卻也正好和宋夫人的心事相符。
宋夫人看了看坐在她兩旁的呂思美和宋騰霄,越看越是歡喜。心裡想道:“霄兒自小喜歡雲紫蘿,這是我知道的。紫蘿本來不錯,可惜她已經嫁了他人。我正愁霄兒要為此事傷心,難得他和呂姑娘也是情投合,看來比和紫蘿還更合適,我若能得到這個媳婦,我也大可以心滿意足了。”呂思美並不知道宋夫人的心事,但見她老是看著自己,不覺也有點害羞,當下說道:“宋師哥,現在該你說了,你又和誰打架了呢?”宋騰霄道:“你說的點蒼雙煞,其中一個是不是像個老猢猻的…”呂思美道:“不錯。”宋騰霄道:“我在三天之內,打過兩場大架,第一場就是和點蒼雙煞打的。”呂思美詫道:“你也碰上他們了,他們知道你是誰嗎,怎的會打起來的呢?”宋騰霄不覺頗是躊躇,心裡想道:“要不要把他們搶了孟大哥的孩子這件事告訴小師妹呢?”想了一想,終於決定還是暫時對她隱瞞的好,說道:“我也不知是何緣故,他們一上來就動手了。想必是知道我和孟大哥是好朋友吧?”呂思美道:“宋師哥,你的武功大大增進了啊!那晚若是沒有那個不知來歷的黑衣女子拔劍相助,我和孟師哥只怕都是難免要敗在點蒼雙煞之手呢。”宋騰霄暗暗叫了一聲“慚愧!”說道:“其實我也是仗著和你一同練成的穿花繞樹身法,這才得以僥倖沒有受傷罷了。”宋夫人是曾聽得孟元超說過當晚之事的,不住口說道:“對啦,昨我倒是忘記問你的孟師哥了,這個黑衣女子的來歷他縱然不知,也總該在哪裡見過的吧?”呂思美道:“我也是這樣想。否則這黑衣女子怎會無緣無故的拔劍相助呢?但孟師哥如說他確沒有見過。或許他忘了?”宋夫人道:“那麼他可有猜疑是什麼人嗎?”呂思美道:“他沒有說。”宋夫人道:“這可就真是有點奇怪了。”宋騰霄心裡卻是明白,暗自想道:“這個黑衣女子,除了是雲紫蘿還有誰呢?”但為了給孟元超掩飾,勉強笑道:“世上往往有些事情是意想不到的。昨晚我在紫蘿的家裡,就曾碰見一個來找孟大哥的女子也是從未見過孟大哥的!”呂思美好奇心起,說道:“這可真是無獨有偶了!她是不是也像那個黑衣女子對孟師哥一樣,什麼話也沒有和你說,就忽然跑了。”宋騰霄笑道:“這倒不是一樣了。她不但和我說了話,還幫我打了一架。”呂思美道:“那黑衣女子也幫孟師哥打了一架的。”宋騰霄道:“我所見的這個女子卻把她為什麼要找孟大哥的原因都告訴我了。”呂思莫道:“她叫做什麼名字,為何與孟師哥素不相識卻來找他,你可以告訴我嗎?”宋騰霄道:“當然可以,她名叫林無雙,是金大俠金逐夫的好朋友。”當下宋騰霄將昨晚之事,他怎樣見著林無雙,林無雙怎樣幫忙他把宗神龍趕跑,以及林無雙所說的金逐因何要她來找孟元超等等事情,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呂思美笑道:“這可真是巧極了。孟師哥正是要去東平縣找金逐的,金逐卻先派人來找他了。”宋騰霄道:“如此說來,他們倒是可以在途中相遇了。因為林無雙是要回到金逐那兒的。即使途中錯過,在金大俠家裡,那是一定可以見著的了!”呂思美忽道:“這位林姑娘美不美?”宋騰霄笑道:“這位林姑娘倒是有幾分像你。”呂思美笑道:“真的?你莫是信口胡扯吧?”來騰霄道:“一點沒騙你,我昨晚在茶藤架下第一眼看見她在窗口出現的時候,幾乎把她當作了你呢。不過,她比你年紀大些,神情一直都像是很憂鬱的樣子,這可就和你不一樣了。”呂思美嘖道:“宋帥哥,你又笑我不會長大了。不過,我這個人也真是不懂得憂愁的。或許是我經過的患難太多了,天大的事情也不把它當作一回事了。”她自己沒有覺得,她說這幾句話的時候,已是帶著幾分“大人”的氣味。聽在宋騰霄的耳朵裡,倒是不憫然若失了。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憫然!”呂思美這幾句無心的說話,卻叫宋騰霄生起觸,心裡想道:“但願我也能夠像小師妹一樣,凡事都看得開。我可不能老是惦記著雲紫蘿了。”宋夫人笑道:“是要這樣才有福氣。”說話之際,有意無意地盯了她的兒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