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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少年吼破喉嚨、雙目哭出血淚,看著曾經縱他輕狂不羈的至親肢殘體破、鮮血盡。
而他,自詡上馬長弓百步穿楊,落馬刀劍可破千嶂裡。彼時彼刻,竟連一個家僕都救不出來。破碎山河的王朝,狠狠地將他打進深淵,摔得身心俱裂。
自此,黃沙漠漠、鐵騎金戈,破戎殺敵成了程藏之最為擅長的事。駿馬華燈,煙火鼓吹,已然脫胎換骨的程藏之不曾追憶半分。
飄搖的雪花被阻隔在簷外,程藏之收起青傘,隨手扔給趙玦。
平地悶響,顏歲願與程藏之一併回首,趙玦雙目離,顯然是在走神。
“……”程藏之在趙玦面前,打個響指,道:“凍傻了?”聞聲回神,趙玦目光僵滯落在地上的青傘。低聲道:“屬下多年不見這麼大的雪,一時間沉溺,屬下失職了,還請大人恕罪。”語畢,他就要去拾起青傘。
程藏之將他動作打斷,“早看這把傘不順眼了,就扔這,誰都別拾起來。誰拾起來,本官跟誰沒完。”繼而,目光籠罩在趙玦身上,“喜歡看雪是吧?去前廳好好看,帶上顏尚書的小廝,你們一塊看。”
“……”公子,你這支開我們,做的也太明顯了。
顏歲願按了按太陽。
第18章趙玦聽吩咐要去賞雪,站在佑安面前,作出請的姿態。
佑安臉微懼,睜著眼看著公子,好像在問他的何去何從。
顏歲願微微瞥一眼程藏之,對方眉峰上挑,彷彿在說我請他走也不是不行。他只得說:“佑安,讓兩位副使大人監管好刺史等人。若再讓人滅口,我們可就沒得審了。”滅口?
佑安一頭霧水,忽然記起他至堂中時,天井之下牆角吐血嚥氣的官員。當即領會公子的意思,道:“公子放心,我這就去跟兩位副使說。”在顏歲願微微頷首下,佑安跑的飛花,所行處一串稀疏的腳印。趙玦也緊隨其後,去賞雪。
朔雪捲起,廊下風起,顏歲願衣角憑風吹揚。他挽袖,道:“程節度使,請。”程藏之側身,風割面。心想,小動作被他發現,並且惹他生氣了。為求原諒,少不得先備點眼淚。
風刀子未至面頰,一隻寬而薄的手掌,切時的遮住他的雙目。冗長且密的眼睫,驟然翕合住,那個人掌心的溫熱與自己眼瞼的體溫相遇,不斷升溫,在凝水成冰的寒冬熾烈無匹。
眼前的黑暗濃墨之極,程藏之卻彎著嘴角,笑意溢於言表。他覆上顏歲願手背上的動作快不可見,按著對方掌背指骨,語氣像似有重大發現一般喜氣洋洋:“你看吧,你看吧。我就說你心疼我,你還不說話,這下讓我逮到了吧。”
“……”顏歲願沉默,意回手掌,卻發現異常地費勁。
程藏之笑意斂收,聲如跌落的飛雪,顯得厚重:“不管你承認與否,我賭對了,不是嗎?你已經開始在意我的目疾,在意我這個人。”彈指間,風息雪止,青磚上積雪化水,沿著磚縫緩緩經不可知的心河。水起漣漪,心波盪漾開圈圈不可言說的觸動。
簷角層疊的雪滑落,數聲簷鈴讓顏歲願回神,他呵氣成霧地說:“程節度使,無論是做人還為官,若都像個賭徒一般,以我微薄之見,不可取。”他又說:“倘若,他你賭錯了,我這隻手不是想護你雙目無礙,而是想直取你雙目。那便是,自尋死路愚不可及了。”
“那就給你。”程藏之答話的速度太快,以至於顏歲願反應不及。
“你要雙目,就剜雙目。你要齒,就打掉牙齒。你要命,我也洗乾淨脖頸,等你來取。”
“全部都給你。”
“只要你要。”三面合風,程藏之所說過的話像經久不息的頌歌。任風霜侵蝕,歲月磋磨,頑石一般不可點化。金聲振聾發聵,鑿鑿之言近乎擊穿了顏歲願的心房。
顏歲願發覺程藏之的手勁發軟,原來他也在怕。顏歲願抿緊雙,嚥下後話,化作心間一聲悠長而愴然的嘆息。他斂去多餘的神,開口道:“依照慣例,程大人每每情見乎詞的時候,都是我倒黴的時候。”心間已然作出決定,顏歲願不肯再改,繼續道:“可是這次不行。金州的金,我一定要帶走。一寸一點,都不能讓給程節度使。”他頓了頓,又說:“而且,程大人要的我已經給了。”程藏之心知他說的事銘牌。實則他要的壓不是顏歲願的銘牌,他要的是顏歲願父親顏莊的銘牌。
但他不提此事,只是道:“我這還沒進門呢,你就跟我清算。不打算請我進你的房,煮一壺清茶,邊烤火爐邊說話嗎?畢竟,你也不能一直替我這眼睛遮風啊。你不嫌麻煩,我還怕你手痠呢。”話音一落,顏歲願手的動作似刀,生怕慢了,危及人身安全。
閣門推罷,外間設一張八仙圓桌,幾隻罩錦圓凳。
程藏之先踏進門,便朝一簾之隔的離間走去。爐火燒得很旺,他雙掌稍稍分開凌空,橙紅碳火漏出指縫映入眼眸。
身上漸漸回暖,程藏之才道:“你身邊那個小廝,伺候你倒是盡心盡力,連房中碳火都燒得恰到好處。”顏歲願拂去身上一點清雪,抬眸凌厲看對方一眼。繼而,緩緩道:“佑安,是我父親和母親在世時,給我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