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看書網
主页 推荐 分类 短篇 小說 阅读记录

第三章寶劍上的七星北斗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夜幕攏張,萬籟俱寂。

茅屋中,一盞昏黃的油燈,照著三張神不同的面龐。

竹椅上的高翔,仰面僵臥,傷口血跡已經清淨,同時換了一件乾淨外衣,但他雙目依然緊緊閉著,呼短促,部劇烈地一起一伏,久久未見平靜。

少女阿媛緊靠椅旁,緊皺娥眉,目不轉睛注視著高翔臉上任何的變化,顯得無比關切而焦急。

那瞎眼老人獨自坐在牆角另一張竹凳上,神情冷肅,面沉重。

屋中靜寂如死,除了高翔重濁的呼聲外,只有壁臺間漏鼓中的細砂,籟籟滑落髮出的輕微音響。

時間在砂粒滑落中一點一滴消逝,老人臉越來越深沉。

突然,高翔手肘微微動了一下,嘴牽抖,擠出一聲斷斷續續的輕呼:“水,水,我要水…”老人和少女同時噓了一口氣,不約而同在臉上泛起一絲寬的笑容,老人揮揮手道:“把廚下溫著的參湯喂他半盞,飢餓過甚的人,不可進多食物。”半盞參湯喝完,高翔臉上漸漸浮現紅暈,頸脖不停扭動,似嫌不足。

但瞎眼老人制止阿媛再喂,並且低聲吩咐道:“待他清醒,先別提及書信的事,爺爺還有話問他。”阿媛點點頭,道:“但他傷勢初愈,尚未復原,您老人家最好別使他太動。”瞎眼老人莞爾一笑,道:“爺爺會沒有你懂?間還怕他是男人,連門也不敢去開,這會又如此關心了?”阿媛粉面通紅,輕跺蓮足,嬌軀一扭,慎道:“老爺子,您…您說什麼?”老人笑道:“爺爺沒有說什麼,你以為爺爺說什麼了?”阿媛芳心突突亂跳,厥嘴低頭道:“爺爺也會欺侮阿媛,阿媛以後可不理你了。”瞎眼老人笑容忽斂,嘆道:“九天雲龍對我恩重如山,這孩子如是他後人,唉,真叫我不知怎樣報答。”阿媛失驚道:“原來他就是青城山莊九天雲龍的…”正說間,高翔輕嗯一聲,緩緩睜開眼來。

他目光在屋中掃過,一見阿媛正低垂粉頸立在椅側,慌忙掙扎著要撐起身來,卻被阿媛伸手按住,道:“公子,你傷勢尚未痊癒,不能行動。”高翔搖頭道:“姑娘父母俱都不在,在下怎可擅入貴宅,這…這太無禮了。”瞎眼老人在屋角接口笑道:“不妨,她父母雖然不在,還有我這老廢物在,為人但求心對月,何必拘泥於俗禮。”高翔驚道:“老人家,您是…”瞎眼老人道:“老夫谷元亮。”高翔渾身一震,脫口道:“您就是昔年威震武林的冷麵…”話到此處,忽然住口。

谷元亮微笑道:“不錯,老夫正是二十年前惡名卓著,江湖上人人慾得而甘心的黑道巨孽冷麵閻羅谷元亮,老弟臺年不滿雙十,因何倒知老夫賤名?”高翔忙道:“晚輩是聽家父提起過。”谷元亮臉一沉,迫問道:“令尊是誰?”高翔記起父親臨別囑咐,一時不知該怎樣回答才好,訕訕道:“是…是…”谷元亮冷冷接道:“青城山莊莊主,九天雲龍高翼,對嗎?”話聲微頓,不待高翔開口,徑自又接下去道:“你年紀不大,言辭卻如此閃爍詭譎,似乎不像高家後代。”高翔見他頗有不愉之,嘆道:“老前輩不知內情,這是家父在臨別的時候,千叮萬囑,要晚輩改稱姓氏。”谷元亮臉猛然一動,詫道:“有這等事?你父親望重武林,俠名遍天下,豈有叫兒孫隱姓埋名的道理?”於是,高翔便把自幼喪母,九天雲龍如何將他藏在石室中養大,如何突然令他千里送信前往星宿海,以及在噶峰所遇經過,詳詳細細述了一遍。

谷元亮默默聽完,臉已變得一片蒼白,突然扶著牆壁站了起來,垂首在室中緩踱沉,過了好半晌,舉手捶額,喃喃道:“奇怪,奇怪,這就叫人想不透了。”阿媛道:“老爺子,有事且留著明天再說吧,高公子傷勢未愈,身子又虛弱…”谷元亮呼地揮手斷喝道:“不,這其中大有溪蹺,你不要打岔,讓我靜靜地想一想。”接著,濃眉一揚,沉聲問高翔道:“你初上噶峰所遇的白衣蒙面人,身材武功,可有幾分悉?。

高翔茫然搖頭道:“不悉,晚輩初次踏人江湖,識人不多,那人又用面巾蒙人,相遇之際,匆匆換了一掌,本看不出他的武功來歷。”谷元亮又道:“那一掌你自覺功力誰強誰弱?”高翔想了想,道:“晚輩遠非那人對手。”谷元亮雙掌猛擊,道:“好,現在你且把那柄黃金鑄造的短劍,拿給老夫細細審查一下。”高翔如言取出短劍,遞了過去,谷元亮接劍在手,用五個指頭在劍身上一陣摸索,頃刻之間,神大變。

高翔訝問道:“老前輩發現了什麼?”谷元亮默默又把短劍還高翔,肅容反問道:“你仔細看看,短劍劍柄上,是否有七粒寶石,嵌成北斗七星的形狀?”高翔低頭一看,駭然道:“果然,老前輩從何知道?”谷元亮白果眼一陣翻動,好一會兒,才一字一字緩緩說道:“這正是你們高家的傳家之寶,七星金匕,匕身淬有劇毒,見血封喉。”這幾句話,就像尖銳的針,在高翔身上重重戳了一下,使他險些要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失聲道:“老前輩,這…這怎麼可能?高家至寶,怎會戮在兩位師伯屍體上?”谷元亮擺擺手,示意他不可動,正容道:“你先別驚訝,此事的溪蹺,正在此處。咱們冷靜的想一想,你父親後山訣別,令你持書趕往星宿海,書中既有橫禍將至的警語,則你桑、柳兩位師伯已陷危境,他一定事先早已知道,這話對不對?”高翔點點頭道:“是的。”谷元亮長嘆一聲:道:“孩子,你原本聰明,怎會連這點簡單道理也猜不透,試想你父親既知星宿海將有變故,為什麼自己不親往送訊,卻叫你一個從未離開青城後山一步的孩子,跋涉千里,趕往告警?”高翔愕然無語可答,愣了半晌,才道:“爹爹也曾說過,他老人家另有要事待辦,等事情辦完再到噶峰相會。”谷元亮冷嗤道:“鬼話,他信中已囑兩位師兄速離噶峰,怎會還到那兒去和你們相會,所謂另有要事,不過推託藉的藉詞而已。”高翔大驚失,訥訥道:“老前輩的意思是說,那峰上遇見的白衣蒙面人,就是我爹爹?”谷元亮冷冷道:“按常理推斷,並非絕不可能。”高翔聽了這話,登時怒火上衝,掙扎著從竹椅上撐起半個身子,憤然道:“在下雖受前輩活命厚恩,卻不能忍受你對家父如此誣謗。我爹爹義薄雲天,對桑、柳兩位師伯關懷備至,豈會做出暗害殘殺的勾當,再說,他老人家既要害死兩位師伯,又何必命我兼程趕去噶峰送訊,前輩如此惡言中傷,請恕在下不能再留。”他一口氣說到這裡,早氣得面鐵青,渾身顫抖;咬牙切齒,要從竹椅上掙扎下來。

阿媛死命將他按住,一面埋怨谷元亮道:“老爺子,你是怎樣搞的,好好竟說出這種不近情理的話來。”谷元亮卻毫不動容,哂然笑道:“事情本來不近情理,自然只好向不近情理之處去設想,江湖上鬼魅魍魎之事甚多,這又算得了什麼。”高翔聽了這話,越發怒不可遏,從竹椅上奮力躍身而起,怒目道:“谷前輩也算是武林中赫赫一時的成名人物,在下願惡言頂撞,但家父生平光明磊落,前輩竟出言誣謗,未免令人齒冷。”掉頭又向阿媛拱拱手,道:“生受姑娘救命之德,高翔但能不死,但後終將報答。”說罷,負起箏囊,奪門出。

谷元亮卻冷冷笑道:“恩仇是另外一回事,總不能因為令尊當年曾對谷某有恩,今便須谷某作言不由衷之論。”高翔怒哼一聲,不再回答,低頭疾走,卻被阿媛橫身攔住,道:“公子重傷未愈,空腹未食,怎能上路,爺爺是個殘廢人,即使言語間有什麼不對,也請公子看我薄面。”高翔舉手一格,身軀搶到門邊,一隻腳才觸及門檻,那谷元亮突然如鬼勉般疾閃而至。高翔怒聲道:“老前輩意如何?”谷元亮面泛冷笑,緩緩說道:“你要走咱們絕不攔阻,但老夫當年曾受令尊厚恩,為了報還,今有一件東西相贈,也許它對你將來會有些用處。”他一面說著,一面探手人懷,取出一塊墨綠的東西,然而,高翔連那東西是什麼形狀都不屑一看,便傲然一仰頭,大聲道:“請不必費心,高某還不是求取施捨的人。”谷元亮深深一怔,未及說出下面,高翔已踉蹌衝出茅屋,奔衝而去。

阿媛含著眼淚,直追到竹籬門口,叫道:“高公子,你傷處尚未收口?三天之內,切勿擅運真氣與人動手…”但高翔充耳不聞,跌跌撞撞,早投入黑夜之中。

阿媛柔腸寸斷,痴痴立在竹籬門口,許久,許久,才抹淚回到茅屋中,只見谷元亮昂然坐在竹椅上,神情冷漠,手裡正把玩著那塊墨綠的東西。

那是一塊墨玉製成的巧方牌,牌上赫然刻著一個篆體的令字。

阿媛低垂蜂首,默默走到桌邊,舉起顫抖的手,輕撫著高翔吃剩的那半碗參湯,不悲從中來,淚水籟籟而落。

谷元亮鼻孔裡冷嗤了一聲,喃喃道:“嘿,好一個倔強的小子。”阿媛沒有答話,突然舉起那隻湯碗,一揚手,向門外恨恨摔了個粉碎,香肩聳動,伏案痛哭失聲。

谷元亮臉上頓時閃現一絲滿意的笑容,頷首道:“摔得好,阿媛,沒有你這一摔,爺爺滿肚子話,也無法出口了,坐下來,咱們爺兒倆談談。”阿媛便咽道:“還有什麼好談的,你口口聲聲曾受人家大恩,只恨無緣報答,可是,卻把人家一個又飢又病的人,氣得連歇都投歇一宿,就…就走…了…”谷元亮聽了這話,非但不怒,反而大笑起來,道:“傻孩子,爺爺正因報當年大恩,迫得出此下策,他這一走,對他只有好處。”阿媛驚愕地揚起淚臉,叫道:“什麼?這就是報恩?老爺子,您冷麵閻羅綽號,應該改成瘋子閻羅才對啦!”谷元亮嘆道:“冷麵也罷,瘋子也罷,如果爺爺料事不差,他一旦回到青城,怕只怕青城也已發生變故,其悲惱傷,更將遠勝星宿海噶達素齊峰見到桑、柳二人呢。”阿媛駭然道:“您是說,青城山莊也會有意外的變故發生?”谷元亮沉重地點點頭,道:“九天雲龍傳書告警,卻不親身趕往,其中必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也許在高翔離開青城之後,九天雲龍就已經…”他長長嘆息一聲,嚥住了下面的話,接著,神情一怔,又道:“阿媛你爺爺雖然出身黑道,殺孽深重,卻不是忘恩負義,恩將仇報的小人。二十年前,爺爺被仇家暗算瞎了一雙眼睛,身陷重圍,得九天雲龍高大俠仗義援手,才得保全殘命,此恩此德,何嘗一懷忘呢。”阿媛接口道:“那麼,您剛才為什麼又說出現噶峰的白衣蒙面人,會是高大俠呢?”谷元亮瞎眼動,擠落兩滴淚珠,悽然道:“果真是他,高大俠總算尚在人世,否則,只怕他已遭到比他桑、柳兩位師兄更悲慘的命運了。”阿媛駭然道:“為什麼?”谷元亮幽幽道:“九天雲龍那封信中,起首一句斜月倒影,乃是指上弦新月倒掛的時候,迄今算來已過了十餘。高大俠既然早知禍災將臨,卻不親身趕赴星宿海,反令一個毫無江湖閱歷的孩子持書前往,假如不是自身更在險境,暗示兩位師兄攜帶愛子,遠走避禍,豈非大大不近情理?”阿媛點點頭道:“可是,您既知高大俠有難,方才怎麼不直接告訴高公子?”谷元亮昂首道:“他從小在石中長大,不識江湖險詐,初人塵世,豪壯有餘,機智不足,變故如果已經發生,他回到青城總會知道,此刻告訴他,除了使他徒增惶急,於事何補?”他語聲微頓,頗含深意地轉頭面向阿媛,道:“再則,爺爺如此做,也是為了你。”阿媛愕然道:“為了我?”谷元亮頷首道:“正是。現在你別問原因,即刻收拾簡單衣物,天明之前,立刻上路,悄悄跟蹤著他,不可使他發覺,但當他遇到危難之時,施以援手。”阿媛一時不解他深意何在,訥訥道:“我…我…”谷元亮一揚手,啪地一聲,將那塊刻有令字的墨玉方牌擲在桌上,說道:“你一人之力,自是難當此任,但有了爺爺這塊墨玉令牌,天下黑道高手,悉歸調度,還有什麼辦不到的事。”阿媛又驚又喜,雙手捧住那塊令牌,輕呼道:“爺爺,您真的要我去?爹和娘回來不會責罵麼?”谷元亮淡淡一笑,道:“你爹孃處,自有爺爺擔待,只要你別給爺爺丟臉,既可報答前恩,同時也讓那倔強的小子,知道咱們黑道中人,也一樣恩怨分明,不輸任何自命正派的人物,叫他將來不敢輕視你的出身。”阿媛撲上前去,緊緊抱住谷元亮,搖撼著道:“老爺子,您…您真是太好了。”冷麵閻羅持‮撫‬愛孫髮絲,無限親切地道:“阿媛,去是讓你去了,但你得特別留意一件事。”阿媛忙問道:“什麼事?”谷元亮沉重地道:“上次你爹回來,曾言及武林中新近崛起一個道幫會,叫做天火教,專在黑夜出現,手段狠毒。剛才高翔又說在噶峰之上,力鬥兩名夜半盜開墳墓的傢伙,不敵時,使用一種能發強光的東西,人雙目。”阿媛岔口道:“是啊,這又有什麼關聯呢?”谷元亮神一正,沉聲道:“大有關聯,爺爺當年也是被一種強光亂雙眼,才遭了毒手。你千萬要謹慎,留意天火教行動,切記,切記。”阿媛連連點頭答應,忽然想起一件事,問道:“老爺子,我還有件事不懂,那封書信上,只有幾個古怪的單字,高公子苦思數,才解開謎團,您老人家怎麼一聽字形,便知含意呢?”谷元亮笑道:“這種拆字隱意之法,原本載於一本名叫轉鳳引的秘冊中,那秘冊曾落在爹爹之手,二十年前,爺爺因九天雲龍厚恩,才舉以相贈的。”阿媛啊了一聲,一轉手肘,將那面墨玉令牌揣進懷裡。

高翔負氣離開了谷家茅屋,低頭疾行,不辨方向,也不顧傷勢,在他心裡,只有滿腔惱恨,恨這世上恩將仇報的小人大多,恨自己一股憤怒之火無從發洩。

記得幼年,曾聽父親提起,當年冷麵閻羅肆武林,心狠手辣,仇家遍天下,有一次,在皋蘭山夜半遇伏,重傷瀕危,全仗父親慷慨援手,方能脫得危難。那時父親對谷元亮諄諄善誘,極力開導他棄歸正,洗面革心,谷元亮也曾矢志仟悔,自此絕跡江湖。每提及這回事,父親總難掩內心欣之情,常對他說:“翔兒,世上最難得的事,莫過子回頭,頑石點化,大智大意者,往往發宏願,棄正果,捨身喂虎,立誓普渡天下惡人問善。爹爹一生雖無自傲,唯獨這件事,總算俯仰天地,聊堪自了。”想不到惡人終是難渡,冷麵閻羅谷元亮身受父親厚恩,竟然毫無圖報之意,反而血口噴人,誣謗他老人家就是害死兩位師伯的白衣蒙面人,這豈不令人寒心?

且不論青城三友義薄雲天,情同手足,單說父親囑令自己千里送訊這一點,他若有心要殺害兩位師伯,怎會做出這種掩耳盜鈴,畫蛇添足的蠢事。

高翔越想越氣,信步前奔,天明時,來到一處荒無人跡的曠野,委實疲力竭,便倒在一堆衰草上,閉目悉息。

傷初愈,經過半夜疾奔,又復惡化,且飢火更熾,但是,這些體上折磨,高翔並不在意,只有神上的擔子,才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他想放聲大哭,又哭無淚,想引吭長嘯,也覺力不從心,十八年來,自以般練得已經夠堅強了,誰知初人塵世,便連遭困窘,使他萬丈雄心,幾乎崩潰無餘了。

歇息半晌,天已大亮,高翔撐起身子,雙手抱頭瞑思,細細咀嚼冷麵閻王谷元亮的話,心境一旦平靜,又覺得並非毫無道理。

九天雲龍囑他務必在十之內,趕到星宿海,他抵達噶峰時,恰在十期內,為什麼峰頂慘變業已發生?這是值得懷疑的第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