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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九次拜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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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漫天大雪,又是那座灰暗而陰森的城堡。

他已經是第九次站在這堡門外了。

他一個年逾六旬,身軀魁偉的錦衣老人。

每隔兩年的今天,他都不辭千里,跋涉山川,趕到這冰雪封裹的古堡來,但是,每次趕來之後,卻又總在堡外徘徊,徘徊…自晨至暮,躊躇難決。

仰望那敞開的堡門,年年依舊,每一次,他都是帶著滿身羞辱地來,又帶著滿身羞辱地歸去,畏畏怯怯,形同竊鼠,可是,他卻始終無法抗拒那非人所能忍受的身心煎熬,一次又一次地來了。

踟躕復踟躕,他雙拳緊握,不止一次地問著自己:“高翼啊高翼,你為什麼要來?你為什麼要來?”一身錦衣,已被雪水和虛汗浸透,緊緊貼裹在背脊上,涼意透膚,直心腑,呵欠一個接連一個,淚水、鼻涕順著腮邊角而下。

淚光濛濛中,那陰森的古堡大門,彷彿正咧著大嘴對他訕笑:“來啊,姓高的,何苦那麼折磨自己?你不是已經老遠趕到這兒來了麼?再熬下去,也不過使雪地裡多添一具無聲無息的屍體而已。”錦衣老人冷汗遍體,渾身骨節,都像被蟲嚼蟻啃般痠痛,舉起衣袖,抹了抹頰上冰冷的淚水,長嘆忖道:“進去吧,這是最後一次了,今天以後,寧可死也不會再來了。”但緊接著他又痛苦地搖搖頭:“不,不能,我已經來了九次,十八年生不如死的生活,還有什麼可以留戀的?長此下去,難道我真要把高家一世英名葬送殆盡?”那古堡大門好似笑意更濃,呼嘯而過的西北風,使他通體冰涼,就像赤立在冰雪裡,無聲的呢語,又在他耳邊響起:“姓高的,還倔強則甚,既有今,何必當初。即使你倔強不肯踏進堡門,九天雲龍高翼的金字招牌,也在武林中豎不起來啦!”一陣刺骨破膚寒風拂過,錦衣老人機伶伶打個寒噤,只覺間有二股熱,正循著腿股滴落雪地裡。

他驚然一震,知道毒瘟已發,再耽誤下去,將要連舉步之力也沒有了勢迫至此,他一聲浩嘆,終於抖了抖身上雪花,扯起衣領,掩住半個面龐,低頭瞞跚踏進了堡門。

堡中靜悄悄沒有一絲人聲,寬敞的石板街道,積雪盈尺,北風挾銳嘯刮過,越發顯得陰森死寂,宛如無人居住的一座死城。

錦衣老人一步一跌,穿過敞街,來到一間高大的石屋前,遲疑了一下,終於狼狽不堪地舉起右手,顫抖著輕輕叩了叩門環:“叮!叮!”

“什麼人吵?”門上一個小窗孔,啪地掀了開來。

錦衣老人息片刻,無力地依偎城門上,顫聲應道:“老朽高翼。”門扉啞然而開,錦衣老人一個不防,整個身子這失依靠,咕咯滾了進去。

屋中黑沉沉伸手難辨五指,突然一道紅強光從門側投過來,凝在老人臉上,有人重重在他眼上瑞了一腳,冷笑道:“哈,原來是高大俠。”錦衣老人雙眼被強光所,只覺滿眼金星亂閃,任什麼也無法看見,張著一雙顫抖的手,不住虛空撲摸,喉頭咕咕作聲,哀聲叫道:“藥,藥,我要藥…”

“呸!”黑暗中飛出一口濃痰,正打在老人臉上:“哼,要藥?為什麼不早一些來?”老人木然不覺羞辱,只顧揮動著無力的手,叫道:“給我藥,求求你,給我藥…”

“高大俠,別忘了你也是武林中赫赫一代宗師,做出這種可憐相來,不怕傳揚江湖,惹人笑話嗎?”另一個聲音接口道:“老五,少說笑話,搭他上去吧,堡主算定他今天必到,已經問過兩三次了。”那被喚作老五的哼了一聲:“我一生最見不得這種平時自命不凡,臨危呼天求地的人,若非堡主要留著他,倒真想眼看他就這麼熬死了才痛快。”強光突滅,兩個人各拖住錦衣老人一隻腳,大步向一條溼的甬道走去。

可憐那錦衣老人此時已渾忘羞恥和痛楚,唯一還能觸到的,只有體內那灼熱如火的需求,那團火,好像快將他渾身血都5烤乾了,再無藥丸,片刻也難忍耐。

左轉右折,他終又被重重摔在堅硬的石地上,置身之處,是一處寬敞陰森的大廳。

廳上沒有一個人,也沒有一張桌椅,距離丈許外,有一層數尺高的石臺,臺上空蕩蕩的,除了一道強烈的光芒遙到廳中,就只有一幅低垂的幕幔。

老五抱拳向臺上躬身說道:“九天雲龍高翼投到,請堡主聖裁。”片刻之後,幕慢之後響起輕微的金環相碰之聲,接著,一個冷峻蒼勁的聲音透過幕慢,恍如空谷足音,飄送而出。

“高翼,你兩年取藥一次,迄今已有十八年,本座吩咐你的事,因何總未得手?”錦衣老人蜷臥在強光照之下。目不能睜,手不能觸,只覺那聲音仍然如十八年來同樣蒼勁和冷屑,這空敞的大廳,強烈的光芒,也和他每次來時一點也沒有變動,而且,也是被問著同一個問題,他竭力按捺住體內痛楚,息肺淋地答道:“我…我沒有下手的機會…”幕後一陣陰冷徹骨的冷笑,道:“是不能?不肯?還是不忍?”錦衣老人呷道:“青城三友武功原本相若,同出一師所授,而且,他們兩位,又是高某的師兄,這一點,堡主想知道的…”陰冷的聲音截口道:“本座並非要你以力制勝,而是叫你便宜行事。”錦衣老人垂首道:“可是,他們絕跡江湖,巳近十五年,堡主你…”幕後又是一陣冷笑,突然厲聲叱道:“好一個絕跡江湖十五年,你以為本座是目瞎耳聾之人?老實告訴你吧,桑柳兩個老匹夫,十餘年來,一直藏身在星宿海附近噶達素齊峰,這話對不對!”錦衣老人猛然一震,揚起頭來,滿臉頓時顯出無比驚愕駭詫之但他所能看到的,除了那耀眼強光,大廳空曠陰森,無法見到任何人影。

幕幔之後,又揚起一連串陰惻惻的冷笑,蒼勁冷屑的聲音又道:“高翼,你欺瞞了本座十八年,論罪已死有餘辜,但本座體念你多年來尚無叛逆惡跡,仍然寬容再賜你一次贖罪機會。”語聲中,一縷勁風由幕幔後疾而出,喀地一聲,那錦衣老人身邊,突然多了一隻透明藥瓶,瓶中盛滿黑如黃豆般大的藥丸。

錦衣老人一見那藥丸,宛如沙漠中突遇甘泉,眼中暴出兩道飢渴光芒,一探手,便向藥瓶抓去。

哪知手指剛要觸及藥瓶之際,黑暗中突然伸出一隻穿著厚革皮靴的腳,砰地將他手腕踏住。

錦衣老人如飢似渴,一面掙扎,一面哀聲求告道:“給我,給我,求求你,給我藥丸…”幕幔後冷屑之聲緩緩說道:“此次所賜藥丸共三十粒,僅能維持一個月之用,你由此的往星宿海,一去一返,約需二十天,另外有十天時間,供你下手,大約應該足夠了。”錦衣老人淒厲地叫道:“不,不,求你再給我兩年時間,兩年只要這最後的兩年就夠了,求你…”他的呼叫哀求,沒有再引起任何反應,臺上幕幔無風自動,陰冷的語聲寂然不聞,那踏住他手腕的厚革皮靴,卻慢慢鬆開了。

錦衣老人彷彿一隻餓極了的野獸,雙手連抓帶搶,拿起藥瓶,掀蓋倒了一粒藥丸進了嘴裡,略作咀嚼便囫圇嚥下肚去,然後滿足地長噓一聲,將藥瓶揣進懷中,躺在地上氣如牛。

廳中沉寂如死,只有那強烈光芒,照著他,他渾身汗出如漿,魁梧的身軀,像一堆爛泥,肩頭起伏不停,顯見正呼艱困,真力虛脫。

但是,半盞熱茶時光過去,奇蹟竟然出現了。

漸漸地,虛汗收斂,息趨緩,錦衣老人手足動了一下,改換了較為舒適的姿勢,由痛苦的掙扎,轉為安靜的躺臥。

又過了約摸半盞熱茶之久,只見他再度揚起頭來,目中竟透出的的神光,直如亡魂歸竅,已變成一個神采奕奕的武林健者。

他單掌輕按地面,身形一長,驀地從地上直躍而起,第一件事,便是橫掌反掃,向身側劈出兩股強猛無比的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