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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呼一間仿若千年。

白少缺拿另一隻手枕著後腦,嘆道:“至高功法原是如此。所謂《天宗卷》,成此功,先要散功,想來前輩是要告誡後嗣,手中所握,手中所有,皆不過身外之物。先祖襟智慧非吾輩所能企及,若非我被困地牢六年,因慕大江大河,雄奇山川,自悟得武功‘逍遙遊’,必然是不會懂當中深意的……”樓西嘉聽他悠悠道來,心中微暖而靜謐,她想,就這樣待在這裡也好,不用去面對不知如何面對的人,也不用忍受世俗強加的目光。

心神俱疲的她小憩片刻,很快墜入夢鄉——對久歷江湖風雨的人來說,沒有所謂的高枕無憂,一代大俠成名之前,也曾在腥風血雨裡輾轉難眠。離開巴郡幾月有餘,樓西嘉夜夜淺眠,幾無夢寐,而今在這陰暗溼的地牢中,她卻做了個黃粱長夢,夢中的大師父姑萼和義父樓括正在為她的去留爭執。

那是永和十二年(356)的夏天,晨起雨打芭蕉,落花飄零,頗有些涕零悲切之,樓括牽著她在嘉陵江渡頭下船,往東北穿過閬中城行進巴山山脈一處谷地。山谷幽深晦暗,曲徑相通,凡有河溪過處,皆有鴛鴦戲於其中。

她第一次知曉,這種成雙成對的鳥兒,名為鴛鴦,這座淒涼山,名叫鴛鴦冢。鴛鴦冢山門前有一棵老榕樹,掛著野花綠藤,樹幹得幾人合抱尚不能及,估摸著老得能讓她喚祖宗。樹下有一塊石碑,碑上斧鑿刀刻的不是谷名,而是一句詩:“樂鴛鴦之同池,羨比翼之共林(注1)。”這些年她雖跟著樓括殺人撿屍,見慣魑魅魍魎,笑看陰陽生死,但論識字,還是會上幾個淺的。她將那十二字勉強誦讀了一遍,卻並不明白上頭的含義,於是轉頭拉了拉樓括的袖子,仰頭睜大那雙靈秀狡黠的眼睛,直愣愣瞧著他。

不殺人時的樓括抄起手顯得沉默而幹,殺人的買賣幹得多了,縱使曾經是個斯文的老實人,如今也沉澱下令人畏懼的腥氣,功夫練得稀鬆的人只一眼便能給嚇出來。這樣的人說話往往也很煉,他從樓西嘉的眼中讀出問題,只答了一句:“冢為高墳,埋的都是些有情的無情人。”何為有情,何為無情,彼時她尚不能分辨,但很快,有人便來斧正。只聽得一道清亮的女聲從山中薄霧裡傳來,當即喝止住他的話:“胡言亂語!”光聽語氣也知道來者不怎麼和善,不過她已經習以為常了,因為但凡見過他義父且還能開口的人,多半隻有兩句遺言,頭一句“你便是千秋殿殿首樓括?”,這一句尾音上挑,必然要帶著些輕蔑,後一句從“你竟能殺我”到“不可能”各不相同,但都是這般吃人的語氣。

她抖了個靈,捂著眼睛正準備詢問義父自己是否需要回避,卻從稀鬆的手指縫中望去,為眼前的美人著實驚豔了一把。

白霧散盡花開,鴛鴦饒樹翔舞,陽光鋪落不到的榕樹幹上坐著一個持著黃楊木梳的女人。女人一雙眼細長無光,目光上挑時給人蔑視之,朱一對上下扁薄,又是民間常說的薄情之相,按理說這般模樣不該是個美人胚子,五官一擬,可卻又是姿超然,令人一望生嘆,不知是哪來的山,又或是《楚辭·九歌》中的山鬼。

“曹子建這一首《釋思賦》分明說的是兄友弟恭,你一個目不識丁的人,還學人儒生拗兩句酸腐,好不識抬舉,哼!”那冷然的嬌嗔真真落在了點子上,別說男子瞧著戳心,她一女娃聽著都覺得綿軟。

後來他們還爭論了一些什麼,樓西嘉耳畔無聲便在夢中糊塗過了,只知道樓括將她推入了石碑界限之後,自己卻在原地不動:“她叫姑萼,是鴛鴦冢的主人,你拜她為師,從今往後就住在這裡。”

“拜師?義父,我不需要師父。”她沒有哭鬧,很是自然地搖了搖頭。

樓括沒有勸,沒有斥罵,只是輕輕地將手落在她的頭頂,入髮絲中,隨即出難得的溫柔:“如果義父不死,每年都會來看你。”

“你當我鴛鴦冢是你千秋殿嗎?”姑萼嗤笑一聲,見不得他身為一個殺手,卻表現得宛若慈父,因而冷言冷語刺他。

“拿去!”樓括從袖中解下一物,朝樹上扔去。

姑萼接過微微一笑,明明心中滿意,可死鴨子嘴硬愣是不饒人:“喲,傳說中的‘千葉影木’?為了一個和你毫無血緣的孩子,你還真是大方。好吧,看在這東西的份上,這孩子我收下了。”說著,女人朝她揮了揮柳條一般的手,“過來吧。”她沒動,扭頭去看樓括,樓括只留下一個微笑,扭頭乾脆利落地走了。

“喂,聽說你這次接了個萬金的任務,恐怕比在洛陽的那次截殺還要險惡,要是回不來的話知會一聲,我去給你收屍,埋在阡陌恆通,三江匯的地方,專門立個牌坊做個碑,好好瞧瞧那些被你殺過的人,他們的親眷是怎麼辱罵你的,再瞅瞅人恨急了眼是不是真會刨墳鞭屍,那可比話本子有趣多了。”姑萼一字一句,說得樓西嘉不忍細聽,直堵耳朵。

樓括卻渾不在意,頭也未回,只抬起手臂揮了揮,“嗯”了一聲瀟灑地走了。靜默良久之後,姑萼手中的梳子掉在地上,斷成了兩截。

她好像聽到了一聲女子的長嘆,可四下張望,又似虛幻。

“你義父已經走了。”姑萼不知何時已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