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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什麼也不帶,只帶著他未曾謀面的爹。
那是扶嵐第一次看見阿芙哭了。
阿芙曾經說,人這一輩子走過山水迢迢,千里萬里,有時候,就是為了與某個人相見,與某個人重逢。阿芙沒說是誰,黑貓偷偷告訴扶嵐,那個人是戚慎微。阿芙有時候會站在簷下發呆,扶嵐後來知道,他們當初就是在那裡跪拜天地,結為夫。
“成親是一種承諾,扶嵐,”那天漫天落葉,像飛舞的枯蝶,阿芙坐在簷下喝酒,晃著腿說,“承諾你這輩子永遠待她好,永遠把她放在心上。”扶嵐的心靜靜的,像煙水,茫茫一片。可那個時候,他心底忽然有了波瀾,彷彿是有了想望。
“我可以和弟弟成親嗎?”扶嵐說,“我一輩子待他好,一輩子把他放心上。”他想了想,道,“阿芙,我從南疆到烏江,翻過很多山,渡過很多水,才遇見了他,就像你說的那樣。狗崽,是不是我要遇見的那個人?”阿芙愣了很久,怔怔地看著這個黑髮黑眸的男孩子。他眸子恬靜,每一句話都很認真。
“好啊,”阿芙喝多了酒,頭有些暈,她撐著臉笑道,“等你長大了還沒有反悔,我就把狗崽嫁給你。”第13章桑梓(三)再後來,秋天快要過去的時候,村裡張大戶娶親,阿芙被叫去幫傭。扶嵐洗完被狗崽溼的衣裳,去田埂上揀幹牛屎,這是他每天必做的活計。幹牛屎可以燒火,揀夠了他就不用砍柴了。每晌午扶嵐都牽著狗崽,帶著黑貓出來揀牛屎。天光底下,一大一小兩個小小男孩兒還有一隻黑貓,彷彿是從時光深處走出來的,一直走向田埂綿延的盡頭。
“喂,小傻子!”有人喊扶嵐,扶嵐扭過頭去,是個田家漢喊他。這些農人有的管他叫孟家大兒,有的管他叫傻子,因為他總是悶不吭聲,像個不會說話的傻子。
“你乾孃就要嫁人啦,不要你們啦。”田家漢笑道。
他說完,其他男女也圍過來打趣,“是呀,小傻子,你和你弟弟怎麼辦?來我家,給我當兒子好不好?”扶嵐疑惑地問:“嫁人?”
“可不是,你乾孃今天是不是去張大戶家幫工去了?”一個臉龐黧黑的女人掩著嘴兒笑。
“張大戶要她做妾呢。可憐的孩兒,狗崽也就罷了,畢竟是親生的,想來會帶著過門享福,你可怎麼辦喲?”有人大笑,“這還不簡單,你看這孩子做事多麻利,把狗崽養得白白胖胖,鐵定一塊兒帶進宅裡當小廝唄。娶一個得了仨,張老爺不虧!”狗崽破天荒沒調皮,膽怯地依偎著扶嵐,仰起頭朝他伸出手,“哥哥抱抱。”扶嵐背起揹簍,彎抱起狗崽。
小孩兒軟軟的身子靠在他懷裡,狗崽埋著頭說:“我想孃親。”田裡的男女在他們後面嘀嘀咕咕,還有人嘻嘻哈哈地喊“小傻子”。閒言碎語像溫的小火,把田地煮得沸騰。扶嵐沒再回頭,兩人一貓深一腳淺一腳走回了家。
————沈大娘引著阿芙進了張府,府裡今天要辦喜事,四處張燈結綵,紅綢子掛滿了梁。
沈大娘一臉喜氣洋洋引著阿芙往裡走,她是阿芙在村裡為數不多好的人,之前沒照顧好狗崽,昨特地來找阿芙道歉,還說要將功補過,幫她尋了活計,幫新娘子梳妝,活兒輕便銀錢又多。
越往裡走人越少,青瓦白牆的院落,青白的石板鋪滿地,縫裡面生出溼的青苔,踩在腳下滑滑的。阿芙低頭看自己的腳尖,像小巧的筍尖,在裙底一下一下地出頭。
不知不覺已經進到內院了。沈大娘推開彤花門拉著她跨進門檻,老婆子力氣很大,攥著手腕的手糙有力,像一把鐵鉗。阿芙覺哪裡不對,沈大娘已經開了珠簾,裡面幾個粉白脂紅的侍女齊齊站在黑漆梳妝檯前。扭頭一看,鼓凳上空空如也,彷彿在等待著它的新娘。
阿芙問沈大娘:“新娘子呢?”沈大娘咧嘴一笑,道:“新娘就是你呀!”阿芙一驚,幾個侍女衝上前,壓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在梳妝鏡前。
“大娘,你這是做什麼!?”阿芙問。
沈大娘把頭伸到她臉旁,梳妝鏡裡映出一老一少兩個女人的臉影兒。沈大娘撫著她的肩道:“夫人息怒,老婆子我這也是為你好呀。你瞧瞧,張老爺家家財萬貫,是咱們烏江數一數二的財主。你跟了他,狗崽將來就有好子過。”阿芙冷笑,“沈大娘,你就是這麼對朋友的?”沈大娘正要再勸,一個穿著圓領吉服的男人挑開簾子進來。
“夫人,你這又是何必呢?”來人白淨面皮,兩眼上挑,風倜儻的模樣,“與其守活寡,還不如跟了我。我仰慕你許久,你的孩子我也會視如己出。後狗崽就是我張洛懷的兒子,他要上學堂,要進京趕考,資費都由我來出。”
“就是,就是,”沈大娘在一旁幫腔,“阿芙啊,你別糊塗了,你那個劍仙夫君早就不要你了。女人吶,還是得嫁個男人。”阿芙對著張洛懷冷笑,“看你長得人模狗樣,沒想到想出這般下作的計策誆我入府。我呸,也不撒泡照照你這忘八端的德行,老孃就是嫁頭豬也不嫁給你!”張洛懷做了個手勢,眾人上來壓她的肩膀。誰知阿芙看著瘦瘦弱弱,力氣卻很大。幾個人壓不住她,阿芙撞開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