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隆吐山戰役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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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那天,駐藏大臣文碩和攝政王迪牧半路上相遇後,並沒有立刻把朝廷旨命說出來,而是一起到了噶廈政府的辦公地大昭寺。在這個地方公開旨命,顯得正式而莊嚴。攝政王理事的文殊大殿裡,兩個西藏峰極人物面對面坐在卡墊上,半天不說話。攝政王在等待,心裡直打鼓:旨命到底是什麼,對方如此不肯快吐,看來凶多吉少。駐藏大臣也在等待,等待最後一刻的猶豫趕快離開自己。
終於,文碩猛舒一口氣,放下茶碗的同時說了出來。
他說出的並不是“將邊界踞守藏兵,迅即一律撤回,遊歷、通商、傳教各事,也應相機允諾”的旨命,也不是英國人急電裡所說的文碩給朝廷的回稟:“禮遇英人,開門揖商,我念我佛,他傳他教,遊歷所至,哈達香茶”云云。而是文碩深思慮過的抗英機宜:“攝政佛聽我說,以大清海上陸地與英人對抗的經驗,我們擬應如此抗拒英人,不取堅硬接仗之法,不取聚集一隅、面對敵之法,不取陣地固壘之法,以防英人大炮轟擊,快槍掃殺。而應利用昏夜、地形、刀劍,分散伏出,遊擊無常,中途攔打,迂迴敵後,截其糧道軍需後援,並將我方糧草、牲畜、彈藥,嚴密收藏。應以近戰、夜戰、伏擊戰為主,宜退不宜進,明退暗不退,以柔克剛,困死、餓死遠來深入之敵。”攝政王迪牧邊聽邊點頭,真是喜出望外,朝廷不僅同意了,還有具體的戰術指導。在他看來,只要朝廷支持並參與抗英,打敗英國人不是明天就是後天。
文碩說:“應勸誡僧俗官兵,知曉民力民利。西藏生民艱難,本自拮据,務必撫卹小民,不可一味借戰事苛斂百姓,擾害地方,敗壞名聲。以往藏軍屢屢害民生事的弊端,當全力消除。要從速籌餉、籌兵、籌將,防止藉口籌措自固勢力,鋒起內訌,渙散人心。”迪牧聽著紅了臉,駐藏大臣戳到西藏政教的要害了,憤憤然攥起拳頭說:“藏軍擾民歷來有高僧高官在背後撐,這次不能客氣了,誰擾民就把誰當成黑水白獸的幫兇一起收拾掉。”文碩又說:“務派遣噶廈要員去前線統一指揮,不能輕敵,更不能各自為陣。”迪牧說:“已經委派俄爾噶倫出任前線總管。”文碩說:“我向攝政佛舉薦一個人,此人懂西語,會藏話,文韜武略兼備,又是年青體健、血氣方剛的人,雖沒有朝廷官職,卻是當下西藏急需的人才。我把他從四川召來,想讓他代表我去前線抗英,以示本大臣決不妥協的態度。”攝政王點著頭說:“大人應該不會輕易舉薦人,一旦舉薦,必然是大材高人,就讓他去江孜給俄爾噶倫做個幫手吧。”文碩說:“我也是這個意思。”又喊一聲“魏冰豪進來。”一個面孔白皙、儀表堂堂的青年趨步進門,彎恭見攝政王迪牧。
迪牧打量著他,突然問:“先生從四川來,可會念經?”魏冰豪一愣,稍有惶恐地說:“啊,不會,大人。”迪牧說:“不會就好,我們西藏最不缺少的就是念經的人,不念經倒是稀奇的。唸經的人,有念成好人的,也有念成壞人的。他們靠在佛身上行事,都說釋迦牟尼怎麼說了怎麼說了,其實釋迦牟尼什麼也沒說。明爭暗鬥,你死我活,在佛腳上垢痂,把這些力用到抗擊外敵上,十個英國八個上帝也不敢侵犯西藏。”說著又憤怒起來,咬著牙,嘿嘿地吐了幾口悶氣。
文碩讓魏冰豪退下,憂慮地說:“攝政佛當忍則忍,目下應該集全藏之怒、派神速之兵,遵朝廷之命,行退敵之策。”攝政王說:“這個自然。俄爾噶倫已經去了江孜,我曾嚴令他等不來朝廷旨命決不開槍。現在旨命已到,我這就傳旨給他:英國人就是帶瘟疫的老鼠,歷來不殺生的藏民,這次要見了就殺,殺他個一乾二淨。還有什麼上帝,讓他血、掉頭、永遠不得轉世。我要讓西藏軍民記住八個字:遇魔就殺,多殺必賞。”當即讓人擬定雞箭書,一式兩份,派快馬使者送正在江孜的前線總管俄爾噶倫。迪牧叮囑道:“此箭書無比重要,一份裝在兜,一份裝在袖筒。送到有賞,送不到,你會搭上全家人的命。”使者弓著背“噢呀噢呀”地答應著,退了出去。
攝政王迪牧活佛長舒一口氣,連喊:“餓了,餓了。”這天,在大昭寺文殊大殿,攝政王招待駐藏大臣文碩以達賴喇嘛的標準吃了一頓豐盛的午餐,有特濃酥油茶、上等糌粑、脆幹牛、四種高級油炸點心,最後按照蒙古貴族的習慣,喝了能夠消暑降溫、舒暢心情的生馬。剩下許多吃食,攝政王要賜給魏冰豪。回稟說魏冰豪已經離開大昭寺了。
文碩解釋道:“既然攝政佛要他去江孜給俄爾噶倫做幫手,他怎麼敢不立馬赴命呢?”2攝政王和駐藏大臣碰面後的第二天,噶廈政府向全藏尤其是邊境各宗(縣)谿(莊園)發佈了第一道戰時公告。公告很快貼滿了西藏全境。江孜的頗阿勒夫人去白居寺上香時看到了,回來告訴了俄爾噶倫。俄爾有些疑惑,騎馬帶人親自去看了,心想攝政王給我的命令是“等不來朝廷旨命決不開槍”如今旨命未到,怎麼會有號召抗擊、為佛犧牲的公告?
又一想,公告是曉諭“大小官員及百姓們”的,我是前線總管,帶領的是西藏正規軍,自然跟他們不一樣。還是攝政王囑咐的八個字:“緊急守邊,耐心等待。”不過,既然大小官員、老幼百姓都要奔赴邊關,他就不能再在離前線兩百多公里的江孜逗留了。想著,打馬喝道,立刻返回頗阿勒莊園。
莊園碉樓院落的大門口,頗阿勒夫人的大女兒央真正用鞭子打一頭拴在木樁上的公牛:“知道我為什麼你嗎?不長記的笨蛋,給你說了你老婆是巴桑,你怎麼就忘了?你要是不喜歡巴桑也罷了,牛群裡那麼多母牛隨你挑,為什麼偏要去找巖措?巖措已經下過好幾頭牛崽了,它是巴桑的阿媽你不知道嗎?”巴桑和巖措都是母牛,兩隻被提到的母牛都在不遠處好奇地望著央真。公牛被打急了,圍著木樁跑起來。央真就追著打,一遍遍說著剛才的話,見了俄爾噶倫只當沒看見。
俄爾下馬,把韁繩丟給隨從,繞過央真往大門裡頭走,突然鞭梢子掃在他肩膀上,疼得他溜一聲,回頭認真地說:“有打牛的力氣,央真姑娘該去打洋魔了。”央真停下來說:“打洋魔是男人的事。俄爾叔叔,你是男人嗎?”俄爾笑道:“我是不是男人,你該去問問你阿媽。”央真橫眉瞪眼地舉起鞭子說:“我要你自己對我說。”怕挨鞭子的俄爾拔腿就走,差點撞倒竄出大門的央真的妹妹菩媸姑娘。
菩媸一把拽住俄爾說:“俄爾叔叔,我正要找你呢,你去看公告了吧,公告上說遇到外國人傳教、經商、遊歷、朝拜、考察就堅決予以抗擊。這外國人是不是也包括了印度人?”她看俄爾點頭,便跺著靴子說“那就壞了,我念想的人,他是印度人。”俄爾說:“西藏的好男人多了,為什麼要念想一個印度人?佛祖的印度現在是洋魔的天下,人都已經變壞了。菩媸姑娘聽我的話,換一個念想的人吧。”菩媸天真地拍打著自己的肚子說:“不能換了呀,裡頭的小人對我說不能換了呀。”俄爾愣了片刻說:“你念想的這個人他叫什麼?”菩媸說:“他叫達思,是個喇嘛。”俄爾說:“是喇嘛就好,印度的喇嘛還是好喇嘛。俄爾叔叔會幫你的,要是你念想的這個達思來西藏,我讓人放過他就是了。”俄爾噶倫說罷往裡走,經過碉樓庫房時,看到頗阿勒夫人的兒子鵲跋正在門上加一把鎖,笑道:“舊鎖子沒壞新鎖子就掛上了,好大的銅鎖。”鵲跋說:“俄爾舅舅,你來看看我家的新鎖牢不牢,你開不了了吧?”他不叫俄爾叔叔,叫他舅舅,稱呼裡有著明顯的排拒,就像俗話說的:“雖然舅舅是最親的,但和阿媽是要分開的。”對鵲跋來說這是天,天裡排拒著任何形式的入侵。當他聽說洋魔入侵時,氣得鼻子都歪了,幾個晚上都在說夢話:“還有這樣不要臉的外國人啊,搶地、搶人、搶佛?”看到俄爾來家,就懷疑這個經常走進阿媽的臥房,一呆就是幾個時辰的拉薩男人,不僅貪婪著阿媽的美,還貪婪著他們家的財富。美可以給,因為帶不走,給了還是自己的。財富就不同了,給一點就少一點。
俄爾明白鵲跋的心思,板起面孔說:“再牢的鎖子也擋不住強盜,強盜來了怎麼辦?你該去打洋魔了。”俄爾噶倫來到頗阿勒夫人的臥房,坐下來說:“現在有夏瓊娃代本團保護頗阿勒莊園,我放心多了。我打算很快去丕,那兒離前線近些。你還需要我做什麼?”頗阿勒夫人說:“你在江孜難道就是為了給我做什麼?”俄爾不回答,過去解開頗阿勒夫人的帶說:“我來江孜,無意中陷進了兩個莊園的爭鬥。夫人,如果沒有我,你將怎樣對付囊莊園?”頗阿勒夫人推開他說:“我本來是有辦法的。但自從你來我家,我就不知道怎樣對付了。”俄爾說:“看來命裡註定你是要依靠我的。”心裡想的是,馬崗武裝的總指揮是甘丹寺麥巴扎倉的當周活佛,他想幹什麼?不管他想幹什麼,很容易引起攝政王迪牧和哲蚌寺以及所屬派系的警惕和仇恨,說不定也會讓沒有親政的達賴喇嘛深不安。當週活佛以及他的施主囊莊園的滅亡是指可待了。自己要做的,就是繼續瓦解或收拾掉囊莊園的左右手果果代本和夏瓊娃代本,這樣馬崗武裝就沒有多少人了。到時候,囊莊園的屬民和田地自然就會屬於頗阿勒莊園。偏向囊莊園的江孜宗本巖措要麼跟馬崗武裝一起倒黴,要麼變成頗阿勒莊園的一條狗。
頗阿勒夫人說:“我是相信你的,但你會得到什麼呢?”俄爾說:“難道得到你還不夠?”頗阿勒夫人有些動地說:“來吧,我的男人,趕走了洋魔你來跟我結婚。”說著就把自己平攤在了上。
俄爾望著她,深深口氣。頗阿勒夫人是得到了,但潛藏更深的慾望就像已經出手的利劍,異常尖銳地冒了出來:如果能得到江孜大地最富庶的頗阿勒莊園,再得到囊莊園,他就能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大貴族,從而成為拉薩任何一個寺院的大施主。這樣的施主才可以在噶廈政府以及整個拉薩上層佔據一個顯要地位而永世不衰,也才可以跟那些地位高寵的僧俗高官在財富上平起平坐,遊刃有餘地請客送禮,高攀向上。不像現在,自己得憑著能力辛辛苦苦做事情,戰戰兢兢地忠於攝政王,稍有不慎,就會有脫靴掉帽、罷官免職的危險。
他撲到她身上,亢奮地說:“我們已經結婚了。”也許是俄爾噶倫和頗阿勒夫人尋歡作樂的風情衝犯了江孜土神,土神在關鍵時候把本該屬於頗阿勒莊園的運氣轉給了囊莊園。囊莊園在江孜最北部,從拉薩來江孜的人都必須經過。以往誰來誰去沒有人在乎,但是這天,攝政王派出的快馬使者一進入囊莊園的地盤,馬腿就陷進了旱獺,使者一頭栽下來,立刻引來幾個想幫助他的人。他們恰好是囊莊園私人武裝的士兵,把摔傷的使者送進莊園碉樓的同時,也沒收了使者兜裡的雞箭書並給了主人囊旺欽。
囊旺欽猶豫了一下就把雞箭書扯開了。箭書是攝政王發給前線總管俄爾噶倫的,要求他見了洋魔就殺、遇到上帝就打。囊旺欽翻來覆去看了幾遍,一撕兩半,投到火塘裡去了。
第二天,馬崗武裝的士兵又在同一個地方,遇到一個同樣把馬腿陷進旱獺的人。他們據囊旺欽“嚴密監視噶廈來人”的命令,將此人抓了起來。囊旺欽問他是幹什麼的,他說他叫魏冰豪,是駐藏大臣文碩派去幫助前線總管俄爾噶倫打英國人的。
囊旺欽說:“你也打洋魔?你不是藏民吧?你是漢人。”魏冰豪說:“不,我是滿人。”囊又問:“滿人信什麼神?”魏冰豪說:“我來到西藏,藏民信什麼我就信什麼。”囊笑著說:“你想討我的好。那好吧,你就多念些經,我就多準備些糌粑茶招待你。”說罷就命人把他關進了地牢。
囊旺欽親自馳馬去了一趟拉薩甘丹寺,向馬崗武裝的總指揮當週活佛報告。
當週活佛緊張地問:“你把兩個人都關起來了?沒有外人知道吧?”囊旺欽陰沉沉地說:“沒有,他們活著死了都沒有人知道。”當週活佛鬆了口氣:“那就好,一定不能洩漏消息,怎麼處理,等我的消息。記住,以後,只要是對付英國人的,我們都不要急著往前衝。英國人這一次來西藏,對我們一定是個好機會。但到底好到什麼程度,等一等才能看清楚。”3前線總管俄爾噶倫一來到丕,就聽說達賴喇嘛的森巴軍靠著神奇的刀槍不入已經打敗了英國十字兵。他立刻派身邊的人前往隆吐山問,才知道十字兵雖然被打敗,卻還在隆吐山下麇集,隨時還會衝上來。他尋思:要是沒有攝政王耐心等待朝廷旨命的嚴令,他現在就可以督促刀槍不入的森巴軍撲下山去,把洋魔徹底趕出西藏。他召來森巴軍的奴馬代本、已經進駐隆吐山的朗瑟代本、前往崗巴宗駐紮的果果代本,商量下一步怎麼辦。
這是前線總管召開的第一次軍事會議,地點在俄爾居住的丕寺。俄爾很興奮,他意識到自己現在能夠支配的已經有四個代本團,除了留給頗阿勒莊園的夏瓊娃代本團,來到前線的是兩個代本團的正規軍,加上刀槍不入的森巴軍,怎麼也能把洋魔趕走或者消滅掉。他說:“攝政王命令我們把藏軍開到能看清英國人是楞鼻子還是塌鼻子的地方。所以我們要儘量向前推進,擺開兵力包圍洋魔,只要朝廷旨命一到,立刻出擊。”奴馬代本吐吐舌頭說:“原來打洋魔還得等待朝廷旨命,我們已經提前了,朝廷和噶廈不會怪罪我們吧?”俄爾說:“我不會把你們提前行動的事報告上去的。但今後必須聽我的,我說打,你們再打,不要像老鷹啄屍,你擠我搶的,好像他吃了就沒有你吃的。”於是決定:森巴軍從山上朝山下正面臨,朗瑟代本團為左翼,果果代本團儘快從崗巴宗開過來為右翼。三方面同時靠近洋魔。
“但不要開槍,一定不要開槍。這關係到西藏的未來,關係到在座諸位的身家命和許多人的死活。違抗者,就是攝政王的敵人、佛的敵人,我會讓他立刻下地獄。”俄爾總管用冷颼颼的語氣強調著。
參加軍事會議的還有丕寺的住持多吉活佛。他有點受寵若驚,坐立不安地東張西望著,突然問:“拉薩來的大喇嘛呢?我聽隆吐山來的人說”在他看來,這樣重要的會議沒有西甲喇嘛參加是不可思議的,因為正是西甲喇嘛成全了丕寺三十個陀陀喇嘛猙獰而死、轉世護法的心願,也正是西甲請來了刀槍不入的森巴軍,而且他本人也是刀槍不入的。
俄爾噶倫知道他指的是西甲,輕蔑地說:“他算什麼大喇嘛,不過是丹吉林一個負責為神靈和佛像敬獻供品的下等僧。”多吉活佛更加敬佩了:“哎呀,攝政王隨便派了一個下等僧就這麼厲害,要是來個中等僧、上等僧就更不得了了。”俄爾說:“誰說他是攝政王派來的?哼哼,他是背叛丹吉林後逃跑的,攝政王指使丹吉林的陀陀喇嘛,不殺他是不罷休的。我已經派人去請示攝政王:到底是就地懲處還是押送拉薩?在攝政王的命令沒到之前,我們要先把西甲喇嘛控制起來。”奴馬代本說:“我已經把他控制起來了。”朗瑟代本關心的不是西甲喇嘛的死活,而是森巴軍為什麼會刀槍不入?他是駐紮拉薩的,自然跟奴馬代本相,問道:“你說給達賴喇嘛表演舞蹈重要,還是站在五步遠的地方保衛達賴喇嘛重要?抬著達賴喇嘛的轎子翻山、揹著達賴喇嘛過河是不是更重要?你們打炮給達賴喇嘛看,我們打槍給達賴喇嘛看,你們是瞄山打水,我們是瞄啥打啥,到底誰更出?你說達賴喇嘛一年發一次獎旗多,還是一年發兩次獎旗多?至於達賴喇嘛掛過的哈達嘛,我的部下人人都有,有人還不止一條。”他這是說,比起森巴軍,朗瑟代本團更靠近達賴喇嘛,也得到過達賴喇嘛更多的恩典。
奴馬聽明白了,紅著臉站起來,指著朗瑟說:“刀槍不入,連我們都是刀槍不入,你們更是刀槍不入。”朗瑟說:“我想的就是這個事。”果果沮喪地說:“你們都是刀槍不入,要命的就是我們了。”奴馬說:“到時候我們快快衝,你們慢慢走,等我們打死了洋魔,你們再過來。”朗瑟高興了:“我也是這個意思。總管大人,朝廷的旨命什麼時候到?我們的人已經在隆吐山不耐煩了。”奴馬說:“什麼時候行動,那是要打卦問神的。”每個代本團都有隨軍護法。但在俄爾噶倫看來,他們都是小護法,作為指揮整個前線部隊的總管,他想依靠一個大護法。他對多吉活佛說:“你現在知道為什麼讓你來參加會議了吧?就是想請你做我的護法。”
“啊,我?啊,我?”多吉活佛一臉驚訝,作為一座邊遠寺院的住持,他從未得到過如此重要的邀請。他想謙虛地說自己可能沒有資格勝任,就見俄爾總管揮揮手說:“開始吧,我現在就要決斷。”多吉活佛不是專門的降神護法,但因為修煉高深,預知未來的能力在整個後藏也算小有名氣。他問神有些特別,不用卦具,也沒有法器,只在護法神殿偉岸的降魔金剛手泥像面前拍著巴掌踱步唸經就可以了。這會兒,他念一段拍一下巴掌,突然巴掌拍得烈起來,烈到最後,就見神像腳下的四臂人屍右眼出了幾滴紅淚,同時多吉活佛右手食指的指甲蹭蹭蹭變長了。他停止唸經,用簸箕樣的指甲接了幾滴紅淚,彈向降魔金剛手的人骨瓔珞,頓時瓔珞發出一陣聲音,像嬰兒的哭叫,叫了三下就不叫了。多吉活佛展臉一笑說:“神明的金剛手要我們在三天以後的早晨和吉祥的陽光一起推進到隆吐山,包圍洋魔,就能把洋魔趕到納山那邊去。”俄爾問:“納山?為什麼是納山?”多吉活佛說:“納山是西藏的,歐珠甲本帶人守著,守不住就退到隆吐山了。隆吐山不是最前線,箭垛就是證明。”俄爾說:“原來隆吐山前面還有納山,噶廈沒有幾個人知道。為什麼守不住?難道這個歐珠甲本不明白自己守土有責嗎?難道他不是佛教徒,沒有向邊關的戰神虔誠祈禱嗎?”他越說越氣,吼道“快去快去,把這個歐珠甲本給我叫來。”軍事會議就此結束,大家都等著三天以後推進隆吐山的早晨。
三天中,前線總管俄爾親自審問了歐珠甲本和他的老婆。
俄爾說:“攝政王給我的命令是堵住洋魔,但不要開槍。我給前線部隊的命令也是這個。你既沒有做到堵住洋魔,又沒有做到不要開槍,還丟失了納山,你是不是西藏人?”歐珠甲本嚇得低頭彎“噢呀噢呀”地應承著,好像俄爾總管的指責全都在理。
他老婆果姆趕緊替他說:“大人,你的命令來遲了。”俄爾說:“還有來遲的命令?我可是第一次聽說。”果姆說:“大人,待人要像父母愛護子女,他也會像子女一樣愛護你;對敵要像剷除毒一樣不留情,這是上天法王的規定。”她巧妙地指責著俄爾的無理,習慣地幾乎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