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82002夏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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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立夏又在幹什麼呢?
是不是還像以前一樣,在所有人都離開的教室裡面,聽著傅小司幫她講她難懂的化學題呢?哦,應該不會吧,立夏已經轉到文科了。是正在拿著飯盒穿越那些茂盛的香樟走向學校的食堂,還是站在陽臺上眺望著對面的理科樓,就像自己在沒離開的時候那樣眺望著文科樓?抑或是坐在學校的湖邊上,揹著那些長長的英文詞條。還是正在獨自穿過階梯教室外那條陽光充沛卻格外冗長的走廊?
所有的想象都在腦中瞬間成形,然後瞬間消失,再產生新的想象。可是,這些都僅僅是停留在自己的臆想之中,遇見不敢走進大門。
暮四合。光線漸漸暗淡下來。偶爾有走讀的學生從車棚裡把自行車推出來,推出校門後就騎上去,沿著兩旁長滿香樟的下坡山路騎進淺川市區。
那些學生經過遇見的身旁,目光偶爾打量,或者直接忽略。在那一瞬間,遇見覺得自己似乎從來就未曾與這裡融為一體,而那些面容年輕的男孩女孩,才是這裡的主人,自己,像是一個多年前的過客。那一瞬間,悲涼的情緒從心底緩慢地擴散出來,像是以前做過的關於擴散的化學實驗,一滴墨水滴進無的純淨水裡,然後慢慢地,慢慢地,把一杯水染成黑。
立夏,你肯定不會想到,在你以為我還在遙遠的北京的時候,我們曾經隔著一個校門的距離。我望著這個被香樟覆蓋得嚴嚴實實的校園,覺得那是你們的世界,乾淨而純粹的學生時代,烙印著香樟和鳳凰花的年代,和我沒有任何關係,遙遠得像是以前我們一起躺在草坪上看過的那些星辰。
在來的路上,我想了好多的話想要對你講,我甚至設想了一千種我們重逢時的情景,你是會像以前一樣抱著我撒嬌般地開始哭泣,還是會開心地大笑起來?可是,當我真正站在這裡的時候,我心裡卻第一次有了恐懼。我甚至為自己離開了又回來到恥辱,我不想讓你看到一個這樣失敗的我。我甚至沒有面對你的勇氣,當初那個執意要離開淺川的遇見,如今這樣灰頭土臉地回來,這不是個笑話麼?而我就是那個畫著大花臉逗大家開心的小丑。我不要這樣。
我突然想起你說過的話,你說,就算分離得再遙遠,可是頭頂上,都還會是同一片星空吧,所以,無論什麼時候,我們都不能覺得孤單。
你知道嗎,在離開你們的這些漫長的子裡,我就是靠著你說過的那些話,在寒冷的黑夜裡,重新覺察出溫暖來。
——1998年·遇見其實在遇見的設想裡面,應該是自己默默地回到淺川,找到青田,那個自己唯一信賴、可以在他面前表示出軟弱的人,抱著他大哭一場,把在北京受到的委屈全部哭出來,然後就回到之前和青田的平靜的生活中,也不要告訴立夏他們自己回來了,一直安靜地等待他們高中畢業離開淺川。她不希望立夏看到一個失敗的自己,等立夏他們去了另外的城市之後,再告訴他們,自己已經回來了。
可是在遇見走到stamos門口的一瞬間,這些想象像是烈裡被潑到滾燙的馬路中間的水,噝噝地化作白汽蒸發掉了,連一丁點的水跡都沒有留下。
像是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遇見看到青田拉著一個女孩子的手走出stamos的時候,內心竟然像是森林深處的安靜湖泊,沒有一絲的漣漪,即使刮過狂暴的旋風,水面依然如鏡般平滑。用手指的關節反叩上去還會在森林裡迴盪出空曠的敲擊聲,像是誰在敲著誰關閉的大門。鏡面上倒映著曾經絢麗的年華和贈予這些年華的那個人。
眼前是青田錯愕驚慌的臉,英俊的五官顯出慌亂而驚訝的神,在昏黃的暮裡,依然那麼的清晰。在表情變化的瞬間,他拉著女孩子的手飛速地放開,然後尷尬地僵在空氣裡。女孩子一瞬間覺察到氣氛奇異地轉變,先是抬起頭望著像是瞬間石化的青田,然後順著青田動也不動的眼神,看到了站在青田前方不遠處的女孩子,凌亂的短髮,面無表情的臉,以及從手上滑下來“啪”的一聲掉在地上的帆布揹包。悉的顏悉的款式,與掛在青田家門背後的一模一樣的揹包。
遇見在看到那兩隻緊握的雙手放開的時候,沒有任何的喜悅,甚至帶著一種強烈的厭惡和深深的絕望。她甚至覺得有點可笑,青田,你覺得在這樣的時候放開了手又怎麼樣呢,會有任何的不同嗎?在面對面的尷尬裡,你這樣放開手,又算是什麼呢?是內心對我的虧欠,還是無法掩飾的慌張呢?
可是在這些想法都還盤桓在遇見的腦海裡的時候,在這些想法都還在烈地翻湧著的時候,又發生了另外一個簡單的動作,而這個動作,在遇見的眼前像是電影裡經常出現的慢速特寫鏡頭,一點一點,一點一點,蠶食完遇見軀殼下的血和骨骼。
在那個慢速鏡頭裡,青田的手重新緩慢地抬起來,摸索到女孩子的手,然後更加用力地握起來,堅定地再也沒有放開。像是示威一樣的,像是炫耀一樣的,像是展示般的,像是在勝利山頭上的旗幟般的,在那一瞬間把遇見推向深不見底的深淵。
世界在那一刻迴歸黑暗。而記憶裡那個手指纏著紗布送給自己戒指的英俊男生,那個在初中的樓梯上紅著臉呼喚自己名字的學長,那個睡在自己枕頭邊上的安靜呼的年輕男孩子,在這一刻,死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裡。
一千隻飛鳥飛過去。
帶來夏裡最最華麗的送葬,也帶走了年華里逝去的記憶。
剩下一片白茫茫的大地,光在上面踐踏出一片空蕩蕩的疼痛。
似乎已經沒有什麼必要開口了吧,可還是硬生生地發出了問候,詭異得像是另外一個自己,在自說自話。
“青田…你還好嗎?”
“嗯,還行…你回來了?”
“不是,只是北京工作放假,順便回來看看。你的女朋友?”
“嗯,她叫林甜。她現在也在stamos唱歌。”也在stamos唱歌。
那個“也”字在心裡硬生生刺進去,像是小時候打針前要做的皮試,銳利的針頭挑起一層皮,然後迅速地注入疼痛的毒素。
“你好,我叫遇見,是青田以前的…同學,初中的。後來畢業去了北京。”女孩子慌亂的神,不敢接話,下意識地往青田身後靠了靠,那種柔弱,應該所有的男生都會想要去保護的吧。甚至連自己,也會在心裡有些微的波動。所以,活該自己沒人要,那麼堅強的格,怎麼會聚集到女生的身體裡呢。
“遇見,你在北京還好嗎?”
“還好啊,在那邊也唱歌,而且還參加過幾次演唱會呢,我也有歌哦!”強裝起來的笑臉,在夜中洋溢著虛假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