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痛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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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年她是在一場大病中度過的，等熬過來時已是暖花開，百草爭綠。芬芳馥郁的溝谷看上去怎麼也不像經歷了一場生死浩劫，倒像是一切太平，萬物呈祥。少燈對大自然這種不知人間悲苦的冷漠恨之入骨，就連一向令她神思飛揚、心血盪的油菜花也讓她關到眼外。終守著十七歲的小寡婦蔥兒悲聲嘆息，彷彿美麗的月從此要讓她永遠堵在門外，暗淡的心情再也不肯為下河院帶來一絲一毫的希望。

後山中醫劉松柏湛的醫術醫得好身子卻醫不好女兒心事，只能無望地背起藥箱，躲到後山採藥去了。

草繩男人和木手子像兩條忠實的護家狗一刻也不敢鬆懈地守護著下河院，就連七驢兒這樣的常客也讓他們拒在了門外。二柺子像條癩皮狗，隔空不兮就要跑車門外鬧騰，但是一看到那兩雙獵狗一樣的眼，頓時便沮喪了。

馬駒被徹底關起來，再也出不得院門一步。

子在異常艱難的步子中緩緩走進六月，小寡婦蔥兒夜裡無意間說出的一句話突然讓燈驚坐起來，瞬間悲傷去了一大半。一把抱住蔥兒，悲喜加地說，我的傻丫頭呀！

丫頭蔥兒脫光了衣裳睡覺時問，石頭襠裡那個硬是做甚的呀？

少燈走出下河院這天，天藍得透明，一望無際的菜子歡騰著，雀躍著，把的、抑制不住的生命啟示傳遞給她。站在地埂上，心譁一下開朗，猶如天解封的大地，新芽拱破堅硬的地皮，奔騰的河水衝開冰封的河谷，天地間萬物不息的洶湧聲音穿透心肺，起一一的喧響。

棲集在山凹裡的鳥趁風翔起，天空一片生動。

少燈想，該到油坊看看了。

一切都朝美好的方向走著，如果不是突然而至的災難，這年的菜子溝，應該說是很完美的。

兩場大火是先後燒起來的，燒得有些怪誕，燒得溝里人心惶惶。

先是草繩家，草繩男人去了南山窯上。草繩夜半起來小解，突然發現火光沖天，等她喚醒眾鄉鄰，大火已沒了大片房屋。應聲趕來的溝里人用盡了力，直到天亮才將火撲滅。新蓋的房子毀了，望著化為灰燼的三間廊房，溝里人無不扼腕嘆息。草繩家的災難還沒過，木手子家又著了，火從草垛燃起，藉著風勢，迅猛地燃向整個院子。儘管木手子做了充分準備，面對熊熊大火還是束手無策。溝里人要救火，木手子卻冷著聲蹲在夜空下，樣子沉著得令人發恐。木手子執意不讓救火的舉動第二天便成為溝里人的怪談，一致認為下河院幾個長工都讓惡鬼纏上了。

伏天一過，溝裡關於鬼神的謠言傳得骨悚然。藥鋪那場大火被人重提起來，傳言漸漸趨於一致，說是藥鋪裡燒死的三個冤魂不散，有人甚至說親眼看見披頭散髮的芨芨夜半在木手子家草垛前跳舞。跟竿子和中醫李三慢不和的人家整提心吊膽，生怕一覺睡過頭自己也葬身火海之中。木手子帶著小在大火燃盡的廢墟上重新蓋房。那夜之後，木手子不再說話，彷彿突然啞了般終閉著嘴，黑青的臉如大火燒焦般駭人。

木手子家起火的那個夜晚，二柺子摸進西廂房，女人舒展著身子，發出均勻的鼾。月映照得睡中的女人美麗無比，生動的臉龐是他夢裡無數次撫摸過的，高隆的房傲然聳立，結實硬的褚紅頭是他一生都想咂的葡萄。二柺子為這一天等得太久，付出的也太多，現在，他有充足的理由享受這個夜晚，享受這個女人了。屋子裡瀰漫著人心魄的暗香，他以不可阻擋的勇氣壓住女人，女人粉白的身子仍是那麼綿軟，溫熱的肌膚像是剛剛從熱水中浸潤了般細滑，二柺子著氣說，你不讓睡我偏睡，打今兒起天天睡。

夢裡的女人正在享受，她躺在如花似錦的菜地，白雲悠悠地飄過，蓋住羞澀的太陽，恍惚中一張美白的臉傾下來，那一身味兒是她再也悉不過卻從未親身領略過的，顫顫地伸出雙臂，勾住他白淨頎長的脖子。這樣的場景女人幻想過無數次，女人情願醉死在美夢裡。猛乍驚醒卻見壓住她的是二柺子，驚叫一聲，剪子明晃晃戳過來，二柺子一閃身，捏住她手腕說，想戳死我，沒那麼便宜，當我是六，一隻水獺就能哄到磨塘裡？

燈手裡的剪子"當"地一聲掉炕上，身子雷擊了樣軟癱下來。生了鏽的秘密猛乍讓人倒出來，血淋淋的，再往下聽，軟癱的身子抖成一團，像是刀進喉嚨，生和死已由不了她。男人得意著把故事講完，等著她伸展身子，等著她撈稻草般把他拉炕上。燈在男人的等待中慢慢冷靜，眼前已沒第二條路，不穩住男人明兒早起她就臭了溝谷，苦心換來的名聲會讓血腥沖洗一盡，往後路咋走一點信心都沒。

她閉上眼，舒開身子。心裡不再有屈，不再有詛咒，詛咒能頂用，六不是天天詛咒她麼？

男人興奮了，一句話能打倒女人實出於料想，本打算還要扯上馬駒，那命可比女人自家命還值錢，女人不會不顧。二柺子順順當當爬上去，順順當當解開褲子，高喊著壓向女人的一瞬，一張臉忽悠地打女人身後晃出來。

是騷貨芨芨的臉。

二柺子驚得彈起，恐慌至極地叫，芨芨你個死鬼，敢壞我好事，死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我。罵到這兒影子不見了，再俯身又有了，一連幾次，二柺子還沒挨女人竟自個洩了。

一大攤。濃烈的腥臊味和著臭。

少燈突然大笑起來，陰森森的笑聲穿破黑夜，像是飛向另一個世界去了。

二柺子完全沒想到，自個在燈面前竟成了廢人。一連幾晚摸過去，一連幾晚洩在了外面。想了近十年的身子白晃晃在眼前，竟享用不到。女人的冷笑總是在半夜響起來，骨悚然，不像是燈的聲音，而是像芨芨。二柺子天天深夜拿了燒紙，點給芨芨，只差磕頭了，芨芨還是不肯放過他。

半月過後，少燈去了趟後山，回來把一包藥丟給媽仁順嫂，說熬了給命旺喝。夜半時分，喝了藥的命旺突然通體騷熱，熱把他瘦弱的身子吹起來，不顧一切跳到裡屋炕上，抱住女人就像抱住一條河，恨不得全身撲進去澆滅愈燃愈烈的火。女人偏是不讓他滅，兩個人糾纏在炕上，聲音折騰得滿院都是。女人聽到窗下的聲音，知道等的人來了，一把摟了命旺，瘋狂聲響得溝裡的狗都跟著吠了。

油燈通紅的亮，下河院女人不知啥時也用起了煤油燈，燈光映著炕上白燦燦的兩堆，糾纏聲叫喚聲呻聲連成一片，再看炕上的人，那不是人跟人幹了，二柺子見過的牛馬也沒那麼兇，他望呆了，望傻了，也把自個望沒了。

女人完事後推下命旺，洩了火的命旺倒頭便睡，一點不在意炕下突然多出個人。女人故意起燃得像火球般的子，直直地戳向男人眼，男人讓她的身子怒了，火了，撲上去想懲罰女人，女人卻說，知道他怎麼厲害了麼？

男人讓女人一句話引到歧途裡，驚訝和羨慕上臉，忽然改變主意地俯在女人身邊，求她把法兒說出來。女人呶呶嘴，示意炕頭的藥碗。男人這才想起女人去後山的原因，跪地上求她道，給我也喝一碗吧，你知道我的心病呀。

次正午，女人將男人喚到西廂房說，藥給你熬好了，這陣喝還是夜裡喝你自個拿主意。男人哪能再等，端起碗咕咚咕咚灌了下去。身子立刻有了熱，耐不住就想上炕，女人卻穿鞋下炕說，到你家去吧，這院裡不安穩。女人輕車路往前走，男人火燒火燎跟後頭。巷道里靜極了，溝里人全忙著收割菜子，哪還有閒空滿巷裡亂串。

一進屋，男人便烈火燒身般猛撲上去。女人倒也快，發出歡快的叫喚，刺得男人已完全由不得自個，覺離燒死不遠了。

這個正午是二柺子一生中最為彩的時刻，女人終於讓他制服了，終於乖乖躺他身子下。他的思想跟身體一樣瘋狂動著，彷彿過了這個正午他就是下河院的主人。這覺太美妙太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