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人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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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更是男人面對比自己弱小的女人時極能萌生的一種的東西。
那東西叫慾望,或叫佔有或叫摧殘,總之,是跟惡有關。
那東西讓媳婦敞著的懷點燃,一點燃便不會熄滅。
這個午後的太陽有點毒辣,曬得人沒處躲。草園子四周的外鄉人提著破碗等溝里人吃完,他們已三天沒聞著舍飯了,今兒個就是豁上命也要搶一口。忽地,他們聞見了一股飯香,那是怎樣一股飯香啊,早被饑荒洗劫得清淡寡味的空氣裡,忽地就多出一股味,一股奇特的,帶著糧食華的,能把人的胃從腔子裡掏出來的味兒。那可是真正的五穀味兒呀,比舍飯的味兒要濃,要足,要香,要饞,從草園子深處盪出來,撲兒撲兒的,直往人鼻子裡鑽。外鄉人唰地抬起鼻子,他們是說甚也不肯放過這味兒的,吃不到嘴,能嗅到這味兒,也能多活一天。於是,草園子四周,全都豎起了鼻子,味兒飄出來一點,外鄉人一點,再飄,再。草園子四周,空氣一點不拉地全都進了肚子。心裡,發出喜乍乍的聲音,真香,天呀,真香。腳步,尋了這味兒,一步步的,往草園子來。這時的草園子,就成了外鄉人的天堂,外鄉人的夢。黑壓壓的腳步挪過來,黑壓壓的頭全都探進香兒飄出的地方,天呀——外鄉人打死也不敢相信,他們看到的,會是這樣一種景兒。
二柺子趴在媳婦身上,天災已讓他遠離女人快一年了,就是見了少燈,也生不出這份心情,沒想外鄉媳婦起了他的慾望。我的親親喲…我的,二柺子動著,嘴咬著頭,咬得外鄉媳婦使勁地喊。太陽映著二柺子寬寬的脊背,映著他瘦長的腿。每動一下他都發出一聲叫喚,那叫喚裡他把外鄉媳婦喚成芨芨,喚成燈…
外鄉媳婦手伸進碗裡,二柺子劇烈動作時,她拼命給自己嘴裡餵食。
二柺子抬起臉,悚然看到一草園的目光,那目光是發著恨的,燃著火的,是能把他燒死淹死藥死的。二柺子於驚慌中剛穿好衣裳,就聽身後響出悶雷般的一聲,挨天殺的呀…
這聲音居然是母親仁順嫂的。
這個夜裡,一場大火燃起在草園子,若不是溝里人趕來的快,百年老院就葬在火海中了。少燈清楚地聽到大火中響出一片悽叫,裡面還隱隱夾雜著碎娃兒貓一般的哭喊。少燈本是讓人撲火裡去救外鄉媳婦的,無奈火勢太猛,只好聽那叫聲一點點弱下去。
弱下去。
外鄉人縱火燒燬下河院的舉動徹底怒了溝里人,等大火滅完,溝里人便提著傢什撲向外鄉人,這次外鄉人沒得到任何憐憫,鬼哭狼嚎地逃向四野。憤怒的溝里人完全沒了仁慈之心,趕天亮將他們全都轟趕到溝西空無人煙處。為防止他們捲土重來,溝里人在離村子不遠處築起一道人牆,天天把守,不上半月,溝西白骨遍野,風捲著刺鼻的腥臭,瀰漫在下河院上空。每至深夜,一溝的悽絕之聲陰森森冒出來,十分駭人。
少燈徹骨地沮喪,想不到傾盡全力還是沒能救下饑民。
二柺子大病一場,他讓東家莊地差點扒下皮來。
細想起來,南北二院的事端,還是跟二柺子惹出的這場禍有關。
這一茬外鄉人是餓死了,但跟著,又一茬外鄉人湧來。
這茬人是從廟上湧下來的。
而且多一半不是涼州人,是南北二山或後山一帶的。
起先,這茬人也想過要跟溝里人爭舍飯,可無奈,跟溝裡總有這樣或那樣的牽扯,況且,他們所以到廟上,心裡還是有佛的,爭或搶的事,做不出。惠雲師太更是費盡了心血幫他們度災荒。
大災初始,下河院對廟裡的供給還是有的,東家莊地特意待過,再省也不能省廟裡那一口,草繩男人隔三間五的,馱了糧食和菜蔬去。惠雲師太更是將天災看得清楚,知道靠下河院的供給是度不過這大饑饉的,她帶著眾信徒,腳步跋涉在山裡,為災荒做準備。果然,災荒的形勢一年比一年嚴峻,廟裡的情況也一年比一年惡,慢慢,下河院力不能濟了,要救眾生只能靠廟裡。惠雲師太為了不再給院裡添負擔,拖著年邁體弱的身體,穿山越溝,四處化緣。先後去過海藏寺、青雲寺、白塔寺,甚至最遠到了青海塔爾寺。所幸天下佛教為眾生,大災面前,佛教眾弟子表現出超強的耐力和寬泛的仁慈之心,常有犛牛深夜裡馱著吃食抄南山近路趕來,天堂廟裡的眾信徒這才沒餓死。
但,景兒一天不如一天,惠雲師太老得不能走動了,妙雲法師又要照管廟裡的事。再說,沿途灑滿了饑民,運送糧食更是難上加難。
同樣深重的災難籠罩在廟裡。
大仁大慈的菩薩,也漸漸無力了。
眾信徒的心情浮躁起來。
這一天,猛就聽說下河院指揮著溝里人,將外鄉人活活打死了。跑去一看,天呀,白瘮瘮的人骨,死了幾天還怒睜著不肯閉上的眼睛。那慘狀,真是比爹死娘嫁人還令人難受。眾信徒的心翻過了,怒了。就有人喊了一聲,找東家算賬去!
於是,兩百多人齊唰唰衝下河院撲來,還未到車門前,就有下人奔進去,衝上房喊,不好了呀,廟裡的人來了,黑壓壓的,嚇死人啊。
東家莊地正在教訓仁順嫂,罵她養子不教,讓二柺子做下這等喪天良的事。少燈也在外面罵,狗改不了吃屎,遲早有一天,他會碰死在女人上。話音剛落,就看見車門口一雙雙怒眼。少燈眼一黑,知道犯下眾怒了。
要說,眾信徒是不敢砸開南北二院的,也沒那個道理。大災三年,東家莊地像一條忠實而又警覺的狗,目光和鼻子始終盯著南北二院,縱是那麼多的外鄉人湧來,這南北二院,也平平安安,一草都沒讓動過。偏是這一天,就有人把心思動在了南北二院上。
眾信徒一開始是衝著二柺子來的,聞訊趕來阻擋的溝里人一看信徒們怒不可遏,像是要替天討回公道,就把二柺子供了出去。信徒們也算講道理,既然事端由二柺子引起,就應該讓他站出來說話。這當兒,媽仁順嫂撲通一聲就給東家莊地跪下了。使不得呀,東家,我的爺,要讓把他支在前頭,這命,一準兒就給收不回來了…
媽仁順嫂真是急了,見東家莊地不言聲,哭著喊著,爬到了少燈跟前,少,你行行好吧,救他一命吧,你是個大善人,你出去說句話,求他們放過我家柺子吧。
那一刻,少燈心裡突然翻起一股。想想這些年二柺子在她身上犯下的孽,想想這些年坐立不安侵擾著自個的那個噩夢,想想不識好歹的女人芨芨,差點就一橫心,把人出去。偏是,關鍵的時候,腦子裡突地就冒出那個墨黑的夜,坐花轎進下河院的那個夜。少燈恓惶了,猶豫了很久,俯下身,扶起媽仁順嫂。吐出一句話,我真想讓他死啊——眾信徒一聽少燈不二柺子,還說錯都在她一個人身上,要打要罰她任,一下,難住了。他們縱是有天大的氣,也絕絕不敢衝少燈撒。這溝裡要是沒有她,喲嘿嘿,想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