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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虎瘦雄心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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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復新竹和連克中瀝三鎮的消息,猶如巨石投入深潭,迅速泛起了一波從新竹漸次擴展到臺灣全島的巨大漪漣。連來,不只是新竹、中瀝、楊梅鎮和大湖口的軍民興高采烈慶祝勝利,苗栗、彰化、臺灣府、雲林、嘉義、臺南府也是一片歡聲笑語。就是已經淪於敵手的臺北、基隆等地,百姓們也在暗地裡傳遞著痛殲倭賊的喜訊。這場及時的勝利不但重新凝聚起了臺灣軍民因唐景崧等人內渡、臺灣戰事一敗再敗而漸漸喪失的抗戰決心,而且極大地增強了他們守土抗倭,取得最後勝利的信心與鬥志。

一個多月的連續征戰,以及近衛師團第一旅團的全軍覆滅,使得侵臺軍的兵力也陷入了嚴重不足的窘迫地步。軍此次武力攻臺,先後投入了近衛師團14600餘人、總督府直屬部隊6800餘人以及駐紮澎湖的比志島支隊3500餘人,共計25000餘人的兵力。然而自6月27攻臺行動正式開始以來,軍在歷次戰鬥中已累計傷亡近10000人,其中僅新竹-中壢一戰就損失銳戰力6000餘人。由於軍剩餘的部隊不僅要分守臺北、基隆、滬尾以及蘇澳等戰略要地,而且還要應付臺北、基隆、桃園、南雅等地義軍的不斷騷擾與襲擊,因此倭寇短時間內已無力繼續南侵,只能盤踞在臺北地區固守待援。一時間,自基隆、臺北陷落以來的緊張局面終於暫時穩定了下來,然而在這看似平靜的外表下一股股潛卻依然在暗自湧動,一場更大、更猛烈的風暴已在醞釀之中…

劉永福眉頭緊鎖地站在書房的桌案旁,兩份兒分別從新竹和臺灣府發來的電報就擺放在他的眼前。由於劉永福一直都未開口說話,劉成良(永福三子)以及劉永福的兩名心腹文案羅綺章、吳桐林也只好靜靜地默立在一旁。

似乎是覺到了書房中氣氛的壓抑,劉永福忽然抬起頭對三人說道:“你們三個已經知道了這兩份兒電報的內容,現在都說說各自的想法?”望著異常瘦削、鬚髮已經花白的父親,劉成良心中一陣隱痛:為了守臺抗倭的大義,父親當真是披肝瀝膽碎了心,只不過一年功夫就蒼老到如此地步。強壓下心中的酸楚,劉成良悶聲說道:“父帥,我看此次會議在北埔召開不甚妥當,最好還是把主動權掌握在咱們自己手中。儘管志願軍在新竹-中壢取得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大捷,極大地振奮了民心士氣,可誰知道這個欽差邢大人會不會也如唐景崧那廝一般心狹隘。非但不領父帥你的好意,反而事事猜忌、處處掣肘,以至於影響了臺灣的抗倭大計!”當初劉永福為了改進臺灣的防務體系,曾特意從安平趕到臺北面見唐景崧,並提出將黑旗軍移駐臺北,並自請協助唐景崧指揮全臺防務。本來劉永福的這番建議是從全局利益考慮的一片赤誠之語,誰料卻引起了唐景崧的猜忌之心,委婉地以“臺南地方實為扼要,非有威望大員不足以資鎮懾;兄可安心於臺南,毋庸牽掛臺北之事”予以拒絕。後來,唐景崧為進一步排擠劉永福,更是將其派往了臺南所屬的恆駐守。直到軍從澳底登陸,臺南鎮總兵萬國本辭職離臺後,劉永福才得以回到臺南,併兼署臺南鎮印務。

劉成良的擔憂引起了吳桐林的共鳴,他上前一步補充道:“義勇軍確實威名赫赫、戰力驚人,但只憑這一場勝利似乎還不足以承擔起臺灣抗倭的領導之責。桐林以為,不論是資歷還是威望,整個臺灣都無出淵帥(劉永福字淵亭)其右者,能擔此大任的人非淵帥莫屬。再說…”吳桐林說到此處忽然一頓,看了一眼劉永福後才接著說下去:“再說,淵帥是臺灣民主國的大將軍,此次會商全臺軍政事宜的紳民大會怎麼也應該與咱們商議後再進行。我看邢欽差與丘大人如此舉動也是別有用心,否則為何要‘先斬後奏’將大會安排在新竹附近的北埔舉行?黎大人發電報徵詢淵帥的意見,怕也是有這方面的顧慮吧!”吳桐林和自己兒子的意思,劉永福心中非常明白,由於有唐景崧的前車之鑑,他們都希望自己和黑旗軍能在未來的臺灣民主國中擁有更多的領導權。此次紳民大會,實際上就是一次臺灣民主國的重組大會,它將直接影響到各方勢力今後的在臺利益。因而此次紳民大會在哪裡召開便顯得至關重,在誰的控制範圍內舉行,哪一方就會對獲得相當明顯的優勢,就會在未來的臺灣民主國中擁有更多的發言權和更大的利益。

至於說“別有用心”又有誰沒有?就拿黎景嵩來說,此次發電報表面上是徵詢自己的意見,實際上無非是希望利用黑旗軍的聲望反對紳民大會在北埔舉行而已。黎景嵩這個人骨氣還是有的,可私心卻未免重了一些。當初倭賊南侵,新竹的形勢已經異常危急,他卻還推三阻四不願黑旗軍就此進入臺中。這一次義勇軍入臺,受到衝擊最大的恐怕就是黎景嵩了。如果紳民大會在北埔舉行,志願軍與丘逢甲將毫無懸念地取得臺灣民主國的軍政領導權。而新竹又與臺中近在咫尺,黎景嵩這個臺灣府知府還有什麼權力可言!

想到這兒,劉永福又將目光投向了羅綺章:“羅先生,你如何看待此事?”羅綺章微微躬了躬身子,清癯的面容上略微有些動之:“淵帥,在下以為臺灣形勢依然嚴峻,各方同心協力方是當務之急,切不可再為了各自的一己私利,再陷臺灣於人心渙散的危難之中。況且,邢欽差斷不是一個為己謀求私利之人,如今的臺灣還有多少利益可言?邢大人放著舒舒服服的旅大特區幫辦大臣不做,非要到臺灣這種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的地方爭權奪利嗎?淵帥,餘以為只要能讓臺灣不淪於倭寇之手,就是聽命於志願軍指揮又如何?”

“好!羅先生所言可謂深獲我心。都什麼時候了,還如此執著於各自的權勢利益。臺灣如果丟了,別說沒有任何利益可得,咱們都將成為民族的千古罪人。我觀志願軍確實是一心為了保臺而來,你們當知道這一個多月,義勇軍已經從遼東運來了多少軍用物資,所費何止百萬之巨。如此的別有用心,吾甘願以身受之、以心領之。”羅綺章的一番肺腑之言,立時也起了劉永福心中的萬丈豪情,臉上重新煥發出來的神采,竟令他瘦弱的身軀一瞬間顯得比往常威猛高大了許多。

若果能夠北上,這一回定要讓倭賊也嚐嚐我黑旗軍的利害!劉永福這樣想著,長舒了一口壓抑在中的悶氣。他不經心、不在意地隨眼朝窗外望去,只見滿園的鳳凰木是如此明豔。那一簇簇紅得耀眼的鳳凰花火辣辣地掛滿了枝頭,如火燒著一般,彷彿霎那間也將自己的心燃燒起來,恨不得立刻就上翅膀飛到前線…

太陽已經一竿子高了,邢亮這才睜開眼睛。想到上午將要召開的“臺灣民主國抵抗力量聯席會議”他一骨碌從上爬了起來。

這是志願軍入臺後的將近二十天時間裡,邢亮睡的第一個囫圇覺。從志願軍在鹿港登陸到擊退比志島支隊收復中壢,志願軍幾乎是人不離槍,馬不歇鞍,不是行軍就是作戰,一直都沒有好好休息過。像邢亮、蕭山這樣的最高指揮官,那就更加勞累了,戰士們可以抓緊時間打個盹兒,而指揮員則要利用這個時間研究敵情、作出戰鬥部署。甚至於在行軍時,他們的腦子也在不停地思考,幾個人與在遼東那時相比,都足足廋了一大圈。

新竹-中壢之戰勝利結束後,部隊開始進行休整,其他人都可以或多或少的得到一些休息時間,可邢亮作為志願軍的最高指揮官卻更加忙碌起來,沒有一件事不需要他親歷親為。邢亮深知留給自己的平靜子是多麼可貴,志願軍不但必須在鬼子捲土重來之前站穩腳跟,而且還要抓緊時間做好臺灣各抵抗力量的整合工作,為下一步更艱苦的持久戰做準備。

工作千頭萬緒,但最主要的有以下四大任務:一、儘快與臺灣各界力量結成抗統一戰線;二、成立臺灣民主國抵抗力量的統一最高指揮部;三、深入發動民眾,宣傳持久戰和游擊戰思想;四、進一步完善戰爭的後勤支持。為此,邢亮率領志願軍主力一回到新竹,就馬上與丘逢甲、吳湯興等人商議,建議立即召開一個臺灣民主國抵抗力量的紳民大會。

本來為了不引起劉永福、黎景嵩等人的反,邢亮的意思是將這次會議放到位置居中的臺中進行,然而這一提議卻遭到了丘逢甲的堅決反對。倒不是丘逢甲自己有什麼私心,而是他極為清楚臺灣目前的現狀。雖說臺灣各界人士都不甘心讓臺灣淪為異邦,但每一個人的心中又都打著自己的小算盤,誰都不願讓自己的私利受損,這也是當初丘逢甲心灰意懶,打算返回大陸的一個重要原因之一。志願軍入臺後分秒必爭,即刻揮師新竹前線,挽狂瀾於既倒所表現出來神與鬥志,不僅使得丘逢甲重新看到了臺灣的希望,而且通過這些天的仔細觀察,以及與邢亮、蕭山、王承斌等志願軍領導人的接觸、談,更使得他在心中認定只有志願軍才有可能改變臺灣被割讓的命運。因此,自己無論如何都要幫助志願軍取得今後保臺抗倭的最高軍事指揮權。

不過,儘管志願軍於臺灣最危急之刻毅然入臺,並取得了七戰七捷的輝煌戰果,聲望也迅速攀升到了最高點,但畢竟‘強龍不壓地頭蛇’,在臺灣各地普遍存在著極其複雜利害關係的情況下,他們依然很難在短時間內取得全臺紳民的一致支持。當然,邢亮是欽差,完全可以憑此去壓制眾人,但他的欽差身份卻是曝不得光的,此中的秘密直到此刻也只限於少數人清楚。如果將開會的地點選擇在志願軍影響力較小的其他地區,即使邢亮有著不能公開的欽差身份,恐怕也很難將保臺抗倭的最高軍事指揮權掌握到自己手中。

丘逢甲的心情,邢亮非常理解。臺灣異常複雜的各方關係,志願軍入臺前華哥就給自己分析過了,丘逢甲及各地義軍是最主要的依靠力量;劉永福的黑旗軍是最重要的同盟軍;而黎景嵩的新楚軍以及各界士紳則是需要拉攏和團結的對象。對於丘逢甲“在北埔召開臺灣民主國抵抗力量聯席會議”的建議,邢亮考慮再三還是答應了下來。按照華哥的分析,劉永福並不是一個目光短淺、不顧大局之人,只要能得到他的支持,黎景嵩將不足為慮。

寬敞的房間中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只有那撒進窗口的一縷陽光讓人心中充滿了不盡的溫情。邢亮一邊迅速穿戴好衣物,一邊大聲呼喊著自己的警衛員“大柱子”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大柱子一溜兒小跑來到了屋中。

“大柱子,不是讓你早叫我的嗎?待會兒就要開會了,還有許多事情需要佈置呢?”向來敦厚的邢亮看到耽誤了工作,臉上不由得出了一絲慍

總指揮的批評,令大柱子一下漲紅了臉“我、我…是、是…”的諾諾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邢亮心中雪亮:“是不是蕭副總指揮不讓你喊我?這個山子,就他鬼點子多,再耽誤了開會的事…”

“總指揮,我這不是請罪來了。你就放心吧,會場已經佈置妥當了,再多睡一會兒多好!”邢亮的話還沒說完,蕭山的聲音從門口傳了進來。

看著一前一後走進屋中的蕭山和王承斌,邢亮搖搖頭:“就知道是你們兩個搞的鬼,這麼多事我怎麼睡得踏實?”蕭山嘿嘿一笑:“今天不過是再落實一下會議的程序、會場的佈置、與會人員的接待以及會議的安全保衛工作,這些我們去做就行了。總指揮,你就少點兒心吧!如果累壞了身子,我那芳兒嫂子可是要不依不饒的呀!”聽到蕭山提起芳兒,邢亮心裡一熱,不由得又想起了離開營口時芳兒送行的情景:船已經行出好遠,還可以看到她站在河岸上頻頻揮手。風兒送進自己耳朵裡的最後一句話,就是充滿深情的“保重身體”四個字。可愛堅強的芳兒,直到自己走時都沒說過一句拉自己後腿的話語,展現給眾人的始終是她那燦爛開朗的笑容。只有自己和細心的賀菱兒才能從她眼中不時閃現出的一點晶瑩,受到她心底那濃濃的、怎麼也化解不開的離愁…

北埔位於新竹城東南20裡,由於志願軍及時發動了反攻新竹的戰役,它與附近的竹東、頭份、珊珠湖等地並沒有在軍的這次南侵攻勢中受到倭寇的踐踏。鑑於新竹城遭戰火損壞嚴重,邢亮經與丘逢甲等人商議,決定將此次“臺灣民主國抵抗力量聯席會議”放在北埔召開,會議地點就設在志願軍總指揮部的臨時駐地金廣福公館。

這金廣福公館可不是顧名思義的那種闊佬大亨的公館別墅,而是當年辦理竹塹(新竹的老名稱)東南山區墾荒事務的辦事處所。

“金”指的是官面“廣”指的是粵籍客家人“福”指的是福建閩南人。道光十五年(1835年),姜紹祖的曾祖姜秀鑾受淡水同知李嗣業委託,三方合股成立了“金廣福”墾號,這也是新竹北浦的開發之始。

時過境遷,金廣福公館作為處理墾荒事務辦事處的功能已經消失,並逐漸地荒廢了下來。直到數年前,姜家延聘彭夫子裕謙在此開館講學,金廣福公館才在孩童們的讀書聲中重新熱鬧起來。不過,自倭寇佔領臺北之後,桃園、新竹、苗栗等地的百姓紛紛離家出逃,學館也由此散了攤子。

金廣福公館是一座坐北朝南的四合院風格的二進院雙堂屋建築,佔地約七百平方米。屬於青磚瓦頂的那種硬山式結構,半人高的青石牆基和高牆上隨處可見的銃眼,反映了當年拓荒時注重防禦的特殊背景。厚重的大門上首的巨大牌匾上書“金廣福”三個大字,前院正廳上方懸掛著光緒十年,知縣徐錫祉書寫的“義聯枌社”匾額,顯示了姜家在新竹的地位與殊榮。

邢亮、蕭山和王承斌並肩站在門前的廣場上,一面欣賞著附近的田園美景,一面靜靜地等候著與會眾人的到來。近處層層疊疊的梯田,遠處青峰如黛的太祖山,都盡收眼底。院落後面是一片柿樹林,雖還沒有到那黃澄澄的柿燈籠滿枝高掛的金秋季節,但那青綠生澀的柿子卻也沉甸甸的壓彎了枝頭。如果沒有戰爭,今年的茶葉、稻米、柿子肯定是個好年成。

北埔是個山間盆地,四周盡是連綿起伏的山巒,金廣福公館正扼在從竹東進入五指山、獅頭山的大道邊。幾個人正說著話,只見一溜人馬循著山道正向“金廣福”疾馳而來。蕭山眼尖,立即辨認出來者:“是丘大人和劉大人!”

“走,咱們去接丘大人和劉將軍。”說著,幾個人甩開大步,踏著青石板路向坡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