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交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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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承認,那人的速度很快,身法輕盈無比,若是個尋常人,只怕早早尋不到他的蹤跡。然而他的對手是她,這便怨不得旁人了。
佘青青追著玄蒼跑過幾條街,上上下下一番折騰,終是到了無人的空巷。覺察得出那男人未使全力,像是想故意讓她能夠追及到一般。兩人面前是一堵高牆,越過這牆,約莫就要出城了。眼見獵物要騰身而起,她忙不迭上前幾步一鞭子甩出去,終是纏上他的腿。
狠狠一扯,玄蒼跌落在地,黑袍鬆散,遮臉帽兜落下。
佘青青看也未看揚手又是一鞭,長鞭無情,在男子臉側,他因為吃痛悶悶哼了一聲,仰起臉來去望那兇悍的青衣女子。
如若沾染一頭白雪,那般髮到底是特別,佘青青一怔,恍然間明白過來玄蒼絕非凡人,而男子左臉頰邊分明是一道嫣紅傷口,緻五官上籠著層淡淡愁雲。
竟是隻鮮亮的小白鼠…難得難得。
她嘖了一聲,好奇地蹲下身子湊近打量,抬手摸了摸玄蒼的頭髮。只是男子臉上被鞭子所傷之處實在太過惹眼,破了他人皮相,頗為在意自己樣貌的佘青青竟也覺得抱歉起來:她那蛇牙鞭上藏著倒刺,別說是正面吃下一記,就算是無意間輕輕一擦,也定會留下疤痕。
“男女授受不親,請離我遠一點。”玄蒼眉頭緊擰,將自個兒的頭髮從她手中扯出來。
佘青青自討沒趣,卻絲毫沒有將炙熱目光移開,反倒是湊得更近,又抬手去拭他臉上的血跡,“你怎麼不躲?”
“躲不過。”大概是知道難逃魔爪,玄蒼終於放棄,隨了她胡亂去摸,老老實實回答,“實不相瞞,在下不會武功。”她眨眨眼,濃密長睫忽閃,“身法那麼好,竟然不會武功?”
“只能說勉強會一點拳腳,恐怕不是姑娘對手,所以,索也就不抵抗了。”
“呵,技不如人還敢挑釁?作死不是?”玉手慢慢移到男子下顎,佘青青扼住他的下巴,左右端詳,就像是在挑選一件物品,努力尋找著瑕疵,然而看來看去,很快她便發現,這男人臉上最大的瑕疵就是自己那一鞭子留下的傷。
“我若不這般引開姑娘,那家鋪子恐怕就要遭殃了。”玄蒼眯起眼睛,並不掙扎。
她想了想,忽而問道,“你叫我什麼?”
“姑娘…怎麼,有問題嗎?”
“你再叫一聲。”
“姑娘。”
“再叫三聲。”
“姑娘,姑娘,姑娘,姑娘。”玄蒼愣神,撇開眼睛道,“多送你一聲。”嗯嗯嗯。佘青青連著應了聲,渾身舒坦,這尤物本就柔媚無骨,一身脂粉芬香撲鼻,樂在心底時眉眼間便透出一股酥麻勁兒,生生叫玄蒼更加不自在——情古板的他並不擅長與異相處,特別,是這種熱情奔放的異。
意猶未盡地鬆開手,佘青青直起身子,“事實上,我與你一般並非凡人,人情世故我不懂,但我的主子告訴我,與這些人買東西就該討價還價,他們要多少錢,我出得比他們還低就對了,怎麼,難道我做得不對嗎?”原來是這樣,玄蒼微笑出聲,“這般說法並非不對,只是,無故朝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亮兵刃實在是太過不禮貌,還望姑娘往後多多注意;那些人也不過是為了養家餬口,若是你將價格壓得太低,他們便會蝕本,到最後,連口吃食都買不起,甚是可憐。”
“你說的…雞什麼,食什麼…”目不解的美人收起長鞭,雙手抱肩,絲毫不避諱地將男子從頭到腳又打量一遍,“喂,你認識那賣首飾的小哥?”
“在下不認識。”
“他吃不吃得上飯與你何干,你幹嘛要替他著想?”她扭了扭,惹得衣帶上的珠玉碰撞發出聲響,“爺沒教過我這個,我不知道。”
“身在紅塵,自然要理紅塵俗事:與人有利,與己無害,為什麼不多想一些呢?”男子聲音依舊溫潤,“那姑娘現在可都清楚明白了?若是不明白,玄蒼眼下無事,可以再教姑娘一些;若姑娘覺得在下今有所冒犯,這一鞭子就當是給你解氣,姑娘不必自責。”
“明白了,那個…”佘青青低頭想了想,愈發覺得應該是自己出了問題,一改方才魯模樣,她抬眼想要道歉,只是眼前哪裡還有人影,“對不…誒…人呢?人呢?”環顧周圍,本尋不到著黑袍的男子——這才是他真正的速度。
好快。她蹙眉,不過是一低頭的功夫,竟然連影子都沒了。
嘖,又逃。
指尖還沾著他臉上傷口出的血,佘青青吐出口中信子了,模樣妖嬈曖/昧,暗暗將玄蒼這個名字記在心間:真是隻愛四處亂竄的小老鼠,她微微眯起眼睛仰頭望向天穹。
味道…一定很好。
*不過是去買點紙墨,足足要了幾個時辰才回,姻姒端坐在墊著鼠茸氈的坐具上,故意裝作不耐煩的樣子——儘管自己也是剛剛回來,但能數落玄蒼的機會實屬難得,她默默在心裡打好了腹稿,只等那個鮮有犯錯的男人走到自己面前。
房門打開,玄蒼抱著一沓粉蠟箋走進來。
“你的臉怎麼回事?!”略帶嗔怪目光輕掃一眼,姻姒便大驚,方才準備好的說辭也全然拋在腦後,騰地站直了身子,心疼地抬手摸著白髮男子的臉,“買個紙墨而已,怎還會受傷?打不過別人,還不會跑嗎?”
“不小心摔了一跤,擦在石頭上…”他垂下眼,由她檢查傷口。
“什麼樣的石頭能擦出這麼細長的口子?”姻姒眯起眼睛質疑,身經百戰的她很瞭然這口子是出於什麼兵刃,暗暗有些生氣玄蒼的遮掩。
他一如既往地淡定,“細長的石頭。”
“玄蒼!”被他氣到無言以對,姻姒搖頭作罷,從屋裡尋出個藥箱擱到他面前,“罷了,你說怎樣就怎樣…不過,以後一個人得小心些,莫要多管閒事,也莫要招惹那些奇怪傢伙…”最後四字並非空來風。玄蒼在浮臺時已久,沒有人知道他是出於何故一直侍奉在西參娘娘身邊。姻姒孃親死得早,家中又無兄弟姐妹,除了父親以外,便是與玄蒼最親,對於他守禮數愛心眼裡容不得一粒沙的子早已見怪不怪,甚至可以說深受其害。
毫不客氣地講,姻姒易怒,也愛哭,但是人前顯出泰山崩於前而不動的氣魄,多半也要謝這男人幾萬年來不遺餘力的不間斷說教折磨。
知書達理只是假象。高貴優雅那是幻覺。
關起房門,扶桑神鬼尊敬畏懼的西參娘娘只是個喜歡賴在棉被裡打滾的大齡待嫁神女。
接過厚厚一摞粉蠟箋,姻姒彷彿間已經看見了挑燈夜戰苦不堪言的自己。索東商君要求的三萬字已經完成初稿,剩下的只要好好謄寫不寫錯字就可以——比起殷肆這傢伙整人的伎倆,她覺得玄蒼的說教或許本算不上什麼折磨。
“娘娘,這南坪城中似乎聚集了不少妖物,就像…就像是有什麼大人物要來一般。”似乎是想起什麼來,玄蒼若有似無地提了一句,隨意抹了些藥膏在傷口上,仔細洗了手才轉身去沏茶。
“大人物?是說我嗎?”挽袖磨墨,姻姒頓了片刻才道,“說起來,我也有這種預——只是那些妖魔隱藏的太好,有的,甚至已經和凡人生活在一起了,不知是不是在預謀等候時機傾巢而出…”
“人間若真有難,想必勾陳帝君不會袖手旁觀,娘娘等候差遣便是。”
“殷澤嗎?”提筆在紙箋上寫下東商君三字,她抬頭長長舒了口氣,“殷澤心思尚淺,妖魔之事斷然不願親力親為,多半也是由其兄長殷肆出面…呵,玄蒼,又有好戲了。我們可不能輸給東商君,這些時你好好留意人間妖魔動向,一一向我彙報。”玄蒼應允了一聲,眸光始終落在姻姒身上,言又止。
她口中所言殷澤,正是如今勾陳帝君,他與東商君同父異母,乃是前任勾陳帝君次子。按照規矩,掌管扶桑神魔的帝君之位傳長不傳幼,殷肆又是神尖尖裡的神尖尖,勾陳帝君理應是他,可惜他的母親是凡人女子,地位卑賤,他初封東商君時都不被諸神魔認可,更不必說成為扶桑掌權者。
姻姒有時會想,那個城府甚深的男人對於自己父親這樣的決定,可曾有過一絲不甘心?倘若他當年接任勾陳帝君一位,很多事情會不同,她或許就可以經常見到他,兩人或許會成為很好的朋友,或許,或許…或許還會發生些什麼。
扶桑又有傳言,東商君蟄伏在海澤,修生養息,看似安分守己,實則野心,籌謀策反奪位——每每聽聞這話她便想笑,那些信口雌黃的傢伙一定不瞭解這殷家兄弟二人關係有多好。
她雖未見過殷肆,卻常常和殷澤來往。在頗顯孩子氣的勾陳帝君眼中,那堪比萬年狐狸道行的東商君,絕對是世間難尋其二的好哥哥。
她也承認,一切有可能只是假象。
但姻姒更願意相信殷肆本不壞,是個疼愛弟弟的好哥哥。畢竟,他是她追趕了很久很久的雲端之人——她希望他如同想象中那麼完美無缺,撇開惡劣愛戲人的格不說。
然而,東商君是喜歡戲人,還是獨獨喜歡戲她…這一點,卻無從得知了。
“娘娘,我們是不是該啟程回去了?勾陳帝君若有事差遣娘娘去做,定會去浮臺邀您…”
“過幾罷,等我將這信寫得妥帖,得了東商君回應再說。”沉默了片刻,男子忽然開口,“你有心事。”姻姒沒說話,手中的動作卻停了下來,“或許罷。”玄蒼替她斟了杯茶,無聲笑道,“是想和什麼人道別嗎?”她擱筆抬眼,琥珀美眸輕轉,不予回答。
“周公子的住址我無意間聽人說起,便有心記下寫在這裡來了。”白髮男子從袖籠中摸出一薄薄紙片,折得整齊放在姻姒面前,“娘娘若是覺得有必要,可以空去看看…不過,得先將給東商君的悔過書寫完才可以出門去尋周公子玩耍。”
“你,你還真是多管閒事啊你,去打聽他做什麼!”回想起傍晚城郊的一場廝殺,女子不由語噎,盯著那紙片怔了半晌也不去接,末了才眉一蹙加重口氣數落他,“我只是覺得他很好玩,又有點本事,旁的沒什麼…說什麼捉回去養著玩兒也是玩笑話,你幾時當真了?”是麼。他勾。
見玄蒼仍是不依不饒,姻姒終於冷了口氣,張口卻是吐,“周自橫他是個凡人啊,神明和凡人,怎麼能…你忘了東商君的身世嗎?他不就是…誒,他那麼可憐…我…和陽壽不過百年的凡人男子,是、是絕對不可能的吧…嗯,就是這樣沒錯!”
“我只是覺得娘娘頭一回到個人類朋友,於情於理,離開皇都南坪都該去與人家打聲招呼。所以,從剛才起,娘娘你一個人究竟在煩惱些什麼呢?”故作不明,男子目光澄澈,無辜至極,“我可沒有其他意思啊。”
“臭玄蒼,你什麼時候也學會拿我尋開心了?”悶悶哼了一聲,她終於扭頭不再去理他,想了想卻伸手將紙片攥在掌心。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