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冥山妖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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紗衣本身沒什麼,頂多是通透了些,肚兜上繡著的牡丹花若隱若現,再加之領口稍稍有些低,前襟裙襬稍稍有些短,腿側的叉開得稍稍有些高…總而言之,西參娘娘對這件殷肆特意囑咐換上的衣裳只有一個評價:還是死他好了。
“角度和尺寸我都算過,看不見什麼,真的。”見她那副模樣,殷肆忙握著摺扇橫在面前做格擋狀,想了想又低低補上一句,“…這叫含蓄美。”姻姒鼻中重重一哼,將舉起的凳子重新放好,裹了先前的外衣在他身邊坐下,“我明白你送衣服來的意思:無非就是讓我做個誘餌,聽你說那祿昊的秉,就算你不提議,我也會這麼做的。”殷肆看了她一會兒,忽而笑出聲,“西參娘娘到底是明白人,我喜歡和明白人一起共事。”
“可穿成這樣出去,我是說從這裡去那妖王的住處…旁的我不擔心,可若是叫玄蒼看見,定會氣瘋掉的!說不定還會一紙書信告到我爹那裡!你別看他平裡脾氣不錯,可遇上‘成何體統’的事情,就是一筋…”姻姒苦著臉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而且用這種損陰德的伎倆人犯錯再處罰,玄蒼若是知道了,也會被說教很久。”殷肆單手託著下巴,繼續看她,“…你就這麼在意他?”
“那是自然,玄蒼是我的家人,自然要在意他的受。”她說得理所當然,全然沒有覺察出對方話語中的醋意,“自從我爹離開浮臺之後,是玄蒼照看我長大,亦父亦兄,是這個世上對我最好的人。”他頓了一下,“那我呢?比不上玄蒼,排在第二總可以罷?”
“你?”她幽幽白了男子一眼,脫口道,“…狗。”
“是啊,不同於你有疼愛自己的父親,有能夠照顧起居的親人…我什麼都沒有,就連想對人好,都不知道該怎麼做。”他低了聲音,“所以一直以來,恐怕都做得不好罷。”
“我…那些話,我不是故意說給你聽的。”姻姒見不得他略顯消沉的模樣,忙開口安,“先任勾陳帝君和你母親的事,我也曾聽人說起過…或許過程中有過悲傷,或許有過不甘心甚至怨恨,但帝君他在彌留之際力排眾議將你帶回扶桑神魔之中,又加封東商群,可見他對你的器重…至少,你父母到最後都是相愛的,這一點,比什麼都重要。”他點了點頭,微微闔眼,“是啊,比什麼都重要。”姻姒不止一次地思考過兩人現在的關係,既不是戀人,也不是對頭,正微妙地保持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平衡:他對她的情真假難辨,而她從小到大對東商君的幻想,已隨著周自橫的背叛蕩然無存。索如今參商相見也不會覺得尷尬,兩人還能像什麼事沒發生一般喝茶聊天想法子替勾陳帝君辦正事,她不知道是自己將失落和不甘掩飾得太好,還是他們之間最適合的距離僅僅是“香盈袖和周自橫”或許這樣就已足夠。畢竟,她終於是真正見到他了。
待沙海噬浮臺一事了結後,依那男人的表現再考慮要不要正視這段匪夷所思的孽緣——姻姒這樣告訴自己,十三年對神明而言不過是眨眼瞬間,她有很多時間去看透一個人的心,而現在他們所要做的,就是極力保護好這不遠不近的距離,不濃不淡的心意。
但願…可以保護好。
被稱作狗的男人消停了三個數的時間,恍然一瞬間的愁雲很快不見,調笑道,“你身段不錯,看著就喜歡。”
“那是自然!等、等一下,說來說去,到底是你想看我穿這衣裳,還是真的是想…讓我犧牲相去…去那個那個…那個誰…”
“外頭寒氣重,我們要進山,彆著涼。”沉默了片刻,殷肆揚手將包裹紗衣的布抖開,正是一件厚絨披風,他揚手披在她肩頭,起身催促,“走罷。”見他迴避,姻姒也就不再追問,披上披風遮好身子,淺淺“唔”了一聲。
論彎彎繞的心思,誰能比得過東商君?他若不想說的事情,縱然是威利誘,也撬不開他的嘴。今聽得他主動提及自己父母往事,著實叫人唏噓:她習慣看他威風凜凜,習慣看他舌燦蓮花,習慣看他遊戲人間,就是不習慣看他傷悲秋,消沉陰鬱——倘若香盈袖是個凡人,僅僅是個凡人,神人相戀觸犯忌,或許兩人也會重複先人的道路。
可她到底不是,她是神明,與他比肩的神明。
他就為難地逃走了。
指尖碰觸木門,男子的腳步忽而停下,幽幽回望她一眼,“只是我自己想看而已,你的臉就已經足夠叫人喜歡了。”
“…果然是這樣。”悻悻言罷,忽而又驚覺他話中有話,再抬眼時,殷肆已然走到了院中。
*夜路難走。夜裡的山路,就更難走。
用輕功仙術飛簷走壁又覺得行事太高調,只得一步步跟著那男人從小道入山。也不不知殷肆那傢伙肚子裡究竟打得什麼算盤,非得約在夜深人靜之時上山入林,腳下崎嶇不平,耳邊狼嚎一聲連著一聲,山中多霧重,雖談不上害怕,可一步三滑,她也算是吃盡了苦頭。
裹了披風緊緊跟在男子身後,卻因為低頭看路沒留心,在殷肆忽然止步時一下子撞上他的背。他終於回頭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將遲疑著將手遞給她。
姻姒看看那隻手,又看看殷肆,他的眉低低的,他的眼似挑非挑,在夜恍惚中就凝成一幅畫,她貪婪地看著,直到那傢伙被她的目光灼地難受,輕咳了聲收回手,她才雙手抱肩一扭頭,嗔怪道:我看上去就那麼柔弱不堪嗎?
明明深陷其中的是自己,卻偏偏執意要擺出這種驕傲姿態。
“你呀,真是…”殷肆噗嗤笑出聲,順了順袖子,“冥山妖王棲身之處就在前方,就算你想讓我牽著過去,恐怕為了大計,在下還要推脫掉…”
“你…大計大計,東商君可真會說話…”壓下心頭火氣,她一彎嘴角,與他並肩而行,“不過,冥山妖王這個名號我有聽說,不過沒想到他這般厲害。”
“厲害?這要從何說起?”
“若非棘手之徒,須得東商君佈下如此‘大計’,還邀得西參娘娘我友情出演?”
“阿姻誤會了,這種小角還不足以令我倆勞心費神。”撥開遮眼的枝葉,遠遠已經可以望見前來接二人的小妖,他招呼了一聲,轉身又與她低語,“只是比起簡單暴的屠斬,我更喜歡名正言順的誅殺,否則,妖族那裡勾陳帝君要如何代?”
“所言極是。你到真有替殷澤在著想。”她點頭認可,“確實,我們眼下還沒有足夠證據立這個祿昊的罪責——而等到妖物匯聚南坪,一旦有好事之徒引起躁動,後果則不堪設想。既然誅殺此人利大於弊,那得儘快動手。”
“所以由明媚動人沉魚落雁的西參娘娘來做誘餌,引他犯下罪責,最適合不過。”摺扇遮口,殷肆幽幽笑,“你萬事小心,只管保護好自己,其他的事由我來做。冥山妖王本事不大,卻習慣渾身藏毒,我與他相識數年,仍對他下毒的套數有些捉摸不透,莫說是你與他初次鋒…”
“哼,這種下三濫的主意,也只有國士無雙的東商君才能想到。”她丟過去一個眼刀,毫不吝嗇地“奉承”回去。
“謬讚,謬讚。”他回嘴,頓了頓又始料未及地出無比正經的模樣,“只是,不管今晚發生什麼事,你都要依我眼神行事…頭功算你的。”那神,就好像篤定今晚一定會發生什麼事一般。
姻姒琥珀的眸子動了一動,剛想問些話,身側卻響起尖細的呼喚聲。穿過層層疊疊的藤蔓樹枝,兩人不知不覺間已至碧璽水簾窟外:那冥山妖王名號不大,架子卻不小,清一的年輕妖女立在外候著二人,一看將近二十多人,各個姿態妖嬈,濃妝豔抹,以薄衫裹體,又似乎是知曉殷肆身份,眉目含情,顧盼生輝,若非是礙於身份,恐怕都想擁擠上來與傳聞中的東商君說上一兩句情話。
心中不是滋味。她拉低披風的兜帽遮住眉眼,不發一言跟在殷肆身後。
走近之時便有為首的美貌妖女上來,恭恭敬敬行了大禮,“東商君大人,路上辛苦了,我家主子已經備好酒菜等候多時,裡面請——”隨口說著寒暄話,殷肆跟著那女子緩緩走入窟。姻姒緊隨其後,暗暗忖思:既然沒有報她的名號,自然是不需的她提早曝身份,只是殷肆以東商君的身份私會冥山妖王,於情於理都該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身份特殊如他,一言一行都被扶桑眾神魔緊密關注,生怕其突生二心,將好不容易坐穩勾陳帝君王座的殷澤給擠下去。
碧璽水簾窟如其名,滴水成簾,中碧水成池,波光粼粼,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三人只走了百來步便入得一大窟,內佈置考究,由石頭打磨成的桌凳案几一應俱全,身著長青袍的年輕男子聞聲緩緩轉過身來——這便是這群妖女的主子,冥山妖王。
姻姒抬眼,透過劉海打量著他,與想象中的極為不同,這妖物面貌不過二十四五,劍眉星目,氣質儒雅,稱得上是玉樹臨風,器宇不凡…哪裡有殷肆描述的那般齷齪不堪?
“自上次海澤一別,已有好幾個年頭,今有幸再見,東商君大人別來無恙。”冥山妖王見得殷肆,顯得極為高興,邀他坐於上座,連連招呼侍女上茶。料殷肆應答後身子一讓,抬手邀她先入座,待她坐定才重新尋了位子,一番舉動被祿昊看在眼中,很快便對包裹在披風下的神秘女子起了興致,“不知這位隨行的姑娘是…”
“這位正是西參娘娘姻姒,妖王老弟必定有聽過罷?”他將她的名號咬得極重,“自古參商不相見,我與她在扶桑天界多少時都沒見過面,不想卻在這小小南坪機緣巧合恰好撞上,甚為投緣,便商議著一同來見見妖王老弟了,怎麼,你不歡嗎?”祿昊的眼睛一亮,打量姻姒的目光更加熱烈,點頭應聲,“聽說過聽說過,扶桑神魔中赫赫有名的美人兒,小妖自然聽說過!今有幸得見,實屬幾生修來的福氣,若知道西參娘娘在南坪城中,小妖早就該去拜訪…拜訪二人大人,呃,只是娘娘今夜前來,為何遮著面龐?”
“外頭風大,素裡衣著單薄,便隨意披了件外氅。”姻姒這才仰面衝祿昊笑了一下,緩緩解開披風擱在一旁,“冥山妖王莫要介意。”她的動作故意做的緩,做的慢,在那妖物眼前出一身輕薄紗衣,曲線玲瓏,膚若凝脂,語還休間芳華初現,當真是一室生輝。祿昊驚得合不攏嘴,在殷肆的輕咳聲中才回神,“做什麼,看得如此出神?不怕驚嚇到西參娘娘嗎?還不給娘娘倒茶?”
“倒茶…”他扭頭深深看了殷肆一眼,又重新將目光落回她身上。
“去罷。”東商君自顧自端起茶杯,忽而又宛若自語般輕聲唸了二字:無礙。
“小妖多有冒犯,失禮之處還望娘娘海涵。”如夢初醒的祿昊慌忙賠禮,末了又端起桌上一隻瑞草青紫茶盞,斟滿茶水親自遞到姻姒手邊,誠懇道,“這杯茶水,就當是小妖向娘娘陪個不是…往後還望娘娘多多照應,小妖,不盡。”她接過茶盞,卻遲遲不入口。擺手示意祿昊退開幾步,壓低聲音與身旁男子道,“…這茶有問題。”
“我知道。”殷肆垂著眼,輕輕吹著手中茶盞,若無其事壓下一口。
“知道你還喝…”
“只有你的茶杯裡下了蒙汗藥,這是冥山妖王的一貫伎倆,一會兒便要扶你回房了。”他輕哼一聲,一番話說得雲淡風輕,“有我在,你怕什麼?”兩人竊竊私語已惹得祿昊蹙眉,姻姒深知留給自己考慮的時間不多。
怔怔望了殷肆側臉片刻,看那男人的表情一點也不像在說謊,是啊,有他在呢,縱然冥山妖物狡猾詐,膽包天又怎樣?她如今的盟友可是無所不能的東商君,她能怕什麼?收回目光定了定心,姻姒端起茶杯一飲而盡,隨即將空杯展示在那一臉欣喜的妖物面前,笑道,“妖王不必自責,我怎麼會因為這麼點點的小事就…就遷怒…於…你…”那藥藥效極快,說話間她已然有些睏倦,眼皮莫名就沉重起來,好似緊合上的一扇門。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