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火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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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蒼端著盤老鼠駐足院中,忽然覺得自己還真是多事。
抬眼便見著坐在石桌邊打呵欠的佘青青,絲毫沒有女子該有的樣子,一襲碧紗衣鬆鬆垮垮裹著纖細身子,風一過便起裙襬,出雪白長腿——掃帚抹布統統扔在腳邊,似乎已經休息了好一會兒,倘若他不來盯著,恐怕還要繼續休息下去。
她本沒有想要打掃的意思。
“真真是世風下。”白髮男子擰著眉悄然無聲走到佘青青面前,重重咳嗽了一聲:他已經忍了許久,眼下恨不得找個麻袋將這個不知檢點有傷風化的妖女裝進去,敲暈了拖走當廢品直接扔掉。
催債鬼駕到,青蛇妖大驚,慌忙股離了石凳彎拾起掃帚,連連辯解,“我很快就會…、乾淨的,就歇一會兒,你等著,一定在那盤東西還熱乎的時候就打掃完…一定!”
“早知青青姑娘如此言而無信,在下手中這盤吃食,就不該為你備著。”玄蒼凝視著她,無端地威嚴,語氣半是慍怒半是失望,“本一個時辰能做完的活計,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完成?耽誤了我家娘娘用晚膳,這罪責是由你來擔,還是由你家主子來…”
“西參娘娘對你而言就那麼重要?她要吃晚飯,我就不要吃嗎?”無禮打斷他的話,佘青青美眸一撇,“你手裡的那盤菜,不是為我做的嗎?既然做了,又只有我能吃得下,你作甚還故意刁難我?哼,自我修得人形以來,十指不沾陽水,進進出出都是小妖們伺候著,就連爺也使喚不動我,要不是因為那盤菜有點兒意思我想嚐嚐…你再囂張,看不我花你的臉,拔光你的…”她一番話說得狠絕,好似張口就能出沾著毒的蛇牙。
看著她張牙舞爪沉默了片刻,玄蒼終於有了些動靜,寬袖輕輕一動,碗碟一轉,手中噴香的食連同著汁一併翻倒在草叢中…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惹得佘青青驚呼連連,心疼不已,急忙彎去撿掉落在地的塊,只是指尖剛沾上些濃汁便被玄蒼一把扼住手腕,責罵道,“你是得有多饞?這掉在地上的東西你也撿來吃?”她扭頭,狠狠瞪著他,“我按你說的打掃屋子,已經是給足面子了;現在撿你扔掉的東西你還要管,天底下哪有你這麼愛管閒事的男人?哼,依我看,你本從一開始就是故意報復我的吧——是啊,我是傷過你的臉,可我已經道過歉了,你還想怎樣?”
“我只是在教你規矩和禮數,在下生平最見不得舉止魯和不講個人衛生的傢伙。”
“舉止魯?我?”佘青青喃喃重複著他的話,繼而將目光移到被扼住的手腕上,冷笑道,“光天化欺辱良家妖女,你他媽說我魯?”玄蒼自覺失態,剛想鬆手,料那蛇妖竟反手拉扯住他的衣袖,借力順勢倒在他懷中,一雙美眸風情萬千,微張的飽滿紅幾貼到他的脖頸;通透碧紗無風自動,不過眨眼瞬間,長腿便纏上了他的,女子髮髻上的青黃緞帶隨著他的白髮朝一個方向飄,幾抹顏漸漸融合,煞是好看。
帶著勝利般的笑容,佘青青緊緊貼在玄蒼前,將另隻手順領口縫隙探入他衣內,肆無忌憚上下游走撫摸——不同於蛇冰冷的體溫,男子炙熱的肌膚灼得她喉頭乾渴,離間說著半真半假的話,“你…就不覺得有時候我的舉止還很值得細細品味?我現在的樣子,可還算得上魯?”
“青青姑娘這是在引誘我嗎?那恐怕要讓姑娘失望了。”玄蒼稍稍有些不自在,雙頰分明有些發燙,幾番掙扎未果後這才放棄,他最不擅長對付熱情過度又不講道理的異。
“失望?怎麼會?除非你對女人不興趣…”她挑了眉,又湊近些許,指尖不斷捻著男子口的凸起,壞心眼地笑著,“就算你喜歡男人也沒關係,待我蛻皮之際,變個男人給你瞧。”並未落入圈套,他冷笑,“實不相瞞,你的行為舉止確實值得讓人好好品味與琢磨:我活了這麼久,就沒見過對老鼠有如此執念的蛇妖。”緩緩將佘青青推開,玄蒼只是含沙影地譏諷著兩人初遇時她的跋扈模樣,“空修得一副漂亮皮囊,卻半點不知人情世故,不懂禮數規矩,更不知曉羞恥為何物——幸虧你跟著東商君,若連於塵世中,肆意妄為,定然會禍害無辜凡人。”你…強壓下想去解間鞭子他的衝動,佘青青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揚臉道,“你多慮了,我才看不上那些眼凡胎呢。”她頓了頓,忽而正起來,死死盯著白髮男子的雙眼,好似要從其中挖掘出什麼,末了才開口出聲,“玄蒼,我現在正式通知你:我看上你了,要禍害就禍害你一個;你那麼愛多管閒事,兼愛眾生,生怕我去禍害別人,不如就親自收了我——喜歡男人還是喜歡女人,我佘青青,等你一句話!”她說得豪邁,說得認真,說得天地動容。
“是在說笑話麼。”玄蒼怔了一下,壓了聲音嘟囔,你看上我哪點我改還不成?
“誰與你說笑?”青蛇妖勾著角上前一步,一腳踩上石凳,抬手拍了拍男子面頰,渾身透香,“你若是願意呢,今晚咱倆就去拜個天地喝個喜酒個房,以後晚上我歸你,白天你歸我,如何?”明知這火坑跳不得,可玄蒼怔了怔,還是鬼使神差地順著佘青青的話接了下去,“這晚上我懂,可白天,我怎麼個歸你法?”
“你輕功不錯,又喜歡打掃屋子,可以替我捉老鼠;廚藝一,捉到了老鼠就做菜給我吃唄,反正爺早就反我吃生食了,我跟了你,至少頓頓能吃上熱乎的老鼠。”輕佻地衝他點了點下巴,妖女微微一笑,“這條件很划算。”
“所以,你興趣的只是老鼠而已。”長長鬆了口氣,玄蒼搖搖頭,生硬地挪開她的手,“與你說不清道理。罷了罷了,後院清理的活計放著,待會兒我來做。折騰一,想必你也乏了,我去給你點吃的——先說好,老鼠沒有,就算再捉到,我也不會用來做菜;還有,我做什麼,你就得吃什麼,挑食不吃的話,要麼自己出去吃,要麼就餓著。”他望一眼蛇妖略顯失望的臉,強忍住笑意,“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即便用其他食材,也一定能做出比那盤老鼠更合你口味的飯菜。”
“忽然就對我這麼好,果然還是折服在我的美貌之下了吧?我就說嘛,天底下沒有見了美人不動心的男人…”佘青青面上綻開花朵,得意伸手去摸玄蒼垂在身側的髮梢,捏在手裡把玩,眼兒又媚,“這麼說,你是同意娶我咯?”
“青青姑娘多慮了,你方才所說之事,在下一句也不會同意的。”他若無其事又將頭髮扯回來,如雪白髮順著雙肩傾瀉而下,如同剛從漫天紛飛大雪中走來,美得不似世間之物,“你若不想學規矩,那從今往後便不要出現在我眼前;否則,就算說不通聽不進,見你一次我也必說一次,說到你肯學為止。”他站定,微微揚起臉來,篤定若一尊冰雕。
“我家爺給了你多少好處,要你來折磨我?”青蛇妖氣得直咬牙,伸手指著他的鼻尖,雙肩因為生氣而發顫,“這兒明明是我和爺下榻的府邸,你區區一個下人,充什麼主子?我收回剛才的那句話:我現在不喜歡你了,捉多少隻老鼠來也不喜歡。”
“教你規矩,是希望你好——有朝一離了東商君的庇護,至少也不會在人前丟了扶桑妖族的臉。”男子沉聲,一句話渾厚有力,“順便一說,青青姑娘若想每足不出戶吃到熱乎美味的飯菜,在這裡,就得把我當主子。”*終於是落得舒坦的歇腳地兒,收拾乾淨又添了些許物件,空置已久的房間倒也顯得適宜。姻姒上長長了口氣一頭栽倒在,三兩下褪去外衣,剛在嶄新綿軟的被褥中打了一個滾兒,便響起了篤篤叩門聲。
她抓過枕頭遮住臉,散漫道,“玄蒼,我已經睡下了,不打緊的事情,明兒再說罷。”
“是我。”殷肆的聲音冷不丁響起,“開門。”她愣了一下,一骨碌翻身起來,“都說了我睡下了,你以為人人都像你大晚上還這麼神。”嘴上雖這麼搪著,到底來的人是他,姻姒還是蹙著眉披了件單衣起身往門外走,“有什麼事不能明天…”
“燈還沒滅,騙鬼啊。”人已經到了房門口卻聽得他這般態度,她頓時就來了脾氣,抵靠在門邊故意不拆門栓,“怎麼著,還不許人點著燈睡?你有什麼事,就在這裡說,我現在不方便見你。”這場面像極了二人在屏星道隔著冰牆說話,只是那一次,她沒有得到任何回應。聽得加重口音的“不方便”三字,門外的人終是消停了片刻,隨即響起始料未及的刺耳笛聲,沒完沒了——連著幾聲還都是破了音的。
“算你狠。”姻姒黑著臉飛快將房門打開,東商君這才慢悠悠將笛子重新收回間,出一副“和我鬥你還差百八十年”的表情來。她緊了緊外衣,背過身不去看他,提了茶壺給他倒了杯茶,“這麼晚找我有什麼事?”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殷肆微微笑,接過茶杯在桌邊坐下,順勢將一個包裹丟到了桌上,“本來當著面兒一兩句話就能說完,不過西參娘娘盛情難卻,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留下喝杯茶再做正事。”
“正事?今晚南坪又有燈會?”女子幽幽譏諷,目光時不時落在那可疑的包裹上。
“穿上這個,跟我出去一趟。”無視那聲挑釁,殷肆隨著她的眼神望過去,伸手將包裹解開:裡面是一件嶄新的淺紗裙,一時間看不出款式。她伸手摸了摸,裁剪和麵料只能算是上乘,比起她覲見勾陳帝君時穿戴的衣物差得遠,若說是送給她的禮物,實在是有些不上檔次。
“穿上這個…去哪裡?”
“怎麼,你還怕我害你不成?你換好衣服跟著我便是。”
“那倒不至於,要害我,東商君還沒那個本事。”她勾起角,將衣服攬入懷中,起身往屏風後去,半途卻停了步子,低聲笑道,“不過若是跟著你大晚上的出去,我覺得還是有必要和玄蒼打聲招呼——萬一下了大雨,可記得要多帶副雨具來找我。”殷肆蹙眉,“你還在因為那件事耿耿於懷?”她頭也不回,“不敢不敢,只是忽然想起那場雨,難免唏噓。”深知不能再繼續這個話題,他終於言歸正傳,“之前你也聽小遊說了,冥山妖王眼下正在南坪,殷澤讓我們留心的正是這隻妖物——冥山妖王本名祿昊,我與他打過幾次道,還算有點情,想帶你去會會他。趁飯後空閒,我向城中小妖打聽過了,這傢伙此番來南坪是因為看上了當今皇帝的貴妃,結果皇城中有修仙之人設置的結界屏障,又有數百高僧夜作法誦經,令他難以接近,這才一直滯留在城外碧璽水簾窟,惹得城中妖氣瀰漫。”屏風後的人影動作一頓,“又是人妖情未的戲碼?”
“按那些小妖的說法,祿昊只是聽說皇帝新封了個絕美人做貴妃,便不辭千里趕來了。”殷肆嘖了一聲,繼續欣賞美人換衣的剪影,“他那個人就是這樣,聽得風便是雨,見到漂亮姑娘就走不動道——這些年在人世遊蕩,生殺大錯倒也沒犯下,不擇手段搶回去折騰的姑娘家卻有好幾十個。”
“也就是說留著無益,找個恰當的理由殺了最好?”
“要殺他也不是件那麼容易的事,所以還需要西參娘娘幫忙啊,你看,我這不是特意拿了…”說話間見得姻姒穿戴整齊從屏風後緩緩而出,他眼神莫名變了一變,怔神片刻後才低了聲音笑著稱讚,“這身衣裳,你穿著很好看。”是麼。聽得他誇讚,姻姒紅著臉將信將疑提著裙襬轉了一圈,左右也沒看出什麼所以然來,理了理新挽好的髮髻,再扭頭瞥一眼銅鏡,隨即沉默著掄起了桌邊的凳子…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