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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裘弟的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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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裘弟的懷念八月的炎熱雖然無情,但這個月份對人卻是仁慈的,使人很有閒暇。工作很少,而且用不著急急忙忙去幹活。下了幾場雨,玉米已成了。玉米稈漸漸乾燥,不久就可收割起來晾曬了。貝尼估計他將有一個好收成,說不定一畝能有十個蒲式耳。甜薯藤長勢繁茂。餵雞用的班圖黍也即將成,它那長長的穩頭就像高粱的穗頭。沿著圍柵種植的向葵,花盤已經長得像湯盆那麼大,葵花子也是用來餵雞的。扁豆產量非常豐富,那已成了主要的食物,把它們與某些野味的燒在一起,幾乎每天都吃。一大片長勢良好的豆藤曬乾後可作冬季幾個月的飼料之用。花生地的收穫並不那麼理想,但由於老缺趾咬死了傳種的大母豬貝茨,已沒有太多的小豬需要用花生米來育肥了。巴克斯特家那幾頭豬已神秘地回到家裡。跟它們一起來的還有一頭年輕的傳種母豬。它身上的烙印已由福列斯特家的改為巴克斯特家的了。貝尼接受了它,因為這是他們有意與他講和的禮品。

紅絲帶甘蔗①長得很好。巴克斯特一家人寄希望於秋季和霜降時節,那時候甜薯起出來了,一頭頭豬殺好了,玉米磨成了粉,甘蔗榨出汁,熬成了糖漿,到了那時候,豐富的供應就會代替貧乏的飲食。即使在目前最貧乏的季節,食物還是夠吃的,可是吃的東西沒有那時候富於變化,也沒有那時候豐盛,更沒有那種有著豐足貯藏的寬覺。他們現在天天吃玉米麵和麵粉,很少有肥吃,全靠貝尼偶然獵取來的鹿、火雞或者松鼠的。有一夜貝尼在院子裡用捕機捉到一隻很肥的負鼠,就掘了足夠一頓吃的新鮮甜薯跟負鼠烤在一起,作為一次特殊享受。這是一頓奢侈的美味,因為甜薯很小,還沒有成

----①一種得過獎的豐產甘蔗的名稱。

太陽無情地烤著叢莽和星地。大塊頭的巴克斯特媽媽在大熱天裡到非常煩惱。雖然消瘦但手腳靈便的貝尼和裘弟,對氣候的反應僅僅是覺得動作越來越遲緩而且越來越不想動彈而已。他們一起在清晨幹完常的家務:給母牛擠,餵馬,劈好炊煮用的木柴,上凹挑水,然後一直休息到傍晚。巴克斯特媽媽只在中午燒一頓熱的午餐,然後用灰封住爐火。晚餐吃的都是冷食,其中包括午餐剩下的食物。

裘弟常常懷念著逝去的草翅膀。草翅膀活著的時候和他廝混在一起;如今在裘弟的心靈深處,還存在著草翅膀親切友善的形象,這使他能經常向他傾訴心裡話,雖然在事實上這已經不可能了。但是,小旗神奇地一天天長大,使他有了足夠的藉。裘弟認為它身上的斑點已開始消褪——這是小鹿成年的標誌——但貝尼卻看不出有什麼變化。無疑地它在智力上成長得很快。貝尼說過,在叢林的野獸中以熊的腦子最大,其次就得算鹿了。

巴克斯特媽媽說:“這畜生真像耗子伯伯那麼靈。”但貝尼說:“怎麼啦,裘弟他媽,你怎麼不害臊,又咒罵起它來了。”說著向裘弟眨了眨眼。

當小旗還沒有被關起來時,它已學會了拖動門外的鞋帶以提起門閂,不論白天或者黑夜的任何時候,它都能跑進屋子。它用頭撞下裘弟上的一個羽枕頭,叼著它在屋子裡到處亂扔亂拋,直到枕頭破裂方才罷休。這就使羽接連好幾天在屋中每一個角落飄蕩,甚至會剛巧粘到一盆軟餅布丁上去。它已開始跟狗嬉戲。老裘利亞相當老成持重,當小旗用蹄子踏它時,它最多也不過搖搖尾巴;列潑卻狺狺吠叫,繞著小鹿打轉,假裝要撲上去。這時候,小旗就踢起兩隻後蹄,愉快地彈動它的短尾巴,搖晃著它的腦袋,終於莽撞地跳過板條釘的柵欄,順著大路疾馳而去。它最喜歡和裘弟玩。他們在一起扭打,互相用頭猛抵角力,而且並排地賽跑,直到巴克斯特媽媽提出了抗議,說裘弟愈長愈瘦,簡直變成了一條黑蛇。

八月末的一個傍晚,裘弟帶著小鹿到凹裡去擔做晚餐用的乾淨水。路上開滿了種種鮮花。漆樹花正在怒放,粉條兒菜高舉起它們的枝梗,上面長著蘭花似的白或橙的花朵。法蘭西桑椹已開始在細長的枝條上成。它們是淡紫的成簇的小珠子,很像百合花梗上的蝸牛卵。蝴蝶棲息在芬芳的野香子蘭初生的花蕾上,它們緩緩地開合著雙翅,好像在等待那苞為它們開放,讓它們去採那裡面的花。成窩的鵪鶉的叫聲又在豌豆地裡迴響,清越、甜潤而又和諧。太陽下山比以前更早了些。在那一長排圍棚的犄角上,從前西班牙人的舊路折向北方,然後一直經過凹。橙黃的陽光斜照在低矮的櫟樹上,把那些從椏枝上懸掛下來的灰的西班牙苔蘚,變成了輝煌的帷幕。

裘弟突然把手放到小鹿頭上同時收住了腳步。一個戴著頭盔的騎士,正騎著馬在穿越那些苔蘚。裘弟向前跨了一步,馬同騎士都消失了,彷彿兩者都是由並不比苔蘚更厚的物質組成。他後退一步,騎士和馬又出現了。他深深地了一口氣。當然,這就是草翅膀說的那個西班牙騎士了。他自己也拿不準,他究竟是不是害怕。他真想跑回家去。他心中彷彿在對自己說,今兒個他可真的見鬼了。但是,他身上有他爸爸的特,他強迫自己慢慢向前走去,向那鬼影出現的地方走去。不到一會兒就真相大白。原來是糾結在一起的樹枝與苔蘚創造了這一形象。他可以分辨出哪兒是馬,哪兒是騎士,哪兒是頭盔。他的心臟猛跳一下後頓時輕鬆了,但他卻到失望。那還不如不知道這情況的好;就這麼跑開去,相信它,不是更有味道嗎。

他繼續向凹走去。香月桂還在開花,香氣充滿了整個凹。他又懷念起草翅膀來。現在他永遠無法知道,夕照中的西班牙騎士究竟是否就是那個西班牙靈,還是草翅膀看到的是另一個更神秘的也更真實的西班牙人。裘弟放下那擔水桶,走下那遠在他出世前貝尼在兩岸挖掘出來的通到凹底部去的狹窄小徑。

他已忘卻了他的使命,在岸坡腳下一棵山茱萸樹的帶狀蔭影裡躺了下來。小鹿在周圍嗅了一陣,然後臥在他身旁。從他躺著的地方,他可以看到整個凹。在他頭上,凹的邊緣浴著夕陽,好似有一個看不見的火環在凹周圍燃燒。松鼠由於他的到來曾經沉默了一會,現在又開始咬著樹皮、吱吱叫喚,而且在好些樹頂上跳來跳去。它們由於那白晝的最後餘光而瘋狂了,就像它們常常由於白晝開始時的曙光而瘋狂一般。當它們跳躍到棕櫚樹上時,棕櫚葉發出了沙沙的聲音;但棕樹的枝葉卻幾乎沒有發出顯示它們經過的響動。在那稠密的香膠樹和胡桃樹中,總是看不見它們,而且也幾乎聽不出它們的聲音,除非當它們順著樹幹爬上爬下,或者溜到椏枝盡頭,竄到另一棵樹上去。鳥兒在枝葉中發出甜的失聲叫喚。在遠處,一隻紅鳥悠揚地啼囀,慢慢地越來越近,直到裘弟看到它飄落到巴克斯特家的飲水槽旁邊。一群斑鳩打著旋飛下來,略微飲了些水,又飛了開去,回到鄰近松林中它們棲息的地方。它們的翅膀在沙沙發響,彷彿它們那尖尖的泛著玫瑰的灰翅膀是很薄的小刀,在切削著空氣。

裘弟的目光忽然發現在岸坡邊上有什麼在騷動。一隻母浣熊正領著兩隻小浣熊走下來,到了石灰石的水槽邊。那母浣熊小心翼翼地在一連串的水槽中摸魚,而且先從較高的那個水槽開始。現在裘弟有了延遲迴去的最好理由,因為他必須等到被攪渾的水澄清了才可去擔水啊。母浣熊在水槽中找不到什麼使它興趣的東西,兩隻小浣熊中的一隻,爬到家畜水槽的邊沿上,好奇地朝裡面張望。母浣熊啪的一聲把它打走,使它脫離了危險。母浣熊走下岸坡。它一忽兒隱沒在高大的羊齒叢中,一忽兒又在唸珠豆的枝幹中間出了它那彷彿是戴著黑麵具的臉。那兩隻小棕熊也在它們媽媽身後向外窺視,那對小臉兒簡直與它們媽的臉一模一樣;它們那兩條茸茸的小尾巴也與它們媽媽的一樣,非常明顯地捲了起來。

母浣熊一直走到凹底部滲出的地下水彙集的淺潭中,開始急切地摸魚。它那長長的黑指爪,在落下來的枯枝底下掏來掏去。它側身躺下把指爪直伸進一道隙縫中去,那無疑是在摸一隻淡水小龍蝦。一隻青蛙跳了出來,它迅速地轉了個圈子猛地一撲,就抓住那隻青蛙,涉水回到潭邊。它蹲下來,把青蛙在前按了一會兒,一面踢著腳,然後用牙齒咬住青蛙,搖著頭把青蛙摔來摔去,就像狗摔田鼠一般。接著它把青蛙摔到它的兩個小寶貝中間。它們向它撲了上去,叫著,咆哮著,咬碎了它的骨頭,最後分吃了。它冷眼旁觀了一會兒;又轉身爬進了水潭。它那蓬鬆的大尾巴恰好漂在水面上。兩隻小浣熊也跟在它後面涉水。它們那尖尖的小鼻子,剛巧在水面上。母浣熊一轉身看到了它們,連忙把它們拖回到岸上。它輪把每一隻小浣熊抓起來,打著它們茸茸的小股;它的動作是這麼像人,使裘弟不得不用手掌捂住自己的嘴巴,才不致於發出驚叫聲來。他長久地觀察著它那摸魚和拿魚喂小浣熊的動作。然後它從容地緩步穿過凹底部,爬上對面岸坡,翻過凹邊沿,兩隻小浣熊跟著媽媽,在一起可愛地輕聲叫喚而且互相嘟噥著。

整個凹籠罩在陰影中了。裘弟突然覺得,草翅膀好像剛剛和浣熊們一起離開。他的某一部分好像老是待在野獸遊逛和覓食的地方。他的某一部分將永遠在它們附近。草翅膀就像那些樹。他是屬於大地的,就像那些樹木是屬於大地的一樣,他那多節的脆弱的深深地扎進了沙地。他又像那變幻無窮的白雲,落下去的太陽和升起來的月亮。他的某一部分永遠處在他那扭曲的肢體之外。這是可以像清風一樣來去無蹤的。這使裘弟覺得,他無須再為他的好友而到寂寞,他已能夠忍受他的離去了。

他走到飲水槽邊,把他所能挑的水舀到水桶裡,然後挑回家去。他在餐桌上講述了關於浣熊的事,連他媽媽聽到打小浣熊股的事也到津津有味,沒有人追問他遲到的原因。晚餐後,他和他爸爸坐在一起,聽著貓頭鷹啼,蛙鳴,遠處的野貓以及更遠處的狐狸叫。在北面,有一隻狼在嗥叫,而且得到響應。他試圖把他當天的受告訴他爸爸。貝尼神情嚴肅地傾聽著,點著頭;可是裘弟無法用語言表達他的情,因而終於不能使他爸爸獲得充分的瞭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