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回肆兇威摧殘同命鳥聞警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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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靈姑一聞雷聲,又見那來勢,心雖失驚,卻知決非妖黨。一面戒備,一面飛向一旁觀看,見妖陣果然破去,自己仍在前崖不遠。越料是掌教師尊等救援到來,滿心歡喜,準備拜見。等一了會,不見有人飛下。側耳一聽,鬼老去時所聞地底風雷以及各種異聲仍未停歇,反倒比前更盛。南綺仍是不見。心方驚疑,忽見一道紅光自空飛墜,落地現出一個美如天仙,年約十六七歲的紅衣少女,手中還提了一個相貌兇醜的妖徒,一到便擲在地上,朝靈姑笑道:“你可是呂靈姑師叔麼?”靈姑一聽那少女稱她師叔,猜是幻波池易靜、李英瓊等人門下,忙答:“我正是呂靈姑。道友何人,怎如此稱謂?”少女笑答道:“弟子上官紅,由依環嶺幻波池到此。家師姓易,人稱女神嬰。峨眉、青城本如一家,師叔與家師同一班輩,弟子自然應執後輩之禮。”說罷,重又盈盈下拜。
靈姑見那上官紅丰姿明媚,骨秀神清,有似意想中的瑤島仙娃,不帶一點菸火之氣,人又那麼有禮謙和,又愛又佩服,連忙還禮拉起。自知修為年淺,法力不如人家遠甚,仍不敢以尊長自居。心中掛念著南綺的安危,便問道:“我還有一位同伴師姊南綺,先前同在此地。我正用神斧攻打妖窟,忽聽吹竹之聲,回顧人已不見。後來地底遠遠起了風雷之聲,鬼老便已遁去。我在陣中四面搜尋,終未尋到,事隔多時,甚是憂急。現在妖陣已被姊姊破去,現仍未見。我想師父朱真人以及令師、各位道友均應來到,姊姊許是奉命來援,可知她的下落麼?”上官紅笑道:“尊卑有分,師叔怎如此稱謂?鬼老一回山,便以法挪移妖陣,將虞師叔引入地之內困住。只師叔神斧威力,恐帶入地傷毀法寶,不敢驟下毒手,就原地用攝魂之法先將師叔捉住,再回地害人。嗣見師叔元神凝固,法寶神奇,雖被困入埋伏,急切之間無法加害。剛將黑絲網放出,便接地底告急信號,本重地不能不顧,只得舍此而去。虞師叔先被邱槐等妖徒在地之中合力圍攻,本已不支。剛值易鼎、易震兩位小師叔由地底駕了闢魔神梭趕到,將她救人梭內,身劍合一,防禦又嚴,才未遭毒手。遂與先來的元皓師叔及米、劉、袁三師兄會合應戰。鬼老便在此時趕回地底,他那怪陣本極難敵,諸位師叔師兄也非其敵。因弟子隨同元師叔先來,乘隙暗上法臺,將當中主旗破去一面。雖然險遭毒手,法威力妙用卻給他毀去好些,九天十地闢魔神梭又是百不侵之寶,這樣才未失陷。雙方正在相持,家師同了朱太師叔、各位師長相繼來了八九位。敵方鬼老的幫手也有幾個趕到,但仍不是我們敵手,法異寶十九破去。
家師因料妖鬼伏誅在即,知道裘師叔被困在這崖腳地之下,師叔又一人在此,恐其力竭逃遁之時,情急反噬,來此加害。地下通路又吃法隔斷,地形全被倒轉。如以神梭等法寶猛攻,便會勾動地水火風,難於收拾,裘師叔還不免於波及。只可由上面尋著門戶下去,乘著鬼老仗恃最後到來的一個有名妖人,心中還想轉敗為勝,不捨消滅本重地之時,暗命弟子隱形來此,破陣救人。後來那妖人煉有一種極厲害的法,破他也頗費事。這裡出入門戶,只這妖徒知道。偏是生魂煉就形體,飛遁迅速,機警異常。這廝正在下面地底看守裘師叔,適才奉了妖道密令,暗中上來,代鬼老主持法,暗算師叔。
妖陣一破,立即遁去,弟子追出老遠,方始捉到。下面還有妖徒甄濟、鬼女月嬌,家師說一個須看在裘師叔表兄弟情分,一個是可憐人,這次又有捨身告密之勞,請師叔下去時不要殺他們,等各位師長到來,再行處置。現在雙方鬥法還得個把時辰,待弟子迫令妖徒指出門路下去吧。”說時靈姑見那妖徒吃上官紅法力住,臥倒在地,不能變化。想是自知無幸,滿臉獰厲憤之容。聽到未兩句,面突地一變,微微地笑了一笑。上官紅和靈姑把話說完,轉身喝問:“妖鬼聽見了麼?我不用你,不過費點手腳,也能裂地入內。我也不來騙你,似你這等妖孽,惡貫滿盈,要想放你逃生,自辦不到。你如好好獻出門戶,至少說可叫你少受好多罪孽。”說時將手一指,妖徒便能開口說話,厲聲大罵起來。靈姑聽他語極汙穢,好生忿怒,正想放出飛刀,先給妖徒吃點苦頭。上官紅阻止道:“無須如此。”手掐靈訣一揚,立有一片紅光飛將過去,將妖徒全身罩住。跟著光中現出萬千飛針,穿梭一般在妖徒全身穿來穿去。妖徒先還咬牙忍受,仍在毒口大罵。轉眼工夫,針尾上又發出豆大一團銀火焰,宛如正月裡的花炮,滿身穿行,上下飛舞。才一現出,妖徒知道受不住,惡狠狠慘號:“罷了,你且停手,我帶你們進去就是。”上官紅早知他受不住,聞聲把手一招,紅光飛針一齊收回。重又喝問:“你這總該看出我的法力,再如生什好心鬧鬼,我必將你帶回幻波池去,用五遁煉形之法,使你受盡楚毒,然後形消神滅,化為烏有,連轉入畜生道中俱都無望了。”妖徒一聽口風,覺還有一絲生機,立即哀聲哭求道:“小鬼當初原也是修道之士,只因中途誤投教,習與成,致有今報應。現已悔悟,知罪服輸,情願獻出地底門戶,帶兩位仙姑進去,決不敢有絲毫二心。明知罪無可恕,但求二位仙姑大發鴻慈,恩施格外,只將小鬼現煉真形誅殺;小鬼殘魂剩魄,不使全數消滅,俾得重入輪迴,勉力向善,仟悔今生之孽,就不盡了。”上官紅笑道:“我素不白用人,原定你如好好獻出門戶,我便法外施仁,不將你殘魄消滅,少留餘氣,雖不能再去附形害人,興妖作怪,仗著這裡是山陰一面,不畏光爍炙,每依草附木,自將殘魂疑煉,仍可重入輪迴。你偏估惡不俊,口出不遜,此時服輸,乃為法力所迫,非出本心,這話說得已嫌晚了。到了地底,且看你運氣如何。我意已決,不必多口,急速吐真情,免又吃苦。”上官紅天最是仁慈,輕易不下絕情,本心仍只打算將他所煉真形殺死,耗散元氣,仍留殘魂,放其自轉輪迴。只因忿他辱罵,故意恐嚇,以查他是否有一二分悔罪之意。
妖徒不知就裡,聞言以為求生絕望,有心反噬。又看出對頭法力甚高,身已受,連暗用法向師告急求救俱辦不到。又恨又怕之下,重又發兇惡天。心想:“地中除已背叛的甄濟、月嬌,還有小玉等十幾名鬼女妖姬。與其在此受罪,結果地仍不免被仇敵攻進,不如姑且領了進去,相機行事。也許仇敵不知地中底細變幻,稍為照顧不到,便可脫身。”妖徒念頭一轉,立即抗聲答道:“仙姑既不開恩,只好聽命。那地人口已然改了方向,現在右首深澗之內,地極幽暗。小鬼身受制,不能行法。澗壁上有一大盤山藤、一株小松樹。仙姑飛到那裡,只把樹後小中所藏鎮物移動,便有一股形似旗幡的黑煙冒起。再把此幡向東方連晃三下,門戶一現,人便到了裡面。”上官紅聞言,側耳略聽,隨告靈姑說:“前面地底,敵我兩方尚在相持,正好乘機下手,破了妖人地。驟出不意,用家師靈符將地層封閉,以防妖鬼情急闖禍。徑由地底攻入巢,合力夾攻。”說罷,提了地上鬼徒,照所說崖澗飛去,到後一看,那地方深居懸崖之下,絕壑中,相隔地面不下百丈。由上俯視,暗影沉沉,一片深黑,望不見底。壁問滿是數百年以上古藤,雜草怒生,荊密佈,全無可著手足之處。巖突峰高,天光全被遮住,一絲不透,終古冥冥如夜,端的險僻幽暗,似如鬼域。那株小松看去不大,實則結年久,樹幹甚,盤屈於峭壁之上。劍光照處,形勢奇詭。
上官紅尋到樹後小,見那鎮物乃是一道符篆,上有好些惡鬼之形,畫滿在壁以內。知是妖徒所說未盡,想借此試探自己法力深淺。暗笑這類代形法,怎能難得倒我?
瞥見鬼徒口角微帶冷笑,只做不見,故意笑對靈姑說:“我當是什麼鎮物,原來是妖鬼所畫的代形法。請師叔稍退後,待我破它。”隨說,由身畔革囊中取出一物,退出兩丈以外,再發出去。便有一片銀光飛起,向那一帶崖壁一聲雷震,將那小松劈成粉碎。
立時煙霧飛揚,無數猙獰魔鬼剛飛起來,便吃銀光罩住,包圍成了一團,只閃得幾閃,便沒了影。上官紅待把太乙神雷連發出去,妖徒見狀,知道仇敵法力實非尋常,再使詭詐,白白惹惱敵人。門戶所在已然說出,如被雷火攻穿進去,勢更不妙。忙喊:“仙姑停手,無須如此費事,鎮物已破,神幡即要飛起。請把寶光撤去,照我所說施為,門戶便可出現,省事多了。”上官紅也知他伎倆已窮,所說不假。也是一時疏忽,沒想到妖徒還存有拿別的人肆毒洩恨的好心。便把銀光收回,果見松附近盤石無故向側移動。跟著晃悠悠升起一面妖幡,因是法已破,起得頗緩,升出原地約有丈許,停住不動。幡乃黑煙凝成,中間擁著一個白骨森立的猙獰惡鬼。上官紅遙指那幡,用真氣催動,剛待晃動,便聽壁中有男女聲音說話,內中一個女的說道:“外面雷聲法已破,必是你二人的救星到來攻這地。乘此時機,我將你二人放將出去,以免來人急切間攻不進來。照我前後行為,無論哪一方得勝,均不容我活命。只請裘表弟向請仙長求說,不將我消滅淨盡,就是萬幸了。”另外兩個男的,似在勸令同出,爭論頗急。
靈姑聽出有裘元口音在內,忙喊:“裘師兄你在哪裡?”話未說完,幡已連連晃動,突地煙光變滅,地門戶便自現出。對面一條極高大的甬路,內有兩男一女,正同走出。
上官紅忙和靈姑同妖徒飛將進去。對面三人正是裘元同了妖徒甄濟、鬼女月嬌。裘元見了靈姑,忙喊:“呂師姊,這是我表兄甄濟和鬼老的女徒月嬌。他二人以前雖在鬼老門下,乃是迫於無奈,並非本心,請師姊告知同來這位仙姊,不要傷害他們。”說時上官紅見那甄濟已受妖女暗示,跪在面前,滿身俱是氣籠罩。妖女月嬌雖促令甄濟跪倒,自己反而泰然站在甄濟身旁,也不逃,也不跪下求饒,若無其事的樣子。雖是生魂煉成的形體,相貌身材也頗美豔,只是氣甚重,不能倖免。上官紅正要喝問,靈姑已引裘元過來相見。
二人匆匆禮敘之後,上官紅便問裘元:“這裡當是地出口,裘師叔受那法圍困,並且中還有不少鬼女妖姬俱法,怎得脫身到此?那些鬼女妖姬何在?”裘元指著月嬌道:“本來地制嚴密,身受妖法束縛,非把地攻穿不能脫身。只因月嬌姊姊拼死相救。她和另一鬼女小玉法力最高,最得鬼老寵信,中妖法俱都知悉。先因她本身元神受過妖法祭煉,又有鬼老寵信,比較行動自如,但要想脫身,仍是難如登天。妖鬼黨徒又多,耳目四布,漫說難於放我,即便拼犯奇險,乘鬼老不在,暗將法臺上七煞神燈破去,將我放出,救援不到,仍是無用,逃不多遠,必被擒回,反倒巧成拙,同歸於盡。沒奈何,偷偷趕往紅菱噔,向銀髮叟求救,方端等三位兄弟奉命送來靈丹、法寶,才得將命保住,未受煉魂之慘。可是鬼老對她和甄表兄卻起了疑心,幾次試探,並命妖徒窺伺。尚幸月嬌姊姊事前防到,彼此應變機警,裝得甚像。鬼老雖被瞞過,但是出入門戶已變,羅網偵伺越發嚴密,休說是我,連月嬌姊姊也不能擅越雷池一步了。本料昨晚子時前後救兵必到,但久無音信。自從前晚起,盡添了三個鬼女在囚牢內,一半看守,一半蠱惑,小玉不時還來賣妖。
“天明前,月嬌姊姊忽然空偷偷進來,了一張紙條,說鬼老已回,正和外來敵人在鬼中鬥法。命一得力鬼徒賈霸,來此主持地中妖法埋伏。並說通往前鬼宮的甬路,已被妖法隔斷,如若敵人厲害,情勢不妙,便要發動地震,命鬼徒到了緊急之時,接到前鬼老號令,速將法臺上所有妖幡、鎮物。法器一齊收拾,和月嬌、小玉率領眾鬼女妖姬和甄表兄,乘仇敵只注意前,不知後虛實,急速遁走,逃往離此四百里的臥眉岡妖黨那裡潛伏,等鬼老師徒去那裡會合,再作報仇之計。卻將我一人閉在地以內等死。事情已是萬分危急,而鬼徒賈霸法力頗高,想冒險設法除去此人,就便解去甄表兄元神制。事如成功,自能引我二人出險;否則必為妖徒所害,吉凶難料。令我暗中準備,運用法寶防身,以防萬一救援未到,地震先發,可以往外硬衝,或者能夠倖免。
待不多時,忽聽吹竹號令,小玉和三鬼女匆匆跑去,剩我一人閉在地牢內,心疑大難將臨。
“一會,月嬌姊姊同甄表兄趕來,言說鬼徒剛被說動,忽奉鬼老傳來密令,說後外面還困有一個敵人,乃前仇敵一黨。因來時一先一後,兩地隔絕,尚還不知就裡。
此女持有兩件法寶,大是神奇,現雖被困陣內,傷她卻難。乘此無事,可將地法臺與小玉、月嬌二人代主,可即出,隱身暗算。恰值小玉未在,妖徒受了愚,代由月嬌一人主持,並將所有機密一齊吐。妖徒一走,月嬌立就原設妖法,先把小玉等一千妖姬鬼女元神加以制。然後發動法,除留下兩個新自民間攝來的良家好女子外,全數用鬼火燒化。然後破去妖法趕來,又將囚牢法一層層全數破去。我三人合力,連衝過好幾道關口,剛逃到此,聞得外面雷聲,二位姊姊已破法而入了。”上官紅因月嬌身在妖鬼門下多年,習染已深,適才殺戮同黨又那麼手辣心毒,如放出去,是否將來不犯舊習,改行歸善,實拿不定,方自尋思如何處置。月嬌本來昂立一旁,神情甚做,及見二女神態和善,似無惡意,裘元、甄濟又在旁極力代為勸說求情,不也起了求生之念,漸漸把頭低下,面現希冀容。上官紅一想,此女為了一念情痴,竟不惜身犯奇險,出死人生,救還兩人。尤其是隻求情人得活,自身竟不惜一死,處境也煞可憐。便喝問道:“照你以前的行為,自然不能免卻誅戮。但是今之事,你不為無功。本心放你逃生,只恐你在妖鬼門下多年,所習皆是妖法,放將出去,後仍不免興妖作怪。你如真心悔改,可自將所煉形體棄去,遁出生魂,以便投生轉世,免我突然下手,連你魂魄擊散;就能勉強凝聚,也須受盡苦處,魂氣還不堅凝。你意如何?”月嬌慨然答道:“婢子自知沉淪教,陷溺已深,早晚大劫臨頭,必伏天誅。為此受妖人驅使,甘服賤役,縱慾荒,取快一時。無端孽緣遇合,一念情痴,不願意中人好好世家子弟,異與妖鬼玉石俱焚,同歸於盡。於是苦口勸勉,百計為他解脫,甘於犯險洩機,背師叛教,致有今之事,視此行為,罪孽愈重,無論何方均不容誅。仙姑法外施恩,使殘魂得免消滅,得以轉世投生,心雖萬分,無如婢子生妒忌,又極固執。以前奉了妖師之命,蠱惑的人雖多,但只是被迫荒,無動於衷。自從孽緣遇合,便與甄郎成了一體,糾結不開,不許他人染指。便是今殺死許多同伴姊妹,一半固為急救甄郎兄弟脫身,一半也為這些姊妹多與甄郎有染之故。現我二人情深似海,如照初心,只合攜手同歸,無論深山修煉,或是同返人間,從此長相廝守,地老天荒,萬劫不離,才稱心意;否則情願身膺顯戮,形神俱滅,無聞無見,也所甘心。如照仙姑所說,甄郎情無定,婢子煉形…散,不能與之同返人間,結為夫婦。縱令猶念前情,不忘故劍,他父母只此獨子,必強令娶生子。婢子殘魂得脫,為了甄郎,必不肯去投生,定要如影附形,暗中隨往。眼看自己九死一生救出來的心愛丈夫,與別的女於同室歡樂,休說法力已去,難與人爭,就照本心,也不願他為我絕嗣,終身鰥居。但是妒念難消,泉臺悲苦,長夜如年,情何以堪?轉不如請仙姑行法毀滅,餘氣消亡,知識全無,反倒乾淨。既無可生之道,寧甘玉碎,不為瓦全。仙姑進來時,婢子在此靜待殺戮,不敢逃死,便是為此。”說時甄濟跪在地下,抱著月嬌雙膝哭喊:“姊姊,你只管前去投生,我回家後,決不負你恩情,一定等你轉世長大,再作夫。難得仙姑開恩放你,何苦要把自己毀掉呢?
再不,我也願死,陪你同往轉世,你總放心了吧?”月嬌只是冷笑不答。
上官紅見她慷慨陳詞,不心動。暗忖:“此女如此多情至,雖然陷身教,造孽已多,自來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只要真心洗心革面,自己拼擔一點責任,成就兩人這段情緣,也未始不可。”念頭一轉,故意把面一沉,怒喝道:“你此時深入情網,不能自拔,自然生死均置度外。但你習於魔教,陷溺已深,江山易改,本難移;我如放你,不久必要故態復萌,興妖為惡。我不能姑息養,為世貽患。既然你不知好歹,那我只好行誅,到時殘魂能否凝聚,就須看你的孽報深淺如何了。”說時暗察月嬌,頭又昂然抬起,並無懼,心中好生讚歎。仍想試她一試,手指處,一片紅光飛將出去,待向月嬌當頭罩下。
甄濟本來煉有一身妖法,先見雙方僵持不下,上官紅忽然變臉,嚇得心膽皆裂,一見紅光飛起,慌不迭由地上躍起,周身黑煙籠罩,大聲疾喊:“仙姑饒命,弟子情願代死!元弟快幫我求一求。真要不行,便請仙姑將我和月嬌姊姊一同殺死,放走生魂,同去投生。”月嬌見敵人發作,自知無幸,本是昂首待斃。因知甄濟素來惜命膽小,適才情願和自己同死的話,不過一時為己至情所,非出本心。本身又受妖鬼脅迫,惡行未著,情有可原,又以裘元情面,對方也決不會下手殺他,即非假話,決難實現。見他猛然飛起爭死,朝對面紅光去,事出意外,大吃一驚。月嬌情急之下,也慌不迭飛縱上前,哭喊:“你家尚有父母,所生只你一人,死不得呀!”隨說,隨也往前爭搶。甄濟投身魔教雖然淺,但是資質頗佳,鬼老寵愛,盡心傳授,雖沒月嬌所習的多,功力卻也差不許多,又當忘命拼死之際,月嬌急切之間竟拉他不下。男女兩人扭結在一起,互相哭喊,爭搶不休。
上官紅假喝道:“你兩人罰罪不同,爭有什用?”說罷,手掐靈訣往前一揚,一聲輕雷震過後,便似有極大的神力將二人強行分開,各向兩旁跌去,紅光也便收回。月嬌當局者,那麼機智絕倫的靈鬼,竟不知對方乃峨眉派再傳高弟,女神嬰易靜得意門人,已得乃師真傳十之七八,法力甚高。如真有心殺她,十個月嬌也早形神皆滅;甄濟那樣銳身代死,並無用處。以為紅光未下,是對方不肯連甄濟一同殺死,投鼠忌器。這一分開,紅光必定罩上身來。驚遽百忙之中,震落一旁,還未立穩,誰知事有湊巧,落處正在妖徒身前,相隔才只尺許。
妖徒陰騖險狠,兇狡非常,被擒之時,妖法原未盡破,只是身被住,不能飛起。
本想暗算敵人,因見上官紅法力高強,恐怕巧成拙,白白吃苦。又想獻出門戶,賣師求活,隱忍至今,未敢妄動。及聽生望已絕,又恨月嬌洩機,便打好死中求活,肆惡相拼的主意。進以後,又聽說中鬼女妖姬俱為月嬌殺死。這一來,謀詭計無法再售,知道自己貪受愚,為人所賣,益發把滿腔怨毒種在月嬌一人身上。只因相隔數丈,中間還有兩個強敵,只一妄動,立遭誅殺,形神俱滅,仇仍難報,只得權且強忍,待機而作。妖徒嗣聽敵人恩寬月嬌,釋放生魂,令其投生。月嬌天奇妒,竟甘受戮,不願生離。覺著這樣能使月嬌形神俱滅,比自己報仇還強。暗罵:“賊婢,我只當你叛師求榮,可得活命,誰知仍是難免一死,並還為了情孽牽纏,不能擺脫,結局和我一樣,連個殘魂餘氣都難保全。”正在快意,想辱罵她幾句,忽見紅光飛起,甄濟、月嬌相繼爭死,不由又遷怒到甄濟身上。想道:“此人實是罪魁,今之事,全由此人而起。可惜是裘元小狗的至親,決不會處死。”方打算等月嬌死後,乘隙下手,向他暗算,瞥見紅光停空不落。又偷覷出靈姑、裘元張口語,上官紅暗使眼止住。旁觀者清,立即省悟,敵人不過是故意相試,並無加害之心。照此形勢,月嬌連所煉真形均可保住,與甄濟同往家中,去作恩愛夫,忿火妒焰突又中燒。妖徒正打不出主意,忽見月嬌落向身前。這等時機,如何肯放,毒口一張,首先噴出一蓬暗綠的火焰,將月嬌全身籠罩。
同時由後面運足全力,猛撲上前去,將月嬌緊緊抱住,死也不放。
月嬌方知中了暗算,除與妖徒同歸於盡,更無幸理。雙目圓睜,厲聲大喝:“這廝在鬼老門下窮兇極惡,無與倫比。二位仙姑不必顧全婢子殘魂,請速施展法力,一併誅戮。否則這太陰煉魂妖火,專一克制生魂煉就的身形。他已拼死報復,決分不開,蟬子固是多受苦痛,他將婢子元神收去,合為一體,法力大長,許能乘隙遁走都不一定。”二女見他話未說完,已被陰火煉得花容慘變,周身亂抖,神情慘痛已極,不大怒。
旁邊甄濟被震出去,身剛立穩,見妖徒賈霸猛下毒手,已將月嬌夾背心抱住,周身俱是陰火包沒。知道這類妖法最是毒辣,除了仇敵自行鬆手,萬解不開,月嬌必無倖免之理。
連急帶痛,不顧命往前縱去,也把自己陰火發出,朝妖徒身上燒去。妖徒已是決意拼命,見火燒來,竟咬牙切齒,拼忍痛苦,雙手抱得更緊。甄濟情急失智,無計可施,又要往二人身上撲去。月嬌見狀,慘聲急喊:“你快不要近前,速請仙姑下手,將我與妖鬼一齊殺死為是。”語聲未歇,甄濟已吃裘元用劍光隔斷,厲聲大喝:“表哥,你不念姑父、姑母朝夕恩念麼?”說時,靈姑也是恨極妖徒,要將飛刀放出。
上官紅仍想保全月嬌,投鼠忌器,恐怕殺死,又恐忙中有誤,妖徒還有別的化身代形詭計,萬一元神藉此遁走,想觀察清了再行下手。一面止住靈姑;一面把當地封閉,四面設下網。仔細一看,月嬌吃陰火一燒,衣服已毀,身漸成了影子,將與妖徒合併。
慘呼求死之聲越發哀厲,不忍入耳。知道二人形體俱是生魂煉成,二魂相合,似如水中著墨,皂白難分,憑自己法力決難解開。上官紅想了想,只得仍照入前初計,為防妖徒警覺,先把手一指,一片紅光將過去,將月嬌與妖徒全身圍住,故意對月嬌說道:“你既甘與妖徒同盡,此意我亦謂然,我也不再留你殘魂,與他一齊消滅,成全你吧。”月嬌還未答言,妖徒先厲聲喝道:“賊賤婢,我已被你制,只剩這點法力,本只想將小婦元身化去,使這賤婢不得遂心,稍為報仇,洩我心中之恨。你有本領,只管放她殘魂投生,二世再去受報,無須說什麼詐語。我現雖為你所殺,你們這幾個狗男女早晚落在我的師父手中,還不是和小婦做一路貨?”上官紅情溫厚,素來不輕動怒火,見妖徒如此好猾兇殘,心中本已憤極,聞言知被識破,自己本是預防,料他也無什特別神奇伎倆,怒喝:“無知妖徒,本來我已不想保全此女,見你這等狂吠,且教你看個是非善惡。”說罷,將手一指,另有一線金光長約尺許,朝月嬌頭上飛去,往下一落,便又飛回。當時月嬌一聲慘叫,頭上飛起一條黑影。妖徒口雖如此說法,心中仍想肆毒。一見月嬌生魂脫體飛出,忙一鬆手,帶走一蓬陰火,往上便抓,卻不料上官紅先見兩人糾合一起,恐把月嬌魂氣擊散,故此遲遲下手。
生魂一出,便無顧忌,先前又曾上當,格外小心。一面用法寶破了月嬌天靈,擊破頭上包圍的陰火;一面暗中戒備,黑影一離頭飛起,法也已發動,妖徒的手剛抬起一半,便被住,不能轉動。同時紅光往上一合,將妖徒緊緊包沒。然後戟指怒喝道:“我向來不肯趕盡殺絕,本心是想掃平妖之後,只將你自煉元體消滅,放你殘魂自去投生,適才也曾向你過口風,你偏如此刁惡兇橫。此時前有朱真人和各位師長在彼誅,用我們不著,反正無事,且教你受點慘報。”妖徒初意,仇敵忿之下,必用極厲害的法術、法寶將他形神一齊消滅,長痛不如短痛,反正不免消亡,還可落得個痛快。暗中正將元氣凝鍊,舍大圖小,以備神光雷火下擊時,萬一邀天之幸,得有一絲空隙,殘魂餘氣仍可遁逃一些。及見紅光雖將自己包沒,並未發生妙用,與初對敵時不同,心已驚疑,恐對方多加楚毒,不令好死。再聽上官紅一說本心來意,更加後悔不及。無論多麼兇惡的人,當那發橫拼命之時,想到便做,哪怕刀山油鍋在前,都是一往直前,全無顧忌。等到事情過去,惡氣已消,眼看輪到自己頭上,儘管表面強項兇惡,故意說些大話,當這生死存亡關頭,也沒有不動心的。再聽到孽由自作,若不這樣橫行為惡,事情還可解免。自己害人,原為報仇洩忿,結果對頭受害有限,甚或因之轉禍為福,而自己所受惡報卻要加上多少倍,不由得悔恨起來。
悔心一生,壯氣便餒,越發不住了。妖徒情知仇人恨極自己,所施毒刑一定難當,又想怒敵人,以求速死,便在紅光中穢口辱罵。
上官紅聽出他外強中乾,聲音都戰,冷笑道:“你想怒我麼?索讓你多狂吠些時,慢慢享受。”隨把手一指,先前那一線銀光便穿向紅光中去。妖徒一見仇人用的是靈焰煉形之法,專一熔神消魄,惡毒非常。身被紅光束緊,又不能動。知已巧成拙,連忙改口疾呼:“仙姑開恩,求賜速死。”口才一張,銀光已往口內投進,跟著在七竅中穿梭也似出沒循行,漸漸通行全身要。妖徒煉就真形,無異生人,身受制,一任楚毒。當時通身麻癢奇酸,痛徹心髓,不住戰聲哀號,神情慘厲已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