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飛鳥傳書荒崖求靈藥開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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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姑的病就此加重了幾分,每一人睡,便吃語大作,時常哭醒。還算呂偉通曉醫理。”加以奔走江湖多年的經歷,平時配有不少成藥。初發病時父女關心,雖然難免驚慌憂急,第二便查明病源,連給服了幾劑安神滋陰的藥,甚是對症,到第三上便有起。靈姑神志清醒以後,見老父逐漸痊可,心中一喜,病好得更快。呂偉見她身容消瘦,只是疲勞太過,強令靜養些,不到十分痊癒,不許下地。靈姑仰體親心,不便違抗,足足睡了八九天才起。呂、王、牛子三人也均大愈。全愁雲盡掃,又恢復了原來安樂景象。
靈姑病好前兩天,想起小牲畜多不曾查看。但眾人剛剛病好,多未復原,倘去查探,恐又冒寒,病有反覆,更恐老父前往,便悄囑王淵轉告牛子,不許向老主人提說,並前往。其實靈姑一病,眾人都發了急,加上外邊天又奇冷,呂、王二人本就沒有想到牲畜的事。牛子倒早想去,卻因王曾累過多,呂偉恐她步了靈姑後塵,除卻陪伴靈姑偶助更衣行動外,不令似前作,一切事情給牛子代做。牛子雖是勤而耐勞,卻遠不如王心細能午,儘管王守常父子隨同相助,仍忙了個手腳不停,更無餘暇再顧別的。
王淵雖知小生變,有了外賊,說都不敢,如何還去,直到靈姑下的第二天,見老少諸人都將康復,料無差錯,才偷偷告知乃母。王聞言大驚,一時見短,心疼愛子,又想來賊得了甜頭,見無人理會,必仍要來偷,早晚總等得上,還有靈奴可以遠遠查探。
反正不知賊巢所在,眾人見丟東西,必往守伺,前事說否俱是一樣,何苦徒勞受埋怨?
堅囑王淵不可實說。自己裝不經意,乘便對眾人說道:“這回接二連三,除我一個,都病倒在上。這多天來,也沒有想起往兩小去取臘。後來大哥和眾人一病,都吃鹹菜忌口,也沒人取,近五六天才吃點葷。適才我見剩的七八塊臘、十幾條臘腸俱快吃完,一算子,不多幾天就要過年,該取年貨了,這才想起年菜年貨一點還沒備辦。還有那些牲禽沒人管過它們,莫不餓壞了吧?”呂偉聞言警覺,剛要開口,靈姑恐老父焦慮,忙答話道:“取那天我去看過,各柵圈中,牛子早把食水堆積,只少了一條小牛、兩隻肥母雞,不知藏在何處,沒有找到。
爹爹病後雖未再去,它們捱餓是不會的。適才我也想到要去看看,既這樣,飯後我和牛子、淵弟同去,看看要什麼東西,索做幾回多運些來,過個頭一回的豐盛年吧。”王笑道:“要的東西卻多呢。因上次說可不封度冬,許多東西都沒往裡運。除了沒來得及往小裡存的一點食糧和鹽、糖、醬、醋、茶外,只有兩罐兜兜菜,葷的只有兩大塊臘腿、十多團血豆腐。照連大家吃得這麼香,差不多還夠吃兩天的,再吃就沒得煮了。那鹽、茶兩樣一向放在中,剩得倒多,糖連年糖都不夠做。說也說不完,你們到那裡,只要看該用的都拿些來,天大冷,省得常跑又受寒。”靈姑應了,又調回鸚鵡。
吃罷午飯,三人同往小去取東西。行時靈姑見王淵佩有刀弩,笑道:“這又不是到遠處去行獵打仗,帶這兵器作甚?我們還要搬東西,豈不累贅?”王淵答道:“雪地裡穿上這一身皮衣服,再帶兵刃顯得威武些。小多沒去,冰雪封山,萬一野獸沒處找吃,跑到小裡偷東西呢。姊姊玉匣不也帶去了麼?”靈姑笑道:“玉匣飛刀,因有仙師之命,在我不曾拜師練到與身合一之前,片刻不能離開,所以不便摘下。玉靈崖從無蛇獸,何況這樣冰雪寒天。分明你又想出甚別的花樣,偏有那些說頭。”牛子嘴道:“真是的,一些厚的野東西,多喜歡在大雪後出來找吃。小裡只有半截柵門,稍微靈巧一點都進得去,莫不真有野東西去偷吃的?這一說,我也把刀弩帶去吧。”王守常道:“多厲害的野獸,也不住這口飛刀。你們都帶傢伙,東西怎麼運呢?”王淵道:“姊姊不願用飛刀去殺那無知識的生物,還是帶去的好。”說完當先掀簾而出。牛子也把刀弩佩著,拿了一扁擔隨出。王忙道:“靈姑娘快走吧,你兄弟不懂事。”靈姑笑道:“他才聰明呢。”說罷掀簾走出。
外冰雪已凍得和鐵一般硬,映著慘淡無光的臼,到處白茫茫,靜蕩蕩的,更無一點生氣。三人相繼援到小徑上面,剛各穿上雪具,靈姑猛一眼瞥見小冰雪地裡橫斜著幾枝殘餘火把,猛想道:“那靈奴去取藥,我在口凝望,曾見雪中殘炬,匆匆未暇查看,隨即忘卻。今怎又多了兩枝?”不心動,忙問王淵、牛子“這些天小裡你兩人去過麼?你們看外火把哪裡來的?”王淵搶答道:“姊姊生病那天,我想往小裡去看牲畜,才出便覺冷不可當,天氣又黑,更吹得人要倒,在下面避了一陣風,想等風小一點再去,連上來幾次都被風颳回,沒有走成,就回來了。那火把莫不是上次我們留的吧?”靈姑聞言驚道:“不對。如是我們所留,早被雪埋上了,哪能等到得了今天?這分明是雪後留的,快看看去吧。”牛子本想張口,吃王淵扯了一把,又想起連靈奴告誡之言,便沒言語。
靈姑當先馳去,王、牛二人緊隨其後。三人滑抵前,見那殘餘的火把竟不下二三十枝,由兩小口直向隔溪對岸,深一條淺一條有好些劃印,牛子認出是冰橇劃過的痕跡。靈姑看出賊人人數頗多,並且來過多次,想來中必已出事,當下又驚又急,飛步便往裡跑。王淵忙喊:“賊並沒走,還藏在裡面,姊姊留神。”牛子道:“賊坐大雪滑子來的,早已走了。”隨說,忙將帶去的火把點起,分了一技與王淵,相隨趕進。
靈姑因中黑暗,早將飛刀放出,銀光四,纖微畢現。才進頭層存放雜物之所,便看出失卻不少東西,殘餘之物亂攤地上,凡是細巧好拿的俱都不在。方在失聲憤恨,王、牛二人也相繼趕到。三人不及仔細查點,跟著趕往存糧之所一看,不特米麥細糧全部不見,連那一百多擔苞谷、生稻、青甚至鹹菜也都被人盜去,瓷壇、水缽俱沒了影,至於鹽、醬,糖、醋和一切自制的食物更不必說。再往藏放醃臘和風乾野味之處,也是片塊無存。最後趕到文叔藏物之處,見只有一些殘破竹筒、瓦罐和一堆年久糟糕的藥材、獸皮。這一來全蕩然,積儲一空。事隔多,賊蹤已音,三人在自焦急憤恨,無計可施。
靈姑先還以為牛、馬、豬、羊俱是活物,至多把雞和小鹿、小羊偷去,大的決不走。及至趕去一看,賊人真個狠毒,將那好運的取走,身體蠢重不便活運的便就口殺死,只剩下大小兩牛一馬未殺。各柵欄外汙血殘,滿地狼藉,除頭角大骨外,皮都沒有留下一張。三人這一急真是非同小可,氣得牛子亂跳亂蹦,破口毒咒,罵不絕聲。靈姑強忍氣憤,細查雪橇跡印雖多,深淺不一,長短寬窄相同,似只一副雪橇往復搬運,依牛子觀察,人數不過三四個,照所失之物計算,少說好幾十次。地上血跡猶新,可見最末一次為期不遠。
三人重又仔細搜查,只在頭一個小石窟內尋到兩隻小鹿和三隻母雞,俱已餓得奄奄待斃,牛子給餵了些食水才得起立。原柵已毀,看神氣似因食水吃完,出來尋食,恰遇賊來宰殺牛豬,受驚遁走,藏到僻處,沒被偷去,那大小兩匹水牛和一匹小馬,想是賊人要取活的,橇小無法運走,準備再來,因而倖免。那藏物,內還留有百十條臘腸和一隻臘腿,內有一半還是人山時帶來之物,想是地甚隱僻,未被賊人搜去。再還有藏放種籽和菜蔬的一間,賊也沒動,可是扎有兩大捆青菜放在一旁,似已捆好要走,臨時變計,遺留在彼。
靈姑因這些東西眾人曾費不少心力,還有許多山外帶來之物,一旦全部失去,鹽、茶、食糧大還有存餘,食眼前就沒得吃,老父病剛痊可不久,如知此事,豈不焦急?
倘若不說,一則隱瞞不住;二則來賊如此猖狂,偷完存物,早晚侵及內,不但應該防備,還要設法找尋他的下落,以便追回失物,這又非與老父商量不可。
正在愁急無計,忽見王走來。靈姑便問:“大嬸來此何事?不怕冷麼?”王答道:“你爹爹久等你們不回,到口外探了探頭,說天太冷,小多沒人前來打掃和上食水,一定費事。恐耽擱久了你們受凍,走時忘把寶珠你,他和你大叔都想來。我怕他們病後體弱,再三攔勸,才討了這個差使。爬雪堆時差點沒有滑倒,還是你大叔搭了梯子扶我上去的。你們事都做完了麼?怎還不取東西回去?這裡怎麼亂糟糟的?”王淵搶口道:“打掃費事倒好,只怕以後沒得打掃呢。”王本聽愛子說過中失盜之事,見三人面帶愁憤之,驚問“中出亂子了麼?”靈姑嘆了口氣,說了中情形。然後和王商量,究竟告知呂、王二人不告。
王聞言,呆了半晌,自是憂急。答道:“按說這事應該告知,同想主意應付才對。
無奈他兩人都是才好不幾天,萬一急病,豈不更糟?照現時情形,那賊以為我們被雪封在裡,一定還要變方設計偷那兩牛一馬。反正多厲害的賊,有你一人足夠打發,依我想還是瞞上幾天。你們先慢一步回去,我假說這裡被牲畜糞穢糟得不成樣子,你們定要把它打掃乾淨過年,東西等收拾完了再取,殘餘臘腸、豬腿儘先運回。青菜。母雞說是怕凍,由我和牛子分兩次運了回去,你三人再把牛、馬、小鹿牽回。它們都已餓瘦,就說不知怎地生了病,牽回中醫治,以免一個防不到,又落賊手,連骨頭都沒有。我一回去便叫靈奴尋你們,等它飛來趁天未黑以前,命它速往查探賊巢所在。如其不能找到,那賊今晚說不定還來,可命靈奴暗藏小守候。等你回去,大家早點吃完晚飯,勸你爹爹早點安歇,你卻假裝在外間和我做針線,隨時候靈奴報警;或者便和牛子、淵兒來此埋伏守候。你爹醒來如問,我再想話答他。今夜如不見賊來,明早查看雪中足跡,再打主意。只要擒到一名活口或是尋到賊巢,那麼多東西至不濟也找它一多半回來。有兩三天瞞過去,事都辦完,豈不比現說要免去許多著急麼?”靈姑本也打的是這個主意,只因事出倉猝,念切慈親,沒有想得這麼周全,聞言不住說好。又想當時就去找尋雪中跡印。牛子說:“隔溪平曠,雖有不少山石,無事時均曾去過,並無藏身之所。盡頭處是一條數十百丈寬深的絕壑,萬難飛渡,何況又是冰封雪積之時。賊橇必自遠處繞來,路決不近。”王也勸說:“此時己近黃昏,等把殘餘菜蔬、種籽運完,差不多也該回去了,何如事完之後,以逸待勞的好?”靈姑只得罷了。
當下由王抱了母雞,牛子將菜蔬、種籽和餘物分別包捆運抵口。王守常聞聲走出,相助運入。王又將寶珠給牛子與靈姑帶去。然後見了呂偉,照前話一說。呂偉閒坐無聊,正和靈奴調問答,聞言信以為真,並未深問。王恐他生疑,不便明教靈奴飛出,王守常又催做晚飯,心想等靈姑回來,再令靈奴往探賊蹤也是一樣,徑去淘米煮飯不提。
靈姑等三人本意在小中待到天黑,再牽那幾匹殘餘牲畜回去。牛子還想就便打掃一下。靈姑說:“少時還要來此埋伏,全掃易啟賊疑。天已不早,索等擒賊以後打掃不遲。”三人沒事可做,便聚在頭堆放草豆穀糠的石室中閒話。已將牛、馬、小鹿喂好牽放一處,準備再停片刻回。靈姑說:“靈奴怎還不見飛來?那令它尋向篤求救取藥,便說冷不可當,莫非怕冷不願來麼?這鸚鵡比人還靈,我真疼它,若非今天冷得好些,事情又關重大,我還不捨得叫它去受凍呢。”王淵道:“好在賊已留下去路痕跡,便今晚賊不來,明也易查找。靈奴雖靈,一個鳥兒能有多大氣候?萬一那賊厲害,將它傷了,或是捉去,更划不來,姊姊不要它去吧。”靈姑笑道:“我也是這麼想,真正無法才叫它去呢。”牛子口道:“肚皮餓了,我到外看看天去,也不知黑了沒有。”王淵道:“是時候了,要去都去,在外面看會晚景也好,這裡悶人,又有怪味。”靈姑攔道:“你哪裡知道,我看那牛血有一攤好像頗新鮮。賊膽甚大,他來過多次,見無人理,就許以為我們一時還不會出,連白天都來也說不定。我們在此挨時候,就便也可等賊。
若要出去,那就乾脆回去打發靈奴來守;否則還是牛子稍看天即回,再等一會同走的好。”沒等說完,牛子便已走出,因靈姑一說,暗中留了點神。跑到外,見天未黑透,暗雲低垂,寒風不起,境甚靜寂。方覺無甚朕兆,忽聽遠處雪崩之聲轟隆轟隆,四野皆起迴音。牛子耳目銳,聽出聲音起自對岸,循聲注視,果有一座雪峰崩墜。正凝望間,猛見雪塵飛舞中似有一物在雪地裡移動。忙縮回身定睛一看,競是一條小船般的雪橇,由崩雪叢中一起一落從對面駛來,業已現出全身,看神氣冰雪不平,似頗顛頓。牛子知是賊橇無疑,不驚喜集,飛步便往回跑。進到二層,恰值王淵催歸,同了靈姑牽起牲畜要往外走。牛子忙喊:“狗賊來了,快把寶珠收好,藏起等他。”靈姑聞報大喜,忙把牲畜藏向隱處,一同覓地埋伏,悄問賊人蹤跡如何發現。牛子低聲一說。王淵道:“我們共有兩,知他去哪一?莫等空了。雪橇很快,這還沒來,再偷偷看一回吧。”牛子道:“二已被偷空,賊不會去。那橇遠看足有船大,一定是臨時做了來運這些活牛馬的。我們藏在這出入路口,他們進來,一個也休想跑脫。”靈姑惟恐賊橇不止一個,後面還有餘黨未到,想要一網打盡,也打算叫牛子乘賊未到以前,先往外隱伏窺探,以防走漏。牛子怕冷,貪和靈姑在一起,方說:“無須,小主人飛刀跟閃電一樣神速,多遠都能追上,決跑不脫。這時賊已快到,出去撞上,吃他看破,反倒打草驚蛇。還是埋伏在裡等他的好。”靈姑一想:“來賊既如此膽大,必當主無甚本領,又是大舉而來,便遇上也未必肯退,可以勿庸出視。”因牛子這一畏寒躲懶,也忘了天業已向暮,就此忽略過去。
三人隱身石後,待不一會,口有了聲息,緊跟著便有火光在前面閃動和來賊腳步、說話之聲。忙即住口,定睛向外觀察。見來賊共是四人,裝束也是緊身皮衣、帽兜,只是有的一面朝外反穿,長披拂,顏不一,乍看頗似野獸人立而行。刀弩兵器俱在背上,每人手上持著一個火把,內有兩人還提著一副麻制的大網,一路說笑走來,神氣甚是大意。靈姑先見賊黨行為殘忍貪暴,還當是山中土人所為,及聽語聲,竟似閩廣一帶口音。心想:“深山之中,哪有如此兇橫野蠻的漢人?”方在駭異問,四賊已然走近。
內中一個說道:“今天先把這幾匹牛馬拉走。過幾天等老公病好,搶了大,再把那兩處山民一收服,到漢城裡他幾個花姑娘,就在這裡安家立業,自立為王,不比以前到處受氣好得多嗎?”另一人答道:“聽說大裡住的那幾個男女著實有兩手哩,這是他們被冰雪封住不曉得,真要明來,也夠辦哩。老三,你這如意算盤莫打早了。”先說話人答道:“那怕什麼?休說他們人少,大師哥還會法術,又有魂香,多大本領,也不住我們半夜裡把香點燃,給他進去。”靈姑還要往下聽時,四賊已然走過進了二層。方追躡人內,忽聽牛子把牙一錯,悄聲說道:“小主人快些下手,這便是後山那夥野豬狗,不知怎麼過來的?”靈姑聞言大怒,忙和牛子、王淵一同潛蹤掩去,以為賊已入網,意再聽幾句。剛尾隨到後牛柵外面,一賊忽失驚道:“這裡有人來過了,莫出岔吧?”下餘三賊也看出有異,不頭朝後看。
那粒天蜈珠越在暗處越發奇光。先時靈姑緊握手內,收入懷中,藏處又在側大石後面,還不易發覺。這時一心擒賊,尾隨在後,手已取出,光華隱隱透。四賊回頭,正好瞥見身後不遠,紅紫光霧影裡站得有人,也頗驚異。再定睛一看,乃是一個老人和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女的連兵器都未拿,男孩手裡雖持著一柄鋒利刀,年紀更小,看去不過十三四歲。四賊都是習兇悍,中有兩賊又仗恃會一點障眼法,哪把三人放在心上。剛一定神,想要喝問,忽聽對方男孩對女孩道:“姊姊先莫動手,等我先拿這狗賊試試手看。”言還未畢,人早飛起,一晃便縱到四賊面前,將刀一指,喝道:“大膽狗賊!竟敢偷我們的東西。急速跪下說出實話,待我們押你等去往賊巢,將盜去的牲畜、食糧乖乖送回,看在都是漢人分上,還可饒你們一死;不然,休想活命。”為首之賊名叫五閻王閻新。餘下三名賊黨:一名鐵腦殼牛武,一名豬八戒朱洪,一名神仙蔡順。俱是一班專跑南疆的兇惡賊。見這兩個小孩生得和金童玉女一樣,哪知死星照臨,心一動,反把平橫悍之習收起,聞言並未發怒。閻新首先笑道:“小乖兒,你這點點年紀,還敢和我們動手,快跟你姊姊說去,…”底下話未出口,王淵聽他出言無狀,不怒起,大喝:“狗賊死在臨頭,還敢胡說!”飛身縱起,面一刀砍去;同時左手一揚,照準賊人面門又是一弩箭。
四賊雖各背兵刃,但因已來過多次,沒想到會走入絕地,事起倉猝。閻、蔡二賊又自恃本領,驕敵更甚,雖見王淵縱躍矯捷,以為一個小孩,會有多大本領,憑自己本領,就是一雙空手,也能將這兩娃娃生抱回去;老頭子更是廢物,沒打在數里。因此只顧口頭輕薄,並未將兵刃取下。牛、朱二賊本領較差,膽也較小,雖在回身時將刀拔下,也因敵人太不起眼,沒怎在意。又各持著一火把,佔去一手。王淵自服靈藥,端的身輕如燕,動作神速。四賊俱都疏忽,怎知厲害。
閻新一見刀到,忙把火把扔下,身子一偏,方讓過刀鋒,奪刀擒人,不料小孩受了高明傳授,不特刀、弩同發,萬躲不過,便這面一打也藏有若干變化。閻新剛反掌想抓刀背,眼前一絲白影微閃,右顴骨上早中了一技弩箭,深透入骨,直沒至柄。剛哎得半聲驚叫,王淵腳還沒有站地,乘賊一偏頭,就勢變招,把手中刀往左一緊,正砍在閻新右臂上面,連時帶膀斜削斷了大半截。緊跟著照準前凌空一腳踹去。閻新連受三處重傷,任多強悍也支持不住,一聲慘號,倒跌出去丈許來遠,暈死過去。
下餘三賊俱以為閻新決無閃失,不想才一照面,便已身死,見狀又驚又怒。牛、朱二賊扔了火把,齊舉兵刃,怒罵殺上。蔡順和閻新最好,雖然憤極,心中仍想活擒這一雙男女,見朱、牛二賊上前,一面怒喝:“四哥、六哥,要捉活的,好回去大家享受。”一面舉著火把,拔刀行法,唸唸有詞。
說時遲,那時快,這只是瞬息間事。當王淵縱前動手時,靈姑不知敵人深淺,恐怕王淵年輕閃失,也要追上,忽聽牛子喊道:“老主人心善,不肯殺傷漢客,這些狗賊都是萬惡夫,只留一個活口好了。”靈姑已聽牛子說過群賊惡跡,又聽四賊說話可惡,心更有氣,三賊這裡一動手,靈姑飛刀也已發出。
王淵殺死一賊,更不怠慢,高喊:“姊姊慢放飛刀,等我打完再說。”身早搶上前去,正遇牛武當先,面一刀砍到。王淵心想試試自己力量,並未躲閃,兩腳往上一縱,單臂橫刀往上一磕。牛武當小孩只是身輕手快,見他用刀來擋,以為這一下不死必傷,至少也得將刀震脫,誰知兩刀相磕,鏘鋃一聲,小孩的刀倒未脫手,自己卻被震得半臂痠麻,虎口生疼,幾乎把握不住,連刀帶臂往右上方斜盪出去。王淵也想不到自己會有如此大力,仗著心靈手快,一刀磕過,瞥見敵人出前,門戶大開,一順刀尖,照心就刺。牛武見勢不佳,不及回刀去擋,情急心亂,忙不迭用左手去擋,身隨往側縱起。
王淵所用厚背刀乃長臂族百鍊鋼打鑄,何等鋒利,勢又迅疾非常,牛武手才捱上,立被削斷。王淵順勢往前一送,正刺在牛武左腹之下“哎呀”一聲,立即血倒地。
王淵連殺二賊,只顧得意,誰知另二賊同時並進。牛武將倒地時,朱洪手持一枝短矛,也從斜刺裡刺來。王淵本是身輕善躍,瞥見旁影,不及回刀抵禦,雙腳一點,縱起兩丈來高,竟由死人頭上飛過。朱洪見敵人縱逃,忙回手拔出背後毒藥梭鏢往外一甩,照準王淵後背打去。同時蔡順法也已發出一團兩丈方圓的烈火。眼看情勢危急,恰值靈姑飛刀出匣,一道銀光電掣般飛將過來。她本心是想著二賊降伏,百忙中瞥見王淵縱起,二賊烈火、暗器一同發動,一時忙顧王淵,手指銀光趕向王淵身側,正梭鏢,一挨便即碎落。銀光掃過,蔡順先被掃中,妖火滅處,化為烏有,人也變成了好幾段。
靈姑恐都殺完,沒了活口,正指刀光上飛,不令傷人,哪知牛子望見賊發梭鏢,知道有毒,恐王淵受傷,也發了急,暗中弩筒照賊手臂便。朱洪本不至死,偏生髮鏢時瞥見銀虹耀目,猛想起中主人會飛劍,心裡失驚害怕,往側一閃,恰被一箭中肩下,直透腸胃,立即斃命倒地。
靈姑見四賊全數就戮,才想起未留活口,方在後悔,忽聽呻之聲。三人忙奔過去,撿起地上火把一照,正是為首之賊。原來此賊適被王淵斷去半條臂膀,又捱了一窩心腳,當時痛暈過去,剛剛醒轉。四賊俱是為害各地山寨的慣匪,牛子細一辨認,竟認出了三個,見是閻新,便和靈姑說了。隨蹲下身去問道:“你們這一夥喪盡天良的狗賊,我們山民不知受了你們多少大害,想不到今天在此遭了報應。我認得你們,快說你們賊窩子和偷的東西都在哪裡,是不是和林炳這群豬狗在一起,免我收拾你,多受活罪。”說時,靈姑見閻新口裡不住呻,雙目半閉,斜視牛子,隱泛兇光,滿臉俱是獰厲之容,那隻沒受傷的手臂又在微微顫動,好似鼓勁神氣。知道這類兇人最是兇悍,恐牛子得意忘形,中了算計,方想令他留意,閻新霍地濃眉直豎,兇睛大張,猛一翻身,照定牛子左太陽就是一拳。牛子大驚,忙一偏頭,嘭的一聲,正打在左頰上面,當時鮮血直噴,左槽牙竟被打折了兩個。幸是閃躲還快,閻新重傷之下又減了許多氣力;如被打中要害,非死不可。閻新臂斷,本就血出過多,這一拼命用力,也便痛暈過去。
靈姑、王淵見狀憤極,正要上前拷打,牛子一手捂著一張痛嘴,哎呀連聲,一手亂搖,示意二人不要動手。略緩了緩氣,負痛說道:“這些豬狗,只有他已半死,知活不成,想我們殺他,莫上他當,我自有法子教他說出實話。”說罷,先將閻新鞋襪剝去,用麻索捆紮結實,將那雙好手也用索纏緊,綁在腿上。再尋一把稻草,裹些幹牛馬糞在內,用火把點燃,放出臭煙,王淵拿著,去燻閻新鼻孔。自取一把刷洗牛馬的刷,蹲在旁邊等候。
過不一會,閻新打了兩個噴嚏,便已回醒。見身被綁,惡臭燻鼻,自知無幸,不由破口大罵。牛子咧著一張痛嘴,罵道:“任你怎罵也無用處,你們當初收拾人的方法我都記得,快說實話的好。”閻新依然大罵不止。牛子也不去睬他,一手用刷去刷他的腳心,一手伸向脅之間亂抓亂。閻新立覺腳底麻癢,肢痠疼,再加上臂傷痛楚,難受到了萬分。先還咬牙切齒,強自忍受,不時毒咒穢罵幾句。忽而又把嘴緊閉,牙關咬緊,不再出聲。後來實在受不住,看情景不說決辦不到,為兔零碎受罪,只得將此次前來情況略說了個大概。
靈姑聞知尚有餘賊在外,恐其知道同黨失利逃回,好在閻新已然傷重待斃,決難逃去,擬用飛刀將餘賊圈住,生擒回去詳細拷問。於是連忙率了牛子、王淵二人出一看,哪有餘賊蹤跡。心想跑必不遠,便順橇印往前直追。不一會,三人便追到適才崩雪之處,見崩雪共有三處,橇跡至此便吃蓋住。越過崩雪,橇跡重現,大小來去之跡均有,大橇尚是初來。既有去跡,賊由此逃無疑。可是再滑裡許,橇跡突然不見。那裡平都有平地兀立的怪石,這時成了千百座雪峰,最高的不過十丈,又都細長,無法站人。空處窄而難行,到處冰稜,阻礙橫生。過去七八里絕壑前橫,更難飛渡。現橇跡處又都是直印,沒有轉折,即便藏起,那大雪橇極易顯,怎會不見?如是賊供是虛,外橇跡分明是四條,好生奇怪。靈姑又把飛刀放出,在亂峰崖中飛駛一陣,終無動靜。她一想四賊俱已傷亡殆盡,還未問出真情下落,恐呂、王諸人久候不歸,又來呼喚,只得趕回。
三人入後,不聽閻新叫罵之聲,近前一看,已然頭破腦裂,仰面伸足,死在地上。
看神氣,好似三人走後,掙到壁前,用頭猛撞,自殺而死。橇跡無蹤,傷賊又死,若逃賊歸報,餘黨復仇來犯還好;如其知道厲害,不敢再來,豈不費事經?三人焦急無計,不能再作久留,便任賊屍暫棄內,準備明再打主意,牽了牛、馬、小鹿迴轉大。
這一時大意,幾乎把全人等鬧了個五零四散,難再安居。
其實賊黨也聞中主人厲害,雖不甚信,終有戒心。原因牛馬身軀沉重龐大,想用兩架雪橇做一次載走,等回去過了這個豐盛年,明雪化後再著人來探看,如見所聞是虛,立即倚多為勝,合力下手擒擄活口;如見苗頭不對,便不明鬥,另施詭計害人。這次共來了七人:閻等四賊一到便當先人內,準備網捆牛馬:另一賊奔走二尋物;下餘兩賊本與閻新等一路同入,因要掉轉雪橇,適才在隔溪被堅冰撞壞之處也須收拾,因此落後一步。
後二賊在賊黨中最為滑歹毒,名姓時常變換,上半年還在為害南疆,前月才與賊黨合。真名一名胡濟,一名林二狗。當呂氏父女在羅銀山斬蛟遇雨,初得天蜈珠時,所遇兩個無賴漢客想要乘機染指,吃範洪厲聲喝退的,便是這二賊。當時二賊因範洪知他惡跡,又見呂氏父女飛刀厲害,沒敢妄動。雖被溜走,可是那粒天蜈珠和呂氏父女相貌卻被暗中偷認了去,只不知是在玉靈崖居住罷了。
這幾次盜運牲、糧各物俱是二賊主謀,雪橇也是他們手製,甚是靈巧耐用。來時大橇剛剛製成,群賊心急,不等明早,當就要下手。二賊說:“到時將晚,看天又有下雪之意,反正主人閉不出,何苦黑夜犯險行事?”賊頭白斌力說:“來去已慣,何況還有珠於照路,有甚險犯?眼看過年,大家還要想法快活,辦完是了。”二賊雖受群賊看重,但新來不久,未便違拗,只得依了。不料橇身太長大,二賊行至隔溪亂峰叢中,轉折間略一疏忽,撞在一個大雪峰上面,崩雪猛烈,幾乎被打成粉碎。總算閃躲飛快,身穿又厚,雖被碎冰殘雪打重了一些,均未受傷。雪橇只撞壞兩處,也不甚重,容易收拾。
待到前,剛點火把往裡走,猛見中紅光照耀,光影裡現出老少三人正往前行。
最前閻新等四人被人尾隨,並未覺察。如換旁人,勢必老遠出聲報警,與同黨前後夾攻,也就被靈姑全數擒殺,沒有事了。二賊卻是機警異常,一見便看出是個勁敵,並未聲張,反將手中火把熄滅棄去,暗伏口往裡偷看。心想:“四人雖有兩個會法術,可是敵人決非尋常。少時動手,能勝固妙,敗卻一人也休想活。自己雖多智謀,如論真實本領,還不如這四人,加上也是白送。莫如相機進退,四人一敗,立即逃走,免得送死。”正窺伺間,四賊忽然警覺四顧,王淵縱上前去,只一照面,便將閻新砍斷左臂,再加一腳,便暈死過去。二賊方覺男孩面,跟著又見靈姑飛刀,猛想起這兩個小男女正是山寨斬蛟除怪之人,同時天蜈珠也被認出,不心驚膽落,亡魂皆冒。知道四賊決非對手,再不見機,被這小男女追出,定難活命。哪裡還敢再看下文,雙雙用手一拉,悄沒聲跑出口,駕上雪橇,飛馳逃去。
另一賊尚在第二逗留,本不知四賊傷亡殆盡,胡、林二賊已然逃走。找了一陣,見所尋之物僅剩空筒棄置在地,後來尋到一點殘餘,業已乾枯無用。料是被人毀掉,深悔以前不該膽小,頭幾次沒有同來,以致白費心機,得而復失。中蕩然,無可留連、氣得咒罵不絕,退到外。這賊見天降濃霧,因是初來,知道主人厲害,不敢出聲呼喚同黨。霧又特重,不能辨物。先還以為群賊俱在頭搬運東西,便手持火把,沿著外壁走到頭口外,朝停雪橇周圍用火四照,不見橇影。忽聽內厲聲惡毒咒罵隱隱傳出,忙閃到口靜聽,正是閻新口音。探頭試往裡一看,只有兩點火光,卻不見同黨影子,心甚驚疑,便把火把熄滅,黑暗中摸將進去。後來聽出只閻新一人在那裡穢罵,並無迴音,知道這夥賊黨嗜利無情,時常自相殘殺,此時又見外雪橇不知去向。暗想:“也許閻新被同黨所害,綁棄中,那些同黨已經駕雪橇離開,連自己和閻新一齊丟了。當下奎著膽子近前一看,見壁間著兩枝火把,也快燒完,火光影裡,閻新捆臥血泊之中,正在嘶聲厲號,咒罵不停。離身不遠,還臥著三具同黨血屍,卻不見有敵人在側。
這賊還有點骨氣,雖在提心吊膽之時,竟不顧危難,忙奔過去,就要拔刀解綁。閻新見是自己人,連忙攔住說了前事。並說:“我身受重傷,血過多,萬無生理,只是活罪難受。現時仇敵出追尋胡、林和你三人,半晌未來,胡、林二人必已見機先逃。
小畜生甚是厲害,不論追上與否,少時回來,還是要想法子收拾拷問真情。最好將我死,裝成自盡神氣,以免他們看出破綻,被他們搜到了你,再饒上一個。”這賊暗想:“濃霧堅冰,人單勢孤,自己尚未知要受多少艱險才能逃回,如何還帶傷人同行?”便依言行事,提起閻新的雙腳,將頭朝石壁一撞,當時了賬。這賊隨手扔下死屍,就往外跑。到了外,遙望隔溪濃霧中似有銀光閃動,漸漸由遠而近。知道靈姑將抵前,不敢再點火把,仗著久居山野,皮骨堅強,地理也較悉,摸黑尋了個隱僻之處,剛剛藏好,靈姑等三人便已到達。
原來此賊由二退出時,靈姑等三人正由頭趕出,越溪搜索餘黨,剛走了一會。
回時又是如此湊巧,錯過時機。靈姑那麼細心聰明的人,竟會一再疏忽,以為餘賊逃盡,不特沒看出閻新自殺破綻,連附近和二都未再加查看,就此迴轉內。
靈姑當晚沒敢告知呂、王二人。又因霧重天寒,靈奴不能遠出查探,徒令受寒,無甚效用,於是連靈奴也未放出去。滿擬賊必大舉來犯,少時等老父安歇,即往小守候。誰知呂偉當晚神甚旺,晚飯吃多了些,又飲了不少的釅普洱茶,與眾談笑,甚是高興。靈姑再三勸說大病新愈,須多養息,不可勞神,只是不聽。好容易強勸睡下,仍和諸人臥談,全無睡意。靈姑心裡發急,又不便明說,後來和眾人暗使眼。眾人俱都會意,於是王先把丈夫勸去睡了,牛子避向自己房內,王淵也裝出睏倦神氣,呂偉笑道:“今天並不很晚,怎都困了?那麼都睡去吧。”靈姑道:“淵弟,你先睡吧。我還要幫大嬸在外屋備辦年貨,有許多事,要做完了才能去睡呢。”呂偉忙道:“你們有事怎不早說?”靈姑道:“我想等爹爹睡之後才去呢。”呂偉道:“你自去吧,我這就閤眼了。”靈姑把被角掩好走出。王淵道:“我幫會忙再睡吧。”也搭訕著跟蹤走出。二人與王、牛子互相商量了一陣,直試探出呂偉己然睡,才令靈奴守在外,以防萬一有警,立往飛報。然後同穿雪具,往小趕去。這時天已到了半夜。
其實早先那賊伏身暗處,見三人在寶光籠罩之下,牽了牲畜迴轉大,知是吃飯時候,還有些耽延才能再出。自幸來時橇停頭門外,相隔二還有數丈,因此所穿雪滑子沒有脫下,尚在二門口。忙尋到火把點燃,趕往二,穿上雪滑子,又往頭將四賊遇敵丟棄的兩枝油浸火把找到,才行滑雪逃去,因在黑夜冰雪濃霧中急駛,受了許多險阻顛頓。幸好先逃的胡、林二賊也因情急逃命,濃霧路,二次誤撞在冰雪堆上,都受了傷,雪橇又壞了一架,不能行駛,停在那裡,準備捱到天明霧退,掙扎起行。恰值後賊趕來,三賊會合,並坐一橇,將撞壞的雪橇拆卸帶上,改由後賊駕駛,才得逃了回去。當後賊尋取各物時,暗中摸索,頗費了一些時候,當時如果靈奴往探,決可擒到,怎會被他逃走?
如今說靈姑等三人到了小,見賊屍仍臥血泊之中,一切原樣,不似有人來過,心才略放。等候多時,不見動靜,牛子說:“這般大霧,休說賊不能來,連那逃賊行至途中也必遇險,未必能逃回去。”靈姑便命牛子去尋麻袋,將賊屍放入,藏向一旁,改尋一僻處掘地掩埋;並將地上血跡和各柵欄中積穢,趁著無事,一齊打掃乾淨。牛子心想:“現時好幾丈厚的冰雪,見不到一點土地,這些豬狗,誰還耐煩等到明年雪化再去埋他們?莫如趁這野獸滿山找食之際,明一早將他們送往崖那邊野地裡,任他們葬入野獸肚皮,又省事又痛快。”他雖這樣想,卻未說出,當時仍照著靈姑吩咐做事。靈姑、王淵也從旁相助。
打掃停當,估量天已離亮不遠。只見那霧越下越重,臂膀細的油炬僅能照見二尺方圓,火頭被霧氣得都成了慘綠顏,吱吱直響,如非用油浸過,直要熄滅。只飛刀寶珠發出來的光華能將霧盪開,不為所掩。寶光與近側的霧相映,霞蔚雲蒸,幻起一層層的異彩,絢麗無儔。再看過去,卻什麼也看不見。寒風不起,萬籟俱寂,除偶然聽到一兩聲冰裂之聲由沉霧中透來外,哪有絲毫跡兆。
牛子斷定當晚賊不會來,這霧恐也不是一天半天能開,白等無益,不如歸臥。靈姑暗忖:“小已空,無物可盜。賊黨今晚明早不來,不是為霧所阻礙,便是害怕。照牛子所說,這夥賊黨都是極惡窮兇之徒,決不會就此甘休,早晚終必復仇,只不知甚時候來。霧重天寒,冰雪險阻,又沒法尋他巢。似此不眠不休,長長夜守候,勢難辦到。
賊黨既為復仇而來,必往大侵犯,不如回暫歇,等霧退了再打主意。”於是一同迴轉大。
王正在外間伏桌假寐,聞聲驚醒,說呂、王二人睡之後並未再醒。中分不出夜,王守常曾仿銅壺滴漏之法,做了一個記時的竹漏懸在壁上。靈姑拔起筒中心懸的竹籤一看,上面水印已在辰初二刻,如照往,全人等已早起身了。便把下筒的水倒回上筒一個時辰,催促王、王淵、牛子先睡一會。又把口皮簾扣緊,加上幾條皮搭帶,悄囑靈奴留意,自己伏桌假寐守候,以防不測。累了一天一夜,不久便已睡著。
呂、王二人頭晚入睡本遲,當下人都睡,無人出入驚動。又睡了個把時辰,還是靈姑先醒,見眾人未起,便掀開簾縫外望,時已已正,天和昨晚一樣濃霧沉黑,知賊未來。進到小屋一看,王氏夫已然起身。呂偉聞聲醒問:“什麼時候了?”靈姑說:“外濃霧晦黑如夜,不見天,時已不早。”隨將老父服侍起,跟著喚起王淵,牛子也吃靈奴抓醒,都忙著做事。
飯後,靈姑暗將竹漏中水計改正。幾次掀簾外望,霧都未退。估量霧中賊不會來,再往小也是白等。呂偉見三人昨年貨一件未取,只把不急需的菜蔬全數運回,又牽來幾隻牲畜;當更是一物未攜,只帶了些柴草回:好生不解。笑問:“靈兒,那兩個小還沒打掃乾淨麼?眼看過年,各樣糖果、糕餅都還沒備辦,怎不先取些來?到時看趕不及呢。”靈姑心驚,臉剛一紅,王已代遮飾道:“大哥和淵兒父子、牛子、靈姑相繼一病,焦得人什麼都沒心腸。昨天我才想,今年是我們開山闢土的第一個年,應該辦豐盛些,大家過個肥年。後來我去小一看,那些牲畜想是久無人管,東西吃完後,有的就在住的裡糟踏,鬧得烏煙瘴氣,糞穢狼藉;膽大野的,如幾隻牛、馬、羊、鹿,竟把木柵撞倒,跑往二尋食,簡直糟得不成樣子。單打掃收拾,就要好些子才能清。我再一想,離年不幾天了,怎麼也趕不及。牲畜連凍帶髒,已然病了好些,不病的也都瘦脫了形。今年不好,留下病,來年一犯瘟,更是焦人。我們山居無客來往,上供能用多少?做來也是自己吃。再說前兩月我空還做了些,眾人一病,都沒怎動。我和靈姑商量,哪天不好做來吃?只夠用就行。還是先辦正經為是,何必忙湊一時呢?除去些臘、香腸,菜蔬怕凍壞,和那幾個病牲畜一齊帶了回來。豬都餓落了膘,也一口不殺。凡是眼前可以將就,用不著的,都等年過後再說。大哥如嫌這樣太簡率,再多趕幾樣出來行了。”呂偉知王平頗勞,身子又不強健,這次沒累病已是便宜。過年一切都得她親手作,別人不過相助傳遞,多半不會下手,又俱新愈不久。從豐備辦,原是王提頭,本非己意。她那麼好強的人,都想簡單些,定是太累了。忙道:“弟妹之言極是,既夠應用,再好沒有,無須多做了。”王乘機又道:“老實講,今天靈姑、牛子還不能去小,要幫我磨米粉,蒸年糕,有多少事要做。要不這一點少的都忙不出來,才笑死人呢。”靈姑知她藉口,笑道:“外邊的霧太重,又是臭的,我怕聞了生病,正想等霧退了才去收拾,還是先幫大嬸趕辦過年的事吧。”二人一吹一唱,竟把呂偉哄住。
靈姑心想:“賊如不來,早晚仍瞞不住,終非了局。”好生焦急。因賊黨會放香,恐突如其來暗使詭計,暗囑牛子、王淵隨時留意;如見霧退,也速報知。自助王就存餘物籌措,準備敷衍過去。不提。
牛子暗忖:“霧氣濃厚,正好摸黑去扔賊屍;如等天好再去,難免遇上賊黨,還有危險。其勢又不能明告主人一同前往。”便朝靈姑先偷扮了一個鬼臉,笑道:“我不怕霧臭,乘這時沒有事做,我到豬圈把豬乾淨,就把那四堆臭屎掃去埋了吧。”靈姑聽出牛子想去扔掉那四具賊屍,知他嘴笨,恐多說話出馬腳,於是不假思索,忙答道:“那你就去吧,做乾淨些。外邊天冷,可把寶珠帶上,只要取暖,卻不許手拿照亮,免得丟失。那隻逃去的小豬如若回來,急速送信,我還想拿它過年呢。”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