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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0四回苦志求師囀春鶯嬌啼婉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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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一件極好的事,照理這幾人應該回山報知教中師長,派人同去合力下手,自然容易。

無如這些人心貪,都想獨。先只一人,後見不行,才又約了幾人。這些人都是瞞心昧己,所以才鬧得如此糟法。在君山藏伏了好幾個月,白費許多心力,一點眉目也不見有,實在無法可施。又怕被外人知道,從中作梗。現在雖未判明敵人來歷,但查看種種可疑行徑和不好的兆頭,來人極似青城、峨眉兩派門下。他們惟恐畫虎不成,對頭行蹤隱秘,又看不出是何用意,又不捨棄而不取,這才著了急,回山稟告師長求助。教中長老因他們先未稟告,大怒不管,卻令人暗中隨來,查探兩派仇敵蹤跡,等這幾人事將成就,忽遇仇敵為難之際,突起相助。他們知道如由君山腳下開通地底道路入內取寶,必有仇敵梗阻,勢所不能。付度情勢,只有舍近圖遠之一法。就這樣,仍恐仇敵警覺。恰巧老太婆與排教鬥法,正可藉以掩飾行蹤。並說他一切均已準備停當,只等老太婆把這裡湖底開一深,與排教鬥完了法,事情過去,無人留意,他便可如法施為。先就著現成湖底地暗中入內,用他所煉神雷和一件叫作玄烏鑽的法寶在下面穿地開路。同時再把他在山裡所準備的什麼陰魔大法發動,以為策應。

“底下的話,雖然避我不令在側,我卻看出他對我不懷好意。先前我只想逃命,仙姑恩寬出於意外,我一心回家看望父母,不曾想到許多後慮。這時漸漸想起,未來兇險尚多。照那妖道和老太婆爭執的語氣神情,對我已決不肯放鬆。我知他那妖法均有童男女生魂隱伏在妖幡之下鎮守。妖道既看上我,決不輕易罷休。他那法力比老太婆師徒強得多,又能在空中飛行隨意來往,早晚難免被他搜著,決無倖免。往好的說,強迫收為妖徒,命雖保住,人卻墜入火坑;要是不好,就許受那煉魂之慘。此外,還有老太婆的許多徒子徒孫,儘管認識我的人不多,卻全知老太婆收了我這麼一位小徒弟。又都料定老太婆留存的金珠財物甚多,縱以我年紀輕,不敢下,總想由我身上查探出一點線索。

再者,老太婆是他們唯一首腦,儘管近年見面都難,對外仍多仗著這塊招牌橫行欺人。

如今老太婆和王寡婦等幾個比他們強的忽然全數失蹤,自是又急又驚。他們決不相信死得這麼幹淨,何況這些人全死在諸位仙姑仙長手裡,正經敵人並未在場,益發使他們不知來由,勢必到處訪查這次同來諸人的死活下落。我不遇上自然無事,遇上便非受害不可。這夥徒子徒孫均吃水碼頭飯,常在兩湖來往,黨徒又眾。為此越想越害怕,只有哀求仙姑收為徒弟,才能安心。如因相隨行道受什危難,那是弟子命苦福薄,數該如此,死而無怨。否則弟子回去,也終無好結果,與其終提心吊膽,結局仍不免被妖道惡人所害,轉不如隨定仙姑,就送了命,也落一個好鬼,下次仍可投轉人生,不致被人強迫為惡。現世受苦受難,死後還因作孽大多,墮入輪迴,不更冤枉麼?如說未奉教祖朱真人之命不能收徒,那麼隨在仙姑身側,做個”廠頭侍女總該可以吧?現在弟子業已打定主意,寧死也要追隨仙姑的了。”香兒說時,漸漸淚如泉湧。說完,人已成了淚人。

眾人見狀,俱覺她楚楚可憐。裘、紀二人想要開口請南綺、靈姑為她設法,均吃南綺搖手止住。直到香兒把說話完,南綺才笑道:“你先莫哭,那妖道所居山你還認得麼?”香兒以為有了指望,不心喜,忙即拭淚答道:“弟子只隨他們前往,地名沒聽說。地方是在湘江一個山裡,甚是荒涼,路徑卻還記得。”南綺道:“你苦口求說,執意相隨,我未奉師命,收你為徒自辦不到,但能給你另外想法安置,或是另拜仙師。不過你隨我們一起,遇上妖人真能不害怕,把吉凶禍福置之度外麼?”香兒大喜道:“弟子但蒙收錄,百死無悔,赴湯蹈火,均所不辭。”說罷,口稱恩師,又要跪下叩頭。南綺阻止道:“如今還不能算是定局,又不是我自己收你為徒,你不必行禮。且領我們先去尋到那妖道,等到這裡事完,我再給你設法,現在還不是時候呢。”香兒不敢再說,暗忖:“師父也許是見我曾入教,不大放心,想要查看我心為人如何,再定去留。

好在師父心軟,已允相隨,只要不當時遣走,必有指望。”忙即諾諾連聲,恭恭敬敬侍立身側。

靈姑見香兒一聽話有轉機,立即面現喜容,依著南綺身側,宛如小鳥依人,意甚真誠。知南綺心慈面軟,經此一來,後極難擺脫。自己也覺此女招人憐愛,只是未奉師命,如何擅自收徒,豈非一個難題?並且帶著一個不會劍術無什法力的幼女在外行道,也實在不甚方便。便笑問道:“甫姊,我們帶了此女同行,遇事方便麼?”南綺道:“你看她這可憐樣子,實令人不忍堅拒。在未蒙師父允許以前,收徒自辦不到。為了君山之事,暫時還不能走,我想先把她所說那妖道除去,找下住處,命她在彼暫候。一俟君山事定,她資質好似不差,只要真心向道,就費點事成全她也值。到時如無機緣,我便把她送回長仙府與家姊,也不致沒有著落。”靈姑喜道:“我原是為她拜你為師,與相隨行道兩有礙難,一時想不出什善策,竟忘了令姊仙府可以收容,這真再好沒有。

既是這樣,我們內便許和妖人對敵,此女年幼,又無法力,隨在一起不特太險,亦是累贅。且待今明把先來各正派同道蹤跡行藏訪查出來,探明時機早晚,看看除武當七姊妹外,那兩少年是否真個我們的好友同道,此外有無別人,然後看事辦事。不過我知現在奉命下山行道的,差不多都是我們同一輩的,除峨眉派的幾位女道友,多不能輕易收徒。如若驅除竹山教妖人為時尚早,那就索一勞永逸,由南姊先送回仙府,安頓好了她再來,省得換別位道友,也是叫人為難。此女以後如真向道虔誠,行為高尚,將來我們能收弟子時,再行稟告師父正式收徒,也是…樣。”南綺見靈姑說時,香兒似喜似優情景,料她思念家中父母,故意笑問道:“你不願我送你往我家去麼?”香兒垂淚道:“弟子蒙二位仙師深恩成全,求之不得,焉有不願之理?”南綺道:“那你還傷心作什?”香兒含淚跪答道:“弟子實因家父年老家貧,想見上一面,將手邊這點金銀留家度,再隨恩師去往仙府,聽大師孃教訓傳授。但知恩師除妖事忙,如何再敢煩讀?故此傷心,望乞恩師寬恕。”南綺見香兒天甚厚,越發喜愛,隨手拉起,安道:“你不要憂急。世無不忠不孝的神仙,你不忘親,我只有喜歡,如何怪你?便你不說,我必為你打算的。到了走時,我必為你勻出一些時候,不特送你回家與父母家人相見。如若還有餘暇,就便連老妖巫所埋藏的金珠也一併發掘出來。如只中人之產,全數給你父母養老;真要大多,便看事行事,除分與你父母外,下餘充作濟貧之用。不過內有無這等閒空,尚拿不定。如無餘暇,只可先便道送你回家一次,發掘妖巫窖藏一層,只好留待這裡事完之後再辦了。”香兒聞言,益發涕零。

南綺、靈姑俱愛香兒靈慧溫婉,還待往下談說,紀早異已不耐,隨說道:“我們該走了,老說這些閒話有什麼意思?”南綺道:“先前我們打算往岳陽樓一轉,自應早走。

現在先尋妖人,他們設壇作法多在深夜,此時前往,也許不在,走晚一點倒準能遇上。

還有香兒乃妖巫徒弟,此來她手下徒黨必還有人見過,我適想起,如若把香兒帶往岳陽樓上,定不免生出枝節。我們固然不怕,何苦多此無謂糾纏:反正無事,何妨多留一會?

紀師弟如不願在此,好在湘江沿岸山水清華,我們就著搜尋妖人,一路遊賞前去也好。”說罷,便同起身。

那兩民家把四人當作活神仙一般,又知橫霸江湖的妖婦惡人俱被這四位少年神仙除去,照著多少年的耳聞目見,老妖巫的法力何等高強,她那徒子徒孫在江湖上橫行,連各地官府都不敢過問,也被這四位神仙不動聲,連帶消滅了個屍骨無存,永絕後患。

又是,又是敬仰,不知如何款待才好。一聽要走,紛紛近前環跪地上,苦口求說:“鄉下人家無什好食物,現已殺雞摘菜,開壇取酒,請四位神仙吃餐晚飯。我們原給老妖婆師徒準備下好些現成酒食,為表誠心,均未敢用。東西雖不值錢,全都乾淨新鮮,還有早來親戚送的活魚。務求神仙賞臉,容小人們孝敬一回再走。”靈姑一面把他們喚起,一面笑道:“你們不必如此。我也不瞞你們,我四人實是神仙下凡。一則見妖人為惡大多,數限已盡;二則你兩家又是安善良民,不應受他侵害欺侮,故此及早將他除去。雖然幫了你們一點忙,但是我們該當做的,談不到謝字。只要以後各人孝敬父母,全家和美,多做好事,比謝我們還強得多,並且你們也能得福。否則,你們再請我們吃多少東西,也是無用,一樣有罪。真神仙不似妖巫教要人供養,你們飲食做得多好,無奈我們俱不吃人間煙火,怎能享受?盛情只可心領。還有,我們尚要在此修道救人,千萬不可向人洩漏蹤跡,萬一路上再遇,不可招呼。如不聽話,惹出事來,卻休怪我們不能幫你們。”眾人果然相信,方始不敢再留,但心中終覺歉然,重又跪在地上,叩了好些頭才罷。靈姑也不再勸阻,道聲:“好自為之,天自保佑你們平安吉慶。”說罷,便和南綺、裘、紀、香兒四人走出。

到了路上,回顧那兩家人還跪在地上,似在叩頭祝告。南綺忍不住笑道:“靈姑素謙和,今怎自居神仙起來?”靈姑道:“你不知道,這般鄉民是死心眼,他們已認定我們是神仙,沒法分說。你越說不是神仙,他們越當真,反而麻煩,纏個不已。轉不如自己承認,聽其自然,倒能聽話。並且以後還真能一心行善,勉為好人,這不過讓他們朝天多叩幾十個頭,我們希圖省話早走,只好由他們去了。”南綺笑道:“我雖從小修煉,生長仙山,塵世上事卻無什見識,遇有人向我求說什事,多不好意思堅拒。靈妹就比我強多了。”靈姑道:“我幼時也是面,只因隨侍家父在江湖上奔走十多年,漸漸才臉老了的。遇上愚人,如不加點權變,真是不通,直非人說那違心之言不可。一樣是人,也不知他們怎的那麼糊塗?”香兒接口道:“師伯說得真對。就拿今天死的老太婆師徒來說,以弟子平暗中觀察,並無什麼了不得處。雖會妖法,多半有許多做作,事前如不設壇,或是準備好了法物神符,便行不通。要是突然有人暗中行刺,就能致他們死命,只要不被警覺,連老太婆也如此。他們仇家很多,按理可以暗算復仇,可是從未聽說有人這等做過。尤其一般富家商民,不是見即下拜,奉如神明,便是戰戰兢兢任憑剝削,稍為得罪了一個,便是怕得要死。其實內中只老太婆厲害,可是她每夜均要修仙入定,不特和死去一樣,還有許多短處。她那本命神燈和保護元神的法物被人一毀,立即不能回生。那些受害的人,只要用一點心探明底細,真是手到成功,一點不難。偏是不敢,到處求人代他報復,結局仇未報成,連他所請的人都一齊送終。怕死反不能免於死,豈不冤枉?”南綺笑道:“你說人家膽小無用,你如此痛恨老太婆,又在她的身邊,便較外人容易,為何也不下手呢?”香兒答道:“弟子在山中有時思念父母家人,又受她的磨折,未始不覺難過。

一則多不好,總是師父;二則弟子膽小手軟,平連別人殺個雞都不忍心看,如何敢生殺人之想?”紀異笑道:“既是這樣,你還非要拜師作甚?我們在外遇見妖魔惡人,決不容他活命,有時還被我們飛劍絞成泥,將他形神一齊消滅。適才妖人師徒就是死後連屍骨被消滅無存。你如遇上這類事,不更害怕麼?”香兒一時答不上來,只是微笑。

靈姑見她嫣然嬌笑,美麗可人,雖覺動人憐愛,終嫌失之柔和,缺少英氣,不像是本門弟子。心方一動,裘元見南綺、靈姑只顧憐愛香兒,且談且行,笑道:“我們不趁此時四外無人飛往湘江,這等走法,何時才能到呢?”紀異接口道:“先前來時那等忙法,現在人未尋到一個,君山妖人詳情也不知道,反倒慢了起來,是什原故?”南綺道:“先前也只你兩人急,我和靈姊何曾急來?這並不是急的事。這裡已有別位道友在此策劃,我們本是閒中無事,聞風而來,不查明底細以前,不能輕易從事,一涉躁妄,便易債事。先來武當諸道友法力並非尋常,她們與妖人暗中相持,必有深意,否則早已下手,何待今?我們起初原為訪查雙方虛實,看是何人在此,就便一覽岳陽之勝。剛巧無意之中除去妖人師徒,雖與大局無關,終是破了妖人一處陰謀。並還由此得知,君山諸妖人之外,尚有他們的有力同黨暗中埋伏,準備到時發難,坐收漁人之利。我先想過,湘江附近潛伏的一個行蹤詭秘,武當諸友必還不曾發覺,我們正可跟著這條線索前往搜尋,相機行事。如此一來,不特去了一害,將來不問何方成功,都可減去一層阻力。

萬一先來的人多心,也易解說,免得我們一到,便同別人走一條路,彷彿爭功似的。固然同是除害消災,修積善功,終應有個先來後到,不要為此生出嫌怨才好。

“這類竹山教的妖法,昔年曾聽家父偶然談到,說他們行使陰魔妖法多在子夜。那妖道既防教外仇敵,又防他自己人知曉,裡決不顯絲毫形跡。我們現既專為尋他,去得早了實是無用,一個不巧,還打草驚蛇,隱形匿跡又所特長。妖婆伏誅,妖道不會無所警覺,本就有了戒心,再去一,定必滑脫。我們又是志在生擒,以便拷間詳情,如何可以之過急呢?妖道見妖婆已死,無人去尋他,必當妖婆死在排教對頭手裡,他那借地行法的陰謀尚未洩漏,再不便是來人不是他的強敵硬對,與君山盜寶之事無關,自然放心,少了戒備。同時因幫手已死,前計難施,必要另生陰謀,祭煉妖法也更加緊。

只要準時前往,多半可以成功。好在沿途水碧山青,我們一路走去正好,忙他作什?”裘元道:“話雖如此,現在天時尚早,與其這樣,還不如徑往岳陽樓,先了登臨之願,就便帶了香兒在彼飲食,捱到夜裡,徑直飛往,不更好麼?”南綺道:“你所說井非不可。一則怕有妖餘黨認得香兒,生出枝節;二則我們還沒去過,香兒只記得方向地形,不知地名,不早尋到那附近去,夜來尋找便易失誤。還有香兒也是一個好餌,此時此地妖人自不會來,等走到那附近地方,我也許藉此誘他一誘。能使中計更好,如其不遇,夜來再往,直撲他行使妖法的巢。岳陽樓無非常人看水看山之地,因是自來相傳勝地,既然來此,順便一遊而已。現在左近諸山臨觀,且比它強得多。我們盡有去處,何必非此不可?倒是少時要尋一集鎮,給紀師弟、香兒買些東西吃是真的。”紀異道:“這個倒不必在意,裘老伯母給我做的乾糧巴等還很多呢。”南綺道:“你現在辟穀功夫還淺,便元弟也比你強不許多,又愛吃好的。我和靈姊雖是有無均可,也並非長此隔絕煙火,偶思異味,便動食指。連在家吃好的慣了不覺得,出來久,便不免有時要想起,卻沒地方找那好的食品。好在我們帶著不會變味,現又加上一個香兒,武當諸姊妹不知能否在一起,先不吃它,以備後萬一之用,暫時還是買來吃的好。”眾人俱都稱善,仍是步行往湘江進發。

因當地是魚米之鄉,人煙不斷,到處田野村落,荒僻之處絕少。一行五人又多長得英姿美秀,絕世丰神,紀異相貌偏又那麼清奇怪象,常人眼裡自然難得見到,遇上由不得多看幾眼,有的還在指點驚奇。靈姑、南綺漸覺不耐。裘元看出二女心意,又左近湖邊泊有不少小船,笑道:“我們反正走得慢,地理又生,香兒前隨妖婆本是坐船,莫如我們也僱條船坐了去,比較也好些。”香兒接口道:“弟子原有這意思,諸位仙師沒說,不敢開口。這麼長的路我沒去過,如是坐船,弟子前所坐的船是王寡婦家的,泊處是在離南津港約五十里一個近山的斷崖底下,那裡亂草甚多,境極荒涼。那山離江還有不少路,入山到妖道中,相去約有二十多里。在亂山危崖後面,無路可通,石多上少,附近也無人家集鎮,弟子認得甚真。南津港是大水碼頭,船上人一定知道,只要坐船到那裡上崖,吃完晚飯,趁著新月尋去,必能尋到無疑。”靈姑首先稱善,眾人也都高興。

這些事自以靈姑最為內行,知道一行未攜行囊,幾個異言異行的少年男女乘夜放舟,易啟人猜疑。先到猢邊尋一老船伕,上來便用江湖上隱語告以一行俱是武家,意月夜遊江,順便到南津港看個隱居納福的老武師,後原船回來,許了厚值,幾句話便把船僱好。等船開來,上去落座,又由裘元取出十兩銀子,命船家代辦食物酒水,就著湖邊漁船上的魚蝦以及河鮮之類買了些來,暗告眾人:“晚來就在船中進食,無須另覓集鎮。”開船之後,船伕來說:“今已晚,又是逆風,夜裡決趕不到南津港。”靈姑笑道:“我們原為月夜行船看點野意,隨遇而安,你只照前搖去,並不限定趕到那裡。

也許遇上好風,能在半夜趕到,豈不更好麼?”船家是個老江湖,見眾人年紀雖輕,卻不是尋常客人,手頭大方,人又和氣,十分喜歡。退了出去,一面命隨船婦女準備酒食,一面加緊往前搖去。

眾人見暮蒼茫,煙波浩蕩,一輪紅遠浮天際,回光倒映在湖波上面,幻出萬頃金鱗。涼月已上,清輝未吐,直似碧空中懸著大半個玉盤。青-杳靄中現出幾點疏星,月白天青,與天際綺霞、浮波紅遙遙相對。風帆鼓鼓,此去彼來。櫓聲-乃,間以漁歌。側顧君山,林木蓊翳,煙靄蒼然,暮已甚濃厚。

裘元笑道:“你們看是如何?在岸上雖也是一樣看水,但我們坐在船上,便覺天地空曠,波瀾壯闊,別具一種開闢清麗的境界,使人心神十分快,比起地上走不強得多麼?”南綺笑道:“這還用說?一是在塵土中步行,水只看到一面,此外多是人家田園丘壟,到處都是田家用的破舊物事,雜沓堆積。一是四面都是清波浩瀚,眼界先就空曠乾淨,已顯有清濁之分。況又是同門友好環坐言笑,烹茗清談,煮酒對酌,起居飲食無不自如,當然要比陸地強得多,這能說一樣是看水麼?”裘元笑道:“那麼我們人總該是一樣吧?怎麼別人說話你便稱讚,我一說你便要挑剔呢?”靈姑聞言,直忍不住好笑。

南綺微怒道:“你說話本來稚氣欠通,如何怨我挑剔?剛才你說要坐船,我何嘗說什麼話來?說得通時,不也依你麼?”裘元恐南綺又鬧小孩脾氣,便道:“我不過隨口一說,你也認真。倒是這船走得慢,何時才到南津港呢?”南綺撲哧一聲笑道:“說你欠通,你還不服,這是難得住我們的事嗎?這時天還未黑,想要早到不是極容易麼?這也值得掛念。”靈姑笑道:“裘師弟這是把話說錯,沒話找話,想掩飾過去呢。不過連甚明,湖上夜行船甚多,突然加快,容易啟人疑心。俗眼雖不足慮,恐將君山那夥妖人警覺。

還是這時把船加快起來,使人不覺出來最好。此事南姊頗是當行,就請下手如何?”南綺笑道:“我是想這一片湖面夜景甚好,逆風行舟,稍微細心的人便能警覺。不如先暢湖中之遊,稍微留連些時候,等到月上中天,清光照,我們吃完夜飯,船也入了湖心,再擇一僻處暗中起始,行法催舟不遲。這船家反正是瞞不住,我們到時索不加掩飾,只囑他不許向人洩漏,反少好些猜疑,免致傳揚。靈姊以為如何?”靈姑道:“我只想到一面,還是南姊心思細密穩妥,就這樣辦吧。”一會,船家開上酒飯,明月已上中天,清輝四徹。風也較前平和,清風徐來,湖波粼粼,彌望空明。眾人臨對酌,益發有興。那船是隻二三號遊船,船家男女老少共只五人,還有兩個是小孩,這一開飯,益發慢了起來。眾人中紀異最是急,向裘元說道:“其實這一點水程,要由我來搖,簡直無須行法催舟也能早到,無如船家年紀老了,搖船費力。等吃完酒食,我代他們搖櫓,你看比他們要快多少。”話說到末句,船家正端菜走進,聞言笑道:“按理說,南津港相隔開船地方只有十餘里,本來就這樣慢走,不到半夜也可趕到。但是諸位尊客說那地方乃南津港的最前頭,地名叫小江場,路途差著多一半呢。真要是有急事,等吃完飯,叫我女兒掌舵,我屋頭人也幫著搖櫓。她雖是個女的,還有點蠻力氣,有三人下手多出點力,今晚也準到了,怎能勞頓相公你家呢?”靈姑接口道:“我們沒什事,只我這位兄弟子急些。莫聽他的,仍照你們搖法好了。

我們看湖上夜景呢。”船家便放下菜籃,笑應走出。

南綺忽見一條打魚小船,上坐三人,各人拿著兩片槳,由船側駛過,三人六槳一齊划動,其疾如飛,眨眼對錯過去。偏頭出外一看,已被駛出一兩箭之遙,轉瞬之間剩了一點極小黑影,沒入水雲深處。那去路正對自己來路,驟然遇見,舟中人的面貌衣著全未看清。月光照處,只當頭一個倒坐划槳的似個成年人,中坐和艄後連劃帶掌舵的兩人,彷彿似十四五歲漁家幼童。沿途曾見過不少來去的遊船和這類小漁舟,還有用寥寥十來細木和竹於紮成的小竹排子,上面只有兩人。順而駛的,快的盡有,似此快法卻是初見。這時裘元面向船家,又和紀異問答,呂、紀兩人一個背向窗外,一個也在和人說話,全未看見,香兒緊傍南綺,年幼矜持,雖然瞧見一眼,不以為奇,也未開口。南綺雖覺那小漁船快得出奇,心中微動,只側身探頭往後面略看了看,也沒和靈姑提說。跟著呂、裘、紀三人又一說笑,便岔了過去。

等酒飯吃完,船家討好,收拾完了器具,泡上好茶,便照前言辦理,連夥計帶隨船女老小一齊下手,又住了頭風,船果然快了起來。紀異笑說:“還差。”裘元笑道:“你想照你在湖心洲用鐵槳行舟的氣力麼?那如何行?你一上去,一定是加倍快,只是走不多時,休說那櫓不起你的神力,非搖斷了不可,只怕連船都要散了呢。”靈姑邊笑邊說道:“師弟小聲些說,船上忌諱多呢。”紀異道:“有我們在船上,他這條船多大風波也不要緊,有什忌諱?”靈姑道:“話雖如此,他們俗人哪知就裡?你沒看見一條魚都切成兩片端上來麼?那就是防客人吃完這面,再吃那面,忌諱那個‘翻’字呢。

任恁少時給他多少犒賞,也抵不了一句忌諱。這船家人似善良忠厚,我們坐他船也是有緣,他很實心恭敬,豈可為句把不相干的話使人不快?這是他們忙著搖櫓,嘴裡又在吆喝歌唱,沒有聽到;否則縱以我們不是常客,不敢進來質問說閒話,也必有些積習相沿的舉動。至少十天半月以內,他們還擔著心,巧還要許願求神,保求平安。我們信口開河,卻累他們虛耗錢財,擔上心事,哪是何苦?”南綺笑道:“畢竟靈姊江湖上事經歷得多,要是我們這三個人,幸虧會飛劍、法術,平極少用到舟車,如在江湖上走動,真不免到處受人搶白忌恨,寸步難行呢。”紀異道:“那也不見得。反正有理可講,有什忌諱,全由我來應付,他也無話說了。”裘元道:“本來人國問,入境問俗,一處有一處的風俗習慣。我們自己魯莽,怎能怪人?我想初出門在外的人,也無甚大難處,只是少開口,人和氣些,加上一點小心,那也就行得通了。無論什事,有多少不由口舌而起。”靈姑笑道:“想不到裘師弟富貴人家公子,竟分說出這等練達之言。再要是少伸手管閒事的話,便常在外跑的人,也不過如此。”紀異道:“你聽裘哥哥呢,他是南姊姊發了話,照例順著說。我們下山行道,專管的便是別人的事,如若不管閒事,還行什道?積什外功?各自回山等做仙人好了。”眾人聞言,方在好笑,船家入報:“船已進了南津港。照此天氣風,半夜裡準可到達港頭鎮小江場。”說完退出。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