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右側是走廊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這些溫州人,真是討厭,到處亂竄,影響市容。”
“是啊,咱們的城市多漂亮啊,可是溫州人滿街的擺攤,得亂七八糟的,把個好端端的城市變成自由市場了!”
“溫州人?”我怔住了:“你們是怎麼知道他們是溫州人啊?”
“爸爸告訴我的,有一個小南蠻給我爸爸修鞋,通過聊天知道他們這夥人是從溫州來的。小南蠻說,他們那裡人多地少,靠種地本吃不飽肚子,所以。
為了活命,他們不顧當地政府的阻攔,像偷渡客似的,從南方竄到東北來了!”聽罷同學們的講述,放學回家後,我便開始翻地圖,找來找到,終於在東南沿海地區找到了溫州這個地方。
“哇!”我伸出手指,在地圖上筆劃著:“好遠啊,兩手指加在一起,離溫州還差一節手指肚!”小孩子們雖然看不起溫州人,也僅僅是表現在嘴巴頭上,而大人們對溫州人的行為則有些過份了。
城管人員毫不客氣地將溫州人的修鞋工具予以沒收,同查扣的兩輪車一起,稀哩嘩啦地扔上汽車,汽車股一冒煙,鬼知道跑哪去了,而溫州人所能做的,只有唉聲嘆氣、自認晦氣了。
裝滿破爛和兩輪車的汽車剛剛開走,大街對面的賓館門前又熱鬧起來,我與同學們循聲望去,但見凶神惡煞的門衛罵罵咧咧衝向在賓館門口擺攤擦鞋的溫州女人們:“滾開,你們怎麼像蒼蠅一樣。
驅不開,攆不淨啊!簡直太討厭了!”譁…眼見門衛健步衝上前來,擦鞋的女人們頓然鳥獸散,拎起小板凳以及擦鞋刷子向四面八方逃竄而去,腿腳利落的很快便散失在小巷子裡。
而一個跑步甚慢的女人,則被門衛一把揪住,伸手奪過她的小板凳,狠狠的摔在馬路條石上,登時面折腿斷。
今天大概是溫州人倒黴的子,大街上被攆得亂跑,小巷子裡也不得安生,小區片警脾氣突然大壞起來。
對待賣茶葉的溫州人,就像對待小偷、竊賊一樣,飛起一腳將溫州人的竹籃子踢翻,茶葉嘩啦啦地揚撒得滿街都是,警察似乎還不解恨,一把揪住溫州人的破衣領子,就在馬路邊上義正辭嚴地開了一個現場批鬥會。
“我們偉大的領袖主席是怎麼教育你的,嗯?貳零零零年就要實現共產主義了,可是你們不好生的在家裡種地,建設家園,卻跑出來大搞資本主義,給社會主義抹黑、給黨丟臉!”忠於職守的警察越說越動,看見圍觀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警察振臂高呼起來:“群眾同志們,大家跟我一起高喊革命口號。打倒投機倒把者,打倒走資本主義道路的人,徹底割掉他們的資本主義尾巴!”當動人心的現場批鬥會終於開完後,當熱情揚溢的革命群眾漸漸散去後,倒黴的溫州人果然被割了資本主義尾巴,竹籃子裡倖存的,籍以換取利潤的茶葉丟得一包不剩。
被警察折騰得灰頭灰臉的溫州人可憐巴巴地嘆息一聲,然後,垂頭喪氣地坐在馬路條石上,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拎起空蕩蕩的竹籃子,充滿同情地走到溫州人的身旁,聲音極底地詢問道:“年輕人,我也是溫州的,怎麼,家鄉的子不好過麼?種地不夠生活麼?”
“唉,老爹。”可憐的溫州人循聲抬起頭來,老鄉見老鄉,一股苦澀的淚水奪眶而出:“咱們家鄉自古以來就是人多地少,如今哪裡還有多少地可種啊,靠種地,連飯都吃不飽啊!”第二天我才瞭解到,這些個平裡養尊處優的城管人員以及警察老爺們之所以如此忠於職守地驅趕擺攤的溫州人,抓捕所謂的投機倒把者。
原來是省長大人要下來視察工作了,嗚呼,省長大駕光臨,走資本主義道路的溫州人當然要在劫難逃、被割掉尾巴了,與這位老者一樣,我敬愛的對待這些因無地可耕而出外做小營生的溫州人也持肯定的態度。
“勤快啊!”這樣嘆道:“南方蠻子就是勤快,尤其是娘們,可不像咱們北方的媳婦,嫁郎嫁漢,圖的就是穿衣吃飯。南方女人能幹,能吃苦,什麼髒活累活都幹得來!”在我家宿舍樓的後院裡,無職業的城市盲私搭亂建了一排板棚子,租給做小生意的溫州人棲身,久而久之,就成了板棚裡的常客,與棚子裡的溫州女人聊個沒完,從種地、鏟地,到燒火泡茶,選郎嫁人過子,生孩子、孩子,換布,產後風,催藥…
哇,真是主題無限啊,只要太陽明天還將準時升起,與溫州女人就永遠也談不完了!每天回到家裡,便要把溫州人評價一番,今天,是這樣評價溫州人的,當然了,主要指女人:“不過溫州人勤快歸勤快,就是太小氣了!呶。”隨手從收音機上拾起一枚貳分錢的硬幣,衝我講道:“有個溫州娘們不小心把貳分錢落掉在地上,那破棚子哪有地板啊,都是泥土地,孩子又不聽話,跑來跑去就給踩進泥土裡去了。
這娘們好不心痛,說什麼也要把貳分錢找出來,可是,她足足找了大半天也沒找到,眼瞅著天黑了,屋子裡越來越暗,那娘們還是不死心,到商店買了一紅蠟燭,點著了。滿屋地的照啊、照啊…”
“找到沒有啊?”我急切地問道。撇了撇嘴,撲哧笑出了聲:“沒有,這兩枚硬幣故意跟小氣的溫州娘們過意不去,說什麼也找不到了!”
“完了。”我雙手一攤:“這下子完了,溫州女人賠大了,貳分錢沒找到,還搭進去一蠟燭,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啊!哈哈…”澤東死後,政治形勢急轉直下,對於失地農民進城從事商業活動,政府持默許的態度,即不贊成也不反對。
不過,黨內的反對派與贊成派依然爭執不休,然而,就在正反兩方在報刊上不知疲倦的論戰時,從廣播裡傳來爆炸的新聞。溫州人徹底解散了人民公社,溫州人成立了全中國第一傢俬營企業!
一時間,有關溫州人慾徹底否定社會主義、溫州人慾改變中國顏的爭論,在國內吵得沸沸揚揚,同時,溫州的商品也席捲了國內市場。從此,溫州的知名度越來越高,溫州現象、溫州模式成為報刊上的免費詞。
於是,我便對溫州以及溫州人充滿了好奇心,早登上溫州大地的念頭越來越強烈了,終於有這麼一天,我身背行囊,乘火車、搭汽車,不辭辛苦地開始了溫州之行。
“溫州到了。”乘務員的一番喊叫,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憑窗望去,外面漆黑一片,走出車廂,發覺天上飄著稀稀瀝瀝的牛細雨,我右手拎著旅行袋,抬起左手看了看腕上的手錶,已經是夜午二點!
放下手臂,我環顧左右,馬路上一片靜寂,耳畔只有嘩嘩的雨水聲,我猶豫起來,如此陌生的地方,應該去哪裡找旅店啊,正當我不知往何處去時,面走來一個舉傘的女人:“先生,住宿麼?”
“哦。”我應了一聲,藉著路燈的光亮,仔細地審視著她,這是一個年過四旬的徐娘,面龐枯黃,顴骨高聳,沒有一絲引男人之處。
不過,黃臉徐娘那雙細小的眼睛卻放著聰慧的、機的,同進也是友善的、真誠的光芒,彷彿是深夜裡的太陽光,咄咄地揚撒在我的身上,讓人覺暖洋洋的。與我童年時代所見過的,大多數溫州人一樣。
徐娘矮小、乾瘦的身子裹著一件深藍的中山裝,下身同樣也是深藍的褲子,因為天上飄雨,瘦女人的褲管高高地捲起,赤腳蹬著一對廉價的皮革涼鞋。
我直視著徐娘的慈眉善目:“你家的旅店在哪啊,不會太遠吧,我很累的,腿都坐麻了,不想走很遠的路。”
“先生,旅店就在附近!”說著,女人殷勤地伸過手臂,接過我的旅行袋:“來,先生,我來幫您提包包!”徐娘吃力地提著我的旅行袋,邊走邊扭過頭來問我道:“如果我沒聽錯,您是東北人吧?”
“嗯。”我點了點頭,童年的景像油然浮現在眼前,想起在街頭攬生意、賺小錢,同樣也是乾枯、清瘦的溫州女子,我問身旁的徐娘道:“怎麼,大姐,您去過東北?”
“沒有。”徐娘搖了搖頭:“我活了四十多年,莫說東北,連溫州都沒出去過,不過,由於職業的關係,全國各地人說話的口音,我還是能分辯出來的!”我跟在徐娘身後,且走且聊,徐娘首先將我引進一條幽深的小巷裡,黑暗之中,又拐了幾個彎,我便稀里胡塗地邁進一棟並不寬敞的,也不明亮的廳堂裡。
藉著昏暗的燈光放眼望去,廳堂的左側為廚間,右側是走廊,在廳堂的中央擺放著一張八仙桌,幾個男人身背旅行袋,手拎皮包圍在桌旁。
而一個年輕女子則彎著,厥著渾圓的大股附在桌面上,不知在寫什麼。
“阿英!”徐娘將我的旅行袋放在桌上,然後,衝正在書寫的年輕女子道:“來客人了,你趕快給登個記。”說完,徐娘轉過身去:“我這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