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看書網
主页 推荐 分类 短篇 小說 阅读记录

第七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我說的是被認為這個人的兒子時,就不該去接受另一個人的財產。”讓站著不動,沒有聽懂,在他預到的暗示前面呆住了:“什麼?你說…重新說說?”

“我說人們全在嘰嘰咕咕,全在傳播說你是給你留下遺產的人的兒子。聽著,一個光明男子漢不會接受損害他母親名譽的錢!”

“皮埃爾…皮埃爾…皮埃爾…你想過你說的話嗎?

你…是你…你…在張揚這種侮辱的是你嗎?”

“是的…我…是我。敢情你一點沒有看出這個月以來我為此痛苦得要命,為此我夜夜失眠;白天像頭野獸似地躲藏起來,以致我都不曉得我說的是什麼,乾的是什麼,我痛苦到了不清我會變成什麼樣子,痛苦羞辱到了頭腦不清,因為我開始時是猜到了而現在是明白了。”

“皮埃爾…你別說了…媽媽就在旁邊房間裡!想想要是她聽見了我們…她聽見了我們…”可是他得把心掏出來!於是他全都說了,他的懷疑,他的推理,他的鬥爭、他的肯定,還有像片重又失蹤的故事。

他用簡短、斷續、幾乎不連貫的,一些神思恍惚的語言說。

他像是忘記了讓和在鄰室的母親。他像是在對著空氣說話,因為他得說出來,因為他曾太痛苦、太壓抑,得重新癒合他的傷口。這痛苦像一個瘤子一樣變大了,這腫瘤剛才破裂了,玷汙了所有的人。於是他開始像他常做的那樣走來走去,眼朝著前面手舞足蹈,處在絕望的狂亂裡,一邊在嗓子裡噎噎回憶對他自己的憎恨。他像是在訴說、坦白他的苦難和他親人的苦難,像是向著看不見的聾啞的大氣發洩他的痛苦,任他的語言走。

昏亂了的讓,幾乎被他哥哥盲目的動一下子征服了,他正背靠著後面的門,他猜想他們的母親在聽他們的話。

她不可能已經走了,因為先得穿過客廳。她本沒有回來過;這是因為她不敢。

皮埃爾忽然頓腳叫道:“真是,我說了這些,真是個豬玀!”於是他光著頭從樓梯間裡逃似地走了。

馬路上大門呯呯嘭嘭的聲音將讓從深沉麻痺裡驚醒。又過了漫長得像幾小時的剎那,他的心靈處在麻木得和白痴一樣的空白狀態裡。他到雖然他應該立刻想好、行動起來,可是他仍待著,甚至不願理解、明白、回憶,因為他害怕、軟弱、懦怯。他是屬於那種慢子的種族,總是把事情推到昨天,而且當他該當立馬作出決定時,他仍舊出於本設法拖點時間。

可是在皮埃爾的大喊大罵以後,現在包圍著他的是深沉的靜寂;這些牆、傢俱的闃然無聲還有那六支蠟燭和那兩盞燈的熾熱的光都使他害怕,甚至想立刻逃走。

於是他振作思路,鼓起勇氣,試著思考起來。

他一輩子也沒有碰過難題。他屬於隨大的人。為了免得受處分,他對班上功課十分小心,因為他的子過得太太平平,他按正規結束了他的法律課程。世界上的萬事對他都是自然而然的,沒有旁騖來發他的關注。他天循規蹈矩、謹慎平和,心地裡沒有一點兒城府;於是面對著這場災難,束手無策,就像個從來不會游泳的人掉進了水裡。

他先想試試懷疑,是不是他的哥哥出於妒恨說了謊話?

然而假使不是失望得走投無路,他又怎能夠慘到對自己的母親說出這種話來?加之在讓的耳朵裡、視覺裡,乃至肌膚深處仍然記得皮埃爾的語調和姿勢裡的某些話、某些痛苦的呼叫;它們悲痛得叫人抗禦不了,無法置疑,只有肯定。

他真是給壓垮了,那怕是動一動也不行,一點毅力也沒有。他傷心得無法承受;他還到了他的母親就在門後面,什麼都聽見了,而且在等著。

她在幹什麼呢?沒有一點動作,沒有一點兒輕微的震動聲音,一點兒聲息、一聲哀嘆來表明在這層板壁後面有一個人在。她逃走了嗎?可是從哪兒呢?要是她逃走了,那她就得跳了對著馬路的窗口。

他驚得一下子跳起來,猛迅得不容考慮,不等開門就闖進了他的臥室。

這房間像是空蕩蕩的。只有放在五屜櫃上的一支蠟燭在照著。

讓撲到窗口,窗戶是關著的,連防風板也關著。他轉過身用焦急的眼光搜索黑黝黝的四角,於是他看到上的帳子拉過了。他跑過去,揭開來。他的母親正僕臥在他的上,臉埋在枕頭裡,用雙手將枕頭捂住了腦袋不敢再聽。

他開始以為她悶死了。後來他抓住了她的肩頭將她翻轉過來,她沒有放開捂住她的臉的枕頭,她還咬住了它免得哭出來。

可是接觸到了她發僵了的身體和肌僵直的胳膊,使他受到了她正遭受著難言的痛苦的打擊。她用牙、用手將灌滿了羽的枕頭布套捂在嘴巴上、眼睛上、耳朵上,為的一點不讓他看到她、不對他說話,使他只能從看到的神震盪情況去猜度她究竟痛苦到了何種程度。於是他的心,他單純的心,因為憐憫而五臟裂。他不是一個法官,他甚至不是一個仁慈寬大的法官,他是一個十分軟弱的人,一個充滿深情的兒子。他一點也沒有想起另外那個兒子對他說的話,他也不推想更毫不申辯他只是用雙手撫摸母親不動的身體。拿不掉她臉上的枕頭,他就一邊哭著吻她的袍裙一邊說:“媽媽,媽媽,我親愛的媽媽,看看我!”假使不是一陣像繃緊了的弦似的振動傳過,一陣幾乎覺不到的戰慄傳遍了她的全身,她就像是死了似的。他反反覆覆地說:“媽媽,媽媽,聽聽我。這不是真的。我很清楚這不是真的。”她一陣痙攣,屏住了呼,接著突然在枕頭裡泣起來。於是她的神經鬆弛了,僵硬的肌變軟了,她的略略張開的手指放鬆了枕頭。她幫她揭開了臉孔。

她的臉十分蒼白,成了刷白的,看得見在她閉著的眼睛裡著眼淚。他,摟住了她的脖子,吻她的雙眼,慢慢的一個個深吻沾滿了她的眼淚,他一邊不斷地說:“媽媽,我親愛的媽媽,我很清楚這不是真的。別哭了,我知道!這不是真的!”她爬了起來,坐著,看著他,用一種在某些情況下,足以豁出命去的勇氣對他說:“不,這是真的,孩子。”他們倆一句話也沒有,面對面坐著。有好一陣子,她仍然動得說不出話來,伸長了脖子,把頭晃來晃去呼,後來她重新剋制住了自己,接著說下去:“這是真的,我的孩子。為什麼要說謊呢?這是真的。要是我說謊你就不會相信我。”她那副呆女人的神氣把他嚇住了,他傍著邊跪到地上,呶呶說:“別說了,媽媽,別說了。”她站了起來,用令人吃驚的毅力和決心說:“我另外沒有什麼話可以對你說的了,我的孩子,永別了。”於是她朝門口走過去。

他攔把她抱住,叫道:“你幹什麼,媽媽,你去哪兒?”

“我不知道…我哪能知道…我再沒有什麼可說的了…因為我成了無依無靠的了。”她掙扎著要走。他攔住她,找不到話可說,只是重重複復對她說一個字:“媽媽…媽媽…媽…”在使勁掙脫摟抱的時候,她又說:“別啦,別啦,現在我不再是你的母親了。我對你什麼也不是,對任何人也都不是,什麼也不是什麼也不是!你從此不再有父親、母親,我可憐的孩子…再見了。”他猛然明白了,如果他讓她走了,他就會再也看不到她。於是抱起了她,將她放到一張椅子裡,強制她坐下,而後跪下來,用雙臂做成一道鎖鏈,說:“你決不能從這兒走,媽媽;我,我愛你,我守著你。我永遠守著你,你是屬於我的。”她聲音委頓不堪地說:“不,我可憐的孩子,這不可能了。今天晚上你在哭泣,但明天你就會把我趕出門去。你也不會再原諒我。”他充滿了真誠,充滿了愛的衝動,回答說:“什麼!我?我?你太不瞭解我了。”以致她動得叫了一聲。雙手連著頭髮捧住了他的頭,猛力把他拉過來,瘋狂地滿臉親他。

後來她將臉貼著兒子的臉不動,隔著鬍子到他皮膚上的溫暖;接著在他耳邊,用很低的聲音說:“不。我的小讓子。明天你就會不原諒我了。你這會兒相信會原諒,也是在騙自己。你今晚上原諒了我,這原諒挽救了我的生命,可是不能讓你再見到我。”他一邊摟緊她,一邊說:“媽媽,別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