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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七十四章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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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悲慟的安永,奕洛瑰不覺焦躁起來,怏怏不樂道:“別傻了,就算當初你知道船隊出事,天高地遠,你也沒法去救她。”這一句話不啻火上澆油,令安永更是憤怒,立刻針鋒相對道:“到底是我沒法去救她,還是你自以為是地認定我不必知情?說到底,就是你從未真正尊重過我!”自己的好意被安永如此歪曲,奕洛瑰忍不住也光火起來,冷著臉為自己辯白:“我若不尊重你,當初何需在意你會不會傷心,如今又何需站在這裡任你放肆?”

“你不希望我傷心,所以瞞我、騙我,認為我不知道真相就是萬事大吉,這又算什麼尊重?”安永仰起蒼白的臉,發紅的雙眼盯著奕洛瑰,嘴角擰出一絲倔強的苦笑,“說到底,你不過是圖自己開心,拿我當個玩物罷了,高興時可以哄著、寵著——可是現在呢?陛下不是又嫌我放肆了嗎?”當他口中吐出這“陛下”二字時,語調極盡諷刺,瞬間徹底惹惱了奕洛瑰。奕洛瑰劈手攥住安永的前襟,將他拽到自己眼前,瞪著眼咬牙道:“我若能拿你當個玩物,倒也省心,可惜這麼多年你還沒想明白嗎?我如果只為圖自己開心,你會是現在這樣?”說罷他將手一放,任安永一時不支跌坐在地上,轉身忿然而去。被嚇得一直躲在室外張望的冬奴這時見煞星離去,趕緊蹩進室中扶住自己的義父,生怕安永有半點閃失:“義父,您再為玉夫人著急,又何苦頂撞那人?”安永沒有答他,只怔忡地坐在地上,回想起奕洛瑰臨走時的話,心頭一陣陣發緊。

待緩過神後,安永立刻動身前往城中的李家別業,要去找李琰之問個明白。一心躲開是非的李琰之當然不會待在新豐,看守宅院的管家見白馬公來勢洶洶,一邊忙著將人入客堂,一邊不停地客套道:“小人見過白馬公,如今我家主人不在府中,白馬公駕臨敝處,倒教小人不知該如何…”

“不用你費心招待,你只請你家主人出來見我。”安永不耐煩地打斷他,冷著臉道,“你別說他還在遠航,我已經什麼都知道了!”管家立刻心知肚明,尷尬地賠笑了兩聲:“小人不敢瞞白馬公,我家主人實不在此。白馬公若執意要見,不如先回府等候幾,待我致信主人,一旦有了消息,我立刻使人去貴府通報,不知白馬公意下如何?”安永聞言卻是冷笑了兩聲,不依不饒道:“若是過去一切都好商量,今我卻容不得你這樣敷衍我,既然你要致信你家主人,便麻煩你灑掃出一間客苑來,我就住在這裡恭候李公大駕。”他突兀的要求令堂中所有人都傻了眼,李家管家尚未答覆,坐在他身後的冬奴就已經急得悄悄扯了扯他的袍角。安永不理會冬奴的暗示,徑自盯著管家不說話,直到得管家將他的要求盡數答應下來。

安永臨時的決定讓崔李二府措手不及,更是忙壞了跑進跑出的冬奴。

這天向晚,已經住進李家客苑的安永看著冬奴又像過去一樣替自己鋪疊被,不由帶著些歉意地對他說:“我知道這樣做任且無禮,可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任他們沆瀣一氣拿我當傻子般愚。”冬奴聽了安永的話,在燈下有些無奈地回望著他,緩緩道:“義父,您這般撒氣的確於事無補,可我明白您的心。”安永聞言默然,被心頭濃濃的挫敗壓得不過氣,許久之後才低聲道:“你也覺得我太孱弱了?”

“不,是義父您太寬仁。”冬奴說罷突然皺起眉,言又止地張了張,卻終是沒有往下說。

李府管家報信的速度果然飛快,不安永便收到李琰之的親筆信,信中說他愧悔無極,已經星夜兼程趕往新豐,請安永只管在李府安心住下,等他前來請罪。轉眼又過了三四,一天午後李府的僮僕小跑進客苑向安永報信,說自家主人的車隊已經進城。安永立刻起身前往李府門外,親自等待李琰之。

及至李琰之一行到達李府門庭,只見車隊人馬疲憊,唯獨李琰之一人不染風塵,下車後徑自搖著羽扇走近安永,向他長揖致歉道:“崔三,先前的書信事出有因,卻也是我對不住你。累你如此勞動大駕,李某實在有愧。”

“騙我的事也許你有苦衷,我來這裡,只是防你對我避而不見,”安永直視著李琰之道,臉上絲毫沒有笑意,“在過去,有的是躲我的人,我一向是親自登門解決問題的。”安永提的是上一世的事,李琰之無從而知,也無心去探究。他自覺虧欠了安永,於是客客氣氣地將他引至客堂,趁四下無人時才對他和盤托出:“是聖上要我如此,恐怕他這樣瞞你,也是怕你傷心。再者船隊出這樣的大事,我也很惶恐,不知該如何對你坦言…”

“無論你有多惶恐,瞞著我是最壞的解決方式,”安永面蒼白地望著李琰之,痛切地低聲道,“現在做什麼都遲了,我只想要一個真相。玉么出事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請你將一切都告訴我,不要再作任何隱瞞。”面對如此執拗的安永,李琰之帶著萬般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向他描述當情形:“那天船隊遇到了可怕的風暴,偏巧我與玉夫人不在一條船上,風暴過後,整支船隊彼此失散,我只能率領餘部返航。崔三,天有不測風雲,航海本就是一件冒險的事,只是這一次我們遇到了危難,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嗎?”安永訥訥重複了一句,忽而冷笑道,“那麼我可否再問一句,同為遇險,何以你能全身而回?”他的質問終於令李琰之失去耐心,頃刻間然變道:“崔三,老天對每一個人都是公平的,我也是九死一生。你固然失去了掌上明珠般的玉夫人,可是李家的人又折損了多少?那些僮僕就算再不值什麼,也是命幾百條,你一向是個仁厚明理的人,所以還請你在這件事上,多些體諒。”

“體諒…我一向不吝體諒,我也知道天有不測風雲,這件事沒法同任何人說理——可是現在,我不想寬待任何人。”這一刻安永選擇閉目聽,放任自己沉浸在恨意中——因為誰也不知道他的失去意味著什麼,沒有了玉么,他的前一個世界就徹底成了腦中一塊幻影,而這塊幻影將他與眾生比離開,只會讓他活得像個瘋子。

“他們只當我是失去了一個姬妾,所以才說那些勸的話,我怎麼可能聽得進去?”離開李府的路上,安永在車中喃喃道。為安永駕車的冬奴聽了面一動,不由接話:“義父,至少我知道,玉夫人她不是您的姬妾。您之所以看重她,是因為只有她能夠真正走進您心裡,對不對?”坐在他身後的安永沒有回答,冬奴亦無法觀察到安永的面神情,直到許久之後,他才聽見義父開了口:“先不回府,去北宮門外的佛寺。”冬奴得令,立刻吩咐下去,從人與牛車半道上改變路線,一同往還在修建的佛寺去。

須臾到得北宮門外,安永經僕從扶持著走下牛車,仰頭遙望著佛寺飛簷上藍的琉璃瓦。這時天光明淨,秋陽照得瓦紋上波光粼粼,時而風吹雲動,變幻的光晃得人睜不開眼,直以為驕陽熾烈,鑽入襟懷的風卻是陣陣涼意,到底已過了暑熱的時節。

一旁的冬奴見安永一言不發,便帶著點討好道:“義父,佛舍已然竣工,您可要過去看看?”安永搖搖頭,冬奴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懊悔地閉上嘴,跟在安永身後安靜地走進佛寺。

寺中浮屠塔所用的寶鐸已經送到工地,被打磨得金光燦爛的銅鐸一組組排列在工棚裡,用茅草包裹著。安永走進工棚,伸手用指尖撥著銅鐸上的茅草,聽著草葉發出窸窸窣窣的摩擦聲,這時主持佛寺修建的將作大匠知道白馬公來到,連忙走進工棚向安永行了禮,笑道:“白馬公,前您奏請聖上賜名,如今這寺名已經賜下了,您看可要先替山門鑿匾?”將作大匠的話令安永吃了一驚。前陣子他因思慮起名之難,因此不待寺院建成,便奏請奕洛瑰替佛寺起名,為的是多給他一點思考的時間,原本以為前和奕洛瑰吵翻,這件事會就此擱下,卻不曾想到他已將寺名擬好。

安永不有些怔忡地望著將作大匠,問道:“聖上賜的是什麼名字?”

“聖上賜寺名‘平等’二字,因此叫做平等寺。”將作大匠笑著答道。

“平等寺?”安永喃喃重複了一次,因這名字而心緒難平,“為什麼用這個名字?”

“微臣也不解其意,不過據送敕書的黃門說,這是佛經裡的意思,白馬公能明白。”將作大匠的回答令安永心口一緊,下一瞬便有什麼在臆間急遽氾濫開,沸騰似的亂而滾燙。他難以承受這滿脹的悸動,於是幾乎是落荒而逃般地,選擇了轉身離開。

一旦接受了這個名字,也就是接受了他對過去的道歉,還有他對未來的承諾——安永從未像此刻這般,與遠處深宮中那個人心意相通,這種切膚到可怕的受,徹底亂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