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七十三章洩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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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得了北宮門外的那一片地,安永有心在其上建一座佛寺,於是投注力展開規劃,人也因為忙碌而振作了起來。
開時節,東萊郡傳來船隊起航的消息,安永依舊沒有接到玉么的回信,好在與她同行的李琰之已暗中向他報了平安,並答應在航程中儘量與自己保持通信,這才使他稍稍放下心來。
轉眼盡,這奕洛瑰在聽政殿中得到密報,不由然大怒地摔了案上書簡,面鐵青地瞪著來人,咬牙道:“那個李琰之不是一向在我面前顯能麼?怎麼就出了這樣大的事?他倒有臉活著回來…”殿下報信之人噤若寒蟬,不敢再多吐一字,只俯首跪在地上請罪。
奕洛瑰息了片刻,待怒意稍稍平復,才又開口道:“傳我旨意,各路務必嚴密封鎖消息,尤其是新豐城——如果這件事傳進白馬公耳朵裡,休怪我殺一儆百。”殿下人立刻唯唯領命,如蒙大赦般退出殿去。奕洛瑰獨自一人坐在殿中,大殿空曠卻難解他中鬱悶,不發愁地了額角,長嘆了一口氣——當初玉么斷然離開,那個人有多傷心,他比誰都清楚,所以此刻才會為他心生憂懼,不敢想他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會傷心成什麼樣。只是到底能瞞多久,一切就只有天知道了。
真是麻煩…這才風平靜了多久,怎麼會突然出這樣的事呢?
“陛下,天有不測風雲嘛…”當奕洛瑰回到承香殿後,美其名曰前來請安的崔桃枝見他愁眉不展,便如此撒嬌撒痴地安他,挑起的角卻難掩幸災樂禍。
她一向對那個曾與自己在後宮裡爭風吃醋,後來又霸佔著自己哥哥不放的玉么沒有好,因此在得到心腹密報後,竟按捺不住心頭竊喜,欣然蹩到承香殿來探聽風聲。
豈知崔桃枝不提則罷,一提便使奕洛瑰怒從心起,竟伸手扼住她的脖子罵道:“你給我聽仔細了,你不肯安分守己,我卻不似中原昏庸的皇帝!別當我不知道你在聽政殿裡安眼線的事,不問你罪,是我本不拿你這些伎倆放在眼裡!”
“陛下,陛下饒命哪…”崔桃枝被他的暴怒嚇得臉發青,一邊使力掰著奕洛瑰的手,一邊齜牙咧嘴斷斷續續地討饒,“求陛下看在我哥哥的面子上,饒了臣妾吧…”桃枝這一句話竟似魔咒一般,瞬間使奕洛瑰鬆開手,斜睨著她冷笑道:“你倒機靈。我自然會看他的面子,不為難你。只是我有言在先,今天你從聽政殿打聽到的消息,若是敢對他透一個字,你就等著被廢吧。”
“臣妾遵命臣妾遵命,陛下的吩咐臣妾一個字都不敢忘的,若有違背必遭天譴!臣妾…臣妾謝陛下不殺之恩。”死裡逃生的桃枝咳嗽了兩聲,驚魂未定地摩撫著自己的脖子,向奕洛瑰賭咒發誓。
可是待到退出承香殿後,她卻又不甘心地回過頭張望了一眼,暗暗啐了一口:“那個死女人,真是活該翻船嘛!”自海上傳來的噩耗,當真在奕洛瑰的盛威之下石沉大海,新豐城平靜寧和地送走了夏兩季。被矇在鼓裡的安永總是按時收到李琰之報來的平安,於是他一心一意地籌建佛寺,整不是在現場督工,便是與自己的兩個兒子聚在一起商議工程的細節。
這安永又與崔邈、冬奴二人談完瑣事,趁著煮茶的間隙,冬奴得空便熱心地問道:“義父,眼看這佛寺已然動工多,您可替它擬好名字了?”安永一聽這話便無奈地搖頭,忍不住皺眉嘆道:“一個好名字談何容易?對我來說,籌建這佛寺凡事都容易,就是定名最難,我看這名字恐怕得拖到竣工後了。”一旁的崔邈聞言便道:“父親若為此事傷腦筋,倒不如待佛寺建成之後,奏請聖上賜名。”他的提議令安永一時失神,怔忡了片刻,才自語一般低喃道:“你說的也是,畢竟這塊地是他賜的,花的錢也多仰賴那兩千戶采邑…”安永說這話時,不由憶起奕洛瑰當所言:“北宮門外那片地隨你建什麼…只是建成之後,我也會經常過去看看…”於是那一的後半個雪夜——最終半被脅迫著歸於曖昧和旎的一切情景,竟隨著回憶浮上心頭、歷歷在目,讓安永不為之耳後一熱,竟使他神使鬼差地突然板起臉,對兩個兒子一本正經道:“看來佛舍還是要修得美些。”因為建成後他會來…
片刻後紊亂的心跳平復,安永才意識到自己說岔了話,坐在自己面前的小兒輩已經因為疑惑而抬起眉,他立刻慌亂起來,自顧自解釋道:“因為…玉么她喜歡鮮亮的裝飾,若是修建得不合她心意,等她回來看了,只怕又要數落一通,不肯來住。”冬奴對安永的話從不生疑,因此想當然地笑著接話:“正是如此,誰能有她牙尖嘴利?”然而冬奴的上當並不能使安永放鬆,他眼睜睜看著面前人的笑臉,一顆心卻沉浸在說謊的罪惡裡,甚至到一種末降臨前的恐慌——他竟然因為一句說漏嘴的話而撒謊,只是因為怕人知曉,自己不經意間想起了他。
這謊言中蓋彌彰的真實,對他而言,到底是什麼?
安永有些怕往深裡想,忍不住為心中煩惱皺了眉,所幸這時崔邈忽然出言提醒道:“佛寺既已開工,父親您該找個時間面見天師了。”他這一說安永才猛然想起,自己還沒去尉遲賀麟那裡報備——如今大魏奉柔然薩滿教為國教,尊大祭司為天師,其他教派凡有開山立寺等大事的,一律要向天師報備。自己因為高興而一門心思專注在工程上,倒忘了應付這些官場上的麻煩事。
想到此安永立刻點頭稱是,不免多看了崔邈幾眼——這個從家族中過繼給自己的兒子,雖然才是個年屆十六的少年,言談行止卻已顯出超越年齡的早,將來必定比自己更能勝任白馬公。
崔邈得到安永讚許的目光,一雙黑亮而沉靜的眼睛卻只是淡然回望著自己的父親,輕輕抿了抿。
這份天生的疏離源於血脈的隔膜,又糅合著士族的驕矜,是一段安永無法走近的距離。他時常難免為此心生沮喪——儘管身居顯位,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來到這裡十餘年,他從未真正融入這個象徵著社會最高階層的集團。
這一想,他連世人皆視為異族的柔然人都不如,竟是這世上最孤單的異數——只除了玉么…
玉么,玉么。待她歸來,一定要求得她的原諒。…。自從經得崔邈提醒,安永不敢怠慢,不便前往大祭司的府邸求見。在等待尉遲賀麟接見的間隙,已是年屆弱冠的直勤還惦念著安永的恩情,特意恭謹地走到他身邊問候。如今的直勤將滿二十,身形樣貌酷肖奕洛瑰,一朝人高馬大的站在安永面前,竟令他有些不敢視。
安永不由尷尬地低了頭,無意中恰好瞥見直勤間繫著的一枚白海螺。那枚海螺通體潔白如玉,包金的邊緣上鑲著紅藍寶石,看著甚是可愛,令安永不覺指著它笑道:“這是天師傳給你的法器?真漂亮。”直勤聽得安永誇讚自己的寶貝海螺,立刻笑著炫耀道:“這是前陣子李家郎君送我的,我差將作監花了不少天才鑲好。”安永聞言不覺有異,只是點頭讚歎:“原來是內造的工藝,難怪這樣漂亮。”然而這天夜晚,當那枚白海螺在安永夢中躍然跳出的一剎那,他竟霍然睜開雙眼,猛地推開被褥坐起身來。榻發出的聲響鬧醒了間壁的侍兒,總角小兒著眼睛咕噥著問:“主公您醒了?可是口渴?”安永在黑暗中瞪大雙眼,片刻後才回過神應了一句:“我沒事,你繼續睡吧。”話雖如此,安永卻已了無睡意。白天那枚緻的海螺令他忽然開始不安——如果船隊還在航海,直勤為何能夠收到來自海上的禮物?航海那樣漂泊無定的事,為什麼李琰之的信卻總是來得如此準時?即便是為了讓自己安心,他也未免太過勤謹。
如此周到小心,竟有幾分像是在圓謊——可如果事實真被他猜中,李琰之到底又是為了什麼事需要瞞他?他若想探究真相,又如何才能揭破別人設的局?
安永一夜輾轉反側,天一亮便起身梳洗,點了一名剛進府的小廝隨自己出門,前往隴西李氏開設在新豐城的藥局。辰時二刻,小廝出了藥局拐進坊間小巷,將打聽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報知安永:“小人按主公的吩咐問了店中人,店裡售的末藥俱是去年夏天的陳貨,再問何時能有新貨,店家面不快,也不肯多說,言語裡一點炫耀的意思都沒有。”安永聽了這些話,一顆心便更沉了幾分。倘若李琰之的船隊一帆風順,店主豈有不誇口炫耀的道理?
難道船隊真出了大事?那麼玉么呢?她可平安?
安永心中明白,若李琰之有心欺瞞自己,必會遠遠躲開不讓他找到,不過這世上還有清楚真相之人——那就是獨坐明堂的天子,尉遲奕洛瑰。
那個人,也在瞞自己嗎?
安永滿腹心事,恍恍惚惚地回了府。府中上下皆不知他的心事,只道他心情低落,於是冬奴變著法逗安永高興,向他獻寶道:“義父,前陣子您要的五琉璃珠簾,今將作監已經送去寺裡了,要不要過去看看?”心事重重的安永只想進宮找奕洛瑰問個究竟,哪裡提得起神去工地裡看珠簾,只是架不住冬奴左哄右勸,才無可無不可地被僕從簇擁著往寺裡去。
如今正在營造中的寺廟除了浮屠塔尚在掘基,佛舍已是略具雛形,安永一走進廂房,就看見彩繪的雕樑粉壁間,已張掛上晶瑩剔透的琉璃珠簾。那鮮麗的琉璃珠子被投入戶牖的陽光照得五光十,縱使心情再壞,安永的手指亦忍不住掬住一束珠串,看著那細碎玲瓏的瓔珞在自己掌心窸窣瀉。
正在沉間,耳畔卻遙遙聽得山呼萬歲之聲,安永的心頓時一緊,放開手裡的珠子轉過身去,便看見穿著常服的奕洛瑰踏入佛舍,正笑地向自己走來。
“陛下…”安永怔忡地望著眼前人,情急之下,話到嘴邊竟不知如何啟齒。
“我聽說你幾乎天天到這裡來,”奕洛瑰笑著開口,打量了一下四周,不讚許道,“看來功夫沒白費,瞧這滿目琳琅,竟不比宮內差了。”
“陛下,”這時安永卻對奕洛瑰的誇讚置若罔聞,只兩眼發直地盯著他,木然發問,“陛下,您可有船隊的消息?”奕洛瑰的面瞬間一冷,謹慎地盯著安永,沉聲反問:“怎麼突然問起這個?”奕洛瑰的反應更加印證了安永內心不祥的猜測,於是血從他臉上一點點褪去,帶著被人矇騙的憤怒,他索開門見山地向奕洛瑰求證:“臣只是想知道,玉么她是不是出事了?”奕洛瑰凝視著滿臉蒼白的安永,意識到終究紙包不住火,原本明朗的心情頓時蒙上陰霾,只得鬱卒又不甘心地對他招認:“你還是知道了?我原本打算瞞住你的,三月船隊在海上遭遇風暴,主艦離隊失散的事…”
“你說什麼?”安永聞言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不由伸手攥緊了身旁的琉璃珠簾,才勉強支撐住自己發軟的身體。哪知緻的珠簾卻承不了這份力,撐不住崩斷了繡線,五的珠子瞬間雨點似的落在地上,飛迸著四散開。
“你瞞了我五個月!”安永絕望地瞪視著奕洛瑰,雙哆嗦著連吐字都斷斷續續,“五個月,什麼都遲了,我連去找她、救她的機會都沒有…”作者有話要說:俺其實不是逢節更新啦~只是在努力加快更文的節奏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