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虛虛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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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人都靜寂無聲,相信人人皆是等候看他刀落血現,了卻此事,方始有所行動。如此驚心動魄的場面,居然維持了好一陣,鎮叄江李昆的長刀,竟始終未曾吐出殺人。
宗旋夷然自若,面一絲淡淡的笑容,他雖是不會驚懼變,但亦沒有出言怒對方。
相持了一陣,李昆冷泠道:“你的膽,世上罕見,兄弟雖是佩服,卻還不至於被你唬倒。”宗旋搖搖頭,很優雅地笑了一下,道:“鄙人無故捲入這個漩渦之中,此刻既無相唬之意,亦不畏懼,人生遲早難免一死,結局皆同,何足畏懼?”李昆到此人氣慨膽,實在難有其匹,,因此心中暗暗嘀咕,忖道:“他的不怕死,雖然言之成理,可是問題也正出在此處,因為他決計不是尋常之士,如若誤殺,別人都可以撇得乾淨,受罪的只有我這一派。”後面一個女子口音喝道:“姓李的,你似乎尚未問過人家的姓名,對也不對?”宗旋望去,發話的乃是那兩個女人之一,這兩個女子,一老一少,形似母女,又似是附近鄉人,誰知竟然也是武林中人,而且發話的還是那個年輕女子。她長得不難看,略顯黧黑,完全是村女峨眉模樣,但見她發話之時,已從衫底掣出一條軟鞭,看上去似是以蛟筋掉成,同時當她動手之時,衣袖翻褪一下,出手腕上的兩枚金鐲。
宗旋恍然大悟,忖道:“原來她乃是‘飛環派’之人,這一派亦久已無人繼起,門戶衰微,誰知竟亦是隱跡江湖之中,不知作何勾當?”現在他已曉得這個年輕女子,方是正主,那個中年婦人,只不過是她的隨從之人而已。
逢應時嘻嘻一笑,道:“李兄固然未問過對方姓名,但我們也還未向你請教呢?”那村姑道:“小妹楊燕,只是湊巧在此經過…”逢雁時道:“咱們不妨打開窗子說亮話,你楊姑娘的芳名,我們雖然未曾聽過,但決計不會是外人,對不對?”楊燕冷冷道:“那得看情況如何發展了。”換言之,他們之間,既可為友,亦可為敵,這個答案,恰與宗旋的猜測相同。
李昆哼了一聲,說道:“還有什麼人馬趕到了,何妨過來,報出萬兒?”在那楊燕右側不遠,是那兩個道士,他們早先曾與過路鄉人打招呼,使人不疑是外地之人,那知仍然是這些詭秘行動的門派之一,只不知他們是用什麼法子,竟取得鄉下人的尊敬?那個年長的老道說道:“無量壽佛,貧道師徒過來開開眼界,施主們別惱才好。”他話雖說得似乎很怕事,其實早就拔劍在手,分明這一趟渾水,他們是非淌不可的了。
宗旋一直小心觀察這些人,當然更不會放過這兩名道士,逢應時突然道:“李昆兄,你可不可以把刀子挪開一點?”李昆道:“這算是幹什麼?”逢雁時道:“兄弟想請教那位仁兄幾句話,所以你的刀子須得稍稍拿開一點兒。”李昆料他所問之言,必有道理,當下退了八步,宗旋暗暗鬆了一口氣,到好像巳從鬼門關回來一般。
逢應時詭譎的目光,在他面上轉來轉去,打量了老大一會工夫,才道:“朋友請報上名來?”鎮叄江李昆道:“唉!我竟忘了詢問他的姓名。”宗旋泛現出難以置信的神,目光環視眾人一匝,這才說道:“鄙人絕難相信諸位當中,竟無一人未見過我的。”逢應時道:“抱歉得很,在下竟然有眼無珠,未見過你這位當世高人。”他雖是譏笑的口吻而言,但卻迅即察視眾人的臉,直到確定大家都是未見過他的表情,才道:“朋友真會演戲,在下險險相信你是當世名人呢,哈!哈!”那中年道士接口道:“逢施主何妨讓他道出姓名?也許我們雖然未與他見過面,但卻聽過名字,若是如此,他便不算是撒謊了。”宗旋冷泠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們用不著多費心思,耍種種手段,以觀察我待會說出的姓名是真是假。”楊燕接口道:“那麼你就說吧!”宗旋道:“你們可有人到過淮陰中西英雄大會參觀的沒有?”眾人皆不作聲,宗旋立時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你們這些家派,必是為了一件隱秘重大之事,傾全力以赴,所以多少年來,雖然身在江湖之中,卻與武林脫了節,這便可以順帶解釋你們這些家派,何以會門戶衰落,幾乎完全消滅的原因了。”他停頓一下,又道:“正因如此,你們才沒有到淮陰參觀哄傳天下的中西大會,你們沒見過我,亦是理所當然,不足為怪之事。”楊燕忍不住口道:“到底你姓甚名誰?”宗旋道:“鄙人姓宗名旋,乃是獨尊山莊門下。”但見這群人的表情都有了變化,可知他們雖然與武林脫節,然而勢力遍及全國的獨尊山莊,他們仍然曉得,至於他們對獨尊山莊會否畏懼,那是另一個問題了。
逢應時哈哈一笑,道:“原來閣下是獨尊山莊的重要人物,無怪一直不大把我們放在眼中了。”李昆接口道:“逢兄信不信此人真是獨尊山莊的?”逢應時道:“事體大,兄弟不敢下斷語,要嘛就大家一齋表示意見。”中年道人哼了一聲,說:“他若是猜得出貧道的門戶派別,那我就恐怕非相信不可了。”別人尚未徵詢宗旋意思,宗旋已應聲道:“這又何難之有,道長必是陰山劍派的高手,鄙人一看你們手中的淬過毒之劍,便已知道了。”那中年道人變神沮,似乎極意外,因而震驚得自動承認了。
楊燕笑道:“那麼宗兄一定也看得出小妹是出身於何家伺派的了?”她口氣中,頗有自負之意。好像深信宗旋決計認不出她的來歷一般。
宗旋道:“飛環派本是女界大宗,鄙人雖是孤見寡聞,也不致於認不出。”楊燕一楞,道:“唉!我可不能不服氣了。”宗旋道:“你服氣也沒有用,鄙入今有八成須得喪生於此地。”楊燕道:“你眼力如此之佳,必是出自當世無雙的高人門下。既然如此,如何會喪生在我們手中?難道你發過誓不打架動手的麼?”虧她居然想得出這等理由,宗旋只笑一笑,說道:“這事內幕牽涉太多,恕我不多費舌了。”逢應時退開幾步,道:“既然如此,兄弟便把你回給李兄。”李昆雙眉一皺,道:“我已把他給逢兄你,如何又還給我?勞你駕處置到底吧!”他當然不想獨自背上加害宗旋的罪,是以有此說法。眼看大家都想把宗旋與別人處理,而宗旋在這等矛盾的局勢中,出了大大的生機。
他心中暗喜,連忙利用這等有利情勢,高聲道:“既然諸位都很客氣,不想動手。那麼鄙人不妨告訴諸位一個秘密…”那些人不知何事,無不瞿然注視。宗旋又道:“那便是鄙人的命,本已危於卵,你們動不動手,都是一樣的結局。”楊燕啊了一聲,道:“怪不得你不怕死。”宗旋曉得如何對付她才有效,當下雙眼一瞪,很不客氣的道:“胡說!我宗旋就算不是如此,亦從來沒有怕過死的時候。”楊燕到他話聲中怒氣,不由得大為歉疚,道:“對不起!那是我失言了。”宗旋傲然一笑,道:“如果鄙人不是中了劇毒,無能抗拒的話,你們區區數人,幾曾放在我也不驚。
”李昆怒道:“閉嘴!吹牛皮也得有個譜兒,你簡直大言不慚之至。”宗旋冷嗤一聲,向餘人逐一望去,說道:“還有沒有不服氣的人,快快說出來。”逢應時哼一聲,道:“算我一份。”中年道人也道:“貧僧沒有親眼目睹過閣下神技,萬萬不能心服。”只有楊燕,默然不語。宗旋把她這種反應研究了一下,中已有成竹,這才說道:“你們不能服氣,乃是自然不過之事。如若你們不怕耽誤時間,我倒要設法教訓你們一頓了。”逢雁時首先呵呵笑道:“好!好!這點時間,兄弟還勻得出來。”他向中年道人望了一眼,又道:“道長怎麼說?啊!我還忘了請教法號呢?”中年道人應道:“貧道婁濟世,說到時間,盡有得多,如何能錯過機會?”李昆厲聲道:“宗旋,我先向你領教。”宗旋道:“使得!不過我目下中毒甚深,不能動手,只好改用一法代替出手。但相信你們也不會不服氣的。”他故意說是中毒,這裡面大有文章。
李昆道:“你有什麼方法可以代替?”宗旋道:“不但有法子,而且有兩個之多。第一個是請楊姑娘代表我出手。第二個法子是我用口頭喊出招數名稱之法,克敵制勝。”他瞄了對方一眼,又道:“以閣下的五虎斷魂刀而言,最多是叄十招就得躺下了。”他的聲音態度,以及說話的內容,越來越發張狂。就算是心中服氣,面子上亦下不了臺,而非得應戰不可了。
李昆長刀一擺,道:“我才不上當,讓別人代你動手呢!既然你用口說,那就開始吧!”宗旋道:“五虎斷魂刀一共有六十叄手,開頭時不必說它,鬥到第二十餘招時,我使一招你本門的刀法“風起雲湧”你其時勢必要應一招“穿林過嶺”好!我此時劍勢化為“白鶴亮翅”但腳步伸前半尺,恰好趕得及從你右側攻入,溯入脅下要害。”他的話聲戛然而止,而李昆的面也頓時變得有如一張白紙,姑勿論對方動手時能不能使用那一招,但最低限度,有叄個條件是正確無誤,令他不能不震驚的。
一是他說出二十餘招之數,此是最適當的時機,足以使他那一招“穿林越嶺”會出破綻。
第二點是這一招“穿林越嶺”善於攻而弱於守,乃是他本門刀法之中,一大弱點。這自然是李昆所深悉的。第叄點,對方選擇的還擊招數,竟是十分平凡的一招,人人皆識,然而他本身浸多年,卻反而無所悉。還不知道用這一招就可以要命,如今被他一語道破,假如研思不出補救之法,那是永遠休想儕身一高手之林了。
宗旋擺擺手,道:“換一個上來。”逢應時果然如言上前數步,道:“咱們還是用剛才的法子,你看如何?”宗旋道:“當然可以,以你的錫印門武功而言,最怕的是隔空指力。因為貴派的“擒風步法”以回閃見長,講究的是在敵人劍尖指端掠過,以間不容髮稱為上品。所以一碰到有隔空傷人酌指力的高手,你就隨時隨地有敗亡之虞了。”逢應時不置可否,道:“世上練成這等指力之人,寥寥無幾,你這番話豈非白說了?”宗旋冷冷道:“那麼你竟是迫我當眾說出,一個代替指力之法了,是也不是?”逢應時果然不敢立刻回答,考慮了一下,終於不敢冒此大險。因為對方固然可能是吹牛恫嚇,但假如對方真有這等本事,說出了代替指力的妙訣,則他錫印門認為無上奇幻的“擒風步法”豈不是從此失去了價值?饒是宗旋尚未說出代替之法,但單單以透了這一秘密而言,逢應時亦已生出吃不消之了。
他嘆一口氣,道:“宗兄果然有著常人不及的真才實學,只須寥寥數語,便足以制勝於疆場。兄弟佩服之至!”宗旋一擺手,道:“換一個上來。”這時自然是輪到了陰山劍派的婁濟世了,人人的目光,都轉向他身上。但見這個中年道人提劍屹立,既不開口,亦不上前。
宗旋仰天一哂,道:“婁道長,鄙人已猜出了你的心意,你可是想措詞迫我親自上陣較量?如果我不能辦到,你亦免了比試這一場,對也不對?”婁濟世含含糊糊的道:“宗旋主適才巳大才華鋒芒,貧道焉敢小覬。”宗旋道:“假如你認為曰頭相試,沒有意思,那麼咱們就此作罷。時候不早,我也得上路了。”婁濟世收劍入鞘,應道:“宗旋主請吧!你的真正來歷,想來不難打聽出來。”宗旋向楊燕投以一瞥,心想:雖作村姑娘裝來,但身段之佳,仍然可見。獨惜面貌失於俗了一點。
他向她點點頭,便回身登車。逢應時哈哈一笑,宗旋中止了上車的動作,回頭道:“逢兄有什麼高見麼?”逢應時道:“宗兄何不先問一問李昆兄?”李昆冷冷道:“婁道長雖說不難打探出閣下的真正身份,但兄弟卻覺得不大妥當。”逢應時道:“這個自然,宗兄才智過人,這一登車而去,便好比鳥脫樊籠,蛟斷金鎖,如何還能找得到?”他們同聲同氣的對付宗旋,其實卻是由於他們皆吃了虧,但那婁濟世卻躲過了’心有未甘,所以聯成一氣。
宗旋心中雪亮,然而此刻勢無再迫婁濟世動手之理。況且目下他本身武功盡失,婁濟世一旦老羞成怒,一劍殺死了他,更是划不來。
他眼珠一轉,向楊、婁二人說道:“他們兩位的意見,與你們不同。鄙人只好請你們大家協調之後,始可藉以依據行事了。”他此計非常厲害,目的是製造一種情勢,使得楊燕、婁濟世不知不覺中站在自已的一邊,以對付逢、李二人。這等敵對之勢一旦形成,演成鵪蚌相爭之局,宗旋他便是漁翁,可以從中得利脫險。
楊燕似是被他一雙俊眼,望得芳心亂,應聲道:“對!他們阻你離去,須得先向我們代。”婁濟世老巨猾得多,只哼了一聲,不表示意見,使人無從猜測他的心意。
李昆怒視楊燕,道:“我打算留下宗旋,你怎麼說?”楊燕自然也不是簡單之人,她深知若是衝突起來,己方倘無婁濟世支持,必遭殺身之禍。
因此她搖搖頭,道:“李兄別生氣,如果婁道長點頭答應,小妹無可如何,只好也答應了。”李昆向婁濟世道:“道長定已聽見楊姑娘之言了。”婁濟世道:“當然!當然!貧道又不是聾子,如何會聽不見?只不知李、逢兩位施主,留下宗施主何用?豈不是徒然與獨尊山莊結仇積怨麼?”逢應時道:“道長這話,真是問到節骨眼上,但我也請問道長一聲,難道就此放過了他,便可以天下太平了麼?我看也不見得吧?最低限度咱們的秘密行徑,霎時傳遍天下。”他提出了一項連楊燕也動容的理由,宗旋一看,便知已脫身不得。當下乾脆說道:“諸位無須為區區在下,致失和氣。這樣好了,區區跟你們走,好不好?”婁濟世道:“假使咱們帶他同行,豈不是更不方便?叉將有更多的秘密漏?”李昆厲聲道:“一刀殺卻,乾手淨腳!”宗旋仰天微哂,並不搭腔。楊燕心知宗旋處境險極,因為李昆的意見,允稱確當。她在無可奈何之中,只好問道:“宗兄何故泠笑?”他希望藉問話而拖延時間,以便籌思救他一命之策。宗旋答道:“那一個問我,我只告訴那一個。”楊燕險險急得一跺腳,因為他這一句話,無異已封閉了門戶,一線生機,已告中斷了。
李昆果然提刀迫上前去,大有出手殺他之意。楊燕一看時機危急,尖喝一聲,人隨聲起,眨眼間,已落在宗、李二人之間。
她回頭向李昆道:“待小妹聽過他的話,你才動手不遲。”逢應時高聲道:“只怕到時楊姑娘仍然不肯走開呢?”李昆道:“是啊!楊姑娘讓開他,如若不然,可別怪兄弟無禮得罪了。”楊燕道:“李兄何必中了別入之計?我們先鬥一場的話,得利者決非我們當中之一,你信不信?”李昆認為很有理,皺眉道:“很簡單的事,被你們得十分複雜,真是何苦來呢?”楊燕巳轉身與宗旋說話,宗旋向她講了幾句,她眉宇神情間,顯而易見,出異常佩服之意。
婁濟世心想:“這機會豈可失卻?”於是也一躍上前,一面說道:“貧道也請教請教宗施主的卓見。”他走近宗旋,又道:“宗施主可肯賜言一開茅?”宗旋壓低聲音,道:“道長好說了,鄙人要說的是諸位若殺死了我,有損無益,徒然樹強敵,添麻煩。假如我是諸位,定必利用我博識天下各家派武功的長處,以對付你們共同的敵人。”他微微一笑,又道:“以我猜想,你們必有一個或多個共同的強敵,方會銷聲匿跡了數十年之久。自然,其中尚有別的隱秘,怛那已不干我事,無須猜測。”婁濟世可也忍不住連連點頭,向李、逢二人投以一瞥,目光之中,大有認為他們愚蠢的意思。李昆搔頭抓耳,逢應時聳肩冷笑,兩人的內心中,都充滿了驚訝和疑惑!無論怎樣,也想不通宗旋說的什麼話,竟能使楊、婁二人如此信服?婁濟世高聲道:“李兄和逢兄當真不想聽聽這位宗旋兄的高見麼?”逢雁時到話中有刺,當下說道:“假如我們不聽,婁道長有何打算?”婁濟世道:“嘿!嘿!那時我們自有打算,但目下恕難奉告。”李昆道:“不說就不說,老逢,你怎麼說?”他徵求逢應時的意思,乃是準備出手。逢應時正想招呼他一齊出手,以他的估計,婁、楊二人,當非敵手。然而念頭一轉,突然冒出了一身冷汗,道:“李兄你敢是忘了?宗旋兄說過如想知道,便可問他!因此咱們何須與婁道長多說?直接向宗旋叩詢,不就明由了麼?”李昆一看他不支持自己,心中泛起一股恨意,但眼前情勢已是以叄對一,他再狠也不敢發作,只好說道:“逢兄這話有理。”逢應時心中忖道:“何止有理,簡直是救了你一條狗命。假如我們上前動手,婁、楊二人在宗旋指點之下,自然毫不費力的取了我們命。”他移步上前,宗旋又道:“既然你們兩位都想知道,兄弟就可以公開的說出來了。剛才我向楊姑娘、婁道長建議,不妨利用我博識天下各家派武功之能,以對付你們共同的對頭。”逢應時一怔,道:“是啊!此法大是高妙,但我早先竟沒想到。”他隨即向婁、楊等人說道:“不過咱們必須做到一點,那就是不能讓宗旋兄與獨尊山莊之人接上頭。
如若不然,咱們不但無法控制他,只怕反而蒙受其害,變成兩面受敵的形勢。這也是兼顧咱們秘密的妙法。”婁濟世道:“逢兄說得是,目前咱們必須使宗旋兄與獨尊山莊的關係切斷。”宗旋道:“好吧!反正我已沒有選擇的餘地。”他回頭四顧,又道:“咱們老是逗留此處說話,只怕不大方便吧?”楊燕道:“我們這一干人,會在此處碰上,正是因為要在此地等候一個人。”宗旋道:“可是等候你們的共同對頭麼?”她點了點頭,宗旋瞄了她那麼動人的身材一眼,心中不又叫聲“可惜”心思迅即轉向這件事上,問道:“你們怎知他一定會從這兒經過呢?”婁濟世道:“詳情不便奉告,但總之一定會經過此地。”宗旋道:“好!那麼我們在這兒等著吧!”他回身登車,這回無人攔他,因為大家都瞧出他神不大妥當,好像是疲勞過度一般。
他說過已中劇毒,是以大家都讓他休息去。
宗旋在車中坐了好一會,竭力凝神定慮,好不容易才恢復如常。轉眼向車外望去,婁、逢、李等人已失蹤跡,恰好見到楊燕獨自走來。她走動之時,風姿綽約,甚是動人,但可惜的是面貌庸俗,使宗旋看得直搖頭。
她迅即跨入車廂,向宗旋笑了笑,道:“車子停在此處,不大妥當。但我們又怕擾亂你運功,所以竭力忍耐。你現在已醒,那就最好不過了。”馬車忽動,原來是那中年婦人,把馬車拉入路邊的樹木後面。宗旋向大路張望,目光仍可從枝葉間隙透過。
他道:“那車把式呢?”楊燕道:“我不知道,大概是被他們宰了。”宗旋道:“好毒辣的手段!相信這正是你們幾派,數十年來能夠保持秘密的緣故了。”楊燕道:“你這句話,可以證明你當真是鐲尊山莊之人了,如是俠義道中之人,一定會有譴責的意味。”宗旋欣然一笑,道:“我直到現在,總算恢復了真面目,用不著假惺惺作態。但可惜剛剛享受到這等自由自在的人生之時,馬上就要結束了。”楊燕出關切的神情,問道:“你中的劇毒,無法醫治麼?”宗旋道:“能苟延殘上幾天,已經很不錯,不要說是治癒了。”楊燕道:“多可憐!這個下毒手之人,一定很你入骨,才使你多受幾天活罪。啊!我知道了,下手之人,一定是個女孩子,否則不會使出這等惡毒手段?”宗旋並不否認,道:“每個人總須一死,只不過遲早而已,所以我不想討論這件事。告訴我,女子的心腸當真如此狠毒麼?”楊燕笑一笑,道:“假如是與男女之情有關,便會變得萬分狠毒,當然這也不可以一概而論。”她細細打量宗旋一會,才又道:“你真是俠名甚著的宗麼?為何又會是獨尊山莊之人?我記得江湖上傳說,共有叄個人敢正面對抗獨尊山莊,你便是其中之一,但你如今卻變成獨尊山莊之人,豈不奇怪?”宗旋一笑,道:“原來你對江湖之事,仍然知之甚詳。你們的對頭究竟是誰?”楊燕道:“我們得之人,是個老太太,但我們忌憚的,只是她的兒子。”宗旋道:“那很簡單,你們動手之時,我從旁觀察,提醒你們用什麼手法,克敵制勝。
只要殺死那,我也沒事了,對不對?”楊燕道:“不錯!但我卻怕他們事後竟不放你走。”宗旋道:“那倒不怕,只要你肯幫我’諒他們亦不足為患。”楊燕道:“就算你能指點我,使我獲勝,但他們人多勢眾,只須分出一人,便可加害於你了。”宗旋道:“你能不能送個訊,通知獨尊山莊?”楊燕沉一下,道:“本來並無不可,但我現下分不出人手,替你辦事。”宗旋算來算去,知道自已處境果然相當危險,但這也是沒有辦法之事,只好暫時擱下了,問道:“你們一直監視著對頭們的行蹤麼?”楊燕道:“是的,他們多少年來,都住在固定的地方。但由於該處有奇門大陣封閉,加上她的兒子武功高強,我們不敢入侵,故而不得不刻刻提防被她兒子搜殺。”宗旋哦一聲,道:“這樣說來,你們這幾派已有不少人死在那手中了?”她點點頭道:“是的!我們都難與他對抗,因為他深悉我們各派的武功,所以我們見到了他,只有逃匿的份兒,你說可笑不可笑?”宗旋道:“可笑倒不,奇怪才真,因為你們既然鬥不過那老太太的兒子,今又如何敢在此截擊?”楊燕道:“因為這一次那老太太也出門了,她乃是生病甚重,所以要上銅山求醫。”宗旋道:“原來如此,那麼這一處渡口,竟是必經之路了,你們可是打算舶到河中,始行動手?”楊燕道:“是的!那李昆水中功夫很好,不在話下,別人我不深知,但至少我自已下過苦功,自信尚可與任何高手一拚。”宗旋道:“如果是在水中,那就沒我的事了。”楊燕道:“但假如渡船未開,已經被他發覺動手,則我們非倚靠你不可了,因為我們雖然不難以老太太來挾持他,但萬一那老太太一怒自盡,我們就慘了…”宗旋聽到現在,還不明白他們之間究竟有何仇恨?說到這些門派之間的關係,亦很微妙,有時似是早有默契,有時則似是從不相識。而現在,他們卻任得這個似乎對自己頗好的楊燕,看管看自己,難道一點都不害怕她會縱放他?或者是與他連成一氣?宗旋一面研究這些奇怪的問題,一方面則尋思那一對母子,是什麼來歷?以這幾幫秘密的家派如此忌憚小心的情形來觀察,這對母子,必定來頭不小,兼且武功過人無疑。
此外,楊燕還提到過這對母子的家宅周圍,布有奇門陣法,使他們窺伺多年,都無法攻入。由此可知,這對母子除了武功強絕之外,還是博學多才的世家。但居然與許多家派結了怨仇,這實在是很奇怪的事。宗旋越想越到奇怪複雜,因而好奇之心更強,渴想一見這對母子之心,益發迫切。
楊燕凝視著他,表情有點奇怪。宗旋刻刻留心,如何不知,當下問道:“楊姑娘奔走於江湖上,只帶看那名女僕?”楊燕道:“是的!陳大嬸名雖是僕,實際上等如我的母親一般。”宗旋點點頭,道:“這等情事,世間甚多,既然如此,我可就解去一個心中的疑團了。”楊燕訝道:“什麼疑團?”宗旋道:“我先前曾經疑惑不解,那李昆、逢應時、婁濟世等人,如何肯讓你單獨監視我?難道他們不怕我們合力。”楊燕道:“你武功已失,命在須臾,他們何須怕你?況且我們合力幹什麼事呢?”宗旋察覺她這話有語病,若是指認出來,準能把她羞個滿面通紅。但目下不是開玩笑的時機,當下道:“你借重我的眼力學識,可使你頓時強過他們甚多。而我則可借你之力,恢復自由。至少不受他們威脅,對不對?至於我中毒垂危,那是另一回事,他們縱然看得出,咀巴上亦不肯承認。”楊燕不泛起佩服之,道:“正是如此,但你如何解得此疑?”宗旋道:“由於這位陳大嬸,在你而言,雖僕猶母,所以他們可以利用她為要脅,例如在她身上施了什麼手腳,使你不敢背叛大家。”楊燕道:“你的才智,真是世間未有,我想不服氣也不行。”宗旋隨即發覺另一些疑問,所以沒有做聲。楊燕道:“你又在想些什麼了?”宗旋道:“你為何不怕他們事後反悔?如果他們都不管陳大嬸的死活,你豈不是太吃虧了?”楊燕笑一笑,道:“這是我個人的難題,我自己想法子解決就是了,總不能每件事都麻煩你,對也不對?”宗旋道:“你這一說,我倒是真的莫測高深了。”楊燕道:“這些事你不必費神了,倒是你所中的劇毒,究竟如何?難道全然沒有法子可以解救麼?假如可以,我甚願能幫得上忙。”宗旋沉一下,才道:“你只要替我聯絡上獨尊山莊,我就死不了。”楊燕很勉強地道:“好吧!我盡力就是了。”宗旋大為訝異,問道:“此舉對你有何不妥麼?”楊燕笑道:“沒有不妥。”宗旋見她不說,便暫時丟開此事,問道:“你和陳大嬸兩人混跡江湖,照理說很難隱匿蹤跡!但你們居然辦到,真了不起!”楊燕低頭玩衣角,輕輕道:“我們擅長易容化裝之道,所以武林之中,誰也未見過我的真面目。”宗旋不知何故,竟泛起了喜出望外之,說道:“那麼你現在的容貌,亦不是真面目了?”楊燕道:“是的!假如我恢復真面目,你縱然對面相逢,也認不出我。”宗旋道:“好極了!只不知我能不能要求你讓我瞧瞧真面目?”楊燕瞅他一眼,道:“你喜歡什麼人的樣子,我變給你看就是了。廳說你很傾慕劍後秦霜波秦仙子,對不對?你把她的容貌細細描述出來,我可以變成她,以安你的渴想。”宗旋微微一笑,道:“我不必瞞你,我對秦霜波的確很傾慕!甚至對端木芙,亦是如此。但幸而我開始之時,就認定不會有任何結果,因此,我不會對她念念不忘的,假如你不想以真面目示我,那就算了,我決不會怪你。”楊燕輕輕道:“我心裡很想恢復真面目,唉!我的苦衷,你決計猜不到。”宗旋忽又暗高興,道:“聽你的口氣,似乎你之所以不能恢復真面目,乃是另有隱衷,而不是為了相貌太醜陋的緣故了。”楊燕點點頭,無可奈何地嘆一口氣。她這一聲嘆息,立時起了宗旋的無限同情。他幾乎也在同時之間,覺得自己這一股同情,來得很奇怪。
所以尋思道:“讓我想想看,我為何會對她如此同情呢?啊!莫非是因為我知道她長得不錯,所以有此憐香借玉之心麼?這未免太那個了吧?”楊燕也一語不發,顰眉在想心事。宗旋此時方發現她雖然不美,卻自然而然有一種高雅和楚楚的風姿和味道。這是一種很少有,又很引人的氣質。
他猝然道:“給我看看,我的好奇心好大。”楊燕吃一驚道:“不!你將會後悔的。”宗旋道:“為什麼?”楊燕停了一下,才似是鼓起勇氣,道:“因為我有一個秘密的誓願,那就是我的真面目,除了至親之人以外,第一個看見的,必是我的夫婿才行。”宗旋一笑道:“原來如此,但假如你老是不真面目,除非是借重媒人說親,否則焉能嫁得出去?”楊燕道:“那也是沒有法子之事,誰教我如此薄命,迫得要在江湖上混跡呢?”宗旋聽她說得可憐,加上他本身亦是在危險之中,生死兇吉,殊難逆料,因此未免輕率了一些。當下說道:“那麼你不妨睹一睹命運,反正我尚末娶,假如你出真面目,說不定會嫁給我,當然這是不死的話,才能娶你,如若活不成,一切都不必談了。”楊燕睜大雙眼,出難以置信的神情。雙頰也飛起紅暈,道:“你會娶我麼?假如我容貌還過得去的話。”宗旋道:“為什麼?我又不是打算做和尚。”她咬牙道:“那麼我就卸去化裝了。”宗旋道:“卸呀!我在等看呢!”楊燕迅即動手,只見她把頭髮放鬆,雙手在面上按按抹抹,然後又取出一瓶藥水,倒了十多滴。轉眼之間,她的膚首先變得十分白哲,接看眉鼻子以及整個面型,都生出變化,變成一個瓜子臉的嬌俏佳人,登時把宗旋看得呆了。
他道:“這就是你的真面目麼?啊!真美!”楊燕嬌羞地道:“我只是蒲柳之姿,你不嫌棄,我已經喜出望外了。”宗旋貼近她面孔,細加察視,似乎連多少孔都數清楚,這才迅速地在她頰上親了一下,道:“對了!這回決計不是易容化裝的面目。”宗旋雖是親在楊燕面頰上,但楊燕已經如痴似醉,意亂情,原來當她第一眼看見宗旋之時,便已被他的俊朗的丰姿打動了芳心,及至得知他便是名滿天下的宗旋,更是傾倒愛慕。她可以說得上是對宗旋一見鍾情,但自忖配不上這等赫赫人物,所以簡直不敢想到他也會喜歡自己。
宗旋在嚴無畏訓練之下,善測人心,此時一望而知,她已中心亂,不竊喜,想道:“不管我事後娶不娶她,坦眼前這場浩劫,最低限度找到可靠的援手了。”為了要使她更加死心塌地的幫助自己,宗旋不惜玩情,向她說道:“以你這等容貌,還怕見到你的人,竟不拜倒你的石榴裙下麼?你以前的憂慮,未免庸人自擾了。”楊燕滿面嬌羞,道:“也許別人這麼說,我還能相信,但你是見過世面的人,秦仙子和端木小蛆,皆是絕世才女,我在她們跟前,只不過是螢火之光而已,教我如何敢自以為了不起呢?”宗旋握住她的柔夷,道:“不同!不同,她們的武功才智,固然各擅專長,天下無雙,可是你卻有她們所不及的溫柔,況且,誰願娶一個比自己還高明的子?”楊燕瞟他一眼,道:“你不會哄我歡喜吧?”宗旋道:“我何須哄你,我相信就算我不說娶你,你也會全力幫我的,對不對?”她衷心表示這話確實不假,道:“唉!我不知怎的,見了你之後,就恨不得幫你的忙。”宗旋道:“現在你告訴我,對頭是什麼人?”楊燕道:“那位孟夫人,原是我飛環派的前輩,聽說她長得十分漂亮,又風成,所以先後和許多家派的高手,有了不尋常的關係。”宗旋道:“她若是楊花水的女人,這等事情,也不足為奇。”楊燕道:“話雖是如此說,但問題卻出在凡是與她有關之人,總是很快就去世了,因此之故,這些門派的入,都要查究其故,以及真正的死因。”宗旋道:“哦!原來那些人死後,外表上都很正常,所以大家才要查究,假如明知是橫死的,有刀劍或拳掌傷勢,何用查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