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節:曉風殘月遠慮近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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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馨看得心驚跳,向卓南雁連使眼
,悄悄擺手。卓南雁適才不過信口一說,但想到當真要吃這玩意兒,也覺得渾身發
。羅大卻已抓起一
竹籤,剝開巨蠍硬殼,放口大嚼,口中呵呵低笑:“這等美味,天底下竟沒幾人敢嘗,嘿嘿,世無英雄,可惜可嘆!”卓南雁冷笑道:“敢吃些毒蟲猛獸,不過是有點膽子的莽夫罷了,哪裡便是什麼英雄好漢了!”
出一
巨蠍竹籤來,學著羅大的模樣,剝殼去尾,張口便咬。不想那蠍
入口鮮
,雖無鹹淡味道,居然香脆可口。
南宮馨見他嚼了幾下後忽然住口,忙問:“怎樣?”卓南雁已將囫圇棗改成了細嚼慢嚥,笑道:“好吃得緊,你要不要嘗一嘗?”南宮馨嚇得連連搖頭,聽他口中嚼得咯吱吱的聲音分外刺耳,忙側過頭去。
說來也怪,這鮮蠍
嚥到肚中,卻有一股辛辣的氣息自腹中熱騰騰地升起,卓南雁心頭微涼:“這是蠍子體內之毒,還是蠍
本就如此?”真氣暗運,察覺全身並無異狀,也就不再放在心上。
“吃這毒蠍,須得配上毒酒!”羅大冷笑聲中,啟開了那酒甕的蓋子,斜睨著卓南雁道“可敢喝上三杯?”甕蓋揭開,立時有一股濃郁的酒香飄出。卓南雁在船上跟那龍夢嬋論酒多時,這時聞到酒香,忽地生出一陣歡喜之,笑道:“如此好酒,自當叨擾!”
“這酒本是要請一位老友來飲的,月明星稀,他卻有約未至!”羅大仰頭望了一眼天上的素月,滿面悵然,自懷中取出三隻玉碗,端放大青石上“咱們還是給他留下一盞吧!”卓南雁心頭一動:“他將我約至此處,卻遲遲不動手,莫非在等這個厲害幫手?”但他素來藝高膽豪,也不願示弱,又見那玉碗晶瑩潤澤,樣式古拙,跟那酒甕配在一處,更顯古意盎然,心下更是暗自稱奇:“羅大這老頭兒好生古怪,自哪裡尋來的這些奇妙器具?”卻見羅大腕子抖動,二尺高的大酒甕陡然傾斜,一股酒
直
入卓南雁面前的懷中。藉著閃爍的火光和明麗的月
,卓南雁瞅見碗內的酒汁顏
發綠,想起龍夢嬋所說的話,不由搖頭道:“羅大,你這酒器不錯,但盛的酒太差勁,所謂酒
為綠者,當以淺綠如竹葉者為佳,你這酒卻綠得發黑,一塌糊塗!”
“賊小子懂得什麼!”羅大眯起眼望著他道“綠如竹葉者,那是尋常之酒!我這酒卻是一千多年前的古物了,嘿嘿,這酒樽,連這酒碗,全是自西漢墓內盜來的!”
“千年古酒?”卓南雁驚得張大了口“這酒在酒甕內藏了一千多年,居然還未散盡?”羅大輕拍著那樣式暢的酒甕,得意洋洋地道:“正是,算算歲數,這酒比李太白還要大上幾百歲!呵呵,酒越沉越美,只是此酒已在古墓之中沉睡千載,說不得已蘊有奇毒,你可敢一飲?”羅大說著緩緩舉碗,墨綠
的酒汁映得他鬚眉皆碧,眼中卻盡是挑釁之
。卓南雁想到此事千古難遇,心底豪氣陡增,笑道:“千年美酒,難得一見,李太白泉下有知,說不得也會跑來一醉方休!”端起玉碗,昂頭便飲。
千年美酒湧入喉嚨,只覺一股醇厚甘美的味道直躥入腹,跟著道道清涼之氣迅速遊走到五臟六腑,卓南雁頓覺逸興橫飛,笑道:“好酒!”將竹籤在篝火上翻動燒烤,大嚼蠍。
“這兩人吃劇毒的蠍子,又喝這千年古墓中盜來的酒,當真膽子到了極點!”火光之下,南宮馨見卓南雁舉杯揮籤,津津有味,一顆心砰砰亂跳,倒替他擔憂受怕。
再豪飲大嚼片刻,卓南雁只覺那古酒喝道口中越來越寒,蠍帶起的熱氣卻是越來越盛,一冷一熱兩股氣息在腹內衝突盤旋,極是難耐。
“這毒蠍、古酒果然有些門道!”卓南雁面上寒意一閃,忽然想到自己年幼時體內所蘊的奇熱發作,與這蠍帶起的熱力略為相似,後來潛修忘憂心法中的“九宮先天煉氣局”才治好宿疾。這時便也潛運“九宮先天煉氣局”中的“地雲勢”和“天風勢”心法,試著將兩道氣息融為一體,過不多時,果然舒
怡然。
羅大眼見他臉上紅光青氣互閃爍,但片刻之後便即回覆如常,心下更是驚訝:“我這十爪龍蠍用首烏、丹參等十九味大補草藥配以‘六陽散’遍抹全身,二十八隻蠍子自相
噬,早將藥
融入體內,通體猛惡奇熱;那千玄酒深埋千載,內生奇寒,更被我加入了玄陰丹,酒中寒
舉世罕見。這至陰至陽的兩樣物事混在一處,便是老夫,若非暗服了陰陽調和的藥物,也會經受不住的,這少年怎地卻若無其事?”原來聽了上官御三人稟報之後,羅大也料不到卓南雁的武功居然
強如斯。他對付惡人素來不擇手段,這時不願力取,想到手上正好有一陰一陽的玄陰古酒和十爪龍蠍,便想以這陰陽相剋的兩種奇物廢了這“大宋
賊”的武功。哪知卓南雁生具異稟,而且所習內功最擅融會陰陽二氣,這古酒、毒蠍到了他身上竟成了助增功力的靈丹妙藥,運功片刻,他只覺丹田內氣息鼓盪,渾身勁力充盈。
“當真是後催前
,看他年紀輕輕,竟有這等神通,老夫可不能輸給了他!”羅大
中豪氣頓起,讚一聲好,手中酒甕倒傾,綠
如箭直
入兩人的玉碗之內。兩人這時均是酒意盎然,逸興橫飛,頃刻間連盡了四五碗古酒。
清涼的美酒滾入腹內,便化作森然寒意,兩人各運內功相抗。卓南雁意猶未盡,抓起龍蠍便吃。羅大的武功走的全是陽剛路子,對付古酒寒意正好對路,但若再加上熱的龍蠍,便有些勉強,只得裝作好酒,眼看卓南雁吃得兩三隻龍蠍,他才慢慢嚼下一隻,心中暗叫慚愧:“這番別開生面的內功比試,倒是老夫輸給了這少年!”卓南雁卻毫不為意,這時他酒意上湧,豪氣縱橫,眼見八隻龍蠍已被席捲一空,忍不住笑道:“羅大,十爪龍蠍已空,你那老友至今不來,這半罈美酒,便全歸我吧!”猛然伸手,便向酒甕抓去。
羅大心下惱怒,酒意也直湧上來,反手向他脈門拂去,道:“此酒得之不易,可不能牛飲鯨,白白糟蹋!”卓南雁只覺他這一拂姿勢清雅,但掌風奔湧,剛勁如矢,心下稱奇,霍地化抓為戳,駢指點向羅大掌上虎口
。
這一下揮灑靈動,正是忘憂心法“應機而動”的要旨。羅大神一凜,知道自己未及拂中他脈門,必會給他戳中虎口,當下隨之變招,屈指疾彈,指風如箭,直
向卓南雁掌心勞宮
。
瞬息之間,兩人掌來指往地疾拼數招,羅大指法妙,卓南雁應變奇速,居然平分秋
。這番拼鬥雖然臂膀不動,瞧上去飄逸輕靈如蛺蝶穿花,其實一寸短一寸險,比之尋常比武更增了幾分兇險。南宮馨武功雖弱,眼界卻高,看到驚心動魄之處,忍不住頻頻嬌呼出聲。
再拼幾招,卓南雁眼見羅大手指凌空虛點,猶如揮筆作書,想起採石磯巨巖上隱含劍氣的“醉月”二字,心中一動,笑道:“化筆法作點指法,原也不足為奇!”驀地揮指戮戮戳戳點點,哈哈大笑“駿馬狂馳,倏忽千里,你且看我這套張旭筆意!”竟施出龍
四老中鍾離軒的驟雨驚風指。
羅大聽他一語中的,心頭微凜,又見卓南雁的指法縱逸豪放,心底震驚非凡:“天下竟有這等指法!”其實卓南雁於這驟雨驚風指從未研,只是看鐘離軒施展過幾次,略知皮
。但這指法卻是鍾離軒苦參《七星秘韞》中的《登真太清篇》多年所悟,端的氣韻橫生,跌宕多姿。偏偏羅大也是此道中人,看得兩眼,便覺這驟雨驚風指氣象奇高,猛一咬牙,揮掌硬撞過去。
兩人鐵掌砰然相,
盪的掌風如驚濤拍岸,
打在那團篝火上,登時火光全熄。卓南雁只覺一股剛猛的勁氣直撞過來,渾身如被烈火烘了一下,飛身躍起,喝道:“羅堂主是你何人?”羅大也
身而起,月光之下一臉冷肅,怒目道:“我是羅大,他是羅二,你說他是我何人?”
“羅大竟是羅堂主的兄長,怎地我從未聽羅堂主說起?”卓南雁心頭微愣,又見羅大袍袖鼓風,獵獵作響,似要隨時撲面抓來,當下凝神戒備,心下卻想:“這羅大武功比之羅堂主只稍遜半籌,但氣度襟瞧來卻差得遠了,他若真以為我殺了羅堂主,可是好生麻煩!”忽聽崖下響起一道笑聲:“好風好景,好酒好月,卻在此打打殺殺!”笑聲柔和,便似老友對坐般得柔和隨意。笑聲初起時還不見人影,說到最後一個字時,一道高瘦的人影已陡然立在石桌之前,揚手便將那酒甕舉在手中。
羅大和卓南雁同時“咦”了一聲,一起出手,四隻手掌奇快如電地抓向那人雙臂。那黑影呵呵低笑,卓、羅二人陡覺指下一滑,恍似抓向水中的月亮,觸手空空,無從著力。一愣之間,那人已高舉酒甕,悠然長了一口,讚道:“好酒,羅大,這便是你要送我的千年醉嗎?果然好酒!”
“哈哈,原來是大師!”卓南雁這才瞧清了這人正是先前在江船上曾對坐多時的灰袍僧,心下又喜又奇:“這老和尚深藏不,身手之奇,似已超越了武學一道,他到底是誰?”羅大也拱手大笑:“老和尚,咱們早就約好見面,怎地你卻行蹤飄忽,一直隱而不見?”
“還不是為了這小妮子!”灰袍僧望著南宮馨微微一笑“你自己出來亂跑,可把你爺爺急得險些要命。我受他之託,已順江找你多了!”南宮馨玉面泛紅,撅起小嘴,上前施禮道:“馨兒見過大慧老和尚!”
“大慧上人!”卓南雁渾身一震,道“大師便是‘風雲八修’之中德望最重的‘禪聖’大慧禪師?”灰袍僧笑道:“大慧大痴,八修四雄,無非是個破名相罷了,有何稀奇?老衲還要多謝你仗義援手,替我救下了故人之後!”原來大慧上人素與南宮修厚,近
探訪老友,應老友之請,特地趕來尋救南宮馨。他只知南天易挾了南宮馨躲到巨鯨幫一類江匪的大船內,所以在大江之上,只尋惹眼的大江船下手。那
眼見巨鯨幫縱船撞擊,氣勢洶洶,大慧上人只當南天易藏身其上,故而揮竿撥開兩船之後,便縱上了江船尋找,待得知南宮馨不在船上,再輾轉換舟而上,便比卓南雁等人慢了半
。
羅大眼見大慧上人對卓南雁甚是看重,踏上兩步,喝道:“老和尚,難道你識得這小子?江湖中人都道,這小子害死了舍弟雪亭!”大慧上人呵呵一笑,舉首仰望明月,悠然道:“‘獅堂雪冷’決計未死,老衲甚至覺得,他離我很近很近!”卓南雁眼見他深邃如古井幽泉的眸子內經芒閃爍,心內忽地生出一股玄之又玄的覺。羅大喜道:“好,好,老夫信你這老和尚的話!嘿嘿,老夫本也不信,只是這些
子江湖傳言沸沸揚揚…”
“江湖傳言?”大慧上人眸子內閃出一絲頑皮的光芒,搖頭笑道“倘若和尚是那害死了羅堂主的金國細,決不會千里迢迢地趕回雄獅堂,那於和尚半點好處沒有,更會惹上無盡的麻煩!”羅大長眉蹙起,若有所思。
“卓南雁若真是金國細,何苦巴巴地趕回來洩
龍蛇變之策,好讓大宋嚴加防範嗎?”大慧上人語音柔緩,卻有一種讓人不容置疑的冷定“實則,這散播傳言之人,才是別有用心!”羅大眼角一挑,道:“老和尚是說,龍驤樓怕卓南雁洩
龍蛇變之秘,這才故傳謠言,誣其為
?如此一來,大宋朝野自然再不會相信卓南雁說的一字一句!”眼見大慧上人微微頷首,羅大才猛拍了下大腿,嘆道“這道理淺顯至極,怎地江南武林群豪先前從未想過?”南宮馨忽一撇嘴,冷冷道“未必便是沒想過,只怕還是不願想!”她不過是小女孩的一句氣話,卓南雁卻不
心有所
,冷笑道:“當
在雄獅堂上,那些英雄好漢便說過:‘錯便錯了,哪
尋到正主一併殺了!’羅大先生殺氣惡人來斬草除
,風捲殘雲,這等道理,自然是懶得思量!”羅大被他兩人一通搶白,不由老臉微紅。好在大慧笑道:“其實那些鉤心鬥角的道理,老和尚是懶得理會的,全是老衲一位方外至
所悟!”轉頭對巖下笑道:“幼安老弟,何不上來一見!”卓南雁心頭一喜:“難道是辛棄疾辛大哥?”果然聽山岩下響起辛棄疾的朗笑:“在此處臨風對江,讓晚輩俗情頓消,早將旁的事拋到九霄雲外啦!”長笑聲中,一道魁梧身影輕捷異常地躍了上來,正是辛棄疾。卓南雁當
在雄獅堂,便與辛棄疾相談甚歡。此時再會舊友,兩人把臂大笑,喜不自勝。卓南雁忽地想起大慧適才說的話,笑道:“辛大哥,世人都誣我是
細,你怎地偏偏信我?”辛棄疾眉
一掀:“我是青兕轉生,看人入骨!你老弟奇智孤忠,舉止罕有。我跟和國公張浚和大慧上人都說過,你老弟若是
細,大宋再沒半個好人了!”說得興起,驀地一把撕裂衣襟,仰頭哈哈大笑“嘿嘿,老弟,大丈夫直行其道,旁人的榮辱譭譽,全是狗
,你管他作甚?”望著辛棄疾在月
下灼灼閃動的坦蕩目光,卓南雁只覺肺腑一熱,驀地覺得“肝膽相照”這四個字的沉厚味道,忍不住慨然道:“能得辛大哥這一句話,卓南雁雖死無憾!”大慧上人卻一聲低嘆,對卓南雁道:“你才入江南,便翻天覆地,惹得大宋武林對你群起而攻,一來是令尊仇家不少,二來嘛,也是你處事太過剛強之故。”卓南雁心中一沉,嘆道:“多謝大師指點,只是晚輩這行事任
的脾氣向來便是如此!”羅大這時才
言道:“南雁老弟,容老哥勸你一句。你這行事任
的秉
與令尊倒是十足的相似,令尊當年便沒少吃這脾氣上的虧,你可要改上一改。”卓南雁聽他提起父親,卻猛覺一股悲鬱之氣自心底躥起,暗道:“原來我卓南雁倒與父親是一般的脾氣!”腦中忽然閃過少年時讀過的一句話,仰天一聲低笑:“所謂受
於天,不能盡改!羅大先生見諒,晚輩既是個人見人厭的狂生,這脾氣只怕是改不了的!”羅大聽他笑聲淒冷,倒不好再說什麼。
大慧上人的面卻沉鬱起來,嘆道:“令尊襟懷坦蕩,行止磊落,正是老衲佩服之人。惜乎他遇難之時,老衲正自閉關…哪知旬
之間,便慘變突生。”說著,蒼黑如鐵的臉上油然生出一股寂寞悲愴之
,卓南雁心頭一陣
搐:“當
若有這神通廣大的大慧上人援手相助,我爹孃料想便不會遇難!嘿嘿,人生福禍,真如風舞浮萍,起落難料!”
“孩子!”大慧抬頭望著他,緩緩道“大鋒易折,這道理你也該懂得!”兩人目光接,卓南雁只覺他那湛然閃亮的眸子中透出一股孩童般的清澈光芒,柔和淳樸中,別有一股恢弘深邃,霎時他心底
水一樣地閃過許多影像,忽地叫道:“大師,原來是你!易伯伯曾說,晚輩年幼時重病難愈,曾蒙一位老僧出手救助,那位大師莫非便是您?”大慧上人呵呵一笑:“百折不撓,域汝於成!那時你還只三歲多些,卻遭遇大苦,好在到底是忠義之後,有驚無險。老衲不過萬緣泊湊中的一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