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節:四海盛會孤峰驚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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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祭劍狂卓藏鋒之事,虞允文和羅雪亭執意要給卓南雁一個驚喜,先前並未告知他。此刻卓南雁突然得知,果然心神澎湃盪,暗道:“這等大喜事,允文兄和羅堂主卻不告訴我!”手持信香,立在父親的牌位前,兀自如在夢中。
少時收束停當,羅雪亭慨然唸誦太子祭文,卓南雁便在臺上向著父親的靈牌叩拜上香,虞允文率著臺下群豪也長跪叩祭。羅雪亭讀罷祭文,已是老淚縱橫,卓南雁更是泣不成聲,臺下豪傑念及當年卓藏鋒義舉,也是群情悲慨。
虞允文再傳太子第三道號令,以雄獅堂主羅雪亭為信任四海歸心盟主。多年來雄獅堂聯絡各方豪傑,狹義遠播,早為天下所重,以羅雪亭為歸心盟主,自是眾望所歸,群豪轟然應和,紛紛呼喊:“當尊羅堂主為盟主,共襄義舉!”
“便聽羅老號令,將金狗殺他個滾!”當下卓南雁等便請羅雪亭居中就坐,行叩拜盟主之禮。羅雪亭情豪邁,擺手笑道:“老夫生平最厭俗禮,若是囉囉嗦嗦地行禮,哪裡有咱們江湖好漢的豪氣!”眾人都知他脾氣,聽他如此一說,都是轟然大笑。
虞允文見他堅卻不允,只得朗聲道:“四海歸心盟主身份非常,登壇之典卻必不可少!只是今專為祭拜卓盟主,登壇之典,便留在明如何?”羅雪亭仍是將大手一擺“呵呵”笑道:“那也不用這多麻煩!”虞允文踏上一步,低聲道:“羅老,有些麻煩還是不能少的,若是潦潦草草,天下無知之輩便會輕視!”羅雪亭神一端,點頭道:“這我倒未曾料到!那便明再費些麻煩吧!”虞允文見他答允,才鬆了口氣。
“眾位英雄,”羅雪亭已大步走到臺邊,朗聲道“眼下國勢危急,事關我大宋生死存亡,老朽也不推讓了。今盟會再起,凡我大宋好漢,便不得再記前嫌,當務之急,便是戮力同心,共抗金虜!我大宋之所以難與金兵相抗,大半緣由是因人心不和,心思各異。難道我大宋千千萬萬的大好男兒,還怕了他才幾萬的女真人嗎?”卓南雁聽他這一番話大義凜然,不由心頭盪:“到底是羅老!江南武林有了獅堂雪冷,便如有了擎天之嶽!”群豪更是齊聲叫好,都道:“羅堂主說得是!”
“今兒四海歸心啦,便該勁往一處使,先將金狗趕跑!”羅雪亭點了點頭,臉上紅光閃爍,手指著波光浩淼的玄武湖,慨然道:“這玄武湖又名練湖,相傳三國時周郎曾在此練水兵,最終在赤壁一戰,破去曹的百萬大軍,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今咱們大宋好漢在這練湖之濱結盟,正是上應天意,擊破金虜,勢如破竹!直娘賊的,眼下金虜雖然猖獗,卻也比不得當年的曹阿瞞吧!”他意氣昂揚之下,又是一番大俗大雅的笑罵,說得眾人心神昂,齊聲大笑,更有人叫喊道:“完顏亮敢來,便讓他到江底去喂王八!”更有人湊趣叫道:“羅老羽扇綸巾,談笑間,金虜灰飛煙滅!”四下裡笑聲更響。
雖然明才是羅雪亭登任盟主的大典之,但雄獅堂主說到抗金大業,肝腸似火,當下便宣明,當以虞允文和辛棄疾為歸心盟的正副軍師。
虞允文號稱書劍雙絕,為江南四公子之首,又是太子趙瑗的心腹,辛棄疾更曾在金國重地起義抗金,有孤身入金營生擒細的義舉。這二人聲威久著江湖,群豪自是轟然應承,毫無異議。
跟著羅雪亭又再吩咐:“大夥自四面八方趕來,為的只是抗金護國的這一忠義之念!既然如此,便該摒棄前嫌!虞軍師定要讓老夫行了盟主登壇之儀,老夫便依了他,但老朽心底最盼著的,還是各家豪傑能否真正歸心聚義。既然如此,明午後,咱們仍在此處聚集,當眾歃血為誓,自此全心抗金,再不計較自家恩怨。”眾人聽他說起歃血立誓,心底振奮之餘,隱約又有幾分說不出的惴惴之。羅雪亭目光灼灼地掃視全場,亢聲道:“若有哪家英雄難遵此令,便請今晚退出!不然,明立誓之後,終生不得有違!”場上頓時靜了一靜。沉了沉,不知是誰大聲叫道:“全聽羅老號令,明咱們自當來此歃血立誓,請羅老升任盟主!”這一喝之後,又有人長聲附和:“羅盟主說得是!立了誓才心誠!”
“哪個龜孫子心懷鬼胎,那便滾吧!”頃刻間喝聲四下起伏,均是響應羅雪亭所倡。偶有些人心中不以為然,卻也只能默然苦笑,不敢稍作反駁。
“好!”羅雪亭再將大手一揮“折騰了這許久,大夥肚子早餓了。今晚便在摘星閣開個群英宴,眾家英雄一醉方休,明來此立誓結盟!有仇有怨的,可不能今晚抓緊時間尋仇啊,最多是在群英宴的酒桌上拼個痛快,喝他幾十大碗,了卻彼此仇怨!”眾人盡皆大笑。
便在一片豪的笑聲中,群豪暫且散去。
回到雄獅堂內,羅雪亭跟卓南雁、辛棄疾、虞允文等人閒聊。他興致頗高,眼見窗外暮漸起,便提議仍去鐘山登高散心。卓南雁和辛棄疾想到當年初見雄獅堂主時,便是鐘山峰頂,當下齊聲稱好。幾人說走就走,直上鐘山而來。
已是黃昏時分,鐘山的峰巒巖壑都籠在蒼茫的暮靄中,幾人臨風而立,衣袂間也似披了一層霞。縱目遠眺,卻見遠山銜了落,映得滿天紅霞,更顯沉渾瑰麗。此時忙裡偷閒,在峰頂上放眼騁懷,幾人都覺心襟大暢。
“羅老,”卓南雁笑道“那時我們初次遇見您,還見您老在次釣魚。”辛棄疾也大笑起來:“那必是羅老效法古人,暗品太公餘味!”羅雪亭凝望那紅燦燦的夕陽,悠然道:“老夫釣的不是魚,而是那輪頭。”卓南雁想起完顏亨身入石棺之事,低嘆道:“落升,猶如天道輪轉。堂主必是由此悟天道!”羅雪亭看了他一眼,微讚賞之意,笑道:“讓你這小子說對了一半!不過,”他說著又轉望紅,緩緩道“後來老夫觀久了,反倒不拘於領悟天道…”眾人聽他語音忽地低緩下來,似乎若有所思,心內不由自主地都生出一陣難言的慨。羅雪亭聲音愈發低沉:“近來忽地思念起柔兒來了,晚上總是夢見她!殘歌,明你去你師姐的墳上看看,替為師…敬幾杯酒!”方殘歌恭恭敬敬地低聲應了。
卓南雁聽得這柔兒竟是方殘歌的師姐,不由想到莫愁所說的跟羅雪亭傾心相戀的女弟子,心底驀地一動,側頭望著羅雪亭,一瞬間竟覺這個江湖上素以剛硬著稱的武林盟主又多了幾分柔和可親。
“宋金大戰將起,”羅雪亭凝視夕陽的雙瞳熠熠生輝“這一場大戰之後,又不知有多少豪傑熱血灑盡。殘歌,若是師父喋血疆場了,你回頭便將我和柔兒葬在一處。”方殘歌隨口應了聲“是”隨即愕然昂頭,道:“師尊,您這卻說得哪裡話來?”羅雪亭哈哈大笑:“人孰無死,師父也不是神仙!嘿,真盼著有朝一天下太平,老夫便在玄武湖畔嘯傲雲霞,那可比縹緲難尋的天道更讓老夫欣喜!”辛棄疾道:“賊亮殘暴,橫一時,在金國也絲毫不得民心。眼下我大宋四海歸心,天下戮力,何愁金虜不滅?”卓南雁道:“正是!羅老力倡這四海歸心,正是時候。試想當今天下武林黑道盡皆降服於明教,南宮堡、霹靂堂等世家當年又與趙祥鶴混同一路,又經得武宗六脈之戰,江湖人心離析已久。金賊只需遣龍鬚暗中挑唆,江南武林便會有一場大殺!”虞允文面凝重:“更有甚者,便是江南另有險卑鄙之徒甘為金虜前驅,咱們可就難有勝算。在今之前,我最擔憂的便是明教!”
“正是!”羅雪亭揚眉道“傳聞林逸煙的三際神魔功修到極處,可調集天雷地火傷人於無形…”方殘歌忍不住蹙眉言道:“天雷地火傷人,天下當真有這等武功?”羅雪亭沉沉點頭:“便如天衣真氣可吐天地元氣一般,三際神魔功修到極處,也可勾動天雷地火,只是這等魔功反噬極大,施展之時更有許多忌。可惜林逸煙那老魔頭當在洗兵閣上魔蹤乍現,一身魔功未及盡展,便受傷逃遁。嘿嘿,老夫倒好想見識見識他這魔功!”卓南雁眼前卻忽地閃過餘孤天詭譎萬狀的身手,心底也不一緊。
“傳聞庭煙橫受傷後又在閉關,他二弟林逸虹竟能盡棄前嫌,與咱們攜手抗金,當真了不起!”羅雪亭說著目光又沉了起來,悠然一嘆,道“只是,老夫今總覺得有些不妥…”卓南雁道:“明便是歃血立誓四海歸心的正子了,羅老怎地會覺得不妥?”
“到底哪裡不妥,我卻說不出來!”羅雪亭忽地搖頭大笑“或許是老夫一生坎坷,而太過順當時,反覺不慣了吧!”跟著大手一揮,道:“總之今順順當當,該當舉杯相慶。是時候了,咱們回去一醉方休!”大笑聲中,幾人一起下山。
回到摘星閣內,已有群雄相繼入座。孫殘鏡卻快步趕來,在羅雪亭耳邊低語了幾句。羅雪亭面微變,嘆道:“走便走吧,那也由得他們。”卓南雁等人一問才知,雷青焰並未赴宴,只在驛館內跟霹靂門弟子收束行裝,看來是要不辭而別。
“羅老剛說順當,麻煩便來了!”辛棄疾笑道“今後的麻煩只會更多。今晚群豪以酒洗怨,可別再生事端。”虞允文道:“幼安兄說得是!南雁老弟,今晚你少飲幾杯,多加在意!”卓南雁點頭稱是。
江湖武人拼起酒來,當真驚天動地。雖說讓卓南雁少飲幾杯,但許多相識或不相識的豪客提杯上前,卓南雁卻也不便推卻。要知江湖中人脾氣各異,遇上心狹隘之輩,有時一杯兩盞地推辭,難保會讓對方覺得你瞧他不起,說不得就會結下大怨。羅雪亭是新任盟主,又要照顧群豪臉面,自然喝得更多。
一場豪飲直喝到月上中天,群豪才意猶未盡地散去。卓南雁也回到屋內安歇。饒是他內力深,也覺腦際略略發沉,上後著枕即眠。
睡得正沉,忽聽得一聲震響遙遙傳來。這聲音甚是沉悶,但自遠處傳來,夜深中並不如何響亮,若非卓南雁內功通玄,睡夢之中依舊神識過人,定然悟不及。
“這聲音好不古怪!”卓南雁一驚而起,凝神再聽,卻再不聞有何異動。忽覺窗外人影倏閃,似是有人追了出去。他想到虞允文所說的讓自己留神在意的叮囑,忙也疾步衝出。
靜夜中衝在他身前之人卻是方殘歌。
“卓兄,”方殘歌回頭瞥見了他來,叫道“可見到師尊了嗎?”卓南雁搖頭道:“沒有!怎麼,羅老竟沒在屋內安歇?”方殘歌聲音中略帶惶急:“我今夜奉命巡視,走到師尊的臥房處,見他才熄了燈,忽見一道黑影自師尊屋外掠過,發出幾道古怪笑聲,跟著便聽師尊冷哼一聲,穿窗追出。小弟自後疾趕,不想只見他二人在雄獅堂外繞了半個圈子,便再也不見蹤影!小弟在雄獅堂內外已尋了半個時辰了…”卓南雁的眉頭越皺越緊,他住的屋子離著羅雪亭臥室較遠,渾沒料到竟會有人膽敢在這當口夜探雄獅堂。當下低聲道:“我似是聽到一聲古怪震響!你隨我過去瞧瞧!”說話間又聽風聲颯然,竟是虞允文和辛棄疾也聞聲而出。
四人都覺情形古怪,不及多說,忙全力追尋。卓南雁的忘憂心法最重對四周物事的氣機應,當下展開心念,向著異響傳來之處當先飛步疾行。方殘歌展開輕功,全力跟上。四人之中,辛棄疾武功最弱,便和虞允文漸漸落在後頭。雄獅堂依著金陵九華山而建。這金陵九華山和鐘山形斷脈連,因形如覆舟,又名覆舟山,但羅雪亭厭惡“覆舟”之名,自來只叫它九華山。卓南雁循著心念搜尋方位飛奔片刻,便趕到了九華山下。夜茫茫,黑濛濛的山巒映著峰頂一鉤淡月,頗顯蒼冷。才奔到山下,便聽幾聲吆喝自山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