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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在褐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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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說任何話,開始廝打。

像兩頭野蠻的小獸。

真正動手的時候,張卓群才知道自己製造了一個如何棘手的難題。這是一個極富進攻的人,他出手之狠使張卓群難以承受。這麼多年來,唯一對張卓群構成恐懼的就是孩提時代在孤兒院的那次血事件——他和一個叫做潘景家的男孩打架,原因僅僅是因為張卓群不服從他的命令,想穿過柵欄看一個穿公主裙的女孩。他霸道地對張卓群以及其他的孩子們說:“除了我,你們都在後面站著!”張卓群不甘示弱,向前走了一步,他們先是虎視眈眈地對視,後來,就打了起來。

他的腦袋被敲出了鮮血,泅浸了視線。他記得,那是一個紅的秋天。

他看見飛鳥斜斜地從空中飛過。

他雖不願回頭面對盛大麴折的過去,卻有力地記住了一些細節,細微的,比如說,堅硬砸在頭上時,眼前的電光火石,恍恍然被光線所折掉的白天和夜晚,天空筆直陷落,天光大滅,荒無人煙。

——他和潘景家就如此重新成為仇人,站在愛和恨的兩端,勢不兩立。他們最後都筋疲力盡地趴在地上,誰也不肯服輸,即便張卓群的眼淚已經滑落出來。

潘景家忽然笑了:“你好像一個人。”

“誰?”

“像我小時候在孤兒院裡的一個小夥伴。”張卓群豎起了耳朵:“沈小朋?”

“你是?”張卓群靠在門柱上笑著:“我就是。”潘景家用懷疑的目光看著面前的男孩,光線是暗暗的,在這個男孩的身後一跳一跳:“你真的是沈小朋?”他走過去,拉癱坐在地上的張卓群。

望著伸過來的手,張卓群沒有搭,自己站起來,對潘景家說:“這次又是你贏了!”他揹著書包,蔫蔫地敲開家門的時候,媽媽尖聲叫了起來,她見到的兒子似乎是從垃圾堆裡爬出來的,渾身是血,他蹭了一把臉,對失魂落魄的媽媽說,理直氣壯:“我打架了!”我說:“潘景家在酒吧吃搖頭丸和榛有什麼關係?”張卓群篤定地說:“有關係就是有關係!他還在酒吧裡和人打架呢!據說是因為一個女孩,肯定是榛,他們…”張卓群低下了頭,說不出話。

“為什麼你就這麼確信呢?”靜默的張卓群,在清澈的光線中順著風吹的方向看去,看到一大片荒袤的天空。

我又追問了一句:“為什麼你說一定是榛,潘景家才和那些人打架呢?”其實,我是惴惴不安的。

對於這個問題的答案,我的確有自己的私心。有些話,是我不敢對站在我面前的這個水晶一般透明的男孩說出口的,比如,在我看來,那個叫榛的女孩完全是放任自的女子,就在昨天下午的雨中,我還看見她在便利店裡買避孕藥。而在她的身後站著的,就是她的弟弟,潘景家。

不難想象,發生在他們之間的事情。

可我不敢把這些對張卓群說。

“我覺得榛和潘景家不是一般的姐弟關係。”張卓群嘆了一口氣說:“我倒願意他們真的是姐弟,可他們不是,他們都是被人領養的孤兒。”忽然覺得累了。

我說:“你該回家了吧。”

“那你呢?”

“我啊,我想隨便轉轉,褐海這個地方,我想我呆不久的,再有一個月,我的實習就要結束了。”張卓群笑了:“是不是想念你在澹川的小愛人了?”這個小孩子,用一種幸福的眼神看著我,他還不知道我的童童已經死了,被碾在車輪的下面,死了。

我說:“大約是有點想了吧。”我沒頭沒腦地問了張卓群一句:“你知道去漢中路13號怎麼走嗎?”他說:“知道,但不怎麼好找。要不我帶你去找吧。反正我也沒意思,現在還不想回家,不想見到我媽,絮叨得要命。她要不是我媽,我非揍她一頓不可!”我們三番五次倒了幾次公車,最終到達漢中路13號的時候,除了瞠目結舌之外,似乎沒有其他的表情了,這裡被挖了一個無比巨大的坑,四周用木頭圍起來,防止有人失足落下去——我想要是有人自殺的話,就從這裡跳下去好了——四周空無一人。我問張卓群:“這是什麼意思?這怎麼一個人都沒有?”他搖晃著腦袋,示意我同樣不知道答案。

遠一點的街面上,有一個雙手皸裂的老人,佝僂著脊背,目光黯淡地從垃圾箱裡翻出飲料的瓶子,踩爛後,裝進編織袋,以每數元的收入維持著自己的生命。

回來的路上,發生了一點小小的意外。

搭乘的公車上,一箇中年女人,穿著最常見的女式對襟衫,言語苛責尖銳,眉眼之間提示著年輕時候的姿萬千,但部還是有了贅,是緊身褲所無法包庇的,心地化了一些淡妝,額頭上的頭髮落下來,擋住一隻眼睛,顯得神秘、詭異。

因為一個座位,她和一個醉酒的男人吵嚷起來。

其實是這個時候,我才注意到她的。

大約是去年的這個時候,要再晚一些的光景,我曾經見到過這個女人,她站在童童的葬禮上揮淚如雨,幾次昏倒過去,她穿著一身黑顏的衣服,醒目得有些扎眼,我作為童童的男朋友,她死亡的目擊人和牽連人,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曾被她面扇來兩個耳光,之後,她就是哭,一直哭到昏厥過去。依稀記得童童曾經給我講過夕的故事,她曾如何如何喜歡上一個叫光強的男人,如何如何背棄婚約逃逸到蘅城去找她的小愛人…不過這都是幾十年前的往事了。我無論如何也無法把眼前這個女人的形象和童童所描述的夕吻合在一起。可事實上,她們就是一個人。

我在她的臉上看到了累積起來的悲慼。

那個醉酒的男人不肯讓座。她薅起他的脖領子,口若懸河地破口大罵,她說她已經死了丈夫死了女兒,她就是一個寡婦,她什麼也不怕,有種的現在就楔死她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