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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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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簡又然道“雖然我是掛職幹部,但是一年來,對湖東整個班子的情況,特別是對明學同志個人,我還是瞭解了一些。班子這一塊,整體上看,是很團結的。當然也可能有一些矛盾,但不是實質的。班子的能力也很強,特別是對經濟工作的把握,是很到位的。在處理一些重大問題,比如,反腐倡廉上,班子的態度是一致的,也是堅決的。至於明學同志嘛…”魯天笑笑,示意簡又然繼續說下去。

“明學同志是個有開拓神並且大局意識十分強的班長。湖東的招商引資,還有其他一些工作,明學同志都是有創造貢獻的。我覺得作為一個縣委書記,明學同志還是十分稱職十分出的。如果說有什麼不足的話,我覺得有時候,明學同志對一些問題的把握上,還是不夠慎重。和班子內成員的通氣溝通上,可能做得也還有欠缺。”

“啊,好!”魯天問:“向民同志呢?”

“這個…”簡又然故意猶豫了下“向民同志在政府,我不太悉。不過就我瞭解,這個同志作為政府一把手,領導能力比較強,宏觀意識也很到位。”

“與明學同志的配合上…”

“還不錯吧,不過最近好像有些矛盾。我也不太清楚。”

“矛盾?”

“可能僅僅是誤解吧,具體的,我也說不準。啊,哈!”魯天站起身,說:“謝謝了,回部裡時,代我向也平部長問好。我在西江的時候,跟他共過事。”簡又然說:“好的,我一定帶到。”回到小會議室,只有開勁一個人在。簡又然說魯天書記讓你過去。開勁夾著個包就出去了。簡又然想:明學書記,還有向民縣長,梅白主任他們呢?剛才魯天書記的問話,雖然很含蓄,但還是聽得出來,主要是為了湖東下一步的班子考慮。這裡面,似乎也涉及李明學個人的升遷。按李明學上次的說法,魯天書記對湖東的現狀是很不滿意的。李明學剛才談話後出來,好像也不是太高興。如果依此來看,可能湖東下一步的政局,會是很多人都意想不到的…

手機響了,竟然是李明學書記。簡又然接了,李明學說他在房間裡,請又然書記過來一趟。

簡又然趕緊出門,到了李明學房間。李明學關上門,嘆了口氣“又然哪,看來這次…唉!”李明學這一聲嘆,簡又然已經知道結果了。他坐下來,也嘆了口氣,說:“還沒最後定吧?”

“魯天書記的意見,不就是最後的意見?他徵求我的意見,兩種方案,一是到市裡,任市委副秘書長,另外就是繼續留在湖東。”李明學望了望簡又然“這兩種方案其實都是一個意思,不動!”

“那倒是。市委副秘書長也沒什麼意思。如果真要動,不如留在湖東。下一步再說。”簡又然道。

李明學摸了摸頭髮:“我也是這麼想哪。我告訴魯天書記,湖東目前正在困難時期,就讓我繼續在這兒帶領大家幹吧!當然,這個最後還得市委集體定。不過,我也想了下,我們人都是組織的,哪能不聽組織的話?是吧,又然?”

“明學書記心寬廣哪!”簡又然接著問:“那向民同志?”

“可能要調走。”李明學答道。

簡又然想問怎麼個調法,但覺得也沒必要再問了。反正自己是個掛職幹部,又不參與這些權力的競爭,問多了,也許會讓人煩。倒是李明學說了:“到市直,位子可能也不太理想。”

“中田同志也得…”

“暫時沒有考慮。”李明學說完,又道:“過去吧,可能結束了。”兩個人往外走,魯天書記這邊確實結束了。他正和開勁站在走廊上聊天。看樣子,兩個人聊得很投機。李明學說:“開勁同志平時不苟言笑,怎麼見了魯天書記,就這麼放開了啊?”

“哈,我覺得開勁同志幽默的嘛。”魯天道。

開勁也笑笑。梅白主任過來,說:“一切都安排好了。請魯書記還有明學書記,一道過去吧。”李明學問:“向民同志呢?”梅白小聲說:“向民縣長說有事,中午就不過來了。”李明學沒再做聲。中飯結束後,魯天書記要往省城趕,下午三點有個會議。臨走時,魯天對李明學道:“今天我僅僅只是個人找你們談話。市委對湖東是高度關注的,對湖東的幹部,也是十分愛護的。不要有什麼別的想法,抓好經濟發展,這是第一要務。”李明學說:“沒有別的想法。不管怎樣,都是對我們的愛護嘛!請魯天書記放心!”簡又然站在李明學後面,覺得剛才魯天書記的話,乍一聽起來,似乎是多餘。可是細一想,又透了不同尋常的消息。就是綜合班子裡幾位同志的談話後,魯天書記可能對湖東有關人事的安排,有了新的想法。所以他一再強調,只是個人談話,意思是最後的決定還是由組織上定的,而且也極有可能會發生改變的。何況時間本身就是一個奇妙的改變人類思想的武器。只要不到最後一刻,時間都有可能會站出來,改變或者推翻原來的一切決定,生成一個嶄新的抉擇的。這在官場,更是成了一種潛規則。很多人的命運,就在最後一刻徹底地變了。而更多的人,可能在最後一刻,莫名地成了官場上的幸運兒。

下午,簡又然沒有到辦公室,而是和輝煌實業的程輝程總一道,去了趟市裡。輝煌實業的二期項目,省行批了下來,可是到了市行,手續老是辦不下來。程輝跟簡又然彙報了。簡又然想程輝是個聰明人,也會辦事,不可能在哪個環節上失算了,一定是另有其他原因,而這原因,可能是程輝不能擺平的。市行的行長餘旗,以前在省行待過,和簡又然打過道。程輝說:“看來只有簡書記出面了,不然這事…”事情果然就是卡在了行長餘旗的手上。他認為輝煌實業的資產負債率過高,再將錢放進去,風險太大。雖然是上面的項目,可承貸行是他們,將來的風險也是他們扛的。簡又然就讓程輝再將輝煌實業的情況仔細地彙報了一遍,特別提到了目前產品的市場前景。在金融危機的大背景下,很多企業都難以生存。但是輝煌實業的訂單不僅沒有減少,相反還增加了三成。關鍵原因,就是通過這幾年的技改,企業的實力增強了,產品的檔次上來了,初步具有了壟斷特。二期工程上來後,輝煌實業就是國內同類企業中的老大了。

簡又然道:“乾脆這樣吧,餘行長如果有時間,我陪你到輝煌實業實地考察一下。也可以陪你到一些用戶那邊做做市場研究嘛!”

“這個就…也沒時間啊!”餘旗推道。

“行長的時間是寶貴。可是為企業服務也是頭等大事啊!程總,安排一下,下週方便的時候,我親自陪餘行長出去考察。”程輝點點頭。簡又然又道:“這個二期項目,時間緊,是不是請餘行長格外…”

“你啊,簡書記!既然簡書記都這麼說了,又是老朋友,我還能為難你們?先把手續辦了吧,下一步再說。”餘旗說著就打電話,讓信貸處的人過來,領著程輝去辦手續。簡又然等人都走了,說:“這事真得謝謝餘行長哪。我們這些下來掛職的幹部也為難。你這樣支持,讓我很…”

“哈哈,別說了吧,不都是工作嘛!聽說湖東的班子要動了?”餘行長問。

“有可能吧。”簡又然拿出手機,有短信,他稍稍看了看,是一個不太悉的號碼,就沒細看,抬頭說道:“湖東情況複雜啊!我是掛職的,也問不了那麼多。是吧?”

“那是。回去後能解決副廳了吧?副部長?還是…”

“哪知道?也許是白跑了一趟啊!組織上的事嘛,我們只管服從罷了。”簡又然說著,程輝進來了。簡又然問:“辦好了?”程輝說快了,又拿過包,從裡面拿出個信封來,放到餘行長的桌子上。簡又然藉著打電話,出門了。他聽見餘行長似乎是在推辭,但一會兒,就沒聲音了。程輝出來,朝簡又然笑了笑,然後點點頭,又繼續過去辦手續了。

晚上,餘行長堅持留簡又然他們吃飯。簡又然說:“恭敬不如從命。不過,先得說好了,這餐酒由程總請。這麼大的支持,喝點酒算什麼?”程輝道:“我就怕請不到呢。特別是餘行長,要不是簡書記來了,我見也見不著的。”

“我就那麼官僚?”餘行長笑著,問簡又然:“還不至於吧?啊!”簡又然哈哈一笑,說:“程總是在批評我啊,我本來早該來的,可是最近有些事纏身,所以一直拖到今天。哈哈,程總,是吧?”程輝尷尬地攥著手,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

晚上自然喝了不少酒,這餘行長是北方人,酒量大,而且喝酒是喜歡放雷子的。簡又然既然來了,也不好不喝。五六個人,硬是生生將六瓶茅臺給喝光了。上車後,簡又然覺得自己的頭,就像木頭似的,一點點地往下沉。程輝早已軟成了一團泥,倒在副駕駛的位子上,呼呼地睡著了。

簡又然喝酒有個特點,只要不是特別醉,他本就沒法睡覺。醉了,張嘴一吐,吐完倒頭便睡。就在醉了又吐不掉的情況下,他的大腦彷彿被旋緊了一樣,越走越快,一秒也停不下來。一閉眼,眼前便不斷地旋轉。隨著旋轉,胃裡也開始難受起來。為了減少這難受,乾脆還是努力地睜著眼。車子快到湖東時,他看了看手機。下午那條短信,裡面居然寫著一句很讓簡又然吃驚的話:上次找你的事你不給辦,把我送你的十萬塊錢還回來。否則…你等著瞧。

“這…”簡又然又看了一遍,真真實實地寫著,一點也沒錯。只是這號碼是他所不悉的,短信也沒有稱呼。他第一個覺是在腦海裡搜尋了一遍。誰曾送過他十萬塊錢呢?好像沒有。無論是在省委宣傳部,還是到湖東來掛職,簡又然給自己定了一個死槓子:正常的禮尚往來,不要過分拒絕。但現金數額太大,則一概不收。吳大海曾經給他送過一個大信封,他就及時地到了紀委的廉政賬戶上。要說這一年來,這方面來往得多一點的,無非是程輝。程輝下午一直和他一塊兒,是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來的。那麼,是誰呢?

明明就是無中生有嘛!

或者是恐嚇?

甚至是敲詐?

也許是發錯短信了。從沒有稱呼這一點看,發錯的可能很大的。這個號碼也陌生,沒有落款,說明發信人和收信人應該是十分悉的。至少對這個號碼是十分悉的。不然,發這樣的短信,意義何在?純屬玩笑,不至於吧?誰會拿這樣的事情來玩笑呢?

車子下了高速。程輝也醒了過來,眼睛,懵懂道:“簡書記,晚上請你唱歌去吧?好久沒聽見簡書記的歌聲了。我找縣劇團的那幾個小丫頭過來,好好地陪陪簡書記。”簡又然沒有做聲。

程輝又道:“當然,簡書記放心,我不會請那個…那個姓田的。她是汪向民縣長的人,我不會請。我給簡書記找個更好的,更好的。”

“酒多了,別再亂說了。我晚上也要休息的。”簡又然讓車子直接送他到湖海山莊。程輝依舊在嘟囔著,簡又然下了車,往房間裡走。剛到門口,手機響了。竟然是汪向民縣長,這讓他著實吃了一驚。

“又然書記啊,在湖東吧?”汪向民問,聲音裡顯然有些酒意。

簡又然遲疑了下,還是答道:“在,剛從外面回來。在山莊這邊。”

“那好,我馬上叫車去接你。等著,十分鐘,就十分鐘。”汪向民說著,電話就掛了。

簡又然站在門前,把鑰匙又放進了包裡。剛才,他本來想回了的,但是,轉念一想,汪向民既然給他打電話,也是揣摩過了的。或許他打電話之前,正有人告訴了他簡又然剛回到湖海山莊的。湖東再怎麼著,也只是個縣城。除了在屋裡,哪裡還有隱私?特別是一個縣長,要想了解得更多,還是很容易的。明處的眼睛容易發現,暗處的眼睛,可是官場上最厲害的啊!

車子很快到了,簡又然上車後問司機,向民縣長在哪裡?司機說在大樂天。

大樂天,是湖東目前最大的娛樂城,全部是由溫州人投資建設和管理的。裡面包含著餐飲、賓館、娛樂和購物。簡又然又問:“是不是來人了?”

“是的,簡書記。聽說是省裡來了人,所以汪縣長…”

“啊…”簡又然明白了。掛職一年來,簡又然最大的一件煩心事,就是怕省裡來人。一開始,省裡來人,各部門或者接待的縣領導,都請他作陪,一上桌子,說著說著,都是人。簡又然還到有點風光的。可是到了後來,來的人越來越多,不管什麼人,只要是從省直過來的,都請簡書記出席。簡書記成了全陪了。陪喝酒,陪唱歌,甚至還得陪胡扯。漸漸地,他有些煩了。私下裡,他讓秘書小鄭給有關部門的領導也打了招呼,沒有特殊情況,省裡一般的來人,就不要再請簡書記了。這些領導也算知趣,這一兩月來,這方面的接待明顯少了。

今天晚上,汪向民縣長既然出面請了,那麼來的這個人可能不是一般的人。果然,到了大樂天一看,竟是自己的高中同學蓋能兵。

“哈哈,我以為是誰呢?原來是蓋子啊!”簡又然握了握蓋能兵的手。

蓋能兵也笑道:“怎麼?沒忘吧?”簡又然道:“當然沒忘。只是你…不是在新疆嗎?怎麼回江南了?”

“是啊,上個月剛調回來。”蓋能兵說著。水利局長徐長永話道:“現在是水利廳總工。”

“啊,混得不錯嘛!”簡又然又握了下蓋能兵的手。在高中裡,蓋能兵是個不太愛說話的人。高中畢業,他居然考到了華東水利大學,畢業後自願到了新疆。後來,高中同學二十年聚會時,他們見過一次。蓋能兵那時已經是自治區水利廳的副廳級巡視員了。在一班高中同學當中,他是最早混到副廳的。蓋能兵高中時,有個綽號叫“蓋子”言下之意,就是話少,什麼事都捂著,像蓋了蓋子似的。可是,這綽號在上一次聚會中,已經被證明,早已被顛覆了。蓋能兵不但話多,活躍,而且人到了一定年齡,竟然越發標緻起來了。按行話說,就是發福了,也就是有了“官樣”了。

“我到湖東來,這是第一次。喝了酒談到你,居然就在這。哈,徐局長,拿酒來,我得跟簡又然再喝兩杯。”蓋能兵臉紅紅的,不知是本身就紅,還是燈光映著。

簡又然趕緊道:“不喝了,不能再喝了。我晚上在市裡,也喝了很多的。頭到現在還發暈。”

“那可不行。咱們得喝!徐局長,拿酒啊!”徐局長有點為難,看著簡又然。簡又然點點頭,啤酒拿上來了。服務員拿了杯子,正要一個個地斟酒,蓋能兵攔道:“不要杯子了,太小氣!一人一件!”

“你看你看,蓋子,這就不好了。一人一件,你行,我可是不行的!”簡又然說的是真話,一人一件,他肯定是受不了的。肚子裡的白酒還在燃燒著,再來上這冰冷的啤酒,豈不要人…

蓋能兵已經拿著瓶子,打開,直直地放到了簡又然的面前。然後自己也打開一瓶,仰起脖子,咕嚕咕嚕地往下喝。大家聽得見他喝酒的聲音,再停下時,一瓶酒已經幹了。他亮了亮瓶:“咱新疆人就這麼喝!來就來點真格的。酒嘛,大碗喝酒,大塊吃。啊,又然,來吧!”